第6章 褚雲慧

周嬷嬷都不用看,就點頭道:“沒有,娘娘您的眼睛好好的,跟平常一樣,不會有人看出來您哭過了。”

剛才在周嬷嬷懷裏一通痛哭,鬓發散亂了些許,陳側妃想擡手撫撫鬓發,手微微擡起卻又放下了。

她坐在那裏,已然沒有剛才拿着剪刀的瘋狂,表情語氣都如同八月早上的薄霧,飄飄渺渺:“嬷嬷,你看,我進了王府已經十年了,王爺的長子次女皆由我所出,王府的掌家之權也在我的手上,哪個人不說我的命好呢。可我的命就真的這麽好嗎?”

這樣的話本不該說出來,可今日裏她實在是忍不住了,那些話藏在她心裏不知道多少時候了,要是再不跟人說說,她怕自己會憋出病來,會憋瘋了的。

“你看,王爺馬上就要娶新婦了,我卻連哭都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讓人知道,不然就是好妒心胸狹窄。我要歡歡喜喜盡心盡力地操勞王爺娶親的事,不能有一點懈怠,等到新人進門的那一天,我還要跪下來迎接新人,要給她行禮敬茶,我這一輩子都矮她一頭,就是死了埋了,我都得低她一頭。”

周嬷嬷被她的話說的難受:“娘娘,你再忍忍,等大公子成了世子......”

陳側妃擡起頭來,看着周嬷嬷,表情諷刺:“大公子成了世子?雲流要想做世子,得這個要進門的王妃生不出兒子來,得二公子長不大。”

說到這裏陳側妃心裏一動,要是王爺現在就沒了,自己的兒子就是王府長子,又有太後姑母撐腰,怕是被立為世子的可能更大了些。

這個想法剛一出現,陳側妃的眼皮就狠狠跳了一下,這可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她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呢?

王爺可是她的丈夫她的天,她怎麽敢有這樣的想法?

周嬷嬷根本就不知道陳側妃心裏想些什麽,聽到她說的那些話,立馬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娘娘,事在人為,要是仔細籌劃,這些也都不是難事。只要快進門的這個生不出孩子來,那王爺的後院多多少孩子也沒用,他們的身份都比不上大公子。”

“至于二公子,”周嬷嬷頓了頓,接着說道:“那本來就是個身子弱的,一年有大半的時間在吃藥,半路裏出了什麽事也不奇怪。”

周嬷嬷說的話陳側妃并沒有聽進去,她被自己心裏剛才冒出來的那個想法給吓到了,現在還回不過神來,即使周嬷嬷近在眼前,說的話她也聽不到了。

陳側妃擺擺手,心不在焉地說道:“嬷嬷,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一個人靜靜。”

周嬷嬷還想再說些什麽,可看到自己小姐那蒼白的臉,到底是閉了口,小姐現在心裏不痛快,自己一個人靜靜也是好的。

“那嬷嬷先出去了,娘娘您有什麽事再喊我。”

周嬷嬷還沒走到門口,陳側妃就開口吩咐道:“我先前囑咐香玉熬了些糖梨水,嬷嬷你親自給府裏的小主子們送過去,順便跟他們說一聲,我最近忙,要是短缺了什麽東西,讓他們去找林側妃就是了。”

先前王妃病體沉疴,府裏的事務都是陳側妃一手打理的,現在她卻這樣說,卻是要把管家大權分一些給林側妃的意思了。

“王爺娶親是件大事,我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林側妃是府裏的側妃,也該幫幫我的忙。”

周嬷嬷答應一聲推門出去,等到那扇大門關上,陳側妃才松了口氣,繼續靠在貴妃榻上歇息。屋裏靜寂下來,奢華的擺設依舊,屋裏卻沒有一點暖氣,就跟個寒冬臘月沒生爐火的空屋似的,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打寒顫。

陳側妃身子顫了顫,平生第一次有了後悔的情緒,要是她嫁了個家世差不多的人家做正妻,日子會怎麽樣呢?

沒有現在這麽尊榮,可卻不用這麽勾心鬥角,有太後姑母在,她的丈夫一家誰敢給她氣受!

見周嬷嬷親自帶人送了糖梨水來,褚心慧笑的很是開心,吩咐丫鬟把糖梨水端了過來,用白瓷勺舀了少許,送到嘴邊嘗了一嘗。

“嗯,味道倒是還好,我這幾天這有些上火呢,陳側妃倒是心細。”

周嬷嬷站在一旁,趕緊答話道:“這梨是昨兒個太後剛賞下來的,因為是給小主子們用的,并沒有放多少冰糖,放的是今年剛下來的桂花蜜,三小姐要是愛吃,明日裏娘娘再熬了給您送過來。”

自從先王妃去了,陳側妃對褚雲慧褚雲渝這對先王妃嫡出的兒女更是盡心,吃穿用度都要親自過問,看上去比對自己親生的兒女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褚雲慧喝了幾口就放下勺子,立在她身邊的采薇趕緊從一旁拿起幹淨的帕子遞到她手裏。

褚雲慧笑着說道:“這個就不用了,父王馬上就要娶新婦了,陳側妃現在忙得很,這點小事就不用她操心了。等新王妃進了門,陳側妃就能閑下來了,那個時候我再去鬧她吧,現在還是不要給她添亂了。”

聽到這話周嬷嬷眼皮狠狠跳了一跳,她擡起頭看了坐在圓桌後面的小女孩一眼,見她面上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只能安慰是自己多心了。

王府上下誰不知道這個三小姐性子嬌縱任性,看着厲害卻是個沒什麽心眼的,平日裏跟自己家娘娘可是親近的很,這會兒說出這樣的話,怕是她心裏是真的這樣想的吧。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正要跟陳側妃說一聲呢,采風采雲我覺得不好,不想讓她們在我身邊伺候了,你把她們帶走吧。”

屋裏的丫鬟仆婦,誰也沒想到褚雲慧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尤其是立在她身後的采風采雲,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兩人顧不得其他,一起跪在地上,哭求道:“小姐,我們犯了什麽錯,你要把我們趕出去?”

周嬷嬷也說道:“三小姐,采風采雲好歹也跟了您幾年了,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從來沒出錯,突然就把她們給趕出去,怕是對三小姐您的名聲不好。”

褚雲慧看看周嬷嬷,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采風采雲,繃着一張小臉問道:“周嬷嬷,我是蜀王府的三小姐,卻連兩個身邊的丫鬟都做不了主嗎?你說把她們兩個趕走對我的名聲不好,那我倒是想問問,就因為我不喜歡兩個丫鬟伺候,這對我的名聲有什麽害處?”

周嬷嬷一時語塞,根本就說不出什麽話來,褚雲慧繼續說道:“采風采雲,你們兩個去收拾東西,這就跟周嬷嬷走吧,我們也算是主仆一場,你們這些年積攢下的東西都帶回去吧。”

眼看這事已經到了無法回旋的地步,周嬷嬷不再說什麽,說道:“既然三小姐不要你們伺候了,那你們就去收拾東西,跟我去側妃那裏聽從安排吧。”

事情已成定局,采風采雲兩人不敢再說什麽,流着眼淚去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跟在周嬷嬷身後離開了褚雲慧的院子。

打發走兩個貼身丫鬟,褚雲慧卻跟沒事人似的,該做什麽就做什麽,這讓她院裏的丫鬟仆婦各個膽戰心驚,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讓三小姐不高興,打發了出去。

她們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從生到死都是王府的人,要是遭了王府主子的厭棄,那日子可就難熬了。

即使糖梨水送完,周嬷嬷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三小姐怎麽好不好地就不要采風采雲伺候了呢,她到底是發的哪門子瘋。

陳側妃見周嬷嬷帶了采風采雲回來,問了兩句,就說道:“既然三小姐不要她們伺候了,那就把她們送回家去,等府裏要人的時候再安排。”

周嬷嬷還是有些不放心,就說道:“娘娘,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從三小姐上次落水被救上來以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行事規矩了許多不少,就連性子也變得安靜起來。以前她不是最依賴采風了嗎,這次就因為昨夜裏采風采雲泡的茶不合心意,今天就把人給趕了出來,以前她可是把采風當成半個姐姐的。”

有時候周嬷嬷看到三小姐的眼神都覺得奇怪,那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孩子的眼神,反而跟婚姻不順苦大仇深的後宅婦人差不多,看人都自帶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

這個想法一出現在周嬷嬷的腦海裏的時候,她自己就吓了一大跳,三小姐只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怎麽會是深宅婦人呢,她想的也太多了。

前不久陳側妃也跟周嬷嬷抱怨過兩句,說褚雲慧越來越不好糊弄了,說話之間滴水不漏,她刻意的示好根本就一點也不管用了。

不過這次采風采雲被趕了出來,她倒是沒放在心上:“三小姐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是驕縱的,平日裏說什麽就是什麽,采風采雲既然惹怒了她,被趕出來也不稀奇。”

“那要不要再安排幾個人,她院裏雖然還有咱們的人,可都是小丫鬟,沒什麽大用處。”

陳側妃擺擺手:“這事等等再說吧,我現在哪裏有心思管這個。只要一想到劉含櫻要進府做王妃,我這心裏就......”

話沒說完,陳側妃就低低笑了:“她要想做王妃,哪裏是這麽容易的,一個壞了名聲的女人,難道還能做王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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