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還錢
二十分鐘前,謝簡還在和導演看自己和宋飛揚的試戲片段。
這導演也是個新人導演,向來喜歡重用新人。等謝簡把這個試戲片段發來的時候,他當場拍板用他倆當主角。
謝簡收了手機:“他換衣服呢,一會兒你出來看看。”
導演忙着指揮,聽見謝簡這話頭都沒回:“不用看了,宋飛揚我肯定用,目前為止他是最合适的。哎!道具組幹嘛呢!馬上開拍了,這還空着呢!”
那導演說完一扭頭,不可思議地喊了聲:“謝老師?”
謝簡起初還以為叫他,心說怎麽那麽客氣,可擡頭朝導演的方向看去的時候,發現是自己的老子,謝東升。
“爸……你來幹嘛?”
謝東升轉幕後那麽多年,但影響力依然在。他掃了一圈劇組裏的人,然後把目光落在謝簡身上,像枚釘子。
“你要讓宋飛揚拍這個戲?”
他明白謝東升這話什麽意思,一旦讓謝東升知道宋飛揚要拍這個戲,他可以立馬就讓這戲拍不成,就算拍成了也上映不了。
幾十年的人脈和資歷,謝東升說到做到。
謝簡瞟了眼服裝間的方向,發現人還沒出來。這短短的幾秒鐘,謝簡只能選擇欺騙他爸,讓劇組順利開機。
“沒有,他現在就是我助理。”
“我不會讓他拍戲的。”
謝東升沒說話,他上下打量了謝簡兩眼,像千年的妖精能透過這人的皮膚看穿他心髒的位置。
這眼神讓謝簡沒來由的一慌,但他也只能眼也不眨地瞧着謝東升,這場無聲的厮殺中,誰先低頭就注定誰會敗下陣來。
後來是謝東升先退一步,他再次掃視了一圈劇組,回到了車上。
謝簡一直盯着那車瞧,可那車一直都沒離開。玻璃上貼着深色的車膜,謝簡看不見裏面,倒是看見了宋飛揚從服裝間興高采烈跑出來的身影。
他看着宋飛揚跑到自己跟前,回過了頭。
……
回去的路上,宋飛揚給苗苗發了條微信。
宋飛揚:苗苗,抱歉,我想問問那部戲還缺人嗎?
他知道這事希望渺茫,但他現在離開謝簡,就得抓住一切能演戲的機會。
苗苗那頭兒沒回複消息,宋飛揚索性背起了科目一。
說起來也是好笑,這駕校還是為了謝簡報的,如今這錢花了,開始學了,自己要離開謝簡了。
宋飛揚下車的時候,滿腦子還都是道路和交·警手勢問題,且察覺到了有車的必要性。這種被洶湧的人流從三維立體擠成二維平面的經歷,他不想再擁有第二次。
他推門進了謝簡這獨門獨棟的房子,頭一次認真且仔細地打量起來,并試圖挑出毛病。
空間太大,挑高太高,地板太幹淨。
宋飛揚挑來揀去,實在是沒挑出像樣的毛病。沒辦法,價錢擺在那裏,它必須好。
他有點灰心喪氣地上了二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來時只有一個大包裹,拜謝簡所賜,現在他要把這些東西原封原樣的再拿回去。
宋飛揚來回倒騰了七八趟,才把東西都摞在了整潔明亮的客廳裏。
他又瞅了一眼剛才自己挑不出錯的客廳,這回倒是能挑出一堆錯了。
東西雜亂,灰塵較多。
一通總結下來,錯的不是客廳,錯的是自己那一堆格格不入的東西。
宋飛揚也明白過來了,自己之于這房子也是格格不入,他從頭到尾都是個借住的。
要搬的東西那麽多,他肯定不能再去擠公交地鐵了。
他叫了個搬家的貨車,連人帶東西給他又挪回了三元新村。
車上那司機不住打量他,到底是沒忍住開口問他。
“這麽好的別墅不住,咋就回三元新村了?”
宋飛揚實在不想張嘴說話,他把窗戶搖下來,偏頭看向窗外。
這會兒剛下午三四點鐘,街上的車不多,稀稀拉拉的。偶爾開過去一輛,速度極快,根本看不清是什麽車。只能感覺到車屁股噴出的熱氣,又熱又難聞。
貨車司機看出來了他不想搭理自己,嘴裏不知道嘟囔了兩句什麽,拐個彎駛離了主幹道。
昨晚宋飛揚本來就沒睡好,這會兒熱熱的風撲面而來,宋飛揚就在下午的陽光和風裏,睡了過去。
他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推醒的,宋飛揚睜眼就看見貨車司機拉着自己的胳膊來回晃。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胳膊抽了回來。
“到了?”
貨車司機看他醒了才下車,一邊下車還一邊嚷嚷:“早到了,怎麽喊你也不醒,跟好多年沒睡過覺似的。”
估計是帶着點怨氣,他搬東西的時候下手重了點,宋飛揚聽見自己的行李摔在地上,噼裏啪啦的,也趕緊下車過去看着。
半晌,他盯着那貨車司機問了一句:“你不幫我搬上去嗎?”
貨車司機瞄了眼他身後的樓,把視線轉了回來:“你這房子沒電梯吧,搬上去可以,一層多加二十塊錢樓層費。”
宋飛揚住五樓,刨除一層,他還得多花八十塊錢。
他積蓄本來就不多,報個駕校已經花去了很大一部分,今天租的這輛貨車也花了大幾百,這會兒宋飛揚當然是能省則省。
他揮了揮手說:“你走吧。”
貨車司機一秒鐘都沒多留,跳上車就開車離開了,留下了地上一大堆散亂的行李,和宋飛揚。
這兒小區治安不算好,宋飛揚怕行李丢在這裏會被人撿走。他只能一點一點,分次挪到單元門口。然後擺放進樓道,再分批拿上去。
等到他把所有東西都折騰到家門口,打開家門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三點鐘了。
可宋飛揚還沒來得及把那些行李搬回家裏,他就發現屋裏坐着一個人。
房間裏沒開燈,那人抽着煙,手中的煙頭一明一暗,是這屋中唯一的光。
此時此刻的宋飛揚,精疲力盡,動彈一根手指頭都覺得累得慌。他看着屋裏的那個人,沒有害怕,沒有慌張。
他家裏一貧如洗,圖財他沒有,圖人,他只希望面前這人能選個讓他痛快點的死法,到了地底下宋飛揚怕是還要反過來謝謝他。
可眼前這人不圖財不圖人,宋飛揚按亮了燈,發現不是別人,是謝簡。
他倒是忘了謝簡知道自己住在哪裏。
宋飛揚沒理他,換了鞋之後把外面的行李慢慢搬了進來。他現在只想趕緊忙完躺下,其他多餘的事一點都不想理。
行李暫時被堆放在了客廳,讓本就狹小的地方變得更加擁擠。宋飛揚搬完後,徑直朝卧室走去。他聽見謝簡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宋飛揚快走了幾步,想直接在他面前甩上門。
可宋飛揚慢了一步。
門将要閉合的時候,突然從外面伸出來了一只手。
“我們談談。”
門外那人這樣說。
宋飛揚松了手,任謝簡把門推開。宋飛揚沒出門,謝簡也沒進去。倆人隔着一扇門的距離對峙着。
“給你看的那些劇本……你還有喜歡的嗎?我……”
“沒了。”
宋飛揚簡潔的打斷了謝簡的話,又補充了一句。
“明天我會去離職,那些劇本跟我沒有關系了。”
“離職?我今天不是說離開劇組別離開公司嗎?”
宋飛揚深深地嘆了口氣,他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實在不想應付謝簡。
“我也說了不行,你走吧,我要睡了。”
他說完後反手打算把門關上,只是謝簡能攔住這門一次就能攔住第二次。
“一千萬。”
謝簡說這話的時候根本不敢擡頭看宋飛揚的眼睛,只是低頭盯着地磚那些齊整的縫隙和宋飛揚拖鞋中露出的一小截腳趾。
“你說什麽?”
“吳子安,和你簽的是經濟合同吧。藝人單方面毀約……”
“要賠一千萬。”
謝簡終于把頭擡起來了,他把頭擡起來的瞬間就對上了宋飛揚不可置信的一張臉。可謝簡此時想不出還有什麽更好的方法留住宋飛揚了。
此刻的謝簡卑劣、不擇手段,但這是他唯一的辦法。
謝簡還在繼續加着籌碼。
“之前你不聲不響地走掉,毀了我那麽多代言和合作,少說也得兩千萬吧。加一起一共三千萬,我給你打個對折,一千五百萬。”
“還完錢就能走。”
一千五百萬。剛才的宋飛揚還在為了八十塊錢而折騰自己到淩晨,轉眼間又背上了一千五百萬的債務。宋飛揚也萬萬沒想到,謝簡會在合同上做文章,成為綁住自己的籌碼。
“謝簡,當你助理一個月多少錢?”
事情有轉機。
“當我助理一個月一萬,但是你當我助理不離開,咱倆的債務一筆勾銷,不用你還。”謝簡的語速飛快,似乎是生怕宋飛揚反悔。
“一萬一個月……”
宋飛揚輕聲重複着謝簡的話。
“我不吃不喝,要給你幹一千五百個月,也就是一百二十五年。”
謝簡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不少:“我說了!你當我助理,就不用你還錢!”
宋飛揚點了點頭:“我可真值錢。”
從下午到現在,他樓上樓下跑了那麽多趟,他現在渾身每一處都在叫嚣着疼痛。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歸結于宋飛揚沒錢。
此刻宋飛揚如果肯答應謝簡,債務一筆勾銷不說,他又能回到那個寬敞明亮的房子,然後給謝簡當一輩子的助理。
大明星的助理,和謝簡同吃同住,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工作。明星接受鮮花和掌聲的同時,自己也一同沐浴在那些贊美聲中。
可現在的宋飛揚可能疲憊過頭了,他只想離面前這個人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都見不到他。
宋飛揚受夠了謝簡的一意孤行,他扶着門,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說。
“謝簡,我選還錢。”
啪嗒一聲,門在謝簡面前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