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謝總
這會兒是正午,陽光最烈的時候。宋飛揚的房間朝南,估計是新裝修的,還有着淡淡的油漆味,窗簾自然也沒來得及裝。
熱烈的陽光毫不遮掩的從窗外直射進來,照的宋飛揚有點睜不開眼。可下一秒謝簡走到宋飛揚身前,擋住了他面前的所有陽光。宋飛揚看見謝簡低頭看了那包一眼,好看的眉毛全都擰起來了。
這樣的表情宋飛揚并不陌生,他看過謝簡出演的所有電影,每當這個表情挂在他臉上的時候,那他多半是要爆發了。
畢竟謝簡向來讨厭被質疑,尤其質疑他的人還是他未來的助理。
“不是破爛是什麽?我估計我那一個包就比你這裏所有的東西加上還要值錢。我讓吳子安把你那屋的東西全須全尾搬過來就夠不錯了,現在連說一句都不行?”
察言觀色是每一位助理應有的職業素養,吳子安識相的離開了,還順手幫他們帶上了門。
門剛一關上,宋飛揚的窒息感更甚。他在單獨面對謝簡的時候,總有不知名的壓力圍繞着自己。這會兒他知道謝簡聽不進去什麽,只好點了點頭說了句行。
可中文的博大精深在這時候體現了出來,這一句行徹底點燃了謝簡,讓他的嗓門瞬間高了起來。
“行?到底你是助理我是助理?我他媽怕你被那姓劉的欺負,給你帶出來留在我身邊,還給你住這麽好的房子,幫你搬家,難不成還是我錯了!?”
宋飛揚擡眼看向面前的謝簡。他今天沒穿的那麽隆重,簡單的T恤短褲,和包裏這頂棒球帽應該是很配的。
可那T恤短褲上面不起眼的logo讓宋飛揚知道,衣服價格絕對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比那包裏的棒球帽貴上幾十甚至上百倍。
有些東西或者人表面看起來般配無比,其實內裏早已拉開了如天塹一般的鴻溝。謝簡說的沒錯,這帽子對現在的他來說,确實是垃圾。
等宋飛揚想通這一點的時候,他的眼睛忽然有點幹澀,可能是被陽光曬了太久的原因。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問到。
“謝簡,你問過我嗎?”
你問過我想不想離開劇組,你問過我想不想搬家,你問過我想不想留下這些東西,這頂帽子嗎?
他說話的聲音倒是很輕,輕的像這屋中沐浴在陽光下的塵埃。可宋飛揚的喉嚨卻火燒火燎的疼,這幾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像一把沙子重重碾過咽喉。
對面的人沉默了一瞬,用比剛才更大的聲音回應了宋飛揚。
“有什麽好問的?現在不比你在那破爛劇組裏強百倍?”
宋飛揚明白了,現在的謝簡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助理,僅此而已。他低下了頭,把視線重新落在那頂棒球帽上。
“你不讓我演戲,我不演就是了。畢竟當初怎麽演戲也是你手把手教我的,現在權當還給你了。”
“你讓我住在這,這兒寬敞明亮沒什麽不好的,我很感激。”
宋飛揚這兩句話,聲音雖然小,但情真意切發自肺腑。說完這兩句話,宋飛揚從包裏翻出了那頂棒球帽。
剛才在包裏的時候,謝簡沒看清楚。這會兒宋飛揚把它拿了出來,他這才感覺帽子有點眼熟。可還沒等謝簡出聲詢問,他就聽見宋飛揚接着說。
“既然你說它是垃圾,是破爛,那它就是吧。昨天在車上你說的沒錯,要記住自己是誰的助理。既然我是你的助理,我确實該聽你的。”
“剛才是我失控了。”
說完這話宋飛揚起身朝謝簡走去,徑直經過了他身邊,來到了他身後的那扇窗戶旁。
這窗戶的紗窗收了上去,沒放下來。一打開窗,就是外面熱烈的夏天。
宋飛揚的手腕輕輕一動,那頂他珍藏了三年的棒球帽被他輕飄飄扔了出去,連帶着對謝簡的那點兒念想,也随着棒球帽一并扔到了空中。
今天依然悶熱的沒有一絲風,那帽子沒一會兒就直直掉了下去,看不見了。
宋飛揚關上窗,轉過身沖謝簡露出了一個标準化的微笑。
“請問謝總,我接下來的工作是什麽?”
“謝,總。”
謝簡重複了一遍這個稱呼,語速緩慢,咬字清晰。
然後宋飛揚看見他嗤笑一聲,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應該是想抽煙。可他今天新換的衣服,估計是沒帶。這讓謝簡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煩躁,下一秒他就突然朝着門外大吼。
“吳子安!”
吳子安很快開門進來了。他進來後就發現門裏倆人相對站着,靜默無言,可任誰也能看出劍拔弩張的氣氛。
等到吳子安進來後,謝簡就輕輕倚在了門上,把剛才自己的失控全都隐藏了起來,又變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
“今天,有兩件大喜事。”
“曾經的大明星現在成為了我的助理,馬上也是你吳子安的助理。團隊新添一員,這是一喜。”
“二呢,就是這位大明星,宋飛揚的喬遷之喜。”
“雙喜臨門,不慶祝一下怎麽行?”
房間裏沒有人接謝簡的話。謝簡似乎也不用其他人的回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吳子安我記得你手裏還有挺多沒看完的劇本?不如讓大明星在新家全部翻閱一遍,分門別類做好筆記。正好熟悉熟悉工作和新家,怎麽樣?”
宋飛揚聽出來了,謝簡這句話根本就不是在征求他們倆的意見。既然謝簡針對自己,沒必要讓吳子安夾在中間為難。
“好的,一定不辜負謝總的期望。”
“就是不知道我的薪資怎麽計算?”
宋飛揚盡量用四平八穩的語氣和謝簡說話,不暴露自己一丁點的情緒。他不能演戲,不能回家,還丢了珍藏的帽子。他為了謝簡退讓了太多。謝簡想要他聽話,百依百順。那自己就跟他公事公辦,在商言商。
謝簡說完話正要離開,聽見宋飛揚的問話,按在門把手上的手倏然緊了一下。
“薪資?”
謝簡松開了門把手,重新轉過了身子。
“宋大明星之前沒當過助理吧?我這兒頭三個月是試用期,沒有薪資。”
謝簡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幹得不好,還有可能被開除。”
宋飛揚看明白了,謝簡這是鐵了心的不讓自己如意。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宋飛揚扪心自問,自己之前确實虧欠謝簡太多,這會兒權當是補償謝簡了。
等到兩人各不相欠的時候,沒準就可以……好聚好散了。
謝簡說完這話後,沒再停留,直接拉開門出去了。但謝簡沒控制好力道,門被再度甩上的時候,砰的一聲,震的空氣中的塵埃飄蕩了好一會兒才靜止下來。
等到宋飛揚聽見了樓下車輛離開的聲音,他才下意識的松了口氣,看向吳子安。
“抱歉,把你卷進來了。”
吳子安倒是習以為常:“沒事,我先帶您看一下我手裏的劇本。”
有一點謝簡沒騙他,吳子安手頭确實積壓了很多劇本。宋飛揚把它們摞在一起比劃了一下,差不多有兩個手掌寬。
謝簡助理這活兒……一點都不好幹。
謝簡在宋飛揚這生了一肚子氣,回家後他爸謝東升直接讓謝簡的怒火翻倍。
“我聽說你又去拍戲了?”
謝東升說話的時候,正在翻看手頭的報紙,連頭都沒擡一下。
“嗯,朋友喊我幫忙,過去串了個戲。”
謝簡換了鞋直接上樓,想盡量避免和他爸的正面接觸。可今天偏偏所有事好像都不讓謝簡如意。他爸擱下了手頭的報紙,讓謝簡回來。
謝東升今年五十多歲,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倒像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父子倆坐一起不像父子,倒像兄弟。謝簡坐沒坐相的歪在他爸對面的沙發裏,等着聽他家老頭的指示。
“坐好,平時怎麽教你的。”
謝簡沒吭聲,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我怎麽聽說是你自己要去拍那戲的?”
果然,就沒什麽東西能瞞得過謝東升。當年圈裏的前輩,想知道什麽事,随便一打聽多的是人上趕着告訴他。
謝簡一聽也不再反駁了,“我喜歡那個劇本。”
“是喜歡那個劇本,還是喜歡劇組裏的誰?”
謝東升到底是比謝簡多吃了幾十年的飯,多看了十幾年圈裏的事兒,很多東西他随便一想就能明白。
謝簡不說話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謝東升看。倒是謝東升低頭又拿起了剛才那份報紙繼續看了起來,輕描淡寫地跟他說了一句。
“斷了吧,不是個好玩意兒。”
“玩意兒?你是不知道宋飛揚叫什麽嗎?”
謝東升翻了一頁報紙,“嗯,當年差點害得你工作室關門大吉的,不就是這個宋飛揚嗎?”
謝簡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跟他沒有關系!”
“哎呀哎呀,父子倆這是幹什麽呢?有話好好說。”
衛春端着一大盤水果從廚房裏走出來,把水果放在了茶幾上又施施然回去了廚房。
謝東升只是看起來年輕,衛春就是真正的年輕了。今年只有三十歲,和謝簡就差了八歲。當年倆人還差點在同一部劇裏出演一對情侶。
謝簡都快數不清,這是謝東升的第幾任情人了。自打謝簡的親媽和他離婚後,他就一直沒再另娶。情人倒是一茬接一茬,沒斷過。
謝簡重新坐回了沙發上,叉了塊面前的水果吃。謝東升通過報紙上方睨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你就沒聽話過。”
這話說得對,謝東升想讓謝簡從政從商,他卻一猛子紮進了娛樂圈,到今天還沒出來。
到年齡了,想讓他結婚生子。他卻和宋飛揚拉拉扯扯,好久都斷不幹淨,偏偏這宋飛揚還是個男的。
好容易轉幕後了,因為宋飛揚又抛頭露面演戲去了。
謝簡看了謝東升一眼,沒吭聲,起身上樓了。
某種程度上,謝簡和謝東升是極為相似的。
他繼承了謝東升說一不二,武斷霸道的性格。但比謝東升好上那麽一點兒的就是,他沒繼承謝東升的風流性子。
兜兜轉轉那麽多年,到底還是和宋飛揚捆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