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邊城怪事(二)

“那詭事之後,家家戶戶都趕緊把房門上布滿了驅惡鬼的靈符、法器物件兒,昨夜裏,太陽落山之後便無人敢出家門了。官府也貼了宵禁的告示。惡鬼喜食人靈。公子只身一人,可別去招惹。太吓人了。”店小二一本正經地叮囑着眼前這位小公子。

月見托腮沉思了片刻,道:“嗯,那倒是……真挺可怕呢。”

看來大漠裏那條裂縫的狀況并不太好。那裏連接地府,底下便是地府囚着那些無法往生的惡鬼之處。數萬年前一場仙妖大戰,導致無數惡鬼從那裏湧入人間。

這些年來,仙妖休戰,兩界用了無數法器鎮壓那裂縫,然仍不能根治,偶有惡鬼伺機而出。

據說清溪河畔那座神袛前,數萬年來墊腳的那塊五色神石能補那大漠裂痕,卻是無人知道那神石的蹤影,早在仙妖大戰之前便不知去向。

店小二接着又道:“不過公子也無需害怕。這近來與西面的甸霖國交戰,梁大将軍正帶軍駐在臨莫城外。據說出了那等怪事,梁軍不日便會進城駐紮,穩定民心,先平了這臨莫城亂事,再攻甸霖國宣城。”

店小二說完宵禁一事,喜滋滋地收了碎銀子趕着下去忙別的去了。

惡鬼屬于靈力中最低劣的那一種。仙妖兩界的自然是都不怕惡鬼的。只是這惡鬼也着實惡心煩人,擾亂人界多年。

惡鬼以萬物之靈為食,尤其喜愛人靈。人靈被食,破損之後,或聾或啞或肢殘智退。而一旦人靈被惡鬼吃幹抹淨絲毫不剩,那這人,就是死透了。

這都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店小二所講的那陳阿二竟活過來了,行為像極了是被惡鬼上身。之前可從未聽聞過惡鬼可以侵入人身的事情。

如此,她去大漠之前,得先去這陳家看看了。

月見既探明臨莫城情況,便端起小茶碗兒淺淺抿了一口小二新端上來的清茶,比剛那粗茶好了不少。她往嘴裏塞了一塊香脆的小桃酥,然後饒有興致地聽先生講起自己的破事。她怎的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成了這說書先生的世俗本子。

“那日這女妖在梁府現了原形,被梁将軍撞了個正着。梁将軍與那女妖纏鬥了一夜,最終還是不敵妖力,讓她給逃了。據說第二日那梁将軍形容憔悴,傷勢頗重,宮裏去了好幾位大夫為他看診。差點……人就沒了。”先生說得口幹,停下嘬了一口茶水潤潤喉。

月見聽到此處,眉心緊鎖。那日正是十五月圓夜,她一時大意,被人發現了妖身。她本不想離開的,她一走,月圓夜懷着她妖丹的梁襄必然難熬。奈何梁襄拿劍逼她離開。她也是一時氣頭上甩手走了。現在聽到他慘兮兮的模樣,還挺後悔。不過誰讓人拿劍指着不生氣呢,梁某人自作自受。

“那女妖當即逃走了。梁軍不日便下了通緝令,重金懸賞術士,全力抓這女妖……”

衆人正聽先生講得起勁,忽然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引得大家好奇往窗外看去。

月見正坐在靠窗邊的桌子。她一邊剝着瓜子兒,一邊探頭往窗外看去。

茶樓外一行人正騎着馬急行而至,周圍一些人有些興奮地張望湊熱鬧,顯然馬上這群人在這小城中還算有些名望。

聽書的人本就多是好事八卦之輩,見這稀奇,自然是都湊到窗邊來瞧瞧了。

月見正好奇這是些什麽人,便聽得旁邊有人說道:“你說那是梁大将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然如傳言一般,英俊挺拔,器宇軒昂。”

她這才又往樓下看去,目光望向這一行人馬為首的那個男子。

男子那張過分熟悉的臉龐瞬間撞入月見的眼中,她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好想他。

馬上又快到月圓夜了,已有大半月未見他了。好在他如今已不是說書先生所描述的那種病恹恹模樣。

看身形,倒真是……挺拔、軒昂。

看得呆了,她唇上還銜着的一顆瓜子仁悄然墜落了下來,這才回過神來。

這一回神,她才注意到自己緊盯着看的那人,鬼使神差般地擡了頭,望向了她的方向。

不是吧?這樣能看見我?我不至于這麽閃耀吧。

月見微微愣神,摸了摸假胡須,自我懷疑地想了下,應該……不會認出來……吧?

只片刻,她便見到梁襄已然下馬,跟旁邊人交代了兩句,便離開隊伍,快步朝酒樓而來。

她幾乎是沒有片刻耽誤地便慌慌張張翻身越過凳子,直直往酒樓背後沖去。速度之快,惹得旁人驚呼連連。

直覺告訴她,馬上就要被抓包了,能跑多快跑多快吧。妖力不濟的感覺太糟糕了。

自己這簡直是男裝了個寂寞。

待她在酒樓後的巷子一角,停在梁襄跟前的時候,還略微有些喘息。她目光灼灼地緊盯着梁襄,什麽話也沒說。

實在太丢妖臉了,跑幾步就被逮着了不說,還喘成這樣。

梁襄剛才帶着一衆手下走進這條街沒多久,便注意到酒樓窗戶邊那抹身影。

待靠近了,他的心才完全沉了下來,是他要找的人。只是,那胡子……真醜。

他根本連二樓都沒上,便直接穿過酒樓大堂,到這後巷來堵人了。

“你怎麽知道我會往這邊跑。神仙啊你。”月見便說着又喘了兩口,才平穩了呼吸。

梁襄微微皺眉打量着月見狼狽的模樣,兩手抱劍操在胸前。

待月見靜下來了,梁襄便直接開口問道:“你,還是月見嗎?”他雖是開口問了,但那語氣似乎也是有答案的。

月見癟嘴,道:“我是月見,但我不是沈月見,她八歲那年就死了。我,是妖!你見過的。”

其實被梁襄發現了她是妖的事情,她還是覺得有些難受的。

當初在清溪,她是妖,他是仙,已是仙妖殊途,讓她夠自卑的了。現下在人界,依然是人妖殊途的關系。本來做了數年的人,她都開始期待可以和梁襄開心過一生了。奈何妖終究是妖,化形再像,也不是人。

她說“妖”的時候,特別留意了梁襄的神情,卻什麽波動也看不出來。

梁襄自己倒似松了一口氣一般,往月見靠近了兩步,低聲說道:“所以,這些年與我相識的人,還是是你。”

月見沒答話,心道是不是她又如何,她是妖這事兒是改變不了的。她也沒那麽大的自信覺得自己有一天能修成正果成個仙什麽的。資質在那裏,她也不會妄想。

“你不是妖嗎?怎麽會這個樣子。”梁襄低沉着聲音繼續詢問道。

他從駐地領了小隊人馬進城,乃是要先去前些天出了怪事的陳府,所以未穿铠甲,只着了一身暗青色便服。襯着他那冷冽的臉龐,倒也讓人覺得有幾分威懾感。

月見擡頭看了他一眼,半是坦白半是隐瞞地直接答道:“我妖丹在你身體裏,取不出來。離開妖丹太久我會虛弱。”

妖丹在梁襄那兒是真,取不出來是假。

這會兒靠近梁襄,果然讓她感覺妖力回來了些許。

梁襄平靜的臉上有了微微波動,又回歸平靜。

“所以你來找我?”他沒問為什麽會在他體內,只是有些在意她是為了妖丹還是為了他,才出現在這邊城。

“等等!你可別這麽說,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找你?我找你我至于還要跑麽?”月見反正打死不認自己是太想他才提前來臨莫城。本應該撐到月圓夜才來看他的。

梁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沒有移開過,就像害怕她又會突然消失一樣。

月見感覺妖力充沛了一些,心下大喜,暗自蓄力,準備沖開梁襄跑掉。

奈何梁襄和她一起生活了數年,對她這一臉使壞的表情娴熟于心。

月見還未有動作,梁襄便蹙眉伸出手來,自他衣袖祭出一根金黃色的繩索。

那金色繩索速度迅猛地橫空而來,眨眼功夫就将月見兩只手腕緊緊束縛在一起。

月見看呆,倒也沒動,有些自大嘲諷地對梁襄說道:“你覺得拿根破繩子就能套住我?你不知道我是妖?”

“當然,所以這不會是普通的繩子。”梁襄繼續收回手抱劍盯着月見,金色繩索的一端緊緊連在他的手腕上,“花了十萬金才從一位仙人那裏得來的繩子,據說,叫捆仙繩。別說是妖……”

月見愣住,趕緊掙了掙,果然無法掙開,而且同時她還悲涼地感覺,剛剛才欣喜若狂回到她體內的妖力,似乎有了一種被緊緊壓制着的束縛感。

“什麽狗屁仙人這麽貪財!這是神仙做的事嗎?”

梁襄嘴角微微勾起一點點弧度,不過看不出他是嘲笑還是開心。“跟我走。我現在還要趕去陳府一趟。你的事,我們稍後再說。”

“你廣貼告示要抓妖,還想讓我跟你走。我是傻的還是你是蠢的,或者自信過頭?等等,陳府?是那個被惡鬼上身了的陳阿二家陳府?行吧,我跟你去。不過這個,給我解開。”

“不行,解開你跑了怎麽辦?”梁襄嘴角仍是勾着微微的弧度,小聲說了一句,“好不容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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