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無聲

高三下學期開學一個多月, 英語演講比賽最終結果出來了。

顧溪拿了這一屆英語演講比賽的國一。

這一屆受到一些外界因素影響,複賽成績出來後剛好錯過了自主招生材料申報,顧溪也因此錯過了參加自主招生。

她英語雖然很好, 可是高一高二的時候沒有參加過這類比賽。那個時候學校大大小小的比賽都是自主報名,顧溪以前沒注意過。

港大自主招生泡了湯。

這對顧溪來說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她本來抱了一點兒希望, 這下連這點希望也沒有了。

午休時,姜顏問顧溪想去哪所學校。

顧溪說:“慶大吧。”

如果她正常發揮, 不出意外能上慶大,但應該是擦線進, 還要看今年慶大報名人數。她想上慶大,還因為射擊國家隊在那附近, 謝西逾就在那裏訓練。

姜顏點了點頭, “你的大港自招沒去成,太可惜了。”

顧溪無奈的笑了笑, “人有時候差了點運氣。”

這時, 許茉茶推門而入, “顧溪,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當學生代表在百日誓師會演講了,快去!你們班主任在找你!”

校園廣播站通報了競賽拿獎的同學。

不知為何新荷市學生的英語水平普遍不怎麽樣,數學和生物物理化學等等理綜競賽在省內排名前幾。

前面很多名單都是理科競賽獲獎的, 只有最後一列是顧溪。她的名字雜在年級前幾名的大佬時間, 顧溪覺得很榮幸,但更多的是默默的動力。

三月份過後,新荷九中的百日誓師大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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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誓師大會歷年來是九中高三年級的傳統, 全年級的師生到學生會堂集中, 由一名學生代表帶領着所有人一起宣讀大屏幕上的誓言。

今年的學生代表是顧溪。

陳如慶放學後把顧溪叫到辦公室, 告訴她這是全年級老師共同商議的結果。因為顧溪最近獲了獎,學習成績也有很大的提升,老師們決定讓她在百日誓師上代表全體同學宣誓。

陳如慶:“顧溪,老師們選擇你是對你的信任,而且你是普通班的一員,希望能讓大家多多向你學習。”

俞淼也說,“顧溪,你加油努把力,高考好好發揮。”

“……好。”

在全校面前發言,這對于顧溪來說是不小的重任。在京城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在全校面前發言過。

周一一大早,顧溪就來學校了。

她在走廊邊念百日誓師當天的的發言稿,五點四十多教室裏空無一人,幾個手裏拎着早餐的女生經過,蔣水麗也在其中。

女生們把書包放到教室,在走廊吃着早餐,邊吃邊閑聊。

“聽說了嗎?謝西逾來學校了。

“啊,他不是去美國了嗎?”

有人笑道,“他來學校不會是為了百日誓師會吧,宣誓去哪個看守所?這可不興說啊。”

這時林如延走過來,女生們都不說話了,視線看向林如延。

“林如延,你在我們班門口晃什麽呢。”

林如延說,“姜顏來了沒?”

“沒來。”其中一個女生笑道,“姜顏她每次都踩着上課鈴來,第一節 課必定趴在桌子上睡的不省人事,你還是第二節課下課來找她吧。”

林如延頓時失了興致,“行吧。”

林如延一走,女生們又開始叽叽喳喳。

“我剛才去六樓送材料,我聽說謝爺今天要在百日誓師會上發言!有兩個學生代表,一男一女,男的是謝西逾,女的是顧溪。”

“真的嗎?”

“啊,原來他來學校是因為這個啊,我還以為和梁岩說的一樣,謝爺捅了一個人呢了呢。”

“殺個屁啊,梁岩那是撒謊不打草稿,我聽說謝爺青訓拿了第一名,拿到了一個參加射擊世錦賽的名額,學校領導都在慶祝呢。”

“看不出來,這麽厲害啊。”

“不過顧溪和謝西逾一起演講,總有些怪怪的……這兩個人一個認真聽話,一個不學無術,總感覺不像是一類人。”

“那肯定啊,謝西逾又不是個正經人,不就是個社會哥嗎。”

林如延不知為何從牆角走到走廊,他大聲的說,“行行行,你們可別說了,謝爺就是牛逼,九中一霸最吊了。你們沒聽過射擊場上一句名言嗎?”

“沒有。”

女生們都搖搖頭。

顧溪忍不住朝着那邊看過去。

林如延這才注意到了正在認真背書的顧溪,他擠眉弄眼地和顧溪對了對眼神,清了清嗓子,“謝西逾是第一名。”

然後,林如延補充,“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永遠要做到金字塔頂端。”

“……”

衆人的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還有嘲諷。

林如延:“不信你們問問顧溪。”

一瞬間,顧溪想到了去慶西參加比賽的那個夜晚,賽場上男生奪冠後一聲蓋過一聲的吶喊。在久違的金雨裏,所有的呼喊聲皆為他而來,沒有人比他更耀眼。

謝西逾是第一名。

顧溪親眼目睹一次就很難忘記。

林如延說的确實沒錯,如果不是人禍,謝西逾早就逍遙自在地過他天之驕子的生活了,顧溪也不會在新荷遇見他。

想到這裏她竟然有了點私心。

顧溪咬了咬唇,指尖掐住,嘴裏字正腔圓地默念着演講稿。

女生們都不相信,紛紛嘲笑林如延,“謝西逾不就是挺頹喪一社會哥?林如延,你這個小弟當的挺不錯啊,牛皮吹上天了,謝西逾是不是救過你媽啊。”

“是啊林如延,你作業寫完了嗎。”

“謝爺長得是真帥,令人聞風喪膽的,身後風光的跟着一大幫小弟,但又在九中人人喊打。”

林如延漲紅了臉,“那是你們不了解他。謝哥真的特別牛逼,別不信啊,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那你說,這麽牛逼的謝爺今天百日誓師會不會來啊。”

“不知道啊。”林如延攤手,“你們希望他來學校嗎?”

沒有人回答,大家面面相觑。

顧溪在心裏默默的回答——希望啊。

下午兩點,百日誓師大會正式開始。

這一天風很大,天氣卻格外好,天空上漂浮着大朵大朵油畫似的白雲。

三月份的天漸漸轉暖,學生們脫下冬季厚厚的棉襖,換上了藍白相間的春秋季校服。

會堂裏坐滿了人,今天的高三難得熱鬧一次。有很多同學在口袋裏折了試卷,等組織找座位的時間用來做題。

高三20班和26班的座位挨在一起。

姜顏特地找了個兩個班交界的座位,右邊坐着林如延,前面是許茉茶。許茉茶和林如延不太對付,林如延一口一個“小胖墩兒”地喊她,許茉茶朝他翻了個白眼。

短短半個學期,林如延就和火箭班的男同學們混熟了,一群男生吵吵鬧鬧的,聲音還特別響。林如延混在其中調動氣氛,他就是他們一群人之中的催化劑。

姜顏真不知道原來男生吵起來比女生聲音還大。

姜顏捂住耳朵,嫌棄道,“林如延,你他媽給我閉嘴!我真想把你的嘴巴給撕下來。”

許茉茶咬了咬牙,“我早就想這麽幹了!林如延的嘴太碎了,我都懷疑他是個老媽子。”

姜顏:“老媽子林如延。”

“別。”林如延惶恐,擺了擺手,“爺是猛男,可不是男媽媽啊,你別瞎說。”

許茉茶:“……”

顧溪作為學生代表第一個發言。

她走上臺,低頭挪了一下麥克風。門邊傳來一陣響動聲,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過去。

“進來,你,你,還有你們!”教導主任中氣十足地罵道,“你們幾個,不好好學習是吧!一個個的整天吊兒郎當的躲在廁所抽煙,以後是不是想上家裏蹲大學??”

“還有——謝西逾,你過來!”

全場靜言。

全校的目光都被謝西逾這三個字吸引。

教導主任是個禿頭的中年男人,脾氣暴躁,比俞淼的脾氣還不好。他在高三年級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學生,除了那些學習頂尖的學生之外,還有令所有九中老師都頭疼的社會哥謝西逾。

謝西逾。

顧溪忍住鼻尖的酸澀,看過去。

太好了,她終于看見他了。

謝西逾被和其他幾個不學無術的混混被他領着去會堂罰站。他在一堆男生中個頭最高,盡管穿着校服也是最混的那個,校服拉鏈沒拉上,衣衫不整的樣子,姿态倨傲又懶散。他鬓角剃的很短,頭發短了一截,黑眸犀利。

教導主任怒吼道:

“你們一個個整體無所事事,給我站在這裏多想想到底想考什麽大學。”

“你們家長送你們進九中,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想讓你們考上好大學,混一個好文憑嗎?你們對得起你們爹媽嗎!對得起你們的爺爺奶奶嗎!”

一個男生嬉皮笑臉,“老師,我對得起,我家開廠子的,畢業就去那裏上班繼承家業,多孝順啊。”

另一個男生也說,“陳老師,我爺爺說我只要搞個大學上就行了。”

“我奶奶也這麽說,我已經考完雅思了準備去澳大利亞格裏菲斯大學念商科。”

全校:“……”

教導主任:“……”

九中學習成績差态度又不好的學生集中在11班,他們大多數是托關系進來的富二代,不學無術又玩世不恭。

教導主任一時語塞,他厲聲吼道,“那也給我站在這裏好好反省!好好聽講!特別是你——謝西逾。”

教導主任窩着火。

謝西逾散漫地擡眼,“哦,我倒沒什麽本事,但也比您站在這裏發火強。”

教導主任:“……”

會堂裏傳來幾聲笑。

教導主任:“肅靜,大家認真聽講。”

第一個環節是集體宣誓,學生代表顧溪站上臺前領讀。

她穿着寬大的校服,肩膀上墜着藍白的條紋,校服左胸上紋着校徽,被吐槽了無數次的土圓肥校服,套在她身上竟然莫名好看。

松垮的校服之下,隐約勾勒着她凹陷的腰窩。

“顧溪真是不可小觑啊。”姜顏指了指講臺上站着的女孩,“站在年級那麽多人面前還能夠鎮定自若,如果是我早就不敢說話了。”

林如延說,“那是你不行。”

許茉茶打斷他們兩個人,“你們可別說了,我看溪溪站在臺上,緊張的快冒汗了。”

謝西逾的視線看過去。

這個時候他還覺得沒什麽所謂,其實他對于顧溪的印象很深,不僅是祁荊的緣由,讓他對于祁荊這位表妹産生了極大的好奇心,連他都沒在意有的時候他會看她很久很久。

他甚至有種很久以前就見過她的錯覺。

可是顧溪一見到他就緊張得不行,有的時候緊張到根本不敢說話。

她很少直視他的眼睛,謝西逾一度覺得顧溪總是有意躲着他,也不太喜歡他。

他本意不想讓她産生什麽心理負擔,但也是啊,他這麽放浪不羁的人,逃課打架不學無術,所有人都說他是個沒有前途的混蛋,這樣的社會哥換做誰不嫌棄。

顧溪将手握成拳頭,放在太陽穴邊,嗓音幹淨清晰,她念演講稿的時候盡力克制住發抖的嗓音,讓自己看上去大方又開朗。

“我以青春的名義宣誓,我将以飽滿的學習和積極的态度培育理想,不辜負父母的期盼和老師的教導。青春年少,落子無悔。光陰如梭,歲月蹉跎。在這個離高考還有一百天的初春,我在九中宣誓。”

“遵守考場紀律,嚴肅對待考試,積極迎考,做到不放棄不抛棄,向着未來遠航。我未來的願望是——”

“……山河繁盛……歲歲平安。”

“新荷九中高三20班顧溪,此致,敬禮。”

顧溪念着誓詞,臺下的全體學生站起來,跟着她一字一句地宣示着。目标後面是自由發揮的內容,顧溪将話筒移開,也不知哪裏來的膽量,輕聲說了一句話。

——願山河繁盛,我愛的人歲歲平安。

這一幕十分的諷刺,顧溪心中有點不好受。

她站在主席臺上風光無限。

他在臺下站姿懶散,哈欠連連,一點兒也沒聽進去。

她忽然想起,和姜顏許茉茶周末一起去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岩井俊二的《情書》

周一回去整理宿舍,高三年級午休床鋪要整理衛生,宿管阿姨來檢查。

姜顏從宿舍裏翻出一大堆日記本。

“這可能是我記日記最認真的一段時間了,我每個周末都會把和盛風的事情記下來,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記錄,現在想想多麽可笑啊。”

“記到現在盛風有女朋友了,堅持了好久的東西就這麽不再堅持了。”

姜顏突然問,“顧溪,你寫過日記嗎。”

“寫啊。”顧溪說,“初中的時候寫過。”

許茉茶笑道,“咱們顧菩薩的日記不會都是些流水賬吧,比如今天吃了什麽,讀了什麽書……”

“差不多。”顧溪擡了擡眼,笑了一下,眼眶卻慢慢地紅了。

她說了聲“抱歉”,然後扭頭就跑進衛生間。

顧溪這麽多年也很少寫日記了。

她甚至不願意去看日記裏的記錄的東西,因為越重視什麽,想要得到什麽,就會越害怕什麽。而她的日記裏大篇幅的都是謝西逾。

整本日記裏明明提到他的名字的只有一處,可所有的事情都圍繞他展開。

他今天有沒有去打籃球,他今天穿了什麽顏色的運動鞋,他今天經過了她的班級……

這些她都要寫在日記裏。

姜顏和許茉茶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顧溪的眼淚說掉就掉。她從抽屜最裏面拖出一個破破爛爛的日記本,然後又放了回去。

好半天姜顏問不出來發生了什麽,只是大概了解顧溪初中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吵架,還把她一個人丢下不管。高三轉學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大事,這麽重要的時期,從一所熟悉的城市到陌生的環境中,非常的不容易。

姜顏以為觸動了顧溪的傷感,她抱了抱她,“溪溪,對不起啊,你千萬別難過。”

“是啊。”許茉茶拍了拍她,“一切都過去了。”

顧溪點點頭,“嗯。”

此時此刻,顧溪又想到了她新年時給他發的短信。

一條沒有回信的真摯的祝福,他可能沒有收到,又可能看見了覺得莫名其妙,随手删掉丢進垃圾箱。他對她的一切都不是很在意,連短信都懶得敷衍。

他們注定天南地北,不像是電影裏能夠為愛強行奔向同一所大學的男女主角。這份暗戀開始了,就如野蠻生長的草,只是單向線。

——日記裏寫滿了他,他就是她的了嗎。

——不是。

可是這是她喜歡了好久的人啊,顧溪怎麽也不想把他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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