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聲

這通電話進行的并不順利, 外面爆竹聲除歲,響一聲就連片兒地響,實在是吵得很。

那邊信號比較差, 他跟她說的幾句話,她都聽不太清了,手機裏是細碎的電子音, 有點類似老電視機裏雪花狀的碎片。

顧溪揉着手邊的碎紙削,低了低頭, 突然說道:“謝西逾。”

對面似乎聽清了,聲音跟着停了。

有些安靜。

過于安靜了。

安靜得她心慌。

定了三秒, 顧溪将貼在右耳的電話往前挪了挪,她總是習慣于将電話貼在右邊的耳朵, 這樣側着頭就能夾在頸窩, 很方便。

她挪到書房的塌塌米邊,和顧迎新換了個座位。

顧迎新瞪了瞪眼, 游戲也無心打了, 嘴巴張成了一個O型:“你在和誰聊天啊。”

他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

顧溪平時性格比較內向, 上大學後要好一點, 可是朋友不多,很少看她在家裏打電話打這麽久。

而且對方看上去有點冷。

不會是倒貼的吧,不會吧。

顧迎新不信。

可只聽見她一個人在那兒說, 聽不見對面人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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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處于掉線狀态, 顧溪有着急,将食指貼近唇瓣:“噓。”

“聊完再和你說。”

耳朵裏碎掉的聲音要小很多,顧溪剛想開口, 可她的話又被打斷, 謝西逾輕哼了幾聲, 說了句:“嗯。”

顧迎新豎起耳朵聽。

“你在那邊怎麽樣。”顧溪尋着說話的空隙忍不住問。

“滋啦——”

電話那端徹底沒了信號。

顧溪的心跟着沉下去,她舉起手機,看着明明接通卻全是雜音的手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姐,這種人……”顧迎新忍不住小聲抱怨。

“顧溪。”

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

“我在山頂,這邊信號不好。”男人輕笑幾聲,吊兒郎當的:“但有個事,一定要說的,我差點忘了。”

顧溪驀地愣愣,接着,将電話貼向耳朵,那邊有凄厲的風聲,別的一些聲音。

窗外深黑色的天空中,突然綻放大朵大朵煙花,将漆黑的夜色點的透亮,明媚而絢爛。

他是不是也和她看同一片天空。

有沒有放煙花。

顧溪有些怔,臉上飄起一團紅暈。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時代,那個白校服黑褲,紅跑道綠茵,一笑就風華正茂的少年時代。

煙花咻咻地降落。謝西逾的聲線異常清晰,眉尾挑起,終于給了她心心念念的回複:“新年快樂。”

“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啊。”

“剛才那個和你打電話的人,是不是你男朋友!”

“你怎麽不和我說!”

書房裏,顧迎新游戲也不打了,丢了手柄就湊了過來,眼睛眨啊眨。

顧溪看他一眼,人小鬼大。

她心想。電腦裏不斷傳來‘KO’暴擊的聲音,顧溪指指電腦,眉梢動了下,然後說:“你不打游戲了?”

顧迎新:“啊。”

靠,忘了。

游戲還開着,沒結束。

他幾聲大叫,顧迎新一溜煙跑到電腦前坐下,手在游戲柄上不斷晃動着。

過了幾分鐘後,屏幕上顯示游戲結束的動畫。

顧迎新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唉聲嘆氣了好幾下,最後才說,“姐,我又輸了。”

顧溪笑着湊過來:“下局我和你一起,你這個我也玩過。”

“好。”顧迎新擡了擡頭,将電腦重新啓動,“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你剛剛在和誰打電話啊,是你男朋友嗎。”

顧溪接過他找來的新游戲柄,插上主機。這也沒辦法瞞住什麽,反正遲早要知道的,她點點頭:“嗯。”

又說:“他在外地,所以只能打電話給我。”

顧迎新低頭,撇着嘴嘟囔:“還算有點良心,知道過年要給女朋友打電話。”

顧溪往他腦袋上敲了一下:“你覺得我的眼光這麽差嗎?”

“那不是。”顧迎新說,“我姐的眼光可太高了,給你找了那麽多個相親,你不是哪一個都看不上嗎。”

說來也奇怪,顧迎新是初中後和顧溪認識的。

算起來也就相處了兩三年的時間。

可是姐弟倆總有說不完的話,在相親這件事上,顧迎新經常給她出謀劃策,兩個人有重合的地方,那就是那些相親對象一個都看不上眼。

“哪個學校畢業的?”

“京北國安大。”

“哦。”顧迎新煞有介事,一副嚴肅又正經的樣子,“和你不是大學同學啊,不過我聽別的同學說過,這個學校呢,也不錯。”

頓了頓,他吹毛求疵地說道:“不過,比你現在的學校要差點。”

顧溪覺得有點好笑,他正經的樣子有些有趣:“別,他的專業還是挺好的,學校總體來說沒有我們學校那麽知名,可是他學的專業全國排名第一。”

“哦。”顧迎新沒再說寫什麽了,可是依舊不依不饒,“他叫什麽。”

顧溪揉了揉鼻子,說:“謝西逾。”

“……”

“謝,謝什麽來着?”顧迎新“啊”了一聲,瞪大了眼睛:“這個名字好熟悉,我好像聽到過!!”

他想起什麽似的,從書櫃裏拿出一摞厚厚的書籍,翻找了幾下,終于找到了一本前年的《體育新聞人物雜志》。

“是不是封面上這個人?”

“是。”顧溪有點意外,“你知道?”

顧迎新将雜志放在桌上,接着解釋道:“我去年就看過這本雜志了,因為上面的這個人長得挺帥的,班上女生都在說,所以還記得。”

“姐,你男朋友真的是他啊。”

“不行?”

“行行行,你高興就好。”顧迎新撓了撓頭,說道,“只是我實在想不到,你會喜歡什麽樣子的男生,什麽樣的男生才能配得上你。”

“可是,現在好像說的通了。”

顧迎新說了句,把游戲音量給關小,遞給顧溪一只耳機。

“能登上雜志,也算是風雲人物了,長得嘛,還算不錯。”

“你倆,絕配!”

顧迎新難得支持她的戀愛,沒對她對象吹毛求疵,但是顧赟這邊卻沒有那麽輕松。

過年必不可少的難題就是,被親戚追問有沒有談戀愛。

他們家和親戚在一家飯店下館子,包了一件十多人的小包廂,飯桌上有個小孩,很吵,顧迎新帶了只耳機。顧溪則坐在飯桌下低頭看手機。

飯桌上,顧赟問道:“聽你媽說,你最近談男朋友了?哪天帶來我們見見?”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這裏。

有個阿姨問:“已經有男友了?哎呦,真可惜,我還在想着哪天給溪溪介紹個對象呢,她媽媽不是也挺着急的嗎。”

顧溪悶悶地包了口飯。

顧赟問:“他是幹什麽的?”

“教練。”

話音剛落,飯桌上所有人面露震驚。

“這樣啊。”顧赟倒是沒什麽反應,也沒什麽表情,像往常那樣慢條斯理的,“家裏呢,父母都是做什麽的。”

“以前開公司,現在……父母去世了。”

“……”

“爸,我和他是高中同學。”

“他是新荷本地的?”

“不是。”

顧赟沒再追問下去了。

他從小陪伴顧溪的時間并不多,大部分重心在新的家庭上,顧溪和他相處始終有距離。

曾經她不是沒抱怨過父親的冷漠,長大後,漸漸習慣了這種态度,她清楚,這種距離不是一兩天就能夠抹去的。

“溪溪,你一定要考慮清楚。”顧赟說,“可千萬不要被騙了,這個世界上,不是對你好的人,都是好人。”

“哪天叫他吃個飯,帶上你媽媽一起,見了面我們才放心。”

過完年,入了春。

下學期沒有課了,寫完論文,就是畢業典禮。

顧溪一直在準備畢業典禮,到了畢業這天,離校實習找工作的同學都回來了,宿舍樓頓時熱鬧起來。

也是這段時間,她才知道他收到了多大的打擊。

父母去世後,謝家的産業受了錯敗,謝西逾從京華射擊隊調到了西北射擊隊,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在跟隊訓練,同時也在處理家産的問題。

但這些好像沒有擊垮他。

從前那麽嚴重的環境,他也都過了。

顧溪走在路上,聽見前面幾個女同學聚在一起讨論。

“你知道,今天的畢業典禮誰要來嗎?”

“聽說是國家訓練隊的。”

“啊,是做什麽的啊。”

“好像是教練,對了,貌似叫謝西逾,你認識嗎?最近挺有名氣的那個,好多業餘射擊俱樂部就是他開的,射擊圈子小,但他這個人挺出名,也挺厲害。”

“……”

“我知道他。”另一個女同學叫起來,“他以前是不是拿過金牌,一年之內拿了所有比賽的第一名!!”

顧溪往前走,到了畢業典禮演講現場。

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裝,打着領帶,從臉蛋,到身材,都透露出禁欲,可是站在那裏默然不動,有種說不出的狂傲和孤僻,在人群中也是頭孤狼。

顧溪很少見到他穿得這麽正式。

炎熱的夏天,她有點坐不住,臺階上滾燙,很不好受。顧溪想偷個懶,去趟廁所休息一會兒。

這個場景讓她想到了高中時代。

他站在臺下,一群人裏罰站,神色不羁。

而她站在全校面前演講,意氣風發。

現在居然反過來了。

主持人問:“作為京華大學射擊隊的特聘教練,好多次都邀請你來參加,可是你始終沒有來,這次為什麽來參加?”

“因為一個人。”謝西逾笑了笑,回答。

她的心髒深處忍不住一陣狂跳,好像所有的時光和歲月都消磨過後,守得雲開見月明,他終于回到了她的身邊。

顧溪不敢想,他這些天到底經歷了什麽。

就像以前那些混亂的人生,他要多麽拼勁全力,才能身披榮光的站在她面前,不卑不亢。

“我雖然學習不好,可是我媳婦學習好。”謝西逾笑了笑,眉峰挑動,“她是個學霸,比我厲害多了。”

“你有女朋友了啊,是誰?”

“嗯。”謝西逾說,“京華的研究生,但她臉皮薄,我要征得她同意才能告訴你們。”

何煦忍不住吐槽:“拿好幾塊金牌了,家裏的産業也做的不錯,這還不夠厲害啊。還要厲害到什麽程度才能說厲害啊。”

畢業典禮結束,顧溪帶着黑色的碩士帽站在學校名人雕像前,一個導師組的碩士生,聚在一起拍畢業照。

三。

二。

一。

……

大家歡笑着,高高跳起,同時抛擲起帽子。寬大的衣袖偏飛,鮮活的面孔挂着微笑。

咔嚓——畫面定格。

這時,有人匆匆經過,說了句:“顧溪,有人找你。”

顧溪要撿起地上的帽子,她直起彎下的腰,視線往上擡。兩人一個擡頭一個低頭,她看見了一雙黑色的運動鞋,停在她的帽子前。

男人彎腰,順手拾起帽子,往她腦袋上扣住,大掌無意間擦過她的耳尖,輕飄飄的,帶着點掌心的炙熱。

“還好還來得及,沒遲到。”他勾勾唇,嗓音倦懶。

顧溪擡起頭,朝着聲音的方向望。

謝西逾低低懶笑,嗓音有些疲憊倦懶,卻像是小鈎子似的勾人,“畢業快樂,顧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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