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聲
謝西逾其實算是個北方人。
他從小在京城大院長大, 院裏很多都是老藝術家的親屬,耳語目染了很多,只是後來家庭破裂被發配到偏遠小城, 他過得無所事事、不學無術,明眼人都知道他在混日子。
後來,來到新荷, 他整個人和那裏格格不入。
哪知道現在,他居然想回到那個偏遠的小城市, 回到高中,見一見那個時候的顧溪。
北方人身高普遍高一點兒, 但也有例外。謝西逾上大學後身高長了三厘米,常年訓練加上體能測試, 身體素質比普通人要好。
做事也喜歡直來直往, 狂妄又張揚,比如說他追求一個女生, 那就是真的追求。
所以得知顧溪生病後, 他第一時間推了隊裏的日常訓練, 到醫院陪顧溪。
謝西逾拎着水壺去打水, 正巧遇到想要回宿舍拿電腦過來寫作業的何煦,謝西逾和何煦打了聲招呼。
何煦敬了個禮,“謝教練, 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 我們家溪溪就拜托你了哈。”
謝西逾點頭,“好的。”
何煦悄悄說,“偷偷告訴你, 溪溪大學時沒有男朋友哦, 我們幾個朋友調侃顧溪是萬年鐵樹不開花, 她把那些追她的男生都打發掉了。”
聽到這裏,謝西逾的心情莫名好起來。
他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何煦有些顧慮的說,“但是她也不是沒有喜歡的人。”
比如說,顧溪那個暗戀樓神秘的“08”號。
五年過去了那個帖子成了慶大校園的鎮校之貼,每當有學生暗戀之情無法訴說的時候,或者告白失敗的時候就回來找那個帖子,于是帖子又飄在了論壇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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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學校網絡系統進行了一次更新,那些古早的校園論壇沒有了,這個帖子也就不複存在。
近幾年有人把顧溪的回複搬到了微博上,轉發量一夜間破萬,又小範圍的火了一把。有一家出版社找到顧溪,想以這個回複為文本,出一本書,顧溪接觸過後沒有同意。
她的暗戀不值得人為的去放大,她學新聞傳播的懂這個道理。如果想要保護什麽東西,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它在社交平臺上消失掉。
謝西逾問,“什麽意思?“
何煦:“就是顧溪有喜歡的人了,這個意思。”
謝西逾重重的一頓,立刻擡眼看過來,“那個人是誰?”
“……”
何煦有些意外他的反應,但也只是守口如瓶,“我不能告訴你是誰,這是個秘密。
“但我想說,溪溪可不是容易追的姑娘。”
“所以,別把她和別的女人混為一談,她在我們學校學習年級第一,是個高顏值純欲大學霸!而且至今沒談過戀愛,追他的男生能排學校一圈!女生的第一次戀愛多重要,你知不知道?”
“當然了。”他低笑了一聲,說,“追上了我會好好珍惜她。”
“追不上呢?”何煦突然問。
他懶懶一笑,中指和食指貼在一起,在太陽穴上點了一下,然後挑了挑眉,“她有喜歡的人也沒關系,因為謝爺的字典裏沒有追不上這三個字。”
顧溪這次發燒還挺嚴重的,秋冬季雖然不是流感高發的季節,可是秋冬換季的時候有一小段流感高峰期。
她的感冒一直沒好,反反複複的,終于發高燒住進醫院了。
晚上拔了吊水管,她迷迷糊糊的睡了,中途醒來了一次,顧溪擡手摸了摸耳朵,耳廓一片濕潤,粘粘的。
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剛才喂她喝藥的謝西逾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迷糊間,她掙紮着爬起來按床邊的按鈕,通知護士過來。護士過來後幫她擦了擦耳朵,又流了點血,護士建議她去耳鼻喉科挂個號看一看。
“你有陪同過來的家屬嗎?”
“沒有。”顧溪搖搖頭,“我睡一會兒去就行,不遠。”
“行。我就不陪你了,你快點去啊。”
護士突然想起來,“對了,之前來照顧你的男朋友呢,怎麽沒看見啊。”
顧溪搖了搖手,“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那還挺可惜的。”
“……”
“我感覺你和他還蠻配的。”
後半夜,顧溪耳朵疼的更厲害了。
她疼醒後,爬起來吃了幾片止疼片,正準備睡過去時,她起身打開床頭燈,才發現手上全是血。
耳廓上的濕濕粘粘的是血。
血。
一直在流。
流個不停。
顧溪急的快哭了,她發燒正迷糊,低頭看看自己紅紅的手掌,以為自己得了什麽絕症。
人在生病時容易胡思亂想。
顧溪拿紙巾塞住耳朵,眼淚不争氣的往下流,這次發燒将她折騰得不輕,她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可她還年輕啊。
還不想死。
“溪溪。”他聲音很輕,“你怎麽樣了。”
謝西逾不知什麽時候坐在她床邊,今晚他格外溫柔。
顧溪擡起頭,那道人影披着夜色晃過來,她的心也跟着一晃。
今晚的夜色很美,窗邊落了些月光和樹影,掃蕩在窗前靜靜搖曳着。十月份氣溫涼爽,不高不低,夜裏有些涼。
她擡起頭,眼淚忽的就掉下來了,有點語無倫次,“我還好……我沒事……”
他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別說胡話,你感覺怎麽樣?我叫醫生過來?嗯?”
他說着,正準備轉身去叫醫生。
顧溪揪着他的袖子,“你別走……”
“嗯。”他立刻回到她身邊,“我不走。”
顧溪覺得她身後出了很多冷汗,她捂住耳朵,腦袋裏暈乎乎的,卻使勁揪着他的袖口不放手,“謝西逾,我剛才耳朵流血了,好多好多血,我……不會聽不見了吧。”
“我、我不會是得了什麽絕症吧,我聽不見了,我們現在就去醫院好不好,你帶我去醫院。”
她眼睛紅了一圈兒,整個人身形單薄,在白色的燈光下看上去有點脆弱。
“顧溪。”謝西逾再次蹲下,和坐在床邊的她平視,然後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怕,嗯?你再仔細聽聽。”
顧溪得到安撫,她吸了吸鼻子保持理智,“好像還能聽見。”
“嗯,還有血嗎?”
“現在沒有了。”
“頭暈嗎?”
“有一點兒。”顧溪艱難地皺了皺眉,“嗓子特別幹。”
他起身給她倒了杯水,顧溪喝了幾口。
“別怕。”謝西逾站起來,取下衣帽架上的外套給她披上,“我帶你去醫院。”
京華大學附屬醫院離她們學校挺近的,出校門步行十分鐘就到了,是全國排名前列的大醫院。這個醫院就在她治療的這家醫院對面,但步行要五分鐘,顧溪花了點時間走到那裏。
然後她被送到了耳鼻喉科,來問診的是一個值夜班的主治醫師。
醫生幫她看了看耳朵,用酒精消毒,“你這個是外耳道炎,發燒感染引起的,耳朵會很痛,聽力影響不大,血止住吃點藥消炎,這幾天耳朵盡量別沾水,過了三天沒好再來複查。”
顧溪問,“別的地方沒問題?”
“沒有,開點藥就好了,主要是這個發燒有點高啊,趕快退燒。”
醫生給她開了頭孢克洛,謝西逾拿着單子去藥房取藥,過了一會兒血止住了。
“記得按時吃藥,沒什麽大問題啊。”醫生說,“小姑娘年紀輕輕不要太拼,身體還是第一位,回家好好休息。”
顧溪沒什麽力氣地笑了笑,“醫生,謝謝您。”
“你們兩個是男女朋友吧,你男朋友在外面站了好久等你出來。”醫生暧昧地笑了下,“你趕快跟他報平安吧。”
顧溪臉發燙,她連忙解釋道,“那個不是我男朋友。”
醫生口爽直快,“喲,那個小夥這麽帥氣,我看你挺喜歡他的,居然不是你男朋友,是個只撩不追的渣男啊?”
“不是。”顧溪低了低頭,耳朵紅了。
“難不成是你哥哥?”
顧溪不想再解釋了,她迎着醫生的目光,心虛地點了點頭,“嗯。”
反正不是戀人關系。
顧溪是在診室門口遇見郝嘉棋的。
她這些年和郝嘉棋的聯系不多,郝嘉棋大學學的是醫學,來慶大交換一年後就回港大了,研究生是在英國讀的。郝嘉棋是她的追求者中堅持時間最長的那個,他的毅力讓何煦等等一衆室友都感動了。
他穿着白大褂,站在門口頓住腳步,“顧溪?”
“你好。”顧溪反應慢半拍。
郝嘉棋問,“你怎麽了,生病了?”
“嗯。”顧溪說,“外耳道炎。”
“哦,那你趕快去休息吧,我在隔壁的兒科,今天值夜班還挺忙的,就不陪你了。”
“以後多聯系啊。”
“好啊。”
郝嘉棋臨走前看她一眼,“顧溪,你這幾年變化挺大的。”
“啊?”
“變漂亮了。”
顧溪臉紅了一下,“謝謝。”
吃了藥之後,顧溪特別想睡覺,她走出診室,謝西逾抄兜靠在門邊,神色冷戾。
男人松散的咬着一根沒點燃的煙,耳垂上挂着銀色耳釘,下颌線繃得直且長,見顧溪出來了,他連忙把煙扔進垃圾桶。
她擡頭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
不知道謝西逾剛才有沒有看見她和郝嘉棋聊天。
從他的神情辨別不出來。
但他現在穩重成熟了許多,應該不會作出格的事情了。
“顧溪。”謝西逾突然叫她,“帶你去病房,睡會兒。”
顧溪聽話的點頭,“好。”
“我開車送你去。”謝西逾沒給她反駁的時間,“你要不舒服走不動路,我抱你上樓。”
顧溪低頭,“不、不用了。”
他垂眼,很深的看了她一眼。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謝西逾腳步很快,顧溪隐約覺得他好像剛才在生氣,可是她沒有證據。
“砰”地一聲,他将煙盒塞進口袋,卻帶出了錢包,錢包掉在了地上,扣子展開了。
顧溪低頭撿起來,皮夾是名牌,很貴重,裏面有一張名片,還有幾張他的證件照。
她稍整理了一下,目光掃到其中一張照片,突然頓住了。
這張是她初中畢業年級大合照的照片。
拍初中年級畢業照時,顧溪站在最高臺的角落。她那個時候有些微胖,梳着齊耳短發,臉上長滿了痘痘,灰頭土臉的一點兒也不好看。
可謝西逾剪了下來,放在了他的錢包裏。
為什麽呢。
他從什麽時候知道她和他一個初中的?
她張了張嘴,想要問他時,兩人已經走到車庫,謝西逾停住腳步,将她抱到車上。
“顧溪。”
謝西逾俯身,抓住她身側的安全帶幫她扣上,鼻尖湊的很近,“我是誰?”
她說,“謝西逾。”
“嗯?”
“謝西逾。”顧溪迷惑不解,“有什麽問題嗎?”
“……”謝西逾看了她幾眼,抖了下指尖,氣笑了,“謝西逾是你哥嗎?”
“不是。”
“那我是你的誰。”
顧溪頓時紅了臉,想起來了,“我亂說的,那個醫生總是問我們倆的關系。”
“我們倆的關系啊,你還不清楚嗎?”
“……”
他突然笑了,眸色格外黑沉,“不過,你想叫哥哥,也不是不行。”
顧溪睜了睜眼,這下她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她第一次見謝西逾以完全進攻氣場在她面前,步步緊逼,頸部線條繃緊。
他忽然低聲輕笑,“我剛才看見了啊。”
她一陣心虛,“看見什麽了?”
“剛才那個男人。”謝西逾輕描淡寫,“我們溪溪還挺招人喜歡的。”
昏暗的車內,男人直起身,随着動作襯衫拉出幾條褶皺,似乎能看清肌肉線條和脈絡。頸後的神經跳了下,他扯開領口一粒紐扣,白皙的肌膚散發着禁欲的熱量。
他嗓音低沉,從嗓子裏發出來,帶着無邊的引誘,“我忍不了了。”
“給我親一下好不好。”
頓了幾秒,他擡起眼,“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