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出櫃
“恭喜啊,爸爸。”
鐘尋受到了威脅, 臉頰卻悄無聲息地變得更紅,耳朵尖都跟着燙,他也不應答, 就是小聲地哼哼, 惹得楚聽冬又蹙起眉頭。
輸液瓶裏的液體堪堪剩了一點,護士掐着時間過來拔針, 囑咐他吃藥。
等護士走了,鐘尋擰了下手腕, 渾身骨頭松散開, 才溢出一股疲乏, 現在他覺得餓了, 想讓楚聽冬去給他買點的。
但是他沒開口, 楚聽冬就突然對他擡起手, 鐘尋完全是下意識地就抱住了頭,然後一愣。
楚聽冬也跟着愣住了,鐘尋滿臉紅透,尴尬到不知所措。
他也太矯情, 楚聽冬又不至于揍他, 至少不可能在病床上揍他, 鐘尋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
楚聽冬只是想揉一下他蹭得亂翹的頭發, 盯着鐘尋倉惶窘迫, 怯怯地朝他看過來的眼睛,心頭又被針尖刺過一樣難受。
“沒事。”楚聽冬伸手抱他,鐘尋本來還在尴尬, 卻條件反射地摟住楚聽冬的腰。
楚聽冬下巴抵着他發頂, 捏了捏他的後頸, 說:“我去給你買吃的,你想吃什麽?醫生說這幾天吃一點流食。”
鐘尋就沒什麽愛吃的流食,反正都是清湯寡水,他覺得都一樣。
他只顧愣愣地臉紅,楚聽冬好笑又無奈,恨得想掐他臉蛋兒,但那張臉已經紅腫不堪,讓人下不去手,就跟他說:“我很快就回來。”
楚聽冬下了樓,鐘尋才想起來看一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他之前竟然睡了六個多小時。
鐘尋臉上的傷倒不是很重,就頭一個巴掌扇得狠,然後鐘仲林就被他氣到頭暈腦脹,手掌都使不上力氣,鐘尋覺得簡直不疼不癢。
但他額頭被砸的那一下太疼了,他忍不住打開相機,拿前置鏡頭去看,看了一眼就瞪大眼睛,髒話脫口而出。
操,這也太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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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聽冬對着他這鼻青臉腫的德性都能抱得下去,現在鐘尋覺得楚聽冬喜歡他,還是比宋一淩喜歡那個男生更多一點的。
楚聽冬去打了份小米湯回來,先讓他墊一下肚子,等明天稍微好一些再吃東西。
病房到了深夜有些冷,鐘尋裹緊被子,腆着臉湊到楚聽冬身旁,眼巴巴地讓楚聽冬喂他,楚聽冬就端着碗,拿起勺子,他低頭吸溜。
鐘尋嘴裏破了一點,舌尖一碰就疼,開口時也扯得疼,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說話,叽叽咕咕,嘴唇一刻都不能并攏。
楚聽冬見他眉頭蹙起,又松開,然後繼續,差點被氣笑了,伸手上下捏住他兩片濡濕的唇瓣,鐘尋不高興地在他手指間噘了下嘴。
“話痨。”
楚聽冬嗓音冷淡,嘴角卻翹了一下。
鐘尋費勁地喝完小米湯,他現在不困了,渾身的痛覺也跟着清醒。
但是又在病房裏待不下去,躺着就覺得難受,想去走廊裏轉一轉。
他其實不需要住院,傷得不算太嚴重。
就是已經很晚,楚聽冬想讓他睡一覺,才給他辦了住院的手續。
鐘尋披上外套往病房外挪,走廊裏很冷清,現在其他病人都在睡覺,除了在樓梯口還隐約能聽到一樓大廳裏走動的腳步聲。
“坐一會兒。”楚聽冬見他到處溜達,低聲将他叫住。
鐘尋乖乖地去走廊的長椅坐下,他膝蓋不知道怎麽撞到了,有點疼,想擡腿比較費勁,楚聽冬就在他跟前單膝跪着,又撩起他的褲腿。
腳踝腫了一片,雪白的皮肉上泛着紅,鐘尋都沒注意什麽時候崴的。
怪不得剛才走路不得勁。
“我也太倒黴了。”鐘尋擰起眉毛小聲抱怨。
楚聽冬瞥了他一眼,垂眸,拿着冰袋給他敷腳踝,墊了條毛巾,但握久了他掌心還是凍得發紅,鐘尋擡起指尖,沒入他幹淨的短發。
然後被楚聽冬攥住手,摩挲着指腹,側過頭在他手心裏親了一下。
“寶寶。”楚聽冬紅着耳根,嗓音和眼神都很溫柔,低聲地叫他。
鐘尋都傻了,呆愣愣地看着他,臉紅得差點滴血,他睫毛微顫,垂下頭時一滴眼淚就突然掉到了手背上,他莫名其妙激動到落淚。
操,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姿勢也太像求婚了。
雖然楚聽冬不跟他求婚,但鐘尋覺得,他現在腦袋暈暈,大概楚聽冬說什麽他都會答應。
楚聽冬的确有話想跟他說,他繼續給鐘尋敷了一會兒腳踝,然後讓他看向自己,跟他說:“等你好了,我教你一點搏鬥。”
“呃……”鐘尋愣住。
其實光憑力氣的話,楚聽冬覺得鐘尋的手勁兒說不定比他更大,但鐘尋跟人動手都是野招子,所以他只能應對跟他差不多體力的人。
一旦力量懸殊,像鐘仲林那樣體格的,他想跑都很難。
楚聽冬不希望他再去跟任何人打架,但是一時半會鐘尋的性子根本憋不住。
他至少想讓他不要再挨打。
畢竟他不一定每次都能及時出現,鐘尋稍微離開他的視線就讓他不放心。
提起這個鐘尋倒是還願意學,這不比什麽理綜跟數學更得勁。
他垂下濃深的眼睫,望着楚聽冬,還沒緩過勁兒來,臉頰仍然紅到發燙,不能更乖覺地點頭說:“哥,我以後對你言聽計從。”
還言聽計從,不胡作非為就夠了,楚聽冬眉梢微挑,睨了他一眼,鐘尋還挺腼腆地對他一笑,楚聽冬看着他也挺想笑的。
眼看鐘尋這樣也不能去學校,幸好還有個周末可以休息。
鐘尋又去病房躺下睡了一覺,隔天就跟楚聽冬出院離開,他腫着一張臉,不樂意去網咖住,去冰場的話也很容易被人發現。
于是楚聽冬就想找一家賓館,但老城區這邊實在沒什麽條件稍微好點的,連明亮幹淨這些基本需求都難以滿足。
“我覺得都挺好啊。”鐘尋嚴嚴實實地戴了個黑口罩,擋住半張臉,指着街邊一家門臉破爛的小賓館,跟他小聲嘀咕,“我見過宋一淩跟人在這兒開房,應該還不錯。”
楚聽冬去辦入住手續。
鐘尋就跟在他身後,現在他浪不動了,不像之前憋着使勁勾引楚聽冬的時候,恨不得擰出水來,還莫名其妙地羞臊。
也許是想到宋一淩跟人在這兒開過房,然後他跟楚聽冬過來,別人稍微瞅他一眼,他就開始止不住地心虛。
其實人家是在瞅他淤腫的額頭。
楚聽冬不知道他腦袋裏又在瞎琢磨什麽,拉着他的手腕上樓,這賓館的電梯都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邋遢如鐘尋都覺得宋一淩可真不講究。
鐘尋老實地在賓館養了一天的病,等到周一,楚聽冬要去學校,讓他待在賓館休息,他不願意,非要跟着去。
“不管你還想幹什麽,以後都先跟我說一聲,”楚聽冬攥住他的手腕,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睫,“我答應了你才能做,不然就不行。”
鐘尋想說憑什麽,卻又沒說出口。
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經答應過楚聽冬,但是完全沒做到。
鐘尋咕哝着應了一聲,又仰起頭去盯着楚聽冬的嘴唇,他就像是上了瘾,不跟他親一下就覺得渾身難受,偏偏嘴唇內側破了皮,楚聽冬怕弄疼他,都不肯跟他親嘴。
他想汲取他的溫度、呼吸,就像冰面下洄游的魚需要追逐光的影子和源源不斷的氧氣,他只是個憑借本能去存活的小動物。
鐘尋胳膊緊緊地摟着他的腰,楚聽冬掌心握住他的後頸,強迫他再次仰起頭,然後嘴唇貼上來,跟他稍微蹭了蹭。
——
到了學校,鐘尋就跟宋一錦打聽,宋一錦他爸也是鐘仲林的老朋友,鐘仲林給他發了婚禮邀請,昨晚果然又接到了電話,說婚禮推遲。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弄的。”宋一錦忍不住去瞅鐘尋的臉,不停地嘶嘶出聲。
但他就是想得揪掉頭發,都沒想到鐘尋會做出這種事,他瞠目結舌,簡直心有戚戚,“你沒被揍死也夠走運的。”
“滾。”鐘尋冷起臉擺擺手。
鐘仲林推遲婚禮,鐘尋就暫時不再心急火燎地想出櫃。
照片的事情讓吳玉蘭已經覺得心頭不快,楚聽冬還在夜裏帶着鐘尋離開,她沒看到鐘尋嘔了點血,只看到鐘尋被扇耳光,臉頰紅腫。
她這些年見過太多次,現在漸漸地不會為這個動容。
何況不光是鐘仲林,連她都心頭梗得難受,恨不得給鐘尋幾個耳光。
晚上,鐘尋去冰場幫忙,楚聽冬下了晚自習就先回家,吳玉蘭眉頭皺起,難得冷着臉将他叫住,“你過來,媽媽有事跟你說。”
楚聽冬擡眸,放下書包就走過去。
“你心裏在想什麽?”吳玉蘭到現在還覺得心口憋悶,她甚至都不想去卧室,就算摘掉了那些黑白照片,仍然控制不住地發冷,“你是覺得他還不夠過分嗎?”
楚聽冬換了居家服,露出來的手臂冷白瘦削,垂在身側,不使力也泛起很清晰的青筋。
吳玉蘭不禁放緩了語氣,想起他的腿,說:“你不要跟他摻和在一起,誰知道會出什麽事,連你鐘叔叔都管不住他……”
說着她就輕嘆了一聲。
“我不認為他做得對,”楚聽冬嗓音平靜地開口,眼眸漆黑狹長,透不入一絲光亮,“但是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也不意外,所以相比之下,我不覺得過分。”
他語氣很冷靜,就像是客觀地在陳述一個事實。
吳玉蘭卻還是錯愕地盯住了他,難以置信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要是換成你,你會這樣對待自己的父親?!”
他當然不會。
所以他覺得鐘尋做得不對,他根本就不在乎,鐘仲林要是他的父親,他結婚或者不結婚,都與他無關,他不會在這件事上浪費任何時間。
但鐘尋在乎,他才沒完沒了地去招惹鐘仲林,他或許是讓鐘仲林感到了憤怒,可他自己心裏也不夠痛快,就算是報複,這算什麽報複?
這種刀尖反過來紮到自己的手段,楚聽冬是不會用的。
就像鐘尋急着出櫃,楚聽冬卻比他考慮得更多,他從沒把喜歡這兩個字說出口,但他真的是想跟鐘尋在一起,不是這匆匆相逢的高三一年。
所以,他暫時沒有出櫃的打算,至少等到一個更好的時機。
他的出發點都在于讓鐘尋避免受到傷害。
吳玉蘭對上他冷漠的眼眸,頭一次覺得跟她分開多年的這個兒子冷血到這種地步,她嘴唇有些顫,質問他,“你就沒有父親嗎?你難道不會去考慮他的感受?”
她說到最後,語調也變輕,不夠有底氣。
楚聽冬不太願意回答這樣明知故問的問題,她比他更清楚,他父親是怎樣一個人,所以再不舍,都将他留下,然後離開了楚家。
“媽,”楚聽冬低聲開口,“您何必問這個,您應該也知道,我只是他一個博取名譽的工具而已,成為冠軍,拿得出手,足夠體面,能優秀到被楚家承認,我才是他的兒子。”
“我沒有要讓您難過的意思,也不想頂撞,但我沒辦法去責怪小尋,也不想怪他,您心裏不清楚麽?他為什麽這樣做?”
吳玉蘭差點沒能聽懂他的話,她被震驚到眼眶發紅,根本不能理解他怎麽就變得這麽刻薄。
楚聽冬在原地站了片刻,就扭頭回到卧室。
等到半夜三點多,鐘尋才回家,他本來是跟宋一錦在冰場外鏟雪,又忍不住跑去打游戲,匆匆回了楚聽冬一條消息就沒敢再看。
他渾身冰涼,去沖了個澡,偷偷溜到楚聽冬的房間,鑽到他被子裏,然後蹭着他胸口,小心翼翼地摟住他的脖頸。
楚聽冬沒睡着,睜開眼望了望他,鐘尋一陣心虛,不管怎樣先親了再說。
他主動湊過去遞上唇舌,被侵吞到後脊發麻,才滿臉緋紅,往後躲了躲。
“哥,你怎麽還沒睡?”鐘尋小聲問。
楚聽冬垂下眼睫,抱住這讓人忍不住磨起牙根的寶貝,反問他,“你說呢?”
鐘尋嘿嘿一笑,又撲過去,他在外面待久了身上還透着涼意,即便楚聽冬體溫并不怎麽高,對他來說這個懷抱也相當溫暖。
他睫毛亂顫,閉着眼瞎親,還拿腿根去蹭楚聽冬,被摁住也不老實。
楚聽冬拿小猩猩堵住他的嘴,不許他哼哼,勾着他的指尖俯身,鐘尋才紅着臉不敢再動,他乖乖地坐着,指尖攥緊楚聽冬的黑發。
等到周末。
鐘仲林跟吳玉蘭都去了親戚家,要等明天才回來,家裏只剩下楚聽冬和鐘尋。
鐘尋還想睡懶覺,被楚聽冬拎起來寫作業,他磨磨蹭蹭地趴在書桌前,也不知道做了幾個題,不到中午就開始一疊聲地喊餓。
“你虐待我。”鐘尋有氣無力地控訴他。
楚聽冬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揉了揉他的腦袋,淡淡地說:“現在不虐待你,你想吃什麽?”
“要出去吃麽?”鐘尋這下支棱起來。
楚聽冬說:“我給你做。”
鐘尋都沒想到他還會做飯,很臭屁地說:“反正能吃就行。”
但是沒想到楚聽冬做得很像模像樣。
畢竟楚聽冬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都獨自生活過很長時間,做不了什麽大餐,糊弄下小傻子還是綽綽有餘。
吃完飯,鐘尋主動去洗碗。
他跟楚聽冬抱在一起睡了會兒覺,他簡直沒辦法再回自己的卧室去睡,怎麽躺都不能閉上眼睛,只能抱着枕頭又蹭楚聽冬的床。
下午鐘尋溜出去轉了一圈。
等回來,楚聽冬花了半個晚上的時間,給他分析上次月考的錯題,等到夜幕深沉才結束。
鐘尋一開始還認真聽,聽累了就歪在楚聽冬身上,他稍微擡起頭,鼻尖蹭過楚聽冬冷白的側頸,楚聽冬躲他,頸筋的脈絡就跟着浮動。
鐘尋眼尾暈開一片薄紅,顫巍巍的,湊過去親了親。
卧室的燈不知道是被誰關掉的。
楚聽冬抱着鐘尋,膝蓋分開他的腿,低頭吮鐘尋的嘴唇,輕輕地嘬吻,鐘尋白皙脆弱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于是楚聽冬吮咬的動作也跟着兇狠起來,舔到鐘尋的嘴唇濕潤發燙,紅腫得不能觸碰,才終于停下。
鐘尋的臉頰被窗外透進來的光分成半明半暗,楚聽冬望着他,移不開視線。
少年的眉眼豔麗幹淨,膚色白皙至極,沁出薄紅,唇色卻像是被蹂躏過,好像他的一半永遠純潔,另一半卻跟着他堕落。
“你抱得太緊了。”鐘尋難以喘息,小聲地抱怨他。
楚聽冬緩緩松開他,掌心撫過他薄汗涔涔的臉蛋,去廚房給他做宵夜。
鐘尋卻又不知餍足地追過去,從背後摟住他的腰,踮起腳尖去親他的後頸和耳根,然後伸出手,白皙冰冷的指尖親昵地去捧他的臉。
楚聽冬最受不住他這種不動聲色、甚至自己都沒琢磨明白到底是想幹什麽,就主動迎上來,還予取予奪的勾引。
他喉結微動,又低下頭去親他。
像是要把他吞入肺腑裏。
鐘尋被親到渾身滾燙,他眼尾已經濡濕紅透,喉嚨裏微弱地吞咽,攀住楚聽冬的肩膀,像是要深深地嵌在他懷裏,難以剖開。
誰都沒想到深夜會突然有人回來,也沒聽到身後客廳刻意壓低的門響。
直到鐘仲林暴怒的聲音驚雷般陡然響起,“你們在幹什麽?!”
鐘尋渾身狠狠地一僵,險些被吓死。
他還沒回過神的時候,楚聽冬已經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到了身後。
鐘仲林目眦欲裂,嘴唇發抖,他之前就隐隐地察覺到不對勁,卻還是不敢想象剛才看到的畫面,伸手去握放在門口的棒球棍。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時空都好像靜止凝滞,只能聽到他格外粗重的呼吸聲。
“你給我讓開!!”鐘仲林舉起棒球棍,對着楚聽冬怒意磅礴地斥道。
楚聽冬紋絲不動。
鐘仲林嘴唇顫抖到發紫,他手裏緊緊地攥着棒球棍,想要揮下去。
但是楚聽冬将鐘尋擋得連一绺頭發都不露,他雙眼憤怒到通紅,還是沒能下得去手。
“你們……你們,”鐘仲林滿腔子血都往上湧,顱頂發脹,恨聲罵道,“我怎麽養出這麽下賤的兒子?!我生的是個畜生嗎?!”
他一雙眼看得清清楚楚,鐘尋勾着楚聽冬的後頸,整個人柔軟黏膩地纏在他身上。
簡直不知廉恥地擁吻,像個婊子。
鐘尋腦子一片空白,他渾身發抖,恐懼、失望、憤怒,沒來由的委屈……全都交織在一起。
原來還是只怪他。
他設想過無數次被鐘仲林撞破的場景,卻沒想過真的到了這一天,他全身的血液仍然像是在不停地逆流,他眼睫擡起,鐘仲林眼裏的嫌惡、惡心,毫不掩飾地滿溢出來。
鐘仲林當年完全不能理解前妻為什麽突然跟他離婚,他理所當然地以為她當模特,誰知道背着他幹了什麽,肯定是跟別的男人搞在一起。
所以才非要離婚。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她生出來的兒子都骨頭裏賤成這樣。
鐘尋漂亮秾麗的臉龐上還泛着薄紅,眼尾都是濕漉漉的水光,嘴唇也濡濕紅腫,鐘仲林被惡心到極點,幾乎有想吐的沖動。
“滾,都給我滾!”鐘仲林不堪重負地跌坐在沙發上,好像瞬間蒼老了十歲,“楚聽冬,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啊,怎麽也跟着他亂來?我不打你們,你們也不許再給我胡搞,鐘尋,滾去住校,你他媽還要不要臉?阿姨懷孕了,知不知道?”
他跟吳玉蘭早就想再要個孩子,對鐘尋實在太失望了,沒有任何指望,這些年也嘗試要過,但都沒能生下來,現在忽然再懷上,又驚又喜。
沒想到回家就撞見這麽一出,幸好吳玉蘭留在親戚那邊,今晚沒回來。
不然被再被氣壞了,影響到孩子。
鐘尋愣在原地。
其實鐘尋記得鐘仲林以前也是對他好過的。
他很小就開始記事了,尤其印象深刻的,在鐘仲林跟吳玉蘭結婚的那一年,他記得在煙花深邃燦爛的那個大年夜被留在家裏,下着雪,鐘仲林沒有接他打過去的那個電話。
他也記得他被送走,在堂叔家待了一年,剛開始他是跟爺爺奶奶住,又被接走。
他整晚地發高燒,意識模糊,卻還是記得那幾道落在他身上,煩躁不已的目光。
然後他又被送回了家。
大概就是他剛被送還的時候,鐘仲林突然接了幾個大單,賺了不少錢。
他講究這些,覺得是這個孩子給他帶來的運氣,就對鐘尋和顏悅色起來,但鐘尋當時不懂,他只是覺得爸爸好像變得很喜歡他。
他上了小學,鐘仲林只要有空,就會騎車去接送他,不在家也會跟他打電話。
傍晚,他到家時鐘仲林不在,他以為鐘仲林又去出差,卻沒想到鐘仲林突然回來了,他撿了一只飛不起來的鴿子回來,神神秘秘地藏在包裏,然後給他看。
難得鐘仲林對他這樣溫柔,鐘尋竟然覺得害羞,他睜圓了眼睛,不敢湊過去,只是臉蛋紅紅的,躲在卧室探頭瞅着他。
鐘仲林笑了笑,也不催他,他坐在客廳,鐘尋能看到的角度,給小鴿子檢查翅膀,發現沒什麽大問題,就去窗邊放飛。
晚霞爛漫,鐘尋看到那只鴿子飛走了,翅膀上映着彤紅的光,鐘仲林扭過頭對他笑。
他眼睛睜得很圓,怯怯地望過去,那時候太小了,他還完全不懂心裏那種覺得溫暖又酸澀惆悵的感覺是什麽。
後來在鐘仲林還沒有打過他的時候想起,他明白了,他是在遺憾當時沒有勇氣走過去。
然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鐘尋都沒察覺,自己的眼淚是什麽時候流下來的,眼前模糊成一片,臉頰濕透,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麽哭,為他下賤,為他不知廉恥、不要臉,還是為他終于被徹底放棄。
“恭喜啊,爸爸。”鐘尋嗓音發顫。
作者有話說:
晚安,這次小鐘不要他們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