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民宿是兩棟三層小洋房, 外頭是傳統風格,屋裏頭裝璜以及物品擺放都是按照現代人喜歡的風格和習慣來的。
從前臺到姜蘊他們住的後屋還要經過一片花園,花園是自家院子,花都是老板娘楚栖帶着甜甜種的, 也不光是花, 也有好幾棵果樹, 是嘉寶果樹,聽說好幾年才會結果。
當初,楚栖種下的時候, 想着女兒長大了正好可以吃這果樹上的果。
前棟和後棟之間沒有連接的過道,所以要到後棟只能通過花園的石子路。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兩邊是鵝黃色的月季花,還在花期。月季花開滿, 但也被突然到來的雨水打得搖曳,有些嬌弱的花,已經被打落了三五片花瓣。
花瓣躺在枝幹底下, 少數被落到了鵝卵石路上, 被人踩了不成樣子。被打落的不止花瓣, 還有不少嘉寶果, 不過好在嘉寶樹一年能結果的時間長, 又是成團成團的結果, 倒也沒有那麽可惜了。
民宿的房間敞亮, 窗子面朝平河,透過窗子,可以看見平河的景。
已然是晚上, 水面倒影着萬家燈火, 偶爾能聽到汽船的聲音。
“洗澡。”姜蘊看得有些呆, 以至于謝燃叫了他好幾遍,他才反應過來。
姜蘊側臉看向他,眼神柔和,語氣中夾雜的寵溺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阿燃,你先去洗,衣服都在滴水了。聽話,快去。”
“你先去,我把衣服換下來不就得了。”說着,謝燃脫下了濕答答的衛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流暢的肌肉線條,總是讓人想入非非。
姜蘊屬實沒想到謝燃就這樣在他面前直接把衣服脫了,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那我先洗,很快就好了。”
“沒事,你慢慢洗就好。”謝燃套了件藍色的襯衫,順便的運動褲也換了下來,換成了粉色印花的沙灘褲。
謝燃搬了個椅子坐到床邊,他已經好多年沒來過平江了,上一次來平江的時候,也是跟姜蘊一起。那時候,還沒有幾歲,走路的時候崴到了腳,姜蘊就背着他穿過大街小巷,到小診所裏看病。
那時候的姜蘊要比他高點兒,但也高不到哪裏去,又要哄着他,又要忙前忙後的照顧他。明明同樣也是個小孩兒,但姜蘊卻成熟的不像小孩兒。
在沒離開姜蘊以前,謝燃總是嬌氣的,磕磕碰碰會當着姜蘊的面哭,會抽噎的說:阿蘊哥哥,好疼。
舉家搬遷的第二年,謝燃曾一個悄悄的回國北江市,可姜家早就不在原來的地方了。後來,在北江市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接到了母親病危的消息,所有人都在找他,他不得不趕回國外。當時,謝家的生意也不景氣,一度瀕臨破産。
這一走,又是五年。五年裏,他找了又找。再後來,他在一位前去謝家拜訪的遠方親戚口中,得知了他在長洲的時候,與他家相片牆上挂着的年輕人有過短暫交流。他做好了一切準備,來到了長洲。
還好他找到了他的阿蘊。
姜蘊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看見謝燃正坐在窗邊,欣賞着平江晚景,他心中的少年依舊。
“阿燃,去洗澡了。”姜蘊的聲音有些低啞,情緒不自然的流露出來。他真的愛慘了眼前的這個少年,從小到大,一直都愛。最艱難的時候,他覺得他快活不下去了。追債的人在門外不停的砸門,門被潑上了紅色的油漆,大寫着不換錢就殺你全家的話,不清醒的母親時常到處亂跑,他其實很怕,很怕失去母親,很怕被追債的人殺了,很怕再也見不到謝燃。
多年以後,有人問他,那如果當時真的撐不下去了呢?他會怎麽樣?
他的回答是:不會,不會撐不下去,因為家裏還有個弟弟在等着他,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努力活下去。
同樣,情感流露的不止姜蘊一個人,謝燃也是,“好。”
謝燃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姜蘊還裹着浴袍,站在窗邊打電話。
“嗯,好,待會兒見。”姜蘊挂斷電話,“穿上衣服,下樓吃飯。”
謝燃應了聲“哦”,然後脫下浴袍,往床上一扔,慢條斯理地穿起衣服。
目睹了全過程的姜蘊自覺地低下了頭,不再直視謝燃。這樣子的謝燃,姜蘊不是沒見過,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會臉紅心跳。
“我先去吹頭發。”沒等謝燃說話,姜蘊就忙不疊地往浴室走去,可以說是落荒而逃了。
姜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謝燃就是故意當着他的面脫衣服的,但男生之間當面脫衣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沒有什麽可想歪的。
民宿配備的吹風機瓦數有些小,風力不大,吹了好幾分鐘,頭發也沒完全吹幹。
換好衣服的謝燃站在了姜蘊身後,姜蘊想許是因為謝燃等久了,有些不耐煩才過來看看。
“後面不好吹,我幫你吹吧。”謝燃的聲音嘶啞。
姜蘊耳根篤地紅了起來。
浴室不小,但可能站了連個大男人的緣故,顯得有些狹擠,連帶着周圍的空氣也熱了起來。
姜蘊一滞,“不,不用。”
“不用謝。”謝燃趁機從姜蘊手裏接過吹風機,幫他吹頭發。
這樣的姿勢,在鏡子裏看,就好像謝燃從後面虛抱着他一樣。其實也算得上抱着吧,畢竟貼得挺近的。
姜蘊原本通紅的耳根,現在可以說是紅得可以滴血,偏偏撩撥他的人還沒有自覺。
“吹風機溫度太高,我給你降一檔。”謝燃把吹風機偏到一邊,關到一檔。
姜蘊從謝燃懷裏逃離,“不用,已經幹了,你吹吧。”
感覺懷裏一空,謝燃的心生疼,到底是這樣子太親密,他有些反感嗎?
謝燃吹頭發的心思都沒有了,他随便吹到半幹就出去了。
此時,姜蘊已經換好衣服了。
“走吧。”謝燃拿起桌子上的手機,往外走,從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過姜蘊一眼。
姜蘊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剛剛的親密動作或許只是他的錯覺,其實一直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罷了。
用餐的地方在一樓,有一個單獨的房間,說是房間,其實這一個房間就站了一層一半的面積。
正值國慶假期,入住民宿的不止是姜蘊他們,還有不少眼生的客人。一些客人甚至來得比他們還要早些。
楚栖和某位穿着旗袍的女士聊得很投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認識多年的好友呢,但其實兩人也是第一次見面。
看見姜蘊他們到了,楚栖和旗袍女士說了聲,就過來招呼姜蘊他們了。
“吃點什麽?兩位小帥哥。”楚栖問。
謝燃臉色稱不上好看,“我都行。”
姜蘊雖然不像謝燃那樣把情緒擺在臉色,但整個人狀态也好不到哪兒去,“兩碗清面,謝謝。”
“好嘞,”楚栖又問,“有什麽忌口的嗎?”
姜蘊回道:“一碗不要蔥姜蒜,另一碗随便,都行。”
聞言到這兒,謝燃的臉色才稍有緩和,但還是不說話,就那麽坐着,自己跟自己變扭。
民宿的飲食也是楚栖負責的,她雖不是什麽大廚,但家常菜還是會做些的。來民宿住過的人都知道這兒的規矩,一向是老板娘做什麽,他們就吃什麽。想吃別的也不是不行,出門右拐,有條商業街,自己去哪兒吃。
當然,楚栖不是每天都做,她心情好,不忙的時候就會做。要是忙起來嘛,客人就自生自滅,會做飯,想要省錢的就自己去後廚做;要是懶的,又想吃好吃的,那你就出去吃呗。
楚栖去後廚煮面,楚甜甜一只手抱着她的小豬佩奇玩偶,另一只那着個精致的小蛋糕,坐在了姜蘊旁邊的位置上。
“姜姜哥哥,給你吃蛋糕。”楚甜甜把自己最喜歡的蛋糕遞到了姜蘊面前。
雖然她很喜歡小蛋糕,但她更喜歡姜蘊哥哥。
姜蘊接過蛋糕,佯裝要吃,“我要是吃了,甜甜怎麽辦?”
楚甜甜舔了舔剛剛拿過蛋糕的手指,“姜姜哥哥吃,甜甜還有。”
“甜甜吃。”姜蘊把蛋糕遞到楚甜甜嘴邊,“姜姜哥哥不愛吃小蛋糕。”
楚甜甜剛要咬下,像是又想到了什麽,問:“還是給傻子哥哥吧,他看起來好可憐哦。”
謝燃:“......”
合着他是個可憐的傻子,而姜蘊就是哥哥,是吧?
“他不吃,他不愛吃。”姜蘊知道謝燃不喜歡吃甜的。
謝燃有些氣,“我要吃。”
不知道為什麽,他最近就是容易生氣,一點就炸的那種。
“姜姜哥哥,你給他吧。”盡管是她主動提的,但心裏還是舍不得。
姜蘊回瞪了謝燃一眼,“多大的人了,還和小朋友搶吃的。”他發現這兩天謝燃真的很怪,連小朋友的吃的都要搶,而且謝燃是最不喜歡吃甜的。
“甜甜吃,”姜蘊繼續喂楚甜甜,“不用管他。”
楚甜甜單純,在情緒方面卻有很強的洞察力,“你們是吵架了嗎?”
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道:“沒有。”
“哦。”楚甜甜也不管小蛋糕了,她帶着小豬佩奇進了後廚。
等到她再出來的時候,是和楚栖一起出來的。
“面好了。”姜蘊來民宿住過那麽多次,她多少還是了解姜蘊的飲食習慣的。沒有特定要求的那碗一定是姜蘊的,至于另一碗嘛,就是謝燃的。
她故意将兩碗面放反了,留下句“你們慢慢吃”,然後就抱着楚甜甜走了。
謝燃看着眼前的面,一動不動。
姜蘊把沒有蔥花的那碗推到謝燃面前,然後伸手過來端另一碗,卻聽見謝燃說:“不用。”
說着,謝燃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我吃過了,你吃你的吧。”
姜蘊還是把他吃過的那碗端到面前,吃了起來。
謝燃一怔,“你不覺得髒嗎?”
“為什麽我會覺得髒?”姜蘊反問道。
他們以前又不是沒有吃過同一根棒棒糖,再說了,他的阿燃怎麽會髒呢?
謝燃心一暖,“阿蘊。”他想坦白了,他想說:阿蘊,我喜歡你。
但他怕呀,他怕坦白以後他們連朋友都沒得做。這樣的後果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
“嗯?”
“沒什麽。”謝燃埋頭吃面,卻覺得這面寡淡無味。于是乎,謝?大聰明?燃拿起桌上的醋倒了些,他再低頭吃的時候,一股酸味在他嘴裏散開。
太酸了。
他連咳嗽了好幾聲,吓得姜蘊又是給他遞水又是給他拍背。
“我沒事。”剛從酸勁兒中緩和過來的謝燃,咳了兩聲,開口道,“就是這醋酸勁兒太大了。”
姜蘊看到桌上擺着的醋下去了不少,謝燃的面又一股醋味兒,沒忍住笑了。
他揶揄了謝燃兩句,“你這是打算把醋當飲料喝?”
“我怎麽知道這醋酸勁兒那麽大。”因為剛剛一陣折騰,謝燃的眼眶裏蒙上了一層水霧,一如像被人狠狠欺負了一番的樣子。
這醋聞着沒味道,他誰知道倒出來酸到牙疼。
姜蘊還在笑,“怪我沒和你說,這是平江特有的酸醋,你吃東西的時候滴一兩滴就可以了,要是倒多了東西就沒法吃了。”
謝燃還在委屈,嘟着嘴,不樂意說話。
“阿燃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姜蘊湊得很近,在輕聲哄他。
“随便。”謝燃從昨天開始就沒什麽胃口,“算了,沒胃口,不吃了。”
“不吃怎麽行。”謝燃不知道,他這副樣子可把姜蘊心疼壞了,“你等我兩分鐘,我再給你下碗面。”
謝燃靠在椅背上,他覺得眼眶酸酸的,整個人都有些無力,“嗯。”
說等兩分鐘,就只等了兩分鐘,姜蘊便端着面從後廚出來了。
阿蘊做的面,謝燃連湯喝完了,別說是面了。
看着謝燃把他做的面吃了,連湯也喝完了,姜蘊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頓折騰,等到姜蘊把碗洗好的時候已經是快十點了。
姜蘊洗完的時候,謝燃就坐在一旁,一聲不吭的看着他洗,就像在看多年相戀的愛人一樣。
當然,也确實如此,是愛了很多年的人。
窗外,小雨依舊。
換了新的環境,姜蘊毫無睡意,他翻了個幾身,還是睡不着,反觀另一張床上的謝燃,幾乎是倒頭就睡。
盡管是夜裏,但多少還是外邊兒的光透進來,光找到謝燃的臉上。這樣子,姜蘊恰恰好能清楚他的臉。
姜蘊忽然意識到謝燃的臉色不太對勁兒,他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謝燃身邊,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糟糕,好燙!
作者有話說:
更啦更啦,下一章,敬請期待謝狗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