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對不起
“我也很想你。”
鐘尋一開始被抱住, 還怔怔地吓了一跳,後脊都跟着發麻,差點還手。
然後仰起頭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聽冬的臉, 先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幹淨冷冽的味道, 鼻子一酸,眼淚越發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一路上沒怎麽覺得害怕, 此刻心慌、委屈,惶然地湧了出來, 摟着楚聽冬的肩膀, 忍不住嗚嗚地燒開水。
也就兩年沒見, 不至于有多大的變化, 楚聽冬摟住他, 伸手下意識地揉到他後腦勺, 覺得好像長高了一點,亂糟糟的卷發也稍微長了些。
鐘尋還沒哭夠,喉間哽咽,眼睛紅腫到不太能睜得開, 現在還顧不上說話。
楚聽冬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昨天惱火地等了多半天, 包括整個晚上, 然後又不安地等了一上午,覺得不至于走丢, 卻忍不住多想, 現在才終于徹底松了一口氣。
“先進來。”楚聽冬拉住他的手腕,熬了個通宵,開口時嗓音低啞。
鐘尋眼睛濕紅發燙, 他偷偷地在楚聽冬肩膀上蹭了蹭, 被楚聽冬握住了手腕, 就下意識地聽他的話,要跟他走。
但是才擡腿邁上臺階,他又突然頓住了,咬住嘴唇站在原地。
他哭了太久,從收到那張明信片開始,就忍不住掉眼淚,坐在飛機上望着舷窗的雲層和夜幕也很想哭,等下了飛機,明尼阿波利斯瓦藍的晴空也晃得他想落淚,越靠近就心跳越快,簡直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他現在雙手還在發抖,腿也是顫的,強撐着一口氣,不然膝蓋一軟就得跪倒。
“怎麽了?”楚聽冬擡起眼眸,低聲問他。
鐘尋頭發淩亂微卷,皮筋不小心繃斷了,現在都散下來落到了脖頸上。
碎發半遮半擋着眼睛,那雙桃花眼被淚水浸濕,格外烏黑清亮,眼尾卻通紅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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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白T恤和牛仔褲,還有那件薄外套都在飛機上折騰了将近二十個小時,揉蹭得松垮發皺,還有點兒髒。
他拖着個行李箱,慘兮兮的像個小流浪狗,眼眸中偏偏還透着股執拗的倔勁兒。
這兩年裏焦灼的等待,每一張沒有回音的明信片,都揉得他心肝發顫。
他做錯了事兒還不願認錯,是他自讨苦吃,但他現在翻山越嶺找到了想見的人,又忍不住急切地想讨一個結果。
他擡起手背使勁擦了下眼睛,楚聽冬想拉他先去公寓,他還不肯,站在臺階底下,嗓子比人家一晚沒睡的還啞,梗着脖子小聲吼道:
“我男朋友才能拉我進去,你是我男朋友嗎?不是就不要管我!”
楚聽冬深呼吸了一瞬,沒有出聲。
鐘尋又很小聲地問他一遍,不見他開口,本來已經哭完了,忍不住又哽了一下。
滿臉是淚,太過于丢人,他想待會兒再來,紅着眼眶扭頭就走。
楚聽冬不再慣着他瞎折騰,不管要分手還是要怎麽樣,都得冷靜下來再說,鐘尋犟着不肯跟他走,他就伸手想将他抱進去。
鐘尋拎着行李箱哭成這樣已經足夠顯眼,他們還在公寓外拉拉扯扯,早就有人駐足圍觀。
只不過這是明尼阿波利斯,大部分人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直到楚聽冬被氣到理智熔斷,蹙起眉去抱他,鐘尋還使勁掙紮,旁邊的人以為他們要打起來了,才忍不住出聲制止。
鐘尋臉頰白皙昳麗,他還很瘦,嘴唇抿着,淩亂的卷發蔫答答地垂下來,就算哭得雙目紅腫,也像是個漂亮柔弱的異國少年。
楚聽冬本來臉色就不太好看,現在乍一看,還以為他在欺負鐘尋。
旁邊有個年輕人騎車經過,停下來問他們是怎麽回事,楚聽冬頭疼不已,跟他解釋說他是鐘尋的男朋友。
但那個年輕人眼神狐疑,沒打算走,顯然是還沒完全相信。
他們說的都是英語,鐘尋本來耳畔就還嗡嗡的,現在更聽不懂,懵然地擡起頭瞅過去。
楚聽冬服了這糟心的小王八蛋。
他半抱住鐘尋,怕他跑,另一只手還握着他的手腕,沒有松開,嗓音沉沉,垂眸問他,“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呃……”鐘尋被抱着,這久違的懷抱燙得他眼眶濕潤,他忍不住暈乎乎,點頭說,“是……是。”
他現在才反應過來,臉頰紅得發燙,推開楚聽冬要跟人家解釋,楚聽冬還當他頂多能蹦出幾個單詞,比如「男朋友」什麽的。
沒想到鐘尋操着完全不流利的發音,竟然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對不起,”鐘尋拿英語跟人家說,“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了,我來找他的。”
他倆确實是認識的樣子,也不像要打架,那個年輕人才騎車離開。
鐘尋這下真的跑不掉,被連摟帶抱弄了進去,楚聽冬連他的行李箱也一起拎進了公寓,還有他鼓鼓囊囊的書包。
門在身後合上,周遭寂靜下去,四目相對,鐘尋又忍不住眼眶微紅。
“不是六點五十就到機場了麽?”楚聽冬攥住他的手,問道,“怎麽才來?”
鐘尋垂下頭盯了會兒腳尖,然後才又擡起眼睛看他,有些別扭地小聲說:“我迷路了。”
他在國內明明方向感還不錯,秀景街那一片繞來繞去的巷子他都如數家珍,怎麽跑都沒走錯過,等一出國,索性連東南西北也不認得。
在機場裏迷了會兒路,離開機場又繼續迷路,攥着地圖看了半天。
終于打到車了,費勁巴拉比劃着讓司機去找這個公寓的位置,這邊有一段路還不好開車,司機給他指了方向,說往前走五分鐘就能到,他悶頭走,卻走了半個小時。
他還在車上下了個翻譯軟件,說跟男朋友吵架了的那句就是半個多小時以前現學的,現在又拿出來現賣了一遍。
楚聽冬被氣笑了,又問道:“累不累?”
他嗓音比高中時聽起來更沉一些,現在又低啞,顯得有些溫柔。
“呃……”鐘尋微微張了下嘴唇,耳根發燙,更小聲地說,“我餓了。”
從見面到現在,總算能稍微正常地溝通,楚聽冬沒再跟他多說,讓他把外套脫了,然後去餐廳坐着,想先給他弄點東西吃。
但鐘尋還是站在原地沒動,他怔怔地望着楚聽冬,垂下眼睫就掉了滴淚,又擡起來,問楚聽冬,“哥,你有沒有覺得我長高了?”
楚聽冬眼眸冷淡,蹙起眉沒有開口。
他覺得他血壓還有點高。
鐘尋左手一直背在身後,其實他那麽瘦,根本也藏不住什麽。
但楚聽冬剛才眼神一直都沒有往他身後落,就盯着他濕漉漉的臉頰,現在才瞥到一抹紅色。
“什麽?”楚聽冬低聲問。
鐘尋悶頭抱起了一捧柔軟濕潤的玫瑰,花束繁複,擋住了他鼻尖往下的半張臉,花瓣上還沾着露水,他臉頰也白皙泛紅,噙着淚,那雙桃花眼透着靡豔至極的漂亮,但眼睛睜得很圓,就很像小狗狗,幹淨又明亮。
他還記得被他摔壞的那個标本,但那晚昏沉地發燒醒來,就不見一點蹤影,應該是被人當成垃圾扔掉了,再也找不回來。
在離開機場打車來公寓的路上,他先去買了這束玫瑰,是早上才摘下來不久的,不再是一次話劇表演,被人棄置不用的道具。
“對不起,”鐘尋一開口眼淚就往下淌,哭得有些打嗝,他想說我喜歡你,不知道為什麽開口時嗓子一啞,調子都變了,說出來的話也跟着變,他眼前模糊,又想看清楚聽冬的臉,就使勁眨眼睛,反而弄得眼眶更紅,盯着他,喃喃地說,“哥,我好想你。”
楚聽冬眼眶微熱,接過他小心翼翼在懷裏捧了一路的花,伸手抱住他。
他鼻子很酸,但嗓音還是冷,又有點恨,對着那泛紅的耳朵說:“你氣死我算了。”
鐘尋成天嚷嚷,說要氣死他。
但這話從楚聽冬嘴裏說出來,鐘尋就莫名地不樂意聽,他可不想真的氣死楚聽冬。
他一路颠簸,人都像是颠簸瘦了,拿兩條細胳膊使勁勒緊楚聽冬的腰,臉頰在他心口蹭蹭,嗫喏着懇求,“哥,我以後都不氣你了,我也不想跟你分手。”
他惶惶地擡起眼眸,嗓子裏微弱地吞咽,稍微舔了舔嘴唇,舔得有些濕潤,才攀住楚聽冬的肩,仰起頭去親他的嘴唇。
堪堪碰到,楚聽冬伸手兜住他的後頸,往懷裏一摟,将他腦袋摁在自己胸口。
沒再讓他亂碰。
“別鬧了,去吃飯。”楚聽冬指尖稍微勾起,揉了下他的頭發。
鐘尋現在聽話得很,楚聽冬讓他幹什麽他就去幹什麽,他在餐廳坐下,見楚聽冬拿來一個玻璃花瓶,将那捧玫瑰插好,他就忍不住盯着瞅。
等楚聽冬去廚房給他做飯,他才顧得上打量一下這個公寓,是複式,上面還有一層,明亮寬敞,門口挂了好幾件外套,還有好幾雙鞋。
他認出其中那雙潮牌,配色亮眼,必然不是楚聽冬的,差點刺棱一下站起來。
稍微張望,這個公寓裏不止這幾雙鞋,還有不少其他人住過的痕跡。
他憋了憋,還是憋不住,等楚聽冬端了份煎餃,還有一碗蝦粥給他,他小聲地問:“哥,你在跟誰一起住啊?”
楚聽冬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腦子裏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麽,不慣他這臭毛病,低頭夾了個煎餃,吃完才說:“你覺得呢?”
鐘尋抿了下唇珠,想說你沒跟我同居,是不是跟別人同居了。
他垂下睫毛吃了半盤餃子,胃裏舒服,都作不起來了,說:“是不是你隊友啊?薛赫?”
“嗯。”楚聽冬望着他,應了一聲。
鐘尋臊着臉,這下徹底放心。
“我要是跟別人同居,”楚聽冬看着他就來氣,眉頭蹙得很深,低聲問他,“我還去接你幹什麽?”
鐘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等他吃完,楚聽冬就帶他去卧室,給他找了幾件幹淨的衣服,鐘尋就算再不講究,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渾身已經臭到難受。
他擡起手想套上T恤,但一路拖拽着行李箱,懷裏還抱了一大捧玫瑰,手臂現在沒什麽力氣,T恤穿了一半,挂在臂彎上,還露着一截白皙清瘦的腰,怎麽也扯不下來,折騰得偶爾從領口露出來的臉頰都紅得更厲害。
楚聽冬垂眸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嘴角微抽,走過去幫他。
他摟住鐘尋的腰,低頭時下巴抵着他的柔軟蓬松發頂,他将鐘尋的一雙手腕也握住,鐘尋沒穿好的T恤還擋在眼前,就這樣靠入了他的懷裏,耳朵尖頓時通紅滾燙。
楚聽冬将他抱得很緊,鐘尋突然什麽都不想問了,光這樣抱着,他就知道楚聽冬也很想他。
但楚聽冬低下頭,湊在他耳畔,還是隐忍地開口,輕聲說:“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