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士
水紅色的輕紗被湖面上的微涼的清風吹起,上官青隐約可以看見華亭中央的卧榻上斜倚着一位美少年。
少年如雲般的墨發散落在榻上,他朱紅的交領長袍衣襟大開,露出白皙瘦弱的胸膛。
此刻他懷中抱着正一位穿着淡藍薄紗長裙的美人。
“你便是舅舅派來保護我的死士?”他的聲音慵懶随意地問道,帶着股尖細刻薄的味道。
一個約莫十五六歲一身鴉青長衫的少女此刻抱拳屈膝半跪在通往湖心亭的青石板路上,她的黑發束起,只用一根烏木簪裝飾。
少女容貌嬌俏像久未出閣的閨中小姐,乖巧恬靜。
可她的眉目淺淡像是遠山青黛,一雙黑色的杏眸像含着冰晶一般。
此人渾身帶着一股莫名的寒涼味道,讓人有些不舒服。
她語調又冷又沉,半分聽不出十六歲少女的稚氣。
“回太子殿下,正是。”
年且十七的太子殿下起身,赤着玉足踩在冰涼的玉石上,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掀開輕紗,露出一張漂亮得不似凡人的面龐。
他微微眯着眼打量面前的少女,慢悠悠地走到低着頭的少女面前,取下腰間一柄細小的金如意擡起少女的下巴。
那雙漆黑的鳳眸凝視着上官青只能稱得上清秀的容顏,半晌,失望地嗤笑一聲。
“啧,無趣。”
“還以為舅舅說的十八魂騎中唯一的女子會有怎樣驚豔的相貌……”
他斂了眉梢覺得頗沒意思地轉過身去,吐槽道:“沒想到竟是如此寡淡的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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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懶洋洋地倚回卧榻上,攬着美豔勾人的薄紗美人,聲音帶着輕浮調侃的意味問跪在青石板路上的少女。
“聽說你今年十六歲?”
“回殿下的話,是。”
“孤很好奇……”太子眯着眼看向半跪在青石板路上,腰背挺直的少女,緩緩開口。
“像你這種年輕質弱的小姑娘,在魂騎中排名這麽高。”
“若不是以色事人,那你憑借的是什麽?”
暗衛還能憑借其他的什麽嗎?
當然是實力啊。
但在太子面前,上官青不能這麽說。
“回殿下。”
“屬下憑借的,乃是手中的刀。”
她說着,手摸向了腰後的雙刀。
太子聽到這話顯然失了興趣,語調嫌棄地将人打發走。
“行了行了,下去吧。”
“還有,離孤遠些,莫擾了孤和美人戲耍的興致。”
他臉上挂着下流邪性的笑,手上不老實地對嬌笑不止的美人一番輕薄。
上官青冷聲應了一句,便隐匿到黑暗處保護。
她藏身于遠處的樹林茂密處,聽着耳邊調情浪話。
是的,不遠處這位空有其表、滿腦子穢物的少年便是她的主子——暨武朝太子,朱玉。
暨武朝,一個在歷史書上從未被提及的朝代。
這和尋常的封建王朝似乎沒有什麽大的不同,以男子為尊,只有男子可以入朝為官。
而女子,自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中背着《女德》《女戒》。
如今是天歷十五年,景文帝朱衡治下。
三個月前,上官青背着自己的大提琴意外墜落到沒蓋的下水井,穿越了。
很不幸的是,她不是身份尊貴的皇親國戚,也不是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
而是一個自幼孤苦伶仃、茍活于世的底層暗衛。
作為一個自幼出生在有錢人家的富二代,她的手是用來拉琴的,哪裏殺過人啊?
好在她隸屬的魂騎營有十七位好兄弟,她日常劃水,任務也都完成了。
這樣煎熬的日子過了足足三個月。
終于,在某次太傅給他們做心理建設的時候,她光榮的被選中了。
是的,她的主子看似是太子,其實是當朝太傅淩玄。
話說那日,她和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聽着太子那位舅舅——淩玄淩太傅的“高談闊論”。
太傅話裏行間,皆是叫他們識時務,唯太子馬首是瞻,切勿生出違逆心思。
都是屍堆裏爬出來的人,哪有不識時務的?
畢竟真不願意當走狗的,恐怕早就成了禦花園花下的肥料。
是故,太傅問他們的時候,衆人皆是異口同聲。
太傅問:“各位壯士,你們可願效忠太子?”
上官青跟着衆人答:“屬下願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約莫是當時她的求生欲強烈,導致聲音過于響亮,不久之後她就被太傅單獨召見。
說的,就是将她派到太子身邊保護的事。
雖說太子名聲不好,但去保護他至少不必天天幹些殺人的行當,于是上官青決定茍住,一定要拿下這個“好”差事。
穿着一身朱紅官服、帶着黑色官帽的太傅拍了拍她的肩膀,對她委以重任。
“在太子身側伺候,最重要的,便是懂眼色。”
“你可明白?”
上官青拱手彎腰,面上沒有什麽多餘神色,恭敬道:“屬下明白。”
“太子出生尊貴,性子狂恣些也能理解。”
“若有人惹太子生氣了,你可知道該怎麽做?”
“屬下知曉,定當為太子殿下排憂解難、不留後患。”
“玉兒自幼生的一副好樣貌,最恨別人說他像女子。”
“你到他身邊伺候,切莫犯了忌諱。”
此事是太子的逆鱗,但凡有些門路的,都知道此事。
太子朱玉的生母淩氏乃是暨武朝公認的絕世美人,可惜紅顏薄命,生下太子不久後就撒手人寰。
大抵是遺傳了母親的美貌,聽說太子早年和其母有七分相似,容色姝麗比之當今暨武朝最負盛名的花魁也不輸顏色,有雄雌莫辨之美。
早年,有些大臣便在背地說太子生的像女人,更有甚者,說想嘗一嘗太子的滋味。
當今暨武朝豢養男侍的大臣并非沒有,但膽敢肖想太子的還是獨一份。
如今,這人的屍體還在禦花園的泥裏埋着,頭頂花開花敗都好幾輪了。
“屬下明白,定不會犯了忌諱。”
太傅對自己這個識時務的屬下十分滿意,接着道:“你也知道……”
“我這位外甥啊,自己生的美,更喜美人。”
“若哪位美人得了他的青眼,你當如何?”
上官青頓時自覺答道:“屬下定替太子殿下将美人請回來。”
太傅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看着她,雖然覺得自家外甥瞧不上他下屬這種清粥小菜的類型,但還是問道:“若他瞧上你了……”
上官青微愣,這些天她也聽說過有關這位太子的一些傳聞。
此人生的極美,能上他床的,大多是暨雲城裏有名的美人。
她如今這相貌,清秀有餘,但實在不算驚豔挂,見多了美人的太子還不至于對她下手吧?
但她低着頭,聲音很沉,聽起來十分忠心。
“若得太子青眼,乃是屬下的福分。”
太傅笑了,道:“你曉得就好,既如此,你便明日去他那裏報道吧。”
“是。”
便是如此,上官青今日才來拜見太子,算是讓他知道自己身邊有她這麽個人。
為了在太子身邊有好日子過,上官青還專門去做了功課。
有小道消息說他自幼喪母,早年在宮裏過得頗有些艱難。
後來他那位小舅舅替他起勢,又因着他乃先皇後所出,故而被封為太子。
坊間傳言說太子此人生性放肆暴虐,最好美人。
他日夜流連花樓,讀書一事被他全然抛之腦後。
不僅如此,他還喜歡殺人,動不動便給惹自己不高興的奴仆上酷刑,并以此為快。
這樣的人身處高位,實在讓人又懼又怕。
是以,他雖是太子,在民間卻并不受人尊敬。
至于朝中,亦是無人待見他。
只是皆礙于身份,不敢表現出來。
那些個大臣每次見了太子,心中驚懼,面上還是得恭恭敬敬的問好,生怕惹了這位喜怒無常的太子不快。
說來此人如此品行兼差,卻還能當儲君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當今聖上雖不算年邁,但體弱,已經數年無子了。
之前那些個皇子戰死的戰死、病死的病死、還有累死的和壓根沒能平安長大的。
如今皇嗣凋零,如今能與太子争一争儲君之位的也只有三皇子朱徹了。
朱徹的母親是高貴妃高曦,高曦的哥哥高揚乃是當朝骠騎大将軍,手上把控五十萬兵權,鎮守邊疆。
是故三皇子雖然少時摔斷腿,還能跟太子嗆上幾句。
這太子黨和三皇子派雖然争得厲害,但日後這朱家的皇位能否保住都還未可知。
上官青看着湖心亭輕紗裏縱情聲色的小太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爛泥扶不上牆,要不是有個好舅舅庇護,這位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吧?
可縱使上官青萬般瞧不上她這位主子,也沒有影響對方分毫。
她早便聽說過傳聞,知曉這位荒唐,但不知道他竟能荒唐至此。
青衫少女抱胸靠在樹上,閉目眼神。
忽然,一道落水聲傳入她的耳朵。
上官青睜開眼,華亭中央水紅色的輕紗依舊浮動,可此刻亭中卻空無一人。
她如同飛燕般掠了過去,這具身子的武功很高,但她還不能完全掌握。
唯有輕功這一樣,她練得最好。
看着湖水中央蕩漾着細微的波紋,與太子嘻戲的美人明明只是宮中柔弱的宮妃,想來不可能将太子這麽一個身高八尺的少年給扛肩上帶走。
是故,上官青猜測太子殿下定是落水了。
雖然她心中抵觸救他,但為了自己的小命,還是将腰間的雙刀放在湖邊,下水救人。
直到湖水深處,上官青才找到了只穿着一身亵衣的太子殿下。
因為憋氣缺氧,以至于她根本來不及思考這一小會太子怎麽沉到了深處。
她将人撈上了,往鼻尖處一探。
糟糕,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