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7)
脈,仔細觀察半晌後,忽而又松了手,沖莊主點了點頭。
莊主和她走了出去,我卻覺得有些不對。提步剛想跟着離開,卻被在一旁端着杯水的飛劍客阻止:“蓉蓉不想你去,你最好就呆在這裏。”
我無比沮喪的重新蹲了下來,給自己又細細的把了把脈,随後想想又從系在衣服內袋裏的布囊中取出自己的針袋,從中抽出一枚細針,往先前蓉娘點過的一處穴道紮去,半晌我将銀針抽了出來,對着油燈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果然沒有一絲暗色。
飛劍客似是早料到是這樣,從頭至尾都看着我白忙活不發一言。我拖着下巴看他,驀然開口道:“我中了毒?”
他挑了挑眉,卻并未承認。我嘆了口氣,看着自己攤開的手掌道:“之前有琴女說我中了她的焚琴我就覺得奇怪了。百毒不侵的是莊主又不是我,而且我研究了那麽久的醫術,不可能連中毒都察覺不到。”
“有琴女可是連自己親姐姐都能殺了的狠角色,她說對我下了焚琴便一定是,而我卻沒有絲毫中毒跡象。”我盯着手心半晌開口道,“估計是因為我中了更厲害的毒吧。”
那麽這個毒是什麽時候種的呢?我莫名想到了在水閣中的那枚毒針,可又忍不住搖頭。唐天沒必要框我,而像他那麽笨的家夥,如果真知道我中了這麽厲害的毒,怎麽會一點破綻都沒有?
我是什麽時候中的毒?看起來莊主是知道的。我幾乎從未和他分開過,這毒又要怎樣才能讓他發現我中毒,我自己卻全然無所知呢?
我陷入了思考,飛劍客卻忽然開口道:“你中不中毒根本沒什麽區別。”
他看着我,那雙黑色的眼睛淩厲的就像最好的玄鐵:“只有他在,你就死不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所說的“他”是誰,等回應過來,忍不住也笑了。也許這是種盲目的信任,可我心裏的想法卻是和飛劍客一樣的。
有他在,大約原本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
蓉娘和莊主從屋外走了回來,我坐在椅子上難得乖巧的看向莊主,莊主垂眸,似是安撫性的拍了拍我的頭,沉沉道:“阿北,我們明日離開。”
明日離開?
我有些詫異的看向蓉娘,蓉娘輕咳了一聲,故作嚴肅道:“你們還想賴多久啊!”
我忍不住道:“你,你不要我們還藥錢了嗎?”
蓉娘憤憤一跺腳:“賭輸了!輸光了!”說着她頗為埋怨的看了我一眼:“就算是輸了,你們也不是就不還錢了!五十兩銀子,取了記得回來還我!”
我大駭:“你用了什麽,怎麽會這麽貴!”
“已經給你便宜很多了。”蓉娘有些無奈,卻又用着極為溫柔的眼神看向我,“我和夫君會在這兒等你們,一定要把銀子給我送來啊。”
我被蠱惑一般點了點頭,反應過來就忍不住點了點頭,待靈臺清明後,頓時一陣後悔,哆哆嗦嗦的向蓉娘開口道:“這個錢有沒有期限的?計不計利息?”
我一臉嚴肅:“如果計利息的話,我寧可在這兒還清了走。”
蓉娘的嘴角似乎抽了抽,半晌才沖我吐了兩個字:“不、計!”
我扒拉這如果不計利息那就拖上個兩三年,最好拖到右邊出現把我帶走了再提醒下一任管家還錢。雖然金銀本位通貨膨脹可能性太小,但這不妨礙我落跑賴賬嗎!
感謝祖國感謝黨!感謝金融危機的歷史為我們提供了如此多的經典前輩!
蓉娘大約覺得氣不順,揮手就趕我和莊主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乘村子裏最好的船夫李老頭的船到陸地上去。雖然被蓉娘趕了回去,可我也沒有行李要打包的。
身上的衣服也是蓉娘改了她的借給我,我把蓉娘送我的幾件衣服打包,便發現已經無事可幹了。我本想和莊主說,不用瞞我,其實中毒了我也不怕,只要這個毒不是瞬發的就沒什麽大問題。等右邊來了把我帶回去,估摸着就沒事了。
而就我目前的狀态來看,這毒估計不僅僅是潛伏性的,潛伏期還挺長。
我原本是想這麽說的,可最後也沒說出口。
臨行前我把蓉娘做菜的每個罐子上都用紙筆将調料是什麽寫好,又把幾道家常菜調料用量和順序寫給了她。當被這名有着世間最溫柔笑意的女子送走之後,乘着李老伯的船,我看着越來越近的中原大陸,忍不住擡頭問道:“我們不去白雲城了嗎?”
莊主淡然道:“南海是白雲城的勢力範圍,葉孤城三日前便找到了我們,我已托他将白雪送回萬梅山莊。”
我點了點頭,又道:“那有琴女呢?”
莊主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冰凝,半晌才冷冷道:“消失了。”
是了,作為葉孤城請的琴師卻做出這般事,她若不乘早消失,等着她的便是白雲城主的“天外飛仙”了——更何況,她受的傷還不輕。
當李老頭的船将我們穩穩的停靠在岸邊,聽着這附屬小碼頭前方熙熙攘攘的喧鬧聲,我忍不住又開口問:“莊主,接下來我們是去哪兒?回山莊嗎?”
莊主定定看了我會兒,率先提步前行,道:“不,我們去蜀中。”
“蜀中唐門。”
作者有話要說:累感不愛……你們都不愛我了嗎?_(:3」∠)_
第三十六回
千百年來,武林不斷更疊換血。這千百年間,無數英豪門派輩出,可他們也同秋日若葉一般,大多都逃不了敗落的命運。除卻飽寶、點蒼、崆峒等歷史悠久的門派,江湖中或許要數南宮世家同蜀中唐門名器最大。
其中,又以蜀中唐門最令人害怕。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說的正是唐門的暗器。而“閻王不敢留五更”則說的是唐門的毒。
唐門的弟子各個都是暗器好手,更有像唐天那樣的存在,一把千機匣使的出神入化,百步穿楊。
可以說,作為一個武林世家,屹立蜀中百年的唐門着實是個可怕的存在。
李白曾有詩雲: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等你真正走上了蜀中的道路,你就明白此言不虛。在這山路狹窄,又怪石嶙峋的蜀道上,若沒個向導,又或是不雇個竿夫,這重重峻嶺,普通人想要靠兩條腿翻閱而去,着實困難。
一路上若不是有莊主的輕功,和沿途合芳齋養得好馬夫。如果單靠我的話,估計沒兩三個月走不來。
足足過了近一個月後,我坐在蜀中的合芳齋後院,換了一身淺色紗裙,坐在院中托着下巴撥弄着手中的瓷碟。六兒笑意盈盈的撩袍坐在我面前,擡手端了碗酸梅汁給我,眨眨眼道:“頭兒,怎麽這副臉?”
我懶洋洋的兩手伸直直接趴在了石桌上,嫖了他一眼:“哪副臉?”
六兒沉吟片刻,不一會兒那張俊美如玉的面頰便湊近我的臉龐,我甚至能感覺到他鼻尖蹭過發絲的微癢。他頓了頓,伸手幫我把散落道臉前的頭發理了理,這才笑嘻嘻道:“當然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臉啊。”
我有些不舒服的躲開了他的手,托着下巴撇了撇嘴角道:“半死不活的臉總比死人臉好吧。”
六兒笑笑不與我争辯,反而好奇的開口問道:“頭兒你上次來還是一年又三個月臨五天前,怎麽這麽快又來了?”六兒說着将視線緩緩轉向不遠處:“而且看起來并不是莊主他要殺人。”
我沉默,片刻後才問了六兒一個毫無關系的問題:“你在蜀地這麽久,對唐門有什麽看法?”
兩天前,當我們剛抵達蜀中時,莊主便命六兒給唐門遞去了拜帖。莊主想要去什麽地方,向來是随心所欲。這世界上擔得起西門吹雪四字拜帖的地方實在太少。唐門固然可怕,但我并不認為它在莊主心中已達到需要拜帖的地步。
六兒一愣,随即收斂了笑意,面色凝重:“可怕。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家族,我除了‘可怕’想不到其他的詞。尤其是唐門這代門主唐逸的兩個兒子……”
我一愣,随機道:“唐逸不是有三個兒子嗎?”
六兒點頭,解釋道:“話是這麽說,可唐逸的麽子唐天自幼養在唐門老祖宗身邊,養得一副和唐門截然不同的性子。好在唐家并未将他當做繼承人培養,也就當養個機靈可愛的孫子哄長輩高興。”
聽到熟悉的名字,我還是沒忍住開口:“可是……唐天很厲害啊!”
六兒似乎有些詫異,随後緩緩點頭:“沒錯,唐天的武學天賦是唐家三兄弟最高的,可他的性格注定他繼承不了唐家堡。頭兒既然和他同行過,應該對這一點了解很深。”
我僵硬的點了點頭,不再開口。見狀,六兒接着道:“所以唐天并不足為懼,不過這次他回堡之後,似乎與唐骨發生了争執。唐骨此人野心極大,即便唐天從未表現出對宗主之位的渴望,可老祖宗寵愛他這件事似乎讓唐骨頗為忌憚。”
“我曾作為唐門內部合芳齋的掌櫃去探查過……”
“等等,你把合芳齋開到唐家堡裏面了?”
面對我囧囧有神的表情,六兒顯得極為淡定,就好像他做的事不是在唐家堡內部開了家店,而是在京城的繁華大街上開了家店一樣的自然:“自然,唐家堡裏有各式各樣的店鋪,你呆在那兒,只會以為自己到了最繁華的街道,完全想象不到,這不過是個家族的集市。”
“唐門有條訓誡訓誡是‘你做什麽就要像什麽’。你是個殺手,就要六親不認冰冷無情,你是個商賈,就要讨價還價像個掌櫃的。鋪子裏大部分的人都還是唐門旁支子弟,其他人用其他法子從外面賺錢,然後再在唐家集裏花掉。這樣一個家族如何不壯大,不富裕?”
“我将鋪子開進去,交得是它的稅負而不是官府,既然是送錢去,他有什麽不歡迎?”
我沉默,半晌才開口道:“這些你以前報告過,不過我倒是不曾細想,原以為唐門的收入大多來于暗器買賣,想不到還有這一層在內。”
六兒淺笑道:“他們賺錢的法子,和我們不過是異曲同工罷了。”
我掃了他一眼:“誰說同工?我們是正派,他們是邪派。從本質上我們就比他們高尚很多!”
“那查一些大俠高官隐私賣給他們勒索的人是誰啊……再說我們萬梅山莊真的能算正派嗎?”——我似乎從六兒的眼睛裏看見這麽一句話,當下輕咳數聲,面色嚴肅道:“你還沒說完,唐家的兩個兒子如何?”
六兒略略一思索,開口道:“唐骨陰狠,唐晏奸猾。”
“不過若是一定要惹上他們兩個其中之一的話,我寧可惹上唐骨也不願惹上唐晏。”見我不解擡頭,六兒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唐晏此人,似乎就像沒有欲望一樣。”
一個人武功再高,心性再狠。只要他有欲望,就不是全無破綻的。可當一個人全無欲望,就算他是個普通人,也不太好對付。更何況,唐晏還是唐門數一數二的高手?
我沒有再問下去,只是端起了六兒端來的酸梅湯喝了口。冰鎮的酸梅湯很涼,簡直就涼到了心裏的最深處。
六兒見我沉默,挑眉道:“怎麽,這次莊主要挑戰唐門嘛?憑莊主的劍術,即便是唐門也奈何不了他的。頭兒你何須擔心。”
“若是比武我倒不擔心了。”默默的我放下了碗,視線也往莊主在的屋子看去,“重點是,莊主的樣子看起來,更像是要和唐門做什麽交易。”
“可唐門這個地方。”指尖滑過桌面,我頓了頓道,“我有些擔心。”
六兒笑了:“也許你不用擔心。”
我愣愣擡頭,六兒笑得意味深長:“頭兒是否忘了唐門老祖宗的心頭肉,唐天,唐小公子。”
我抿了抿唇道:“……我殺了他師兄,想必他不殺上萬梅山莊,已經夠給我留面子。”
六兒卻不以為意:“頭兒你要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仇恨必要一刀一刀才能化解,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仇恨,卻要微妙的多——更何況,您殺的不過是個唐門叛徒,而且屬于正當防衛。唐天小少爺不過是心裏的坎沒過去,從原則上來說,您的做法沒多大罪責。”
我托着下巴定定有神的瞅了侃侃而談的六兒半晌,這才緩緩道:“六兒,你這是鼓勵我去勾引唐天嗎?”
六兒一口水差點嗆壞喉嚨,咳嗽數聲,這才擡頭眼神悲憫道:“頭兒,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這事換茶茶也許能成,您嗎……”
接下來六兒沒說話,他不說我也知道,接下了一句一定是“不如去洗洗睡了”。我垂下眼睛,淡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讓我去和唐天讨個饒,好利用他做完事。可是六兒,雖然我的确算不上什麽好人,也的确是個奸商。”
我擡頭認真的看向這名比我大了兩歲的青年:“可出賣朋友這事,我做不出來。”
六兒一愣,緊接着緩緩的笑了,他伸出指尖學我一般,在桌面上來回敲了敲:“那頭兒你是有更好的主意了?”
“大概吧。”我笑了,“我想,這世界上大約還沒幾個生意人有我過分的。”
“若莊主要進唐門談一筆生意,那就我來好了。”我笑得有些無奈,“我的價值總比莊主低,真被那群龜孫子暗算了,好歹山莊的損失也能降到最低,莊主無事,要救出我也不難。”
聽着我的話,六兒打開扇子搖了搖,笑得高深莫測。我被他這種眼神看的發毛,當下便拍了拍裙角,看了看太陽道:“時間估摸差不多了,給唐門抵上的拜帖,這會兒也該有回應了吧?”
正在我和六兒說話的當口,系在院內一株白梅上的金色鈴铛忽然叮叮當當的響了起來。我和六兒對視了一眼,頓時從院內直通合芳齋斜對口處一家客棧的密道中,來到這家同屬萬梅山莊卻沒多少人知道的産業。
客棧的老板是六兒的手下,見我們推開密道的門從後院廂房出來,這才抹着滿頭的大汗開口道:“掌,掌櫃的,小姐你們總算來了。堂前來了三四個穿着墨藍色衣服的唐門,直拿着請莊主的帖子要找人。我正不知道怎麽辦呢!”
六兒不動聲色道:“接下來交給我們就好了,你去忙吧。”
老板答應着去忙了。這家客棧是川地有名的菜館,這老板一手川菜燒得相當入味,大概仍誰也想不到他會和斜街買糕點的鋪子老板有關系。知道合芳齋是萬梅山莊産業的人并不多,而身在唐門勢力範圍的蜀地,合芳齋更是一枚暗棋,不得不小心。
我沖六兒點了點頭,緩緩向大堂走去。小二拎着這壺茶,聽見我要找的人,立刻引着我去見。我本以為會是唐門外門幾個弟子将請帖送來,沒想到卻在小二指引下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一襲墨藍布衣的青年梳着發髻,同色的發帶垂落在他的臉邊,映襯着他被茶霧籠罩的面頰,表情令人看不真切。他身邊的幾個弟子似乎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正用着川話和他抱怨着什麽。少年一直安靜的聽,間或露出抹自然的笑。明亮開朗的笑靥很快就安撫了自己同伴的不滿,他的同伴嘀咕着什麽轉頭又試圖找人,卻正巧看見了站在堂中表情有些驚訝的我。他當下就戳了戳唐天,說了句什麽,唐天聞言,淺淺的向這裏看來。頓了頓,半晌後未達眼底的笑意出現在他的嘴角。他沖我點了點頭,沉穩道:“北姑娘。”
不過是兩三月未見,之前飛揚跳脫的少年竟像是一夕成長了一般,不複當初懵懂莽撞,反倒顯得一種與年紀不符合的沉靜可靠。我忽然就想起六兒之前和我說說過的,唐天這次回來後,他哥哥很不放心他。
或許在這兩個月裏,一直被保護的很好的青年終于學會了成長,又或許,他只不過是因為我動手殺了他師兄這件事想明白了一些道理,或許他終于明白,一個唐門是不适合當個好人的。
因為唐門要了太多人的命,而想要唐門命的人也太多。
我看着他,嘆了口氣,沖他笑笑:“好久不見,唐天。”
作者有話要說:可能在管家完結後會有一段休息期_(:3」∠)_,用來存稿新文。本文不出意外三月底應該能完結,大約三月十五號左右會将新坑的文案先開出來。
當然啦,之所以這麽說,只是想為新坑球收藏點擊_(:3」∠)_
新坑還是陸小鳳同人,嫖花滿樓。對,你沒看錯,嫖八星八箭高富帥花滿樓。女主非穿越,唐門小蘿莉。不過此唐門非劍三唐門,而是純古龍筆下的唐門。話不多說,先放點片段來勾搭一下【以後可能會在作者有話說裏放一些【_(:3」∠)_【沒人看也請別告訴我QAQ
“聽說你喜歡花呀?”
“是的。”
“暴雨梨花也是花,如果你喜歡暴雨梨花的話,介不介意順帶喜歡一下會造它的我?”
預告(女主篇):
唐雨初入江湖。她自認是懷抱着愛與夢想,踏出了唐家堡的重重衛門。她那胖的都快看不見眼鏡的師傅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伸出胖乎乎的手摸了摸她的頭道:“你此次出堡,除卻尋找兄長,最好也給自己找個相公,外面的人不比你師兄弟,總歸好騙些欺負不了你。”
唐雨想說就算是堡裏的師兄弟,也沒人能欺負我。
唐雨自認長在唐家堡,怎麽着也該算個小妖精,是邪派。可師傅告訴她,她家一脈,可都是江湖上正經頂天立地的大俠客。唐雨曾經琢磨着那麽自己到底算是個什麽身份,是正氣凜然的名門之後呢?還是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
她把這個困惑說給師傅聽的時候,師傅眯着眼沉吟半晌,最終深沉道:“……大約是誤入歧途的正派小魔頭吧。”
師兄唐懷夏聞言,在一旁持着一貫冷靜而莊嚴的表情犀利道:“簡言之就是僞君子真小人。”
唐雨恍然大悟。
她自覺既然自己身上有着這般的雙重身份,不好好肩負起責任來着實有些懦弱。就像師兄常說“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既然同時擔了君子小人的名頭,自然而言也要肩負起鏈接正邪兩派的紐帶才是。
給自己下了這番定義後,她便一直努力的像這個方向發展。師兄教育她唐家堡是要你三更死閻王不敢留五更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邪魅存在,而師姐話本裏的大俠卻又是除了他們這種邪魅存在從來不殺人只救人的。
具有雙重身份責任重大的唐雨,窩在自己的房間裏深深的思索了三天,終于想到了解決的方法。
她決定先執行師兄教導的邪魅狂狷,再順從師姐的話本,妙手救人。
第三十七回
唐天道:“萬梅山莊的拜帖宗主已收到,現下于堡內準備了宴席。”
他只字不提之前的事,而跟着他來的其餘唐門似乎對我那一句“好久不見”極有興趣,不時看看唐天又看看我,用我不太能聽明白的方言夾雜問唐天怎麽回事。
唐天皺了皺眉,低聲道了句我沒聽清的話,那些唐門子弟便也收斂,跟着唐天起身:“那麽,唐天在堡內恭候大駕。”
唐天來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六兒見唐天走了,這才搖着扇子走到我身邊,挑眉道:“居然是唐天來送信,看來唐門一代不如一代的沒落不是傳言啊。要是換在唐無影那代,大約就算是少林方丈來了,送請帖的也輪不到唐家直系子弟。”
說着六兒又瞄了瞄我:“頭兒,你有什麽看法嗎?”
“有,當然有。”我拍拍裙子上根本不可能的存在的灰,淡定道:“今晚不用準備晚飯了,我們又省了一筆。”
說着,我又合掌道:“對了,之前我剛剛把你這個月的賬本看完。”頓了頓,我特別誠懇的看向這名相貌不錯的青年,“如果你再敢讓我看見收支剛抵的賬簿,你那三房小妾就別想養了。”
“咳咳咳咳!!”
六兒的表情頓時姹紫嫣紅,甚是好看。我極為安撫的墊着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和氣:“我不反對你有些私生活,但是正事也是要的幹的嘛,你不幹正事,我只好送你去陪小七了。”
我笑了笑:“他最近兼職在翠紅樓裏當琴師,嗯,掙得還不少,你正好可以去給他當個舞者,賺賺銀子補補缺口。”
六兒的臉色難看了半晌,這才坦然道:“這麽多年不見,頭兒你還是一樣摳門死認錢。”
“好說!”我一揮手斜眼看他,“這麽多年,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以挑戰我的底線為樂啊。”
六兒笑得眼睛彎成了兩個月牙,手中折扇嘩嘩作響,他看着我咧着嘴角道:“彼此彼此嘛。”
轉而回到合芳齋的後院,我遲疑站在莊主的門外,半晌才敲了敲門。回到合芳齋後所有的習慣本來也該回來,或許是海邊的記憶太容易習慣,令人有些模糊。在第一次我端着飯碗自然而然在莊主身邊坐下差點驚掉六兒的眼珠後,其餘的一些東西似乎也挺難扳回正軌了。
得到莊主的應聲後,我捏着唐門的請帖走了進去。
莊主坐在床沿的梨花木椅上,太陽透過打開的窗戶曬在他身上有些懶洋洋的。明明是六七月的太陽了,莊主卻一點也不覺得炎熱,反倒有種慵懶的神色。
對慵懶,這樣的神情慣來很少能在他的身上見到,我怔了一怔,剛想退出去,莊主卻睜開了眼,那漆黑的眼睛靜靜的看着我,單薄的唇瓣微動,緩緩道:“阿北。”
我抓了抓頭,将請帖遞給了莊主,莊主只是掃了一眼,便将帖子擱在了一邊。我看着他,大約是鬼使神差一般突然道:“莊主,你這麽烤太陽不熱嗎?”
莊主沒說話,只是将視線投向了屋內盛放着碎冰的瓷盆。頓時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下,這盆冰還是我擔心莊主在這氣溫逐漸攀高的日子裏不好過,特意去添的,現下問,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只是想說點什麽,不太想讓他一個人呆在這裏。看着莊主有閉眼直到出發的樣子,我咬了咬牙,握拳給自己打氣道:“莊主,我們提前去吧。”
莊主擡眼,黑色眼中浮出的困惑是在問我為何,半晌又冷冷開口道:“你見到了唐天?”
“嗯?六兒告訴你了?唐門送信的是唐天。”我點了點頭,沒去在意太多反倒是再接再厲道:“去早了還能見識一下唐家集,我很想去看!”
莊主沉默不語,我看得出他對唐門并無好感。
既然對唐門并無好感,為何又要來這一趟呢?眼見八月之期将至,莊主人卻依然在這遙遠的蜀中,全然不知是何打算。見我忽然沉默,莊主仿佛知我所想般開口道:“離開前我已和葉城主相商,将戰期延後一月。”
“延後?為什麽?”
莊主頓了頓,擡步道:“沒有為什麽,我們出發。”
我亦步亦趨的跟上,好奇的開口:
“去哪兒?”
莊主回頭看我,眼中似有流光。他開口,聲音不若常日孤傲冰冷,倒似夏日涼風清冽。他停了腳步,等我跟上,這才說了三個字:“唐家集。”
唐家集一如六兒所說,吆喝買賣之聲全然都是京腔官話,你聽不出一點自己是身在蜀中的感覺。我在這裏不僅僅只是看見了合芳齋,還有賭城的烤鴨,江南的制衣店。
要不是這一路上看見的是蜀中一串串挂着的紅辣椒,聞到的是烈到骨子裏的辣椒酒,而行走在這唐家集的弟子大多墨藍衣着,身背弩箭,腰懸布囊——我絕對沒法将這裏和號稱龍潭虎穴的唐家堡聯系起來。
和莊主随便挑了家酒店坐下,我點了壺辣椒酒,聞着那辣辣的酒香有點手癢,可又忌憚着這酒穿腸的火烈,只是頂着那用着最普通的碗裝着的,在這兒最普通的酒,掙紮遲疑。
“就算你把它看出朵花來,這酒不喝下去,你還是什麽也不知道。”
坐在隔壁的青年注意到了我的猶豫,沖我們微微一笑:“姑娘還是适合果酒甜釀,這樣的烈酒,還是更适合姑娘身邊的這位英雄。”
莊主原本一直閉目養神,聽到這話卻忽然睜開了眼,盯着眼前的男人緩緩道:“唐晏。”
青年笑了笑,帶着鹿皮手套的手漫不經心的揮了揮:“西門莊主,我唐家堡風光如何?”
在所有人都避諱着看起來就不好惹的莊主時,這個敢于鄰桌坐下并笑容隽永的青年自然就是唐家堡的二少爺唐晏。號稱沒有欲望的聖人唐二。
“姑娘可別聽信了外面的傳言,若我真沒有欲望,怎麽會出現這裏。”青年端起自己面前一盅辣椒酒,笑容不變,“我敢說,整個蜀中再也沒有一家的酒釀的有他家好。”
話畢,一口下去。青年白皙的額頭上已經浮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唐門的酒當然能辣得你眼淚都出來。
我默不作聲的看着他,他只是笑笑,随後開口道:“姑娘若不動它,何不将它賣給我,也好過浪費。”
辣椒酒雖然有名,可畢竟也是個廉價的酒水,當然比不上那些名酒。可唐晏的表情卻是顯得他很喜歡,有很大可能繼承整個唐家堡財富的這位繼承人,很喜歡。
他似乎對什麽都很喜歡,辣椒酒喜歡,合芳齋的糕點也喜歡,隔壁屠狗王二的狗肉他也愛。這個世界就像沒有唐晏不喜歡的東西一樣——就像他喜歡一切,可這一切在他眼裏又沒有太多分別。
喜歡,都挺喜歡。
看着他的笑,我突然就背脊發涼。縱然在夏日裏也覺得冷的可怕。唐晏似乎感覺到了我略微的不适,側頭沖我安撫颌首,開口道:“姑娘不必擔心,雖然我唐家堡向來對所謂的大義嗤之以鼻,但也不是恩将仇報的小人。”
“既然有唐天一命之諾在先,其後西門莊主又以一劍相換,唐家堡還不會對自己的雇主做出什麽事。”
我聽得雲裏霧裏,只得擡頭看向莊主。莊主卻只是拍了拍我的腦袋,緩緩站起身:“唐家就派你來?”
唐晏搖頭,“當然不是,迎接大名鼎鼎的西門莊主,怎會如此倉促。”他笑得和善:“自然是要有所準備才好。”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呼啦啦進來兩列唐門弟子。這些唐門子弟有序的分為兩列,一個目光頗為陰沉的男子緩緩從隊伍之後而至。這男人的面容和唐晏唐天有七分相似,卻與唐天的明朗唐晏的溫和截然不同,光是那瞳孔狹長的眼睛,就極易令人想到傳說中的爬行生物,跟不用說是他抿着的嘴角,和偏暗的膚色。
他那雙如蛇般的眼睛掃過我,又慢慢的移上,這才緩緩開口道:“西門莊主。”
他念得很慢,總讓我覺得有種莫名的深意。唐骨略略的彎腰,右臂微張:“老祖宗在唐家花園設下了宴席,還請莊主給個面子,前去一二。”
莊主冷漠的看了唐骨半晌,轉頭卻将劍放進了我懷裏,淡淡道:“阿北,跟上。”
“哎?哎!”
我跟着莊主繞過唐骨直接向唐家堡的內層走去,有些茫然無措。通常只要在安全的情況下莊主才會放下他的劍,難道說現在的唐家堡很安全嗎?我看了看四周鹿皮手袋全部帶好只要個命令就能随時上場打架的唐門子弟,立刻唾棄自己的想法——唐門要是安全,鯊魚群裏都可以睡覺了好麽!
唐骨站在原地,漸漸的看着我們遠去,這才擡起了步伐跟上。感覺着身後不禁也不遠的腳步,我只覺得無論是唐骨還是唐晏,這兩個人都讓我感覺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或許也是我習慣了唐天的開朗無所保留,而都快忘記了,唐家堡到底是個多麽陰暗的地方。
我擡頭看着灰蒙蒙的天,又想起唐天所說的星星。這樣的地方,真的有星海這樣的存在嗎?還是因為看得人不同,才會有不同的景色。
注意到了我腳步的停滞,莊主頓了頓,順着我的視線看見了灰蒙蒙的天,以及在巍峨唐家堡後那一片空洞洞的天坑。
“……等事情辦完,我陪你去看。”
“什麽?”
“天坑。”莊主的語氣平淡的沒有波瀾,“天坑星海,我要是沒記錯……”
“你很想去。”
我有些愣在原地,忽然想起金鵬事件結束回來後,曾和茶茶興奮的說過此次見聞,更是列出了長長的名單标注了以後想要去的地方。雖然我覺得以後可能去的可能性真心太少。
“唐門天坑,杭州西湖,揚州繡坊,秦嶺花谷。”
莊主的聲音是一貫的冷靜自持,我卻感覺自己的心髒越跳越快。黑發白衣的青年略略低頭,黑色的發絲從略顯簡陋的粗布發帶下輕動。他說: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帶你踏遍。”
“所以……”
後面的話我全然沒有聽進去,只覺得臉燙的都快可以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