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聲

顧溪在醫院複查聽力, 外耳道炎後她生怕出現那次聽不清的狀況。

最終,醫院檢測結果在單子上顯示,雙耳聽損都保持在正常水平, 沒有什麽問題。

她沒有在那裏停留太久,只聽到謝西逾最後一句話,便捏着單子走出醫院。

腦子裏亂糟糟的, 還停留在他“我喜歡的女孩”那一句話裏。

顧溪輕輕吸了口一氣。

他知不知道,這麽說話很危險, 危險到她的一顆心都快要融化了。

出了醫院,何煦打了個的來接她。

顧溪坐在車後座上看手機, 她那個項目研究小組的群裏消息炸了。

何煦在微信群裏艾特全體成員,一連發了好幾條消息。

何煦:[@全體成員-今天晚上曼城大賣場同福樓7號包廂啊, 咱們小組長溪溪請客!各位一定要賞個面子來啊!!]

[何煦姐, 我請個假。]

[姐!請假。]

[請假,謝謝何煦姐, 謝謝顧溪姐。]

顧溪她們科研小組四位核心人物是研三的, 還有一些研一研二前來學習和打雜的學妹們, 二十來人的大群裏, 多的是年輕人,女同學占了四分之三。

請假的人有七個,其中三個都是一個宿舍的, 人來不齊, 何煦對吃飯這件事都提不起興趣。

何煦:[不是,你們今晚都什麽事兒啊,咱們顧學霸的面子都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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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 群裏的消息彈的飛快, 幾個學妹在群裏聊得熱火朝天。

[今晚附近的體育場, 文化路的那個,全國大學生運動會要開始了,我們買了票都打算去看呢。]

[什麽什麽?什麽運動會啊,今天晚上比什麽項目啊。]

[好像是十米氣步/槍]

[射擊!!!!提到這個我就不困了。]

[那個京華射擊隊很帥的高中生,叫夏冬吧,好像要去!]

[射擊隊那個教練才叫帥呢!年輕,十九歲大滿貫,一人開創射擊元年,帥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我知道,是謝西逾!]

[卧槽,是謝爺啊!大學時玩射擊的是不是好多帥哥啊啊啊,我好想去哦。]

[聽通知說今晚京北國安大學的男同學們都在現場當志願者。]

[請願今晚去看比賽,組長同意嗎。]

[想看比賽!!]

[帶上我,我也要去!!!]

何煦無奈地笑了笑,“一群年輕小女生,老色批了,只會在互聯網上找男人,三次元看好不容易看見幾個正兒八經的帥哥,興奮成什麽樣兒。”

顧溪笑道,“你不也是。”

何煦脖子紅了:“我能和她們一樣嗎?我的紙片人老公也就……三,三個左右吧,不算多。”

顧溪:“……”

“那咱們晚上就不去吃飯了吧,去看比賽!”

“看帥哥?”

“用眼睛嫖又不犯法,就你坐懷不亂。”何煦眨了眨眼,“對了。你去醫院複查怎麽去了這麽久?醫院人很多嗎?”

顧溪被問了個正着,臉有些發燙,“不算多,碰到了一個熟人而已。”

何煦看向顧溪的神色變得意味深長,她“哦”了一聲,“又是哪個小情人啊。”

第十四屆全國大學生運動會在華錦路118號冰雪體育場館開幕,曾經這裏是一處冰球場,後來年久失修,本着環保的理念,建築設計師将他改造成了一處體育館。

群裏的學妹送給顧溪和何煦一人一張票,大概是有點職業病犯了,何煦背了個數碼相機過來。

走進場館何煦把相機背肩上,一邊走一邊和顧溪說,“溪溪,我剛才好像看見舒佳淩了。”

顧溪眨眼:“啊?”

“在後臺休息室門口那條走廊看見的,她穿了個短裙就來了,真是不要臉啊。”

顧溪想了想,問,“舒佳淩被調到哪個部門了?”

“我上次聽徐主編說,好像在體育周刊分刊,那個部門是我們的下屬部門,就在華錦路。”

“哦。”顧溪輕聲道。

所以,在廁所碰見舒佳淩,她總覺得不是滋味,不僅是因為舒佳淩和她們的矛盾,還因為,她記得第一次見面時,舒佳淩對謝西逾的癡迷。

完全就是一個迷妹心态,聽說舒佳淩最初追的隊員也是謝西逾,而不是現在的男朋友常旌。

從小到大追求謝西逾的人很多,有明目張膽的,也有默默暗戀的,從來都不缺顧溪一個。

所以舒佳淩迎面走過來時,顧溪沒和她視線撞上,她低了低頭,卻瞥見她梳着高高的馬尾辮,脖頸後印着黑色的字母紋身。

舒佳淩和幾個女生一起來的,洗手池邊,那幾個女生都很激動。

“舒姐,今天這場謝教練是不是也在。”

“應該在吧,我看見他站在那裏指導隊員了。”

“好可惜啊,二十一歲就退役了,不然以謝教練的年紀,怎麽說也還能征戰賽場,或者拿個金牌回來啊。”

“他為什麽退役啊?”

舒佳淩勾了勾唇角,接話,“這個我知道。”

“舒姐和我們說說吧,我們保證不說出來。”

“舒姐果然是內部人士啊,有男朋友在射擊隊就是不一樣。”

舒佳淩的聲音傳到顧溪的耳朵裏,“謝爺十九歲那年,他的奶奶去世了,不到一年後,他的父親宣布放棄公司去歐洲養老,他選擇退役,是為了打理家裏的産業。”

顧溪一下子頓在原地,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心中的震撼久久未平。她幾乎要站不住了,只好靠在冰冷的牆壁邊。

那一刻,她整個人處于巨大的悲傷中不能自拔。

——許老太在謝西逾十九歲那年,去世了。

射擊比賽開始了。

賽場上很安靜,隊員們依次熱身進入場地,解說員調整話筒麥克風。

比賽進行了兩個小時,場子熱起來。

出分很快,現場出分當場就知道結果了,比賽結果出爐,夏冬不出意外拿了一個第一名。

全場掌聲雷動,夏冬激動的接過話筒,“謝謝我的隊員和對手,最重要的是感謝我的教練謝爺!這次的分數裏謝爺十九歲那年破的記錄還差1.8分,我還要繼續努力!”

“謝爺!永遠意氣風發!”

直播實時上刷滿了“第一名”“謝西逾第一名”“夏冬謝西逾第一名”的彈幕。

導播鏡頭一轉,教練座位那塊地方,并沒有看見謝西逾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謝教練為什麽不在?]

[夏冬小朋友別難過啊,謝教練可能先回隊裏了呢。]

[十九歲的謝西逾才是真正的神啊,說一句一騎絕塵也不為過。]

[何止是一騎絕塵,簡直斷了第二名一個東非大裂谷了。]

[十九歲五連擊十環以內,這不僅僅是天才,簡直是個實力可怕的天才。]

[可惜了可惜了,不過因傷退役也能理解,退役後回來當教練了,最近幾年射擊隊越來越好。]

[謝西逾是第一名!]

因為夏冬的采訪,謝西逾三年前的比賽視頻在網上又爆火了一次。

謝西逾此時不在場上,他比完賽後就了往休息室裏走,經過觀衆席側面時,他碰見了一個短頭發女生。

何煦急像熱鍋上的螞蟻,看見謝西逾走過來,什麽都顧不上了,“謝教練,打擾一下,我是溪溪的室友,我現在找不到她了,打電話她也沒接,急死我了!你能幫我找找她嗎?”

謝西逾皺了一下眉,“她來看比賽了?”

“來了。”何煦說,“但是人不知道在哪兒,去廁所後一直沒回來過。”

他的心頓時提了起來,“你別着急,我找找她。”

低頭看了會兒手機,彈出幾條新消息,顧溪發過來的——[你在哪?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謝西逾勾了勾唇:[在教練休息室啊。]他接着發,[來嗎?]

顧溪:[嗯。]

他匆匆推門而出,打下幾個字:[等着,我去外面接你。]

他将短信給何煦看了一眼,說道:“她給我發短信了,放心吧,溪溪就交給我了。”

何煦被這聲“溪溪”吓到了,她立刻反應過來這兩個人真的關系不一般。

何煦點了點頭:“好,我先回學校了,有什麽事讓溪溪給我打電話。”

教練休息室挺大的,顧溪找了處沙發坐下。

一路暢通無阻,估計是謝西逾給這裏的管理打了電話,沒有人攔她。很快有工作人員給了她一瓶冰露,顧溪擺了擺手說不用。

不久,隊員們都進來了,年輕的小夥子們很是吵鬧,看見顧溪在這裏,起哄聲更大。

“我靠,這什麽情況啊。”

“謝爺居然和一個女孩在同一個休息室,還是別的人他早就轟出去了。”

“女生長得好乖啊。”

“這是有情況啊,謝爺。這麽漂亮的小妹妹,把持不住也正常。”

“這裏人還挺多的。”顧溪突然悶聲說。

“不适應?”謝西逾擡了擡眼,然後對那幾個隊員說,“你們幾個出去,不出去的明天訓練多跑十圈。”

“收到!謝教練!”

隊員們紛紛戀戀不舍地走出了門。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謝西逾靠在門邊,黑眸沉沉的看向她,“什麽事?”

顧溪遲疑了一下,話到嘴邊她卻說不出來了。

他走過來坐在她對面,低頭看了看她的眼睛,“眼睛怎麽紅紅的,溪溪,你哭了?為什麽?”

她的心中是害怕的,害怕得到的答案就是她聽到的那個,許老太真的在謝西逾高考後就離開人世了。

那這麽多年,他是怎麽度過的呢,一定很辛苦吧。

想到這裏,顧溪吸了吸鼻子,然後擡起眼,“我想……問你,奶奶的事情。”

他一寸一寸打量她的面孔,視線緩緩下沉,“你知道了?”

顧溪低低地“嗯”了一聲。

謝西逾雲淡風輕地說,“我奶奶啊,在我高考結束後的暑假就離開了。我覺得挺愧對她的,因為她在世的時候我沒有好好陪她,也沒有一天不讓她難過。”

他手臂撐在茶幾桌面上,腦袋跟着下移,嗤笑了一聲,“我也沒想過,奶奶的病那麽嚴重,可是已經到了那麽嚴重的地步了,她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我做個好人。”

他又笑了一聲,“我想讓她看一看我現在的生活,可是她已經看不到了,後來我想,其實沒關系,因為總有一天會見面的啊。”

顧溪突然問,“沒有許奶奶的幫助,你這麽多年在你爸媽的家裏住嗎?”

“不在啊。”謝西逾無所謂笑道,“我媽我爸就像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一樣,我爸他背負了太多債務,一夜間成了窮光蛋,射擊隊除了李教練,沒有人看好我。”

許老太去世的那段時間,謝西逾一度沒有活路。無論是射擊隊、梁懿,還是瀕臨破産面臨重組的謝氏集團,都把他逼上絕路。

那段時間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在京城流落街頭,那張京城到美國的機票在射擊隊領導下成了空頭機票,他哪裏都去不了,只能打打零工。那時,陳燎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回複的始終只有一個“滾”。

謝西逾回想真正的轉折是什麽時候。

高考結束後,班主任在群裏傳了畢業留言簿的照片,謝西逾看見了他的那頁。

居然不是空白的。

有一個人寫下了一串祝福,字跡認真又工整——謝西逾,祝你金榜題名。

上面似乎還有一大段話,可是陳如慶拍的時候很粗心,只拍了下半張紙,至于上一段是什麽話,謝西逾無從而知。

簡單的幾個字讓他瞬間瘋了。

那晚他瘋了似的,連夜坐飛機趕回新荷,在許老太家找到了顧溪給他輔導作業時的草稿紙。那些寫滿字的草稿紙他沒有扔掉,而是随意的堆放在了書桌下面,很亂,沒有整理。

一百多張卷子和廢紙,他終于找到了那張。

十七歲的顧溪講題時寫的字也很工整,字跡清晰,和那句祝福隔着時光遙遙相對。

真的是她。

哪怕是一句祝福,對他來說都是恩賜。

是上帝賜予他的禮物。

……

顧溪默默地聽着,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伸手,細白小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幾下,虎口皮膚白到發亮。

“你剪下我的初中照片放在錢包,也是……那個時候?”

“不是。”他輕聲說,“是奶奶去世後一個月,我看見那張畢業留言簿,我最後一次回到家裏,帶走了那張初中畢業照。”

謝西逾明顯感覺到,她的手在發顫。

他猛地,擡頭看過去。顧溪咬着下嘴唇,嫣紅的口脂被咬掉一點兒,卻沒松開,“謝西逾,你這麽多年,是不是挺孤單的。”

她站起來,彎腰輕輕地抱了抱坐在沙發上的他,嗓音有點啞,“小顧老師來陪你。”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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