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跟我走
“誰都沒資格怪他。”
鐘尋平常不去學校時, 能去的地方乏善可陳,秀景街上沒什麽值得轉的,臺球也已經膩了, 他下午就帶了單反去影樓。
廖馮其實一直都很缺人手, 問過他多次,但鐘尋之前都不願意去幫忙。
他不想去學校, 除了懶得聽課,也是不願意被徐春鴻管教, 要是找個活兒真的去給廖馮的影樓當攝影師, 他不還是要被人約束住。
影樓下午很冷清, 只有幾個來拍證件照的, 鐘尋負責接待。
等到将近五點, 鐘尋翹着腿, 坐在影樓沙發上玩游戲。
才開了一局,廖馮的女朋友突然來了,見到他在,對他擡起眉, 跟他說笑,“小鐘怎麽沒去學校?”
“呃……”鐘尋撇過臉, 假裝沒聽見,仍然低頭劃着手機屏幕。
廖馮他女朋友也是個老師, 在一中的初中部教體育, 鐘尋天生對這個職業過敏,見到她就好比見到徐春鴻。
虧得他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藏到單反後面, 就當對方瞧不見他。
廖馮在樓上收拾好背景布跟道具, 然後下樓, 他跟女朋友約了傍晚去市區看電影,就跟鐘尋說:“小鐘,你要是想待着就繼續待一會兒,走之前幫我鎖好門就行。”
“我也走。”鐘尋才懶得待着。
他站起身,跟廖馮他們走到影樓外,突然問:“廖哥,你們要去看什麽電影?”
他突然想到,他毫無經驗,還沒考慮過談戀愛應該看什麽。
晚上要是梁輝那傻逼再給放個顏色片,還有什麽氣氛,本來在班裏就已經很沒氣氛了,但是他又等不到周末再跟楚聽冬去電影院。
按他想的來,他其實想看僵屍片,但就着飯有些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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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聽冬這個事兒逼應該會受不了。
“電影下午六點開場,新上映的片子,”廖馮也不太記得,他一笑,“反正是個愛情片,怎麽了,你要跟誰去?”
瞎打聽什麽。
鐘尋擺擺手沒跟他多說,轉頭往學校方向走去,但這個時間還有一節課才到晚上其他年級放學時間,他就繞到學校後街,猶豫着,走到一家小商場。
他先打開軟件,搜了搜評分比較高的影片,挑了一個名字特別膩歪的。
叫什麽,《妄言熱戀》,海報上的明星他還曾經在付秋曼的公司見過。
他發給梁輝。
晚上的電影基本都是梁輝他們随便放的,不過有人想看別的,提前知會一聲,能找到的話梁輝也會給放。
【已挂失:晚上能不能放這個。】
鐘尋除了跟宋一錦聯系,都不怎麽主動給他們發消息,梁輝都有些受寵若驚了,但打開鐘尋發來的截圖,又忍不住費解地皺起臉。
【梁輝:不是,尋哥,這多沒勁,一點兒都不刺激。】
鐘尋臭着臉。
【已挂失:我去找老徐過來觀摩一下你平常晚上放的電影,你覺得夠不夠刺激?】
梁輝發了個哭哭的表情。
【梁輝:好勒,晚上就這個。】
鐘尋收起手機,在商場閑逛,經過一家小店的時候忍不住停下腳步,他蹲在門口挑挑揀揀,然後給楚聽冬發消息。
【已挂失:哥,你覺得哪個更好看?】
【已挂失:狗勾轉圈.jpg】
恰好課間,楚聽冬垂眸看了眼手機,鐘尋發來幾個挂着毛絨小玩偶的鑰匙扣,布料粗糙,縫制也歪歪扭扭,都是小恐龍、小猴子,總之黑的黑,綠的綠。
楚聽冬有些頭疼,沉默了一分鐘,委婉道:“還有別的麽?”
【已挂失:嘁。】
鐘尋不再去管他的意見,低頭挑了一個黑臉白手套的貓貓,拿去結賬。
他看了眼時間,覺得差不多該去買晚飯,他想打包兩份魚粉拿去學校。
剛下完單,正在店鋪外等餐,宋一錦卻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鐘尋指尖滑動着下單界面,琢磨着再點些別的,一不小心直接接起。
“你他媽犯什麽病……”鐘尋皺眉要罵。
還沒罵完,宋一錦已經心急火燎地嚎起來,“尋哥,你是不是也沒在學校?趕緊的!職校旁邊那條巷子裏,堵住朱秦那幫傻逼了!!”
“呃……”鐘尋其實也沒想再跟朱秦動手,他不想楚聽冬現在就覺得他是個麻煩,還沒跟鐘仲林出櫃,就分手,他豈不是白給人睡。
他找朱秦就是不得不找,不然就會被當成是他怕事,又會有層出不窮的麻煩。
但走到巷子外,除了宋一錦跟職校的那一群人,他在混亂的場面中瞥到一個被朱秦他們堵在角落的瘦弱男生,臉上挂傷,都蹭破見血,看起來頂多上初中。
鐘尋烏沉的眼眸蒙上一層冷意,他懶懶地抄着兜,吹了聲口哨。
夜幕降臨,這一聲劃破夜色。
原本還在動手的七八個男生,聽見動靜都下意識地轉過臉,就連朱秦跟他的幾個跟班都頓住拳頭,朝他瞥來。
“挺不錯啊,”鐘尋桃花眼中笑意潋滟又淩厲,嘴角一勾,盯着朱秦,邊往前走邊嗓音薄涼地說,“重操舊業,了不起。”
——
楚聽冬等到傍晚下了最後一節課,鐘尋沒再給他發消息,他一開始并沒有多想,但直到晚上電影将要結束,鐘尋還是沒來。
偏偏鐘尋讓梁輝放的那部電影,他自己只看到熱戀兩個字,其實狗血又鬧心。
楚聽冬神情懶懶的,撐起眼皮往教室屏幕上一掃,恰好男主得罪了某個地頭蛇,反派面目猙獰,問他想留哪只手,女主在一旁哭得淚眼朦胧,好一出生死絕戀。
“呃……”楚聽冬攥着手機,忍不住給鐘尋打了個電話。
沒人接。
他眼皮一跳,電影裏血淋淋的畫面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眉頭蹙得更深,又接着給鐘尋打,等電影開始放片尾字幕,他突然站起身。
王龐還在跟他前桌吐槽這古早的劇情,好評大概都是粉絲刷的。
他正槽得起勁,被楚聽冬拍了下肩,狠狠吓了一跳,茫然地問:“學霸,要上晚自習了,你起來去哪兒啊?”
“你知道鐘尋在什麽地方麽?”楚聽冬問他。
王龐更茫然了,他搖了搖頭,“不知道啊,尋哥出去從來不跟我說。”
楚聽冬蹙着眉離開教室,路上給宋一錦也發了消息,仍然毫無反應。
他現在去找鐘尋,但是連一點頭緒都沒有,只能先去網咖跟臺球廳看一眼。
才走到半路,擡起頭突然瞥見了徐春鴻,徐春鴻腳步匆匆,神情很凝重,接起電話,“好的窦主任,我先去醫院看一看情況。”
徐春鴻實在發愁,他就知道鐘尋肯定不是真的老實。
他還在批改上次小測的卷子,突然接到教導主任窦雲梁的電話。
跟他說他班上有好幾個學生在校外打架,雙方傷勢都很嚴重,讓他立刻去醫院。
他心驚肉跳,冷汗都出來了,怎麽還坐得住,起身就往外跑。
“不知道怎麽就鬧成這樣,顧不上盯你們晚自習了,”徐春鴻頭疼,攔住楚聽冬說,“你跟班長說一聲,讓他晚自習管着紀律,有什麽要緊的事,打電話給我。”
楚聽冬眼眸一凝,問:“老師,哪家醫院?”
——
徐春鴻跟楚聽冬趕到醫院時,教導主任正留着宋一錦跟朱秦的幾個跟班在走廊裏訓。
他氣得臉通紅,劈頭蓋臉地指着幾個人的鼻子痛罵,“你們還挺出息,知不知道明年就得高考?想高考還是想滾去坐牢?”
宋一錦站在最邊上,垂着頭沒敢吭聲。
楚聽冬走過來時,他察覺到旁邊有人,才擡了下眼睛,然後被楚聽冬眼眸漆黑冰冷地掃過,凍得差點一哆嗦,操,吓唬誰呢。
“徐老師,”教導主任罵得嗓子生煙,跟徐春鴻說,“你們班的幾個學生,太不像話了,我在一中多少年了,就沒見過這麽胡作非為的!”
徐春鴻瞪了宋一錦他們一眼,忙問:“窦主任,您說受傷挺重,那幾個學生人呢?”
他跟教導主任說話時,楚聽冬已經去前臺問過,然後推開了走廊盡頭的一間輸液室,不是單獨病房,有二十多張床。
他眼神逡巡,還沒找到鐘尋,先在一處簾子後聽見了鐘仲林粗粝的嗓音。
“就應該當初生下來的時候掐死你,”鐘仲林呼吸很重,黑沉着一張臉,背着手走來走去,“你到底想怎麽樣?打個架把人家的肋骨都踹斷了,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嚴重,你知道要賠償多少嗎?你怎麽沒被捅死呢?”
“你現在掐也不晚。”鐘尋臉頰蒼白,襯得唇色紅得有些異樣,看起來病恹恹的。
他望着鐘仲林,笑起來,低嘲說:“斷條肋骨能有多嚴重,我又不是沒斷過。”
鐘仲林踹斷他肋骨的時候,可沒來醫院看過他,他直到出院回家,鐘仲林都沒有多問過他一句,就當他死在了外面。
“還敢頂嘴?!”鐘仲林更怒,“你還要不要臉,讓這麽多人為你操心,你還挺得意?我告訴你,不是我狠心,惹出這些麻煩,別想讓我替你收拾,你就是今天真的在街上被人打死,我對你也沒有一點遺憾,自作自受,你能怪得了誰?”
鐘尋捂着小腹,手底下紗布濡濕,鐘仲林一罵,他就煩,越煩傷口就越疼,他媽的還不如鐘仲林真的掐死他。
他跟朱秦他們動手,這次有宋一錦跟職校的人,他不至于勢單力薄,再落下風。
朱秦他們傷得更重,鼻青臉腫都看不出模樣了,但是他也被陰了一刀。
還好刀子不長,沒捅穿,就堪堪蹭過皮肉,破了道口子,縫了兩針,輸點消炎藥,他自己覺得沒什麽大事。
要不是被教導主任撞個正着,他連醫院應該都不會來,去學校旁邊診所處理一下就行。
結果教導主任一看見了血,朱秦還趴在地上站不起來,就又驚又怒,将他們都拎到了醫院,一路上盯着他T恤上暈開的那一大片血,拿那種以為他要死了的眼神盯着他看。
“說完了就趕緊走,”鐘尋眉眼一片冰涼,嘴角的笑意收斂。
他擡起下颌,示意鐘仲林門就在他身後,說:“我死不了,就算現在馬上死了都跟你沒關系,也不需要你賠錢。”
吳玉蘭也在,她拎着包,有些聽不下去,勸鐘尋說:“小尋,你爸爸也是擔心你,他心裏沒有別的意思。”
鐘尋撇過眼睛,他不跟吳玉蘭争執。
但吳玉蘭見他們僵持不下,又忍不住開口想勸他,鐘尋終于不耐煩地打斷,“他怎麽想關我屁事,他要是想掐死我就趕緊動手,趁着沒離開醫院,我還能熱乎點兒被去送到負一樓。”
負一樓是停屍的太平間。
吳玉蘭從來沒被人這麽頂撞過,就算鐘尋說到一半已經完全放軟了語氣,她還是聽得心頭一堵,眼睛有些紅,低頭抹了下眼尾。
鐘仲林剛才還能忍,現在見前妻受委屈,徹底忍耐不住。
他漲紅了臉,伸手去扯鐘尋的輸液架。
“你想死還輸什麽液?!”鐘仲林嘴裏罵得很髒,罵他是個賤貨,旁邊病床的家屬都聽不下去,過來勸,鐘尋眼眸一絲波動都沒有,撇過頭等着手背血液回流。
然而并沒有,下一瞬就被楚聽冬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腕,楚聽冬伸手握緊輸液架,鐘仲林竟然沒有扯動。
已經多少次了,他實在惱火,楚聽冬一而再再而三地過來阻止,這等于駁他的面子。
在家就算了,現在醫院裏這麽多人看着,他忍不住躁怒。
鐘仲林好臉面,相當大男子主義,他覺得對老婆動手的是孬貨,但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管不住,就是打得不夠。
“小楚,”鐘仲林克制着怒意,“你不在學校,跑過來幹什麽?”
吳玉蘭也沒想到楚聽冬會來,她想拉楚聽冬出去,但是楚聽冬沒有動。
他擋着鐘仲林,眼眸沉沉地辨不出情緒,嗓音冷淡地打斷他,“要是你覺得他做錯了什麽,你應該先問問他的想法,發火沒有意義。”
鐘仲林還沒開口,鐘尋卻突然覺得刺耳。
鐘仲林罵他的時候,他無動于衷,心裏完全不在乎,但楚聽冬一開口,他莫名地眼圈一紅,胸口也跟着悶。
他聽到說他做錯了什麽這幾個字,心頭就像被火撩燒一樣,就算他知道楚聽冬不是跟鐘仲林一樣怪他的意思,但他還是難受。
有什麽好問的,問了以後指望他道歉嗎?
“滾!”鐘尋冷着臉,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朝他們砸去,“都滾出去!”
楚聽冬離得最近,被淋了一身水,襯衫薄薄的布料貼在身上。
他俯身撿起杯子遞給鐘尋,眼眸淡淡,繼續對鐘仲林說:“叔叔,我有話跟你說。”
鐘仲林隐忍到咬肌都控制不住地繃起,他沉着臉跟楚聽冬離開病房。
吳玉蘭也慌忙跟出去。
離開病房以後,鐘仲林的臉色稍微緩和,他覺得楚聽冬應該是要跟他道歉,當衆頂撞長輩太不像話了,楚聽冬肯定不至于這麽出格。
“他需要安靜休息,”楚聽冬站在走廊,開口,“而且你應該沒有資格來責備他。”
鐘仲林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吳玉蘭都吓了一跳,無措地去拉他,低聲阻攔道:“小野,你怎麽跟鐘叔叔說話呢?”
“我是他親生父親,”鐘仲林頓時冷笑,“我沒有資格,誰還有資格?!”
“誰都沒有,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做什麽事情有他自己的理由,做錯了他也有承擔的能力,”楚聽冬語氣沉靜,“如果你是他父親,你就應該在他需要保護的時候保護他,但是你一次都沒有,就算現在有人能怪他,也不是你。”
鐘仲林錯愕又憤怒,嘴唇顫抖着,竟然發不出聲音。
連吳玉蘭都愣在了原地,她印象裏楚聽冬雖然沉默寡言,但一直都很懂事,也很照顧長輩。
她以為他只是內向,卻頭一次見到這麽冷峻強勢、不近人情的一面。
她也是頭一次發現,楚聽冬甚至跟鐘仲林差不多高大,就算身材更清瘦颀長,也已經有了成年人的輪廓。
“你在說什麽,”吳玉蘭難以置信,伸手去拉他,“小野!”
鐘仲林怒極反笑,胸膛裏憋出一聲冷哼,“好,我沒資格管教他,誰能管教,你行嗎?!”
“以後這個畜生再鬧出什麽事兒來,都別他媽的給老子打電話!”
他說着,徐春鴻聽到争執也過來了,鐘仲林指着楚聽冬對徐春鴻說:“徐老師,你都聽見了,這可不是我當家長的不想負責任,我也不管了,公司一堆事,您願意報警或者怎麽樣,都不需要再通知我了。”
說完,鐘仲林黑着臉,扭頭就走。
吳玉蘭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但她覺得楚聽冬實在太過分,她目光有些失望地落在他身上,轉身先去跟上鐘仲林。
楚聽冬又垂眸在原地站了一分鐘,然後轉身回病房,他聽到病房門後匆忙淩亂的腳步聲,拉開門卻沒有半個人影。
他走到簾子後,鐘尋背對他躺着,被角沒有掖好,松散地垂在床邊,露出半條雪白伶仃的小腿,腳踝很細,有種很容易被折斷的脆弱感。
楚聽冬沉默地在床邊坐下,一直沒出聲,鐘尋覺得自己都要等睡着了,他甚至懷疑楚聽冬是不是走了,這人怎麽連喘氣兒的動靜都沒有。
他忍不住被子往下扯了扯,微微轉身,眼睛溜開一條縫去偷瞥。
他還沒來得及閉眼,楚聽冬突然側過頭,他渾身僵硬地跟楚聽冬對上了視線。
楚聽冬薄唇抿着,深邃的瞳孔透不出任何情緒,鐘尋不知道為什麽,心頭憋脹。
他險些沒法呼吸,見楚聽冬喉結滾了下,開口問他,“疼不疼?”
“不疼。”鐘尋蒼白着臉憋出幾個字。
楚聽冬蹙眉,冷淡地掃他一眼,“嘴硬。”
鐘尋突然就再也憋不住了,剛才鐘仲林在,他就憋得要死,現在恨不得将所有情緒都宣洩出來,使勁炸開。
他已經輸完液,抱着被子坐起身,眼底濕潤,眼眶通紅地盯住楚聽冬。
“我知道我讓你特別累特別煩,你要是覺得艹了我就對我有責任,完全不需要,”病房還有其他人,鐘尋竭力控制着自己壓低嗓音,“我死活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沒覺得累,也沒覺得煩。”楚聽冬嗓音一如既往地清淡,“就算我要對你負責,也是因為我願意負責,不然再睡你多少次,你的事情照樣跟我沒關系。”
鐘尋忍不住嘴唇微張,胸口跟撒了芥末似的酸爽痛快起來。
但是又差點被氣哭了,他媽的,什麽狗東西,怎麽能有人渣得這麽理直氣壯?!
他覺得自己都沒聽懂楚聽冬的話,就自顧自接着說,說到一半,喉嚨開始發澀,眼尾濕漉漉的一片紅,他啞着嗓子小聲嚷,“憑什麽,我那麽疼,我被關在廁所裏,我都不能還手?揍他們幾頓就能解氣嗎,把他們抓起來就有用了嗎?我就能不疼了嗎?!”
他嚷到最後嗓音根本聽不清了,眼淚很洶湧地沿着臉頰滑落下來,小腹的傷跟着抽疼。
楚聽冬伸手去抱他,被他發狠使勁推搡開,但是一不小心太用力了,他自己也往後倒,咚的一聲腦袋撞到了床頭,聲音特別響。
護士都停下來在門口張望,以為有人摔了。
鐘尋瞬間眼圈更紅,有些哽咽,眉毛擰了起來,身上發顫,要哭不哭地擡起頭。
楚聽冬垂眸盯着他,簡直又好氣又好笑,又控制不住地覺得心疼,胸口的酸脹蔓延開,他伸手摟住鐘尋。
楚聽冬指尖插入他的頭發,掌心裹着他的後腦勺,輕輕地給他揉。
鐘尋抱着他脖子趴在他懷裏,楚聽冬掌心微熱,揉他腦袋的力度很溫柔,他突然鼻子一酸,低頭又掉了滴眼淚。
他這才摸到楚聽冬身上還是濕的,剛才被他淋的水,他嘴唇抿起,眼睛濕紅,脹滿的情緒才稍微穩定,指尖顫巍巍的,笨拙地解開楚聽冬的襯衫扣子,沒有毛巾,他就揪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他的胸膛,明明是他欺負人,他還這麽委屈。
楚聽冬握住他的手,問他:“所以我剛才說的,你聽懂什麽了?”
“呃……”鐘尋跟他湊得很近,就撩起薄紅的眼皮,嘴還在犟,很小聲地嗫喏,“聽懂你只想睡我,不想負責。”
楚聽冬:“……”
鐘尋心想自己肯定有病,他竟然覺得跟楚聽冬吵架很舒服。
楚聽冬不會在他歇斯底裏大吼大叫的時候故意裝聾,會時不時應一聲,語氣一直很平靜。
也不會在他被氣到掉眼淚的時候故意晾着他,會親他抱他,也會跟他說話,不會覺得他發火的時候像個瘋子,一直等到他能冷靜下來說話,或者他不想說也沒關系。
他跟其他人吵架,不等吵完可能就得打起來,但他跟楚聽冬吵完,還想跟楚聽冬抱在一起。
沒想到才抱了不到一分鐘,都沒捂熱,楚聽冬就将他拉了起來。
鐘尋陡然離開了那個懷抱,不知道是不是發燒了,身上竟然有些冷,他垂着眼睫不去看楚聽冬,卻突然聽到楚聽冬問他:
“schatzi,你想跟我走嗎?”
作者有話說:
晚安晚安!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