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走吧
太久沒演戲，宋飛揚一宿都沒睡好。
到了劇組被送進化妝間的時候，還把化妝師吓了一跳。
“這眼睛怎麽這麽腫？昨兒沒睡好？”
化妝師是個小姑娘，手忙腳亂地拿來冰袋給宋飛揚捂上了。宋飛揚本來沒睡好整個人還有點懵，這會兒冰袋激了一下，倒是清醒了不少。
宋飛揚手捂着冰袋，“嗯，太久沒演戲了，有點激動。”
宋飛揚的長相沒什麽攻擊性，而且人也瘦瘦小小的，看着就親和力拉滿。化妝師姑娘也是個自來熟的，一來二去就和宋飛揚聊上了。
“我看你和謝簡一塊來的，你是另一個男主吧？這劇本我偷偷看過一眼，你演哥哥還是弟弟啊？”
宋飛揚閉着眼睛，感受那姑娘拿着化妝的毛刷細細掃過自己的臉龐。他覺得有點癢，笑了一下說：“哥哥。”
細軟的毛突然從臉龐上離開了，宋飛揚輕輕睜開了眼，便看見化妝姑娘一張驚喜的臉。
“真的！？”
然後他就看見姑娘掏出了手機，打開了攝像頭。
“那咱倆能合個影嗎？你本來長得就帥，要是還和謝簡搭戲，你肯定能紅！”
誰聽見這話都開心，況且宋飛揚性子本來就溫和，倒是也答應了那姑娘合照的請求。等宋飛揚化完妝那姑娘還在絮叨說一會兒要給她簽個名呢。
宋飛揚應下，去換衣服了。
這劇組是個好劇組，和宋飛揚之前那個劇組不同。這裏從化妝間到服裝間有一條長且明亮的走廊，走廊裏綴滿了忙碌的人。
燈光師，服裝師，化妝師，他們或低頭忙碌或匆忙跑過。雖然沒一個人注意到宋飛揚，但宋飛揚依然覺得親切無比。他曾經也是這忙碌身影中的一員，而今再見面，忙碌的人數依然不減，自己卻變成了主角。
不是說主角有一種高高在上俯視衆生之感，而是那麽多人全力以赴，都為着這場戲可以呈現出最完美的效果。宋飛揚覺得榮幸也理應感恩。
宋飛揚拿出了昨天謝簡給他的那套衣服，換好出來後直奔片場而去。
他太想穿着哥哥的服裝，以哥哥的身份和謝簡在劇中相遇。這一刻他可以放下和謝簡的過往，和謝簡的上下級身份，全情投入和他演一場戲，僅此而已。
以至于他根本不能承受即将到來的一切。
這幾天宋飛揚和謝簡沒紅過臉，倆人除了看劇本就是對戲，鮮少溝通。他看見謝簡也已經換上了弟弟的衣服，一身板板正正的警服，中間那根收腰的腰帶襯的他腰細腿長，別在腰後的道具槍更是直接擋住了他半個腰身。
這身衣服看的宋飛揚有點眼熱，剛想走到他面前就看見謝簡回過了頭。
他造型也已經全部做完了，頭發全部梳到了後面，露出了他光潔的額頭，也讓他的五官顯得更清晰更有進攻性起來。
宋飛揚朝謝簡走過去，剛走到謝簡面前，就聽見謝簡說了句。
“試完了嗎？試完了就換下來吧。”
他還在欣賞謝簡的制服謝簡的發型謝簡的五官，以至于他第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謝簡說了些什麽，他輕輕啊了一聲，就看見謝簡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用比剛才還要大的音量跟宋飛揚說。
“讓你試完衣服就脫了，磨叽什麽呢？”
周圍人不算多，但在這時候全都把目光齊刷刷轉過來盯着謝簡和宋飛揚。這樣的時刻宋飛揚不是沒有過，但是是在舞臺上在攝像機前，從沒有一刻如此時般，在日常生活中，被人像一只猴子一樣圍觀。
哥哥的劇組服裝本來就偏厚，這會兒宋飛揚更熱了，他感覺臉上像被人當衆扇了幾百個巴掌火燒火燎的。他慌慌張張的脫下了外套，又露出今天出門時穿的白T。他把皮夾克遞給了謝簡，還是小聲問了一句。
“怎麽了？不是我演嗎？”
謝簡把衣服随手甩到了身後的椅子上，那衣服皺成一團看上去分外難看，然後宋飛揚就聽見謝簡說。
“少自作多情了，什麽時候我告訴過你這場戲的主角是你啊？和你試了場戲還真以為自己能出演了？”
“衣服都不合身沒發現嗎？”
宋飛揚臉上的熱度只增不減，他餘光裏瞥見方才在室內的人也有出來看熱鬧的，其中就包括說自己肯定能紅的化妝師。
“劇組的衣服……很少有合身的吧。”
他還在勉力掙紮，想給自己找個能出演的理由，盡管此時此刻這理由看上去分外可笑。
謝簡啧了一聲，顯得格外不耐煩。
“我說話你聽不懂嗎？主角不是你，是沈意遠。你倆體型差不多，你就是個試戲的。現在戲試完了，你……走吧。”
走？走去哪？
劇組就沒有一個交通方便的，謝簡開着車帶他來的，現在又要他自己一個人回去。
他看見那化妝師姑娘又把頭縮了回去繼續幹活，但宋飛揚知道她肯定看見也聽見了。他像是被扒光了站在原地，一丁點體面和尊嚴都沒有了。
演什麽戲，是什麽主角，紅什麽紅。
先前宋飛揚聊的有多開心，而今就有多羞愧。
可他依然不敢相信謝簡居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他難堪，雖說他性子一直謙遜有禮，但謝簡這行為無異于當衆扇他耳光。他心髒猛烈地在胸腔內跳動，快的不太正常。
宋飛揚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驀地想起了謝簡的話。
“想當龍套是吧？那我好好讓你當個夠。”
謝簡沒說謊，當龍套，看劇本，給人試戲。
全都是龍套的分內工作，可他不該讓宋飛揚心存幻想。
從來沒擁有過是一回事，即将擁有的時候又失去就是另一碼事了。
宋飛揚深呼吸了兩下，勉強控制住了自己過激的心跳，問了一句。
“你就這麽不想讓我演戲嗎？”
他看見謝簡的眉頭又皺起來了，宋飛揚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也可能這個答案自己早就知道，只是不相信罷了。他揮了揮手，不想聽謝簡說話了。
“那別讓我當你的助理了行嗎？”
謝簡脫口而出：“不行。”
謝簡也說不出來哪裏不行，可謝簡隐隐有直覺，自己要是真的放宋飛揚走了，恐怕自己就和宋飛揚真的分開了。他們中間斷了三年，他好不容易又遇見宋飛揚，不可能就這麽輕易地放他走。
“那我就辭職吧。”
宋飛揚這會兒倒出奇地平靜下來了。這幾天他被謝簡磋磨，本來都有些習慣了。可宋飛揚可以當謝簡的助理，聽謝簡吩咐，但他不能接受自己不能演戲。
“你鬧什麽？宋飛揚。”
“不就是演個戲，這個沒了還有下一個，你着什麽急！”
“你問過我嗎？”
和謝簡短暫相處的這幾天，這是宋飛揚第二次問這個問題。只不過上一次謝簡大聲且用力的反駁了宋飛揚，這次卻沉默下來。
苗苗點菜前尚且知道問一問宋飛揚的忌口，連那個素未謀面的化妝師小姑娘都要提前問一嘴能不能拍照。
可偏偏謝簡就我行我素，想到什麽做什麽，從不肯開口問過宋飛揚一句。
拜謝簡所賜，宋飛揚什麽都可以讓，演戲不行。
他沒管謝簡的沉默，又問了一句。
“我要是就想演這部戲呢？”
謝簡依然堅決地回絕了宋飛揚，不行。
“那我就走吧，我回去和吳子安辦一下離職手續。”
宋飛揚轉身要離開，謝簡猛地攥住了宋飛揚的手腕。
“不行，你不能走。”
宋飛揚猛地甩開了謝簡的手，被謝簡戲耍，不能演戲的憤怒幾乎填滿了宋飛揚身體的每一處縫隙。
“讓我走的是你，不讓我走的也是你，謝簡，我到底怎麽做你才能滿意？”
謝簡虛握了兩下被宋飛揚甩開的手，只握到了一手悶熱的空氣。倆人的身份像是瞬間掉個兒了一般，宋飛揚不顧大局，謝簡低聲下氣。
“離開這個劇組，別離開我公司。”
“不行。”
現在不光倆人身份掉個兒，連說出的話也掉個兒了。
宋飛揚頭一次這麽強硬地拒絕了謝簡，然後轉身就走。
他在這個劇組丢了面子，丢了裏子。如果可以，宋飛揚寧可從頭到尾就沒在這個劇組出現過。
這次劇組在的影視基地不是上次那個，宋飛揚在裏面七拐八拐，雖是離開了那個劇組，但他也徹底迷失在了這碩大的影視基地中。
宋飛揚拐到個偏僻沒人的角落，才覺出自己手軟腳軟，索性蹲在了地上。他的臉依然火燒火燎的燙，走了這麽一段路，他頭腦發熱，渾身是汗。
就在這停下的間隙，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掏出了手機，打開微博，輸入沈意遠三個字。
有關于他的消息很快就蹦了出來，占了宋飛揚滿滿當當的一屏幕。他點進去最新的那條消息，發現是在誇沈意遠演技好。
宋飛揚點開了那條視頻，發現是被拼接的。
前半段視頻是自己和謝簡在雨中互相厮殺的場面，自己只露了個背影，而後面則是沈意遠的臉和謝簡的臉一同出現在了屏幕中。
同一個劇組，同一套衣服，同一個謝簡。
要不是宋飛揚那天在雨裏跪了許久，他看到這視頻也會以為前後都是沈意遠。
宋飛揚退出微博後，瞄到了右上角的時間，發現正是自己和謝簡去公司試戲的那天。他驀地明白了謝簡那天為何會用如此怪異的眼神打量自己。
從頭到尾，謝簡把宋飛揚簽到自己公司名下，都是為了給這個叫沈意遠的人鋪路。
想明白了的宋飛揚竟然沒太多情緒可言。剛才他忍讓、暴怒再到現在的平靜，哪怕他是個頂好的演員，此刻也被消耗空了。
他又打開了微博的私信界面，右手不停劃動屏幕，翻看這些年自己給謝簡發的消息。而左手就狠狠掐住自己右手手腕內側的一小塊皮肉。
直到那塊皮肉被掐的紅了一大片，他才松手。然後在私信的對話框上噼裏啪啦打了一大串話，不是什麽好話。可宋飛揚打完之後又很快删掉了。
最後他什麽也沒發，收起了手機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對，說的再準确一點，那兒應該是謝簡的房子謝簡的家，自己只是暫住在那裏罷了。
宋飛揚一心只想着離開這裏，自然也沒注意到有輛車在看他離開後也掉頭開走了，裏面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謝簡的爸爸——謝東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