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舍不得你呀
蘇櫻喝得多,看見廖修和就放松了下來,整張臉埋在他的衣料之間,在幹淨的氣息之間半夢半醒。
完全沒有聽到他說了什麽。
而廖修和在回答完問題之後,俯身抱起蘇櫻,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之中離開了。
男人把女人橫放在寬敞的後座,在她的脖頸下墊了一個柔軟的枕頭,修長的手指搭上高跟鞋的搭扣,幫她把鞋褪下。
女人穿半透明的黑色絲襪,包裹着漂亮的小腿線條,白皙的皮膚在絲襪的遮掩下若隐若現。
廖修和神色沒有半點異樣,托起她的腿肚,放到座位上,又把鞋放在下面。
這才繞過車頭,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點火,踩油門。動作不疾不徐,臉上沒什麽表情。
其實是有點生氣的。
遭遇了那種事不久,就敢一個人在外面喝的不省人事,謝天謝地,還能記得給他打個電話……
但女人躺在後座,翻了個身,發出含混的喉音,聲音輕柔似呢喃。
聽不清說的什麽,卻顯然無法交流。
這點火就只能窩在心裏,怎麽也發不出來。
路途過半,廖修和再下意識往後視鏡裏看時,發現蘇櫻已經迷迷糊糊坐了起來。
閉着眼,細繡的眉毛皺着,頭發睡得有些亂,毛毛糙糙地在頭頂堆着,像一個溫暖的巢。
手掌根撐着太陽穴,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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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蘇櫻會讓廖修和想到他錯過許多,那些蘇櫻成長的時刻。從十八歲開始,到二十五歲重逢。中間空白的七年,他不了解關于對方的任何。
因而重逢了這麽久,每一次看到她喝酒,都還是會感到陌生。
讓他陡然覺得,他漫長人生中有一塊巨大的空缺。風吹過去,能聽見呼嘯聲。
“醒了?”他問。
蘇櫻輕輕“嗯”了一聲,卻不像是在回答,而是讓自己從酒勁兒裏緩回神來。
而後過了很久,才意識到廖修和剛剛問了是什麽。
有些懵懂地答:“醒了。”
“怎麽喝這麽多。”
蘇櫻又怔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殺青了嘛……”
下意識拉出來這個原因,自然是因為其他的話不能輕易地說。
廖修和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又想起剛才那個率先踏出來、問他們兩個是什麽關系的小孩。
年輕又蓬勃,之前在停車場遇見過,頗有深意地看他。
“舍不得?”
蘇櫻垂着頭,想了一會兒,點了點。
頓了頓,他又問:“舍不得誰。”
這麽問出口的時候,廖修和覺得自己跟七年前也不大一樣了。若放到以前,他決計不會這樣提問。
太直白,又太容易暴露心跡。
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趁蘇櫻酒醉。
也算是一種趁人之危。
蘇櫻半晌沒回答,廖修和目光直視前方,開始猜:“小卷毛?”
“……那小屁孩,”女人又想了一會兒,才理解男人拐彎抹角地說誰,她擺擺手,醉意朦胧地不屑道,“文綜考*一百多分,不配讓我舍不得。”
“……”
今天紅的白的混着喝,後勁兒有點大。剛剛蘇櫻還多少算醒了點,這會兒又暈回去了。
她穿着絲襪直接踩在車地板上,往前一趴,下巴挂在前座椅背上,側過頭。
溫熱的呼吸噴上廖修和的脖頸。
他差點踩了剎車。
“坐好。”他命令。
蘇櫻哪有可能聽,随着車廂的晃動,笑眯眯地晃着頭。
她的鼻尖幾乎、甚至是已經擦過廖修和頸間的皮膚,讓他有些微的麻癢。
“猜猜我舍不得誰?”她壓着嗓子,聲音很低,像在說一個秘密。
廖修和臉頰的肌肉繃着,沒有回答。
“大學霸。”她說,“我舍不得你呀。”
[謝老師!人活着就有希望!]
高明亮坐在自家私家車的後座,興奮地給謝辰樹發信息。
謝辰樹:[?]
[你小子是不是拍戲拍傻了,最近怎麽總神神叨叨的]
[不是啊,我不是在盡職盡責地幫你做間諜嘛!你記不記得之前我說感覺櫻子姐身邊有個挺暧昧的對象]
[啊,然後呢]
[今天我才知道,那是她哥!]
[她哥?]
[對啊!我今天聽他親口承認的!警報解除了,直接讓你朋友A上去好嗎!]
他拐彎抹角地又誇了一下謝辰樹:
[你那個朋友那麽有才華,櫻子姐一定會喜歡的!]
謝辰樹在屏幕另一頭皺眉,他什麽時候說過廖修和有才華?什麽才華?做手術的才華嗎?
饒是廖修和開車開再平穩,過小區門口減速帶的時候,還是不免颠簸。
蘇櫻剛剛瞎撩了一通,沒等廖修和有什麽反應,就一屁股坐了回去。她暈得有點難受,頭抵上後座,一手捂着自己的胃,表情有不适。
廖修和瞥了她一眼,走過下一個減速帶的時候,特意把車速放得很慢。
等到終于到家,上了樓。
蘇櫻進屋的一瞬間就沖到衛生間幹嘔了幾聲。
卻什麽都沒吐出來。
廖修和接了杯溫水,走到洗手間,放到外面的洗手臺上。
伸出手,一下一下幫蘇櫻順着後背。
等她好不容易緩過來,抖毛一樣晃了晃頭。他頓了又頓,還是開口:
“注意事項第一百五十四頁。”
只說了一半。
蘇櫻突然就又精神了,立刻接過:“——過量飲酒的十大危害。”
廖修和停了一下,又說:“第一百二十三頁……”
“——獨自飲酒隐患多多!男生女生都要看!”
她的聲音抑揚頓挫,完全把營銷號起标題的那種噱頭勁兒給念出來了。
“……”
醉成這樣了,記性倒還挺好。
能不好麽,蘇櫻要清醒的話絕對要怼回去,這輩子就沒見過還有人這麽搞的,網上搜羅一圈東西印紙上,整出來這麽一個混合着現代化與古老印刷技藝的綜合産物。
看一遍吐槽一遍,看一遍又笑一遍。
……不知不覺就背下來了。
“知道了還喝這麽多。”他有些無奈,轉身拿了蘇櫻的毛巾,在熱水下浸泡用*擰幹。
接觸多了大抵是有助于脫敏,這會兒做什麽都自然。他一手搭在她的後腦勺,一手把蘇櫻垂落在臉邊的卷發撩開,再把熱氣騰騰的毛巾敷上去。
比體溫略高的溫度蒸騰着她的皮膚,很舒服。男人的手戴着毛巾細致的擦過她臉上的每一寸,每一個毛孔也因此舒展開來。
蘇櫻仰着臉,閉上眼,下意識“嗯”了兩聲。
自己都不知道這嗓音有多黏膩。
廖修和的動作頓了頓。
想自己剛剛說脫敏,還是為時過早。
再這麽下去怕是要出事,他彎腰,把蘇櫻的手撈起來,毛巾塞進去。
告訴她:“自己擦吧。”
轉身就走了。
蘇櫻站在原地,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廖修和離去的方向,毛巾接觸了冷空氣,上面的溫度很快降了下來。
她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誰也聽不到,又小聲哼了一聲。
廖修和去廚房煮了解酒湯,再回來的時候,蘇櫻整個人已經鑽進了被窩裏,最上層的毛毯被她拉的蓋住了半邊臉,只留上面一雙到處轉動的烏溜溜的黑眼睛。
“來喝點。”廖修和端着碗過來,坐到蘇櫻旁邊。
蘇櫻還生着氣,翻了個身,後腦勺對着廖修和。
“……”
算是看出來了,這姑娘喝了酒就跟三歲小孩似的,什麽情緒都往外擺。
……也不是不可愛。
他緩下聲音哄:“喝一點,不然明天又頭疼。”
小姑娘生了氣也挺好哄,撇着嘴,哼哼唧唧地從被窩裏鑽出來,接過廖修和手裏不熱不冷,溫度正好的解酒湯。
垂下纖長的睫毛,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還沒等咽下去,眉毛就皺了皺,下意識往外吐,吐一半又覺得不合适,擡起眼瞟了眼廖修和,看他沒什麽表情,才完全吐了回去。
廖修和:“……”
趕在廖修和說話之前,她先一步控訴:“辣。”
生姜熬的解酒湯,蘇櫻一貫吃不慣,毫無防備喝了一口,這會兒覺得整張嘴裏都彌漫着那股辛辣而鬧心的味道。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蘇櫻皺着臉,委屈得要命。
“逼我做防身練習,坐車也要颠我,”她開始一條條算賬,舊賬翻到八百年前,“跟我頭一回見面,就給我吃酸得要命的糖……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廖修和:“……”
跟智商降到三歲的小孩根本講不通道理,廖修和起身離開了房間。
蘇櫻在後面繼續控訴:“還不理我!”
一分鐘後,男人回來了,手裏拿了顆糖。
透明的塑料紙包裝,櫻紅色的硬質糖果,是他之前給過蘇櫻的那種。
也不多說廢話,徑直把糖拆開。
遞到蘇櫻眼前,言簡意赅:“嘗嘗。”
“你還想害我!”蘇櫻警惕地往後一縮,警惕的看了眼廖修和手裏的糖,“我反悔了,我才不會舍不得你,我不要住你這了。”
蘇櫻掀起被子就想跳下床,廖修和怕她着涼,眼疾手快地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到床頭*上。
另一只手把被子又蓋了回去。
蘇櫻被按了回去,鼓起臉瞪他。
她的眼型弧度圓潤,眼尾上翹,生氣時也帶着一股活泛勁兒。
兩人的距離因為方才的互動,這會兒離得有些太近,廖修和心跳錯了一拍,退後一步,下一秒,直接把那顆糖塞進蘇櫻的嘴裏。
蘇櫻:“……”
她眉頭一皺,就想往外吐,卻突然發了怔。
……是甜的。
和記憶裏不同的,從舌尖彌漫開的甜味。
像是初熟的櫻桃,有些不易察覺的澀意,卻更能襯托那飽滿的甜。
“沒騙你吧。”廖修和輕聲說。
蘇櫻很緩很緩地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
仿佛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無理取鬧,整個人又縮進被窩,背過身,做出一副要睡覺的模樣。
廖修和輕輕笑了一下,說:“不喝解酒湯就早點睡吧,以後少喝點酒。”
他俯身關掉床頭燈,轉身正準備走,手腕上的骨節卻突然被一片柔軟溫熱覆蓋住。
蘇櫻抓住了他。
廖修和的動作停住了,轉過身,耐心地問:“怎麽?”
蘇櫻不知什麽時候又轉了過來。
那顆櫻桃味的糖在她的腮幫子上頂出一小塊圓潤的弧度。
她這會兒沒什麽明顯的表情了,生氣或者羞赧,通通都沒有,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
看上去竟然有十分清明。
但她是分明是醉着的,不然怎麽敢伸出手。
“你說的交給你……”蘇櫻輕輕開口,“是像今天這樣……是這個意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