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親+偶遇(雙更合一)……
東宮內,陸筵如鬼魅般出現,趙江海盤着腿,靠着門正眯眼打盹兒,陸筵徑直推開門,趙江海往後仰去,“哎喲……”
他擡眼就看到了陸筵,他急忙爬起來,“殿下,您不是去找人處理眼睛的嗎?怎的什麽樣子去的,原樣子回來了呢?”
陸筵這才記起來,自己到底是因何而去——讓沈沅嘉替他上藥。而自己,硬是陪着沈沅嘉說了大半夜的廢話。
他蹙了蹙眉,道:“孤眼睛好了,不用上藥了。”
趙江海驚恐萬狀,連忙道:“殿下,您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啊,有病就要治,萬不能諱病忌醫。”
陸筵不耐煩地輕啧了一聲,推開他,懶洋洋的說道:“不過是下午流了點血,又沒有瞎,聒噪什麽?”
是他不想上藥嗎?明明是沈沅嘉那個女人東拉西扯,害得他忘了。
不過眼睛确實沒有什麽大礙,視線清晰,除了沒有顏色……
趙江海見太子神色不愉,不敢再勸,自己雖然在太子跟前有體面,但是也不能蹬鼻子上臉。
太子殿下可不是好脾氣的人。
他垂首上前,替陸筵解腰帶,卻見太子從小不離身的玉佩不見了蹤影。
“殿下,您的玉佩不見了。”
陸筵低頭,果然,腰間空蕩蕩的。
他擰眉想了想,随即恍然,怕是落在沈沅嘉的床榻上了。
不知為何,他無端生出幾分愉悅,明日沈沅嘉就會看見玉佩,她膽子小得很,自己也沒怎麽着她,看見他恨不能縮成一團,知道了是他的東西,還不得立刻巴巴地送回來?
他褪了外袍,躺了下去,這回不再輾轉,合上眼沒多久,呼吸便緩緩均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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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險些丢了性命,沈沅嘉膽戰心驚地,直到星月西沉才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不過她向來沒有賴床的習慣,大約天光乍曉,便清醒了過來。
素鳶聽到了帳內的動靜,輕柔的用銀鈎绾住床幔,“姑娘醒了?”
沈沅嘉輕嗯了一聲,起身穿好衣裳。
素鳶彎身整理床榻,剛将錦被疊好,就看到床上靜靜躺着一塊玉佩。
“咦姑娘,您何時有一塊這樣的玉佩了?”素鳶拾起玉佩,疑惑道。
沈沅嘉聞言,轉過身來,就看到素鳶手心裏的玉佩。
沈沅嘉心重重跳了一下,這塊玉佩玉質通透,一看便價值連城的寶物,她如今算得上一貧如洗,怎麽可能有這等珍貴的東西,定然是昨夜陸筵不小心落下了。
她清了清嗓子,佯裝鎮定地說道:“我昨日在商鋪裏看它着實不錯,就買了。”
素鳶點了點頭,也沒懷疑,只是道:“那奴婢找個匣子裝起來,免得磕着碰着了。”
沈沅嘉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緊緊盯着素鳶放好了玉佩。
不過心中暗忖,自己這是不是又有機會接近陸筵了?
不過轉念一想到自己昨夜虎口逃生的那一遭,又有些遲疑。
冷靜了半晌,握了握拳,心想,那自己還是過幾天再去吧。
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放棄就代表死路一條,陸筵那邊,雖然危險,但是前景甚好。現在陸筵說不定心情不好,自己還是不往上湊了,他喜怒不定,免得遭罪。
正午時分,沈沅嘉剛放下木箸,素鳶就前來通報,說是鄧氏讓她去一趟同福院。
沈沅嘉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唇,起身走出屋,就看到候在檐下的杜嬷嬷。
“二姑娘這慢吞吞的,讓夫人等久了可不好。”杜嬷嬷一上來就是陰陽怪氣的聲音。
沈沅嘉聽完,當即頭一扭,往屋子裏走去。
“素鳶,我忽然記起來,我這衣裳上沾了東西,需要重新換一件。”
自己即使不是正經的嫡小姐,但也是榮陽侯承認的養女。她生性寬厚,不欲與下人們為難,可杜嬷嬷一個奴才,三番兩次地對她出言不遜,着實可惡。
如今除了陸筵,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不想委屈了自己。
杜嬷嬷沒料到沈沅嘉二話不說就回去了,她回過神來,氣沖沖地準備跟進去,邊走邊大聲嚷嚷道,“二姑娘,老奴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跟奴才走一趟,你還當自己是什麽金貴身份呢?沒了安遠侯的婚事,你什麽也不是,還敢怠慢了夫人跟前的人!老奴勸你以後還是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是夫人眼前的老嬷嬷,府裏的姑娘下人們都要給我幾分面子,若你惹惱了我,可別怪我不念情面了……”
若說以前杜嬷嬷還忌憚沈沅嘉身上的婚事,如今可是沒有了顧忌,沈沅嘉在府裏又不受寵,又沒有婚事傍身,還不是任她搓扁揉圓?
這般想着,漸漸的,她的自稱也從“老奴”變成了“我”。
沈沅嘉腳步一頓,挑了挑眉。
杜嬷嬷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得意的咧嘴笑了笑,看她還怕不怕,自己随意一句話,沈沅嘉在府裏的日子就要不好過。
“啪——”
一記耳光打在杜嬷嬷的臉上,臉上火辣辣的疼,她瞬間愣住。
“杜嬷嬷真是好大的威風,在府裏竟這樣大的號召力,要我生我便能活,要我死,我就要立馬碰死在牆上。我明日就去秉了父親,這府裏有這樣厲害的人物,可不要埋沒了!”沈沅嘉嘴角含着笑,眼底卻滿是冷色。
杜嬷嬷被她眼底的威嚴震懾住,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眼睛,意識到她的話,她臉色瞬間煞白,榮陽侯最讨厭府裏那些仗勢欺人的奴才,更遑論,自己剛剛可是責罵了二姑娘。
沈沅嘉輕蔑地望了她一眼,如今怕了想起來自己的身份了當真以為鄧氏縱着她在府裏打壓旁人,是對她的重視?
不過是她立威的刀而已,若是榮陽侯追究起來,鄧氏立刻就會舍棄她。
“素鳶,關門,我要換衣裳!”沈沅嘉淡淡道。
素鳶見杜嬷嬷被打了,臉上滿是喜色,她走上前,“杜嬷嬷,請吧?”
嘴上說的是請,實則用力将她推了出去,一把将門關上。
“唉喲!唉喲!”杜嬷嬷跌坐在地,捂着屁股叫喚。
半晌,她才狼狽地爬起來,狠狠地瞪了一眼屋內,站在院子裏等候。
怎料她在外頭等了大半天,裏面卻是安安靜靜的,今日日頭很大,陽光曬在身上有些熱,杜嬷嬷口幹舌燥,終于意識到,沈沅嘉哪裏是去換衣裳明擺着是想要她吃苦頭了。
她想起鄧氏的脾氣,抖了抖,低聲下氣的說道:“二姑娘,您好了嗎?夫人那邊一直等着的話,您也不好交代啊……”
杜嬷嬷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軟話,身前的門才慢悠悠地拉開。
“二姑娘!”
杜嬷嬷險些喜極而泣,她老臉笑得滿是褶子,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沈沅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跟在她身後。
許是上次鄧氏潑了她一盞熱茶,有了經驗,杜嬷嬷站在屋外回話,“夫人,二姑娘來了。”
不過今日鄧氏心情好,等了大半日也沒有絲毫不悅,她招了招手,讓沈沅嘉上前。
沈沅嘉入屋福了福身,發現屋內坐了好幾個陌生的夫人,眼中滿含打量。
沈沅嘉又一一見禮。
“這就是你的大女兒嗎?長得可真标志,舉手投足又端莊大氣,可讓人羨慕得緊呢!”其中一個長相溫婉,衣着富貴的夫人笑道。
鄧氏聞言,笑道:“你們可別誇她了,她臉皮薄,經不得誇。”
說着,伸手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說着,還親昵地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似乎兩人之間真的是關系極好的母女。
沈沅嘉眼皮跳了跳,面上佯裝羞怯地莞爾輕笑,心底卻有些詫異,鄧氏這般作态,難道是為了彰顯她對養女的好?
“當得當得,沈二姑娘的樣貌品性,可是一等一的好,榮陽侯夫人可是謙虛了。”另一個夫人接話道。
沈沅嘉見這些人身份似乎都比不得鄧氏,言語間多有奉承之意,沈沅嘉含笑聽着,衆人問話才答話,并不多言。
夫人間的聚會本就話題不多,可今日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話頭時不時往沈沅嘉身上引,便是沈沅嘉故意繞到別的地方去,沒幾句話,又回到了她身上。
鄧氏也罕見的對她露了笑臉,這些細節加起來,讓她心中不斷生疑。
此時,其中一位夫人道:“今日天氣這樣好,何不一起出去逛逛我聽說梨園新來了幾位唱戲俱佳的花旦,盛京裏許多人都去聽了,都說回味無窮,想多去幾次呢!”
“真有你說的那麽好”鄧氏笑問,随即拍板道:“那我可得去瞧瞧了。”
沈沅嘉覺得自己可能多想了,鄧氏這般反常,許是就想炫耀一下她,就如同以前一樣,将她當成她最完美的作品,任人欣賞贊美。她剛舒了一口氣,打算起身告退了,鄧氏卻緊緊地拉着她,不容拒絕地說道:“嘉嘉,你陪我一起去。”
沈沅嘉垂眼,心中油然生出警惕,她試探的說道:“要不也叫上三妹妹吧,她來盛京這麽久,說不定還沒看過這裏的戲曲,帶她一起去見識見識也好。”
鄧氏原本帶笑的臉,聽了這話,想也不想就拒絕道:“她不去!”
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過強硬,容易惹人懷疑,她又緩和下聲音,“璇兒近日在跟着夫子們學習詩書禮儀,出去玩會耽誤進度,咱們不帶她,這次就咱們母女倆。說來,我們也許久沒有一起去聽戲了,我還甚是懷念呢。”
鄧氏這半是強迫,半是說情的,沈沅嘉只得應承下來。
——
喜得班在盛京梨園中向來是行首,宮中太後壽宴也曾請他們入宮唱過戲,足以看出它在戲曲上的水平。
沈沅嘉見鄧氏進了屋子,就聚精會神地盯着戲臺,并沒有其它動作。她只能沉下心來,坐在她身旁,假裝看戲。
“娘,您怎麽在這兒?”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沈沅嘉本沒在意,卻見鄧氏另一旁的杜夫人站起身,驚喜的說道:“勳兒?”
沈沅嘉眉心一跳,循聲望去,就見身後不遠處站着一行人,都是年輕的男子。
幾人快步走上來,拱手道:“見過榮陽侯夫人。”
行禮後,和鄧氏一同來的幾位夫人都“巧妙”地發現,與自己的兒子發生了極為奇妙的“偶遇”。
為首的男子身形削瘦,眉清目秀,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沈沅嘉身上,眼底閃過一抹驚豔,這才道:“杜勳見過姑娘,敢問姑娘是哪家小姐?”
杜勳身旁的人也是差不離的表情。
沈沅嘉微微颔首,抿了抿唇,“家父姓沈。”其他卻是不再多言。
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自己這才退婚,鄧氏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替她相看人家。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鄧氏怕是打錯了算盤,榮陽侯可不會滿意這些家世不顯的人家。
幾位男子一一介紹了自己的姓名,便站在了自己的母親身旁,只不過,眼神仍是熱切地落在沈沅嘉身上。
鄧氏看了這幾家的公子,心下滿意,也不枉費她花這麽多心思替她做了這個局。
沈沅嘉如今退了婚,又不是侯府血脈,若不是自己上心,顧念多年母女一場,怕是無人再替她張羅人生大事了。以後沈沅嘉可不要覺得自己委屈她了,這些公子都是年紀相仿,相貌堂堂,配她綽綽有餘了。
這幾人當中,她最屬意的還是杜勳,杜勳出身淮陰伯府,雖然近些年來淮陰伯府有些沒落了,但是杜勳才學極佳,去年還靠着自己的本事考了進士,在朝中也有官職。更何況,他相貌不差,除了有幾房通房,杜夫人也和她保證了,沈沅嘉未生下嫡子之前,她不會讓那些侍妾先生下庶子,威脅她的地位。
有這樣通情達理的婆婆,沈沅嘉嫁過去也不會受苦。
鄧氏揉了揉額頭,忽然皺着眉頭,難受地說道:“嘉嘉,我覺得腦袋有些疼,許是剛剛在外頭吹了風,如今難受的緊,我先回府了,你就替我好好陪衆位夫人聽聽戲。”
鄧氏說完,也不等沈沅嘉應答,招了丫鬟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去,步伐矯健,絲毫看不出來身體不舒服。
鄧氏一走,那些夫人像是收到了信號一般,陸陸續續地找了借口離開。
沈沅嘉抿嘴,果然,這是有意無意地創造她與男方相處的機會呢,也難為她們,找的借口無一相同。
一個叫方炵的男子舒朗地笑了笑,“沈姑娘,你嘗嘗,這樓裏的芙蓉糕味道極好。”
許是長輩不在場,這些男子不再拘謹,說話也漸漸放開了。
沈沅嘉伸手拿了一塊芙蓉糕,小小地咬了一口,味道過于甜膩,入口也粘牙,她咽下後,微笑道:“的确味道不錯。”
方炵舒了口氣,似乎得到她的肯定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杜勳見狀,也替她斟了一杯茶,捧至她眼前,溫聲道:“沈姑娘,芙蓉糕太幹,喝點茶水吧。”
沈沅嘉颔首,卻是謝絕了他的好意,若是接了茶,方炵那邊怕是要尴尬了。
“多謝杜公子,只是我如今不渴。”
沈沅嘉處事周全,向來待人都是極為妥帖,若是她願意,每個人和她相處都會感覺很舒服,她從不會讓人覺得為難。
不過,即便是沈沅嘉拒絕了杜勳的茶,方炵那邊也發覺了自己方才可能做了傻事,他口味偏甜,無論多甜的東西他都受的住,如今沒考慮沈沅嘉,向她推薦了芙蓉糕。
方炵無措地搓了搓衣角,再看沈沅嘉,忽然覺得她善良又溫暖,十分照顧別人的感受。
他看沈沅嘉對于臺上的戲曲似乎并不感興趣,主動提議道:“沈姑娘,陽春三月,正是好春光,不如我們一同出去賞景,可好?”
沈沅嘉眼睛微微一亮,這出戲前世江雲澈陪她看過,如今她早就厭了,一直坐在這裏,是看這些人沒有要走的意思,這才苦苦在這裏熬着。
沈沅嘉步伐輕緩,身後咿咿呀呀的唱腔漸漸消失在耳後。
杜勳道:“不遠處有一處湖心亭,千頃湖水,碧波蕩漾,在那湖心亭上可以一覽無餘,風景甚美。”
于是衆人便往湖心亭而去。
沈沅嘉沒料到會在湖心亭撞見陸筵,她停住了腳步,看見陸筵眼前擺放着一張精致小巧的紅木桌,桌上的紅泥小火爐上置有一個紫砂壺,壺中咕嚕嚕冒着水泡,這架勢顯然是與人相約,她頗有眼色地沒有上前打擾。
沈沅嘉挑了個較偏卻能清楚的看見陸筵動靜的角落坐了下來。
陸筵遠遠就瞧見了她,萬綠叢中一點紅,想讓他不注意到都難。
他本以為沈沅嘉是打聽到了他今日會在湖心亭這裏,所以急忙忙地來還玉佩,如今這恨不得與他劃清界線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是來找他的。
旋即,他的神色就冷了下去。
不過,他想着,大庭廣衆之下,沈沅嘉也不好明目張膽地還玉佩,他即便是不尊禮法,但也知道,這在外人看來,是私相授受,被有心人利用,甚至會成為诟病她的把柄,他壓下心底的煩躁,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慢慢等沈沅嘉走過來。
沈沅嘉面上仍是落落大方地與衆人交談,不過心底卻是緊張不已,時不時眼角餘光都會掃過陸筵。若無人注意,也只當是眼波流轉,欣賞風景。
她不動聲色地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就見他黑眸沉沉,臉上的神情比寒冬臘月的冰霜還要冷冽。
她偏頭彎了唇,好在自己有先見之明,今日沒去找他,否則不是自讨苦吃嗎?
杜勳見沈沅嘉粲然一笑,當場愣在了原地。
他能感覺得到,沈沅嘉雖然一直含着笑,可那笑冷冰冰的,十分疏離,如今這樣一笑,就好像冰雪消融,勾人的很。
陸筵“咔嚓”一聲捏碎了手中的杯盞,冷笑一聲,好啊,真是好樣的!
原來旁邊那些男人都是她帶來的!
陸筵心神全在沈沅嘉身上,如今見沈沅嘉沖着杜勳笑,神色間絲毫沒有陌生,交談融洽,言笑晏晏,才意識到,她身旁的人,都是她帶來的。
他雙眸挑剔地看了一眼那一群男人,呵,一個個長得弱不禁風,油頭粉面的,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沈沅嘉見杜勳呆愣愣地看着她,意識到什麽,她立刻斂了笑,佯裝不在意地低了頭。
杜勳見沈沅嘉又恢複了冷冷淡淡的模樣,心中着急,也存了一點賣弄的心思,便談論起了朝中大事,可這近日裏最值得一說的,還是當屬太子陸筵。
沈沅嘉眉心一跳,下意識看向另一頭的陸筵,卻見陸筵嘴角含着一絲似有如無的興味,見她望過去,懶洋洋地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邊,示意她噤聲。
沈沅嘉一時只覺頭皮發麻,只盼着杜勳幾人,言辭不要過于激動才好。
可偏偏她的心聲無人知曉,杜勳光是起了個話頭,其他幾位公子卻忽然興致勃勃地談論起來。他們身份不高,對于朝中大事也不懂,只是聽些流言,就添油加醋地談論起來,事實往往便是這樣被歪去的。
他們沒有大戶人家那麽多講究,時常也會去茶館酒肆裏面,那裏面都是些五湖四海的人,說的話也都百無禁忌,什麽難聽的過分的話,都沒個把門,遇到說話的人,就全部抖落出去。
沈沅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眼睜睜看着他們言語間滿是對陸筵的冒犯。
她臉上的笑險些都要維持不住了,她只覺得落在自己背脊上的那道目光越發壓迫,她低了頭,愁雲慘淡,自己經營了幾日的好印象如今怕是毀了。
陸筵饒有興致地托着下巴,看沈沅嘉恨不得将自己埋進土裏的樣子,有點像是他幼時在宮中看到妃子養的小貓,一犯錯便會縮成一團,可憐巴巴的。
陸筵聽着他們翻來覆去地咒罵他,也有些乏味,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嗽了一聲,站在他身後的陸一會意,忽然拔出刀,身形微動,人群中的一人就捂着手哀嚎連連。
這是方才詛咒陸筵最多的一人。
沈沅嘉見那人手臂被刀劍齊齊切斷,血肉模糊的傷口汩汩流着血,地上掉落這一只手。那人臉色猙獰,甚是駭人。
她第一次見到陸筵出手,一時有些被吓住,小臉蒼白地呆站在原地。
四周混亂一片,杜勳驚慌地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在陸一身上,知曉他不過是侍從,真正下命令的還是他的主子。
他上前一步,怒聲喝道:“我等與公子無冤無仇,為何公子指使侍衛傷人?這天子腳下,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陸筵似乎被他的話逗笑了,輕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啜飲了一口,方才說道:“你們在這裏把人罵得體無完膚,還不許人出出氣?”
杜勳皺眉,“我們哪裏辱罵公子了,不過是說了幾句太子殿……”
杜勳話漸漸頓住,也意識到什麽,臉色蒼白,抖着唇望着陸筵,刷的一聲跪在地上,“臣見過太子殿下!”
陸筵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他剛剛看杜勳義憤填膺,恨不得入宮去将他廢了,好讓備受康正帝寵愛,母族家世顯赫的六皇子登基為帝的樣子,以為他是個铮铮鐵骨,心中滿懷正義的人。
沒想到知道了他的身份,一絲也沒有猶豫地跪了下去,與旁人也沒有什麽不同。
杜勳這一跪,亭內的人也陸陸續續地跪了下去,尤其是剛才還高談闊論陸筵“竊國”的人,此時,都抖着身體,這些人當中,杜勳家世最好,如今杜勳都吓得面如土色,他們這些家中無官無爵的人,下場不是更慘?
衆人都跪在地上,這樣一來,滿亭內只有站着的沈沅嘉顯得格外顯眼。
沈沅嘉擰了擰眉,自己身前一灘血跡,她……不想跪。
陸筵被她嫌棄的小模樣逗笑,捂着唇溢出一抹輕笑,沈沅嘉吓了一跳,擡頭就對上一雙漆黑的眼,裏面的愉悅晃得她躁得慌。
陸筵也不為難她了,敲了敲身前的木桌,語氣不鹹不淡:“你站那麽遠做什麽?”
沈沅嘉遲疑了一瞬,也不知道陸筵如今到底什麽心情,他喜怒不定,剛剛還像個瘋子一樣,津津有味地聽人罵他。
她硬着頭皮,往陸筵的方向挪了幾步。
陸筵都要被她氣笑了,剛剛無視他的時候,膽子不是大得很嗎?怎麽現在像個鹌鹑一樣了?那巴掌寬的距離,她還不如不挪呢!
他開口,“坐過來。”
他微擡下巴,示意她坐到對面的位置上。
沈沅嘉眼底閃過一抹恍然,原來他這不是在等人啊。
她心下一喜,沒想到,這被鄧氏拉出來,還能遇到陸筵。
陸筵如今請她喝茶,想來并不讨厭她,她懸着的心放了下去,剛要擡步走過去,跪在地上的杜勳忽然站起身,張開雙手将沈沅嘉攔在身後,梗着脖子,沖陸筵道:“太子殿下,就算您權勢滔天,您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強迫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