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夥子,到站了。”出租車司機大叔聲音洪亮地對後座的人說。
姜蘊睡眼惺忪地問:“多少錢?”
“四十。”
“怎麽又貴了 。”姜蘊邊低聲呢喃邊從錢包裏拿出兩張二十的,遞給司機大叔。
司機大叔接過錢,放在錢兜裏,“沒辦法,油價漲了,你這地兒也夠偏的。”
姜蘊沒做反駁,拎着外套下了車。
車門“嘭”地關上,熱浪撲面而來。長洲地處南方沿海,秋冬來得不明顯。這會兒即便是入秋了,天氣依舊炎熱,又因為是沿海地帶,空氣中彌漫着水汽。
悶熱濕潤的天氣總讓人提不起精神來,姜蘊打了個哈欠,接着将外套穿了起來。
正如那位司機大叔說的長洲療養院老院區這塊兒确實偏,但勝在四周綠植覆蓋率高,環境宜人。
從姜蘊下車的地兒到療養院還有一段上坡路,一般的出租車司機不願直接把人拉到療養院門口,沒多長段路,但費油得很。肯跑這兒的,都是老油條,要麽加錢,要麽自己走一段。
姜蘊肯定是選擇後者,原因無他——他沒錢。
以前姜蘊得走個十分鐘才能走到療養院門口,現在嘛,也就五六分鐘的時候。俗話說:有的路走着走着也就熟了。
他剛上坡,遠遠的就看見了長洲療養院搖搖欲墜地灰白色的門牌,門牌底下是一個胖碩的身影在徘徊。這人正是療養院的負責人張志,也就是之前給姜蘊打電話的人。
看到姜蘊來,張志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往前趕了兩步,大聲叫道:“小姜,你可算來了。”可能天氣太熱,加上在外面站太久的緣故,張志的聲音有些啞。
姜蘊從兜裏拿出煙,遞給了張志一個,語氣不急不緩,道:“張主任,出了什麽事?”
“我不抽。”張志急得就差跺腳了,“你母親不見了。”
姜蘊拿着煙盒的手緊了緊,接着兀自點起根煙,“什麽時候不見的?”
“今天上午,護工去給你母親送早飯的時候,發現她沒再房間。”張志繼續說:“到處都找過了,尤其她常去的幾個地方,我們也都找過了,沒找到她,所以才給你打了電話。”
姜蘊空洞地目視前方,“她房間仔細找過嗎?”
張志回答:“都仔細找過了,連衣櫃都找過了,沒看到她人。”
“先去她房間看看。”從姜蘊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張志加快腳步,“好。”
姜母住的那棟樓位置有些偏,離療養院門口卻也不算遠。樓的位于西南角,有小路可以直接到樓的入口處。
這條小路,姜蘊還算熟悉。三年前,姜母剛入住這兒的時候,他一天得走個五六遍。
老院區的樓基本上都是筒子樓,雖然一零年以後有過翻新,但樓體是沒有改變的。翻新以後,樓的左右兩邊都加了電梯,方便人上下出行。除此以外,有陽臺的房間還進行了擴建。
姜母的房間在三樓,她的陽臺朝南開的,視野開闊,采光很好。是當初入住的時候,姜蘊特地選的。護工一開始給的建議是姜母情緒不穩定,選擇沒有陽臺的房間最合适。
但姜蘊還是選了這間,姜蘊是這麽回答護工的:“我母親喜歡曬太陽,太封閉的房間不适合她。這個房間,光能照進來,可以安撫她的情緒。”
姜蘊推開房門,敞亮的房間裏,随處可見花。圓木桌上的花瓶裏插着郁金香,床頭櫃前的相框裏有姜蘊特地做的幹的丁香花,用來安神助眠。牆上和電視機旁也有不少類似的幹花相片。陽臺上,姜蘊選擇了最好養活的綠植,他相信生命力頑強的植物總能在一定程度上給人帶來些什麽。
玄學的東西,他不信,但又不得不信。
“小姜。”把整個房間又翻過一遍,張志還是什麽都沒發現,“你母親還是沒回來,她到底是去了哪兒?”
張志看不出房間的不同,姜蘊卻從打開門的一瞬間就發現房間裏少了樣東西,他沒急得回答張志的問題,而是繞過張志走到衣櫃前。
“吱呀”的一聲,衣櫃被打開,姜蘊開口道:“墓地。”
“啊?去墓地幹什麽?”張志表情詫異,心裏在犯嘀咕的同時,又擔心姜夫人會出事。如果姜夫人出事,那他就會被領導批評療養院的管控工作沒有做好,甚至還會丢了飯碗。
姜蘊不多說,他和張志打了聲招呼後,便下了樓。他知道這是為數不多姜母清醒的時候,自從那件事以後,姜母意識一直不清楚,說難聽點就是精神病呗。
公墓離療養院近,從療養院的後門往上走一公裏左右,沿着岔路口往右拐就到了公墓的側門。雖然離得近,但來往的人卻不多。絕大多數人掃墓都是從公墓的正大門進,除非是療養院的病人家屬為了圖方面才會從後門直接去公墓。
療養院的後門是沒裝監控的,守門大爺耳背又愛打瞌睡,要說真看門的還是那只叫阿黃的土狗。姜蘊每次從後門到公墓,都會給阿黃帶兩個包子,給守門大爺點根煙。
這次來得匆忙,姜蘊啥也沒帶,阿黃沖着他可勁兒的搖尾巴,姜蘊都不知道該怎麽向它解釋了。
“喲,來啦。”大爺難得今兒沒打瞌睡,而是在燒水,準備給阿黃洗澡,“阿黃過來。”
見到阿黃一個勁兒的往姜蘊身邊湊,大爺怕阿黃把虱子跳蚤啥的蹭到姜蘊身上,連忙攥緊了拴着阿黃的狗繩。
“嗷嗚~”阿黃眨眨眼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樣子有些小委屈。
姜蘊擡手在阿黃頭上抹了一把,說:“這次來得有些急,下次再給你帶包子,四個。”
阿黃搖搖尾巴,姜蘊知道他聽懂了。
“貪吃狗。”大爺樂呵地調侃了阿黃一聲,又對姜蘊說道:“小姜,又去看你外婆?”
姜蘊給大爺點了根煙,“是啊。”
“你也是真有孝心。”大爺猛吸了口煙,可能是煙太辣,嗆得他咳嗽了兩聲,“你媽怎麽樣了,好點兒沒?”
姜蘊給自己也點了根,“老樣子。”
“也好。”姜家的事,大爺多少知道點,他聽姜蘊提過幾嘴。
姜蘊笑笑,掐了煙,“走了。”
“不喝杯茶再走?”
姜蘊出了大門,背對着大爺擺擺手,打趣道:“不喝隔夜茶。”
“我才泡的!”大爺急于辯解,但姜蘊早就走遠了。
這會兒,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