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睜開眼望着窗外搖搖欲墜的太陽,整個世界都在拼命旋轉。
耳邊傳來尖銳的蟬鳴聲,許乘月只好閉上眼,嘗試去深呼吸,感覺自己漂移到了外太空,進入真空地帶,重力消失,聽力失效。
這種症狀持續了一個小時,他才掙紮着想從地上坐起來,但沒有成功。
天旋地轉間被自己甩到兩米開外的手機開始不停響鈴,鈴聲仿佛晴天驚雷,他瞬間恢複了部分聽覺,過了幾秒隐約聽到門外有好幾個人的聲音。
門鈴響了。
“順風快遞,有人在嗎?”這聲音來自顧雲風,許乘月微微張開嘴想應答,卻根本發不出聲。他的手勉強抓住餐桌的桌腳,捏緊快墜下的桌布。
“老大,這是許教授家嗎?”
“顧隊,确定他在家嗎?”
“手機定位的就這小區,他家地址填的也是這。”顧雲風站在門口研究着他家的門。
門框旁有個電子顯示屏,顯示的什麽指紋驗證,虹膜識別。他把手一放上去就不停閃着紅色的‘ERRORERROR’。
“靠,這門真結實。”他捶了兩下門揉了揉自己的手背。
見一直沒反應,手機也無法接通,顧雲風蹲下身,企圖從一根頭發都塞不進去的門縫中看到點什麽。
“看樣子許教授沒遇到強盜小偷一類的,估計是突發疾病。你們先敲門,我再想辦法。”說着就傳來強勁有力的連續敲門聲和踢門響。
許乘月完全記不起來自己有聯系過他們,只記得意識模糊時不小心碰到了手機的什麽地方。他右臂關節支撐着地面,探出左手去夠牆邊持續響鈴的手機,汗如雨下,皮膚下的毛細血管充血擴張,身體沉重只能微微挪動。
“沒人啊。”
“把門撬開。”顧雲風冷靜沉穩地說。
伴随着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幾分鐘後一個人委屈地回答他:“這門我撬不開,有鑰匙都不一定能開。”說着指了指依然閃着警示燈的電子屏。
“舒潘,你對着這防盜門的把手那集中用力,試試能不能踹開。”
緊接着又是一陣叮叮咣當,他家的門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聽得他心髒隐隐作痛甚至血脈偾張起來。
“還是不行啊……”
“等我一下,我下去拿破門器,直接把門拆下來,你繼續踹它。”
破門器?許乘月雖然動不了但意識已經逐漸清醒了,他懷疑再這麽下去他家可能就要被毀掉了。
艱難地咽了口水,他用盡力氣爬到沙發邊上,牆上鏡子裏照出他異常蒼白的臉。
“你們離遠點。”重新聽到顧雲風沉重的步伐和聲音,許乘月雙膝跪地,終于耗費全部氣力靠到沙發上,他握住沙發扶手,攢足力氣對着玄關方向大喊一聲
——不!要!踹!
聲音落下,他家的門在一陣巨大響聲中徹底報廢。顧雲風帶着一衆人全副武裝出現在他面前,手裏還握着配槍。
完了,要露宿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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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喊許乘月幾乎再次虛脫。他整個人無力地靠在沙發旁,一行汗從額角滑到下巴,眼眶發紫一張臉慘白到能看見皮膚下的細小血管。
顧雲風蹲下身,伸手摸了他的額頭,看到桌子旁散落一地的糖果:“低血糖?”
“我馬上叫救護車。”說着他輸入號碼直接撥過去。
接通前許乘月艱難舉起胳膊拽了下他的衣角:“救護車就不用了……過一會兒應該能恢複。”
“許教授,低血糖可不是小毛病欸,搞不好真的會丢掉性命的。”文昕倒了杯熱水放在他身邊:“不要怕救護車太貴,這會兒工作時間,能報工傷,給你報銷掉。”
“……不是低血糖。”他長呼一口氣,臉上稍微有了些血色,“這是美尼爾氏,內耳性眩暈,可能是去年做手術後引起的自主神經功能紊亂。”
“你以前也發作過?”顧雲風把水杯端到他嘴邊。
“沒,第一次這樣。”他擺擺手:“不能喝水。”
“那你挺厲害,自己給自己診斷。我小時候流鼻血,還給自己診斷出了血液病。”顧雲風忍不住嘲諷他一句,喝掉那杯水。過了一會兒見他狀況稍稍好了些,沖他伸出雙手。
“站得起來嗎?我背你?”
“去哪?”
“去醫院啊!”顧雲風沒好氣地看着他:“讓醫生檢查下你的神經,到底多不當回事。”
許乘月擡起頭,看見對方恨不得下一秒就打醒他的樣子,突然有點開心。這麽多人圍在他身邊,不分青紅皂白,扯着他的胳膊腿要送醫院來個全身大檢查。
“真的過會兒就好了。”他挺開心地說。這間常年只有自己的冷清屋子,在許多人的喧嚣中突然有了人間煙火。
他揉了揉雙眼問:“你們怎麽會過來?”
“你給顧隊發微信說救命啊。”舒潘說,“也不知道你說的啥,他聽了還以為你被犯罪分子打擊報複了,定位後就把我們叫過來了。”
“你真的沒問題了?”文昕歪着腦袋看他。
許乘月尴尬地搖頭,他是真不用去醫院,這個毛病發作時以為瀕臨死亡,結束後又重新恢複平靜。只是莫名其妙把這麽多人招來心裏也挺過意不去。
“行了,大家別圍在一起了。”顧雲風見他這麽堅持,大手一揮:“許教授需要休息,你們都散了吧,回去幹活。”
“那顧隊你呢?”
“你能待會兒再走嗎?”在顧雲風回答前他懇求道,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下午我還有堂課,我得請個假……”
“我幫你請吧。”顧雲風讓他坐沙發上好好休息,要了陸永的電話打過去。
他打電話時走到玄關處,看到那裏挂着的合影。許乘月漠然地坐在一個醫生旁邊,穿着純色棉質衣服,大病初愈。照片中的他眼神和現在不太一樣,冷漠,空洞,仿佛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你那私人醫生呢?她怎麽關鍵時刻沒影了。”
“她去北京出差了,一個月後才回來。”許乘月聽着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了他家,看見顧雲風打完電話坐到他旁邊,額角間有汗,專注地打量着他放在桌子上的藥。
一盒是應西子給他開的營養神經的非處方藥,主要成分是銀杏果,他一直當保健品在吃。
還有一盒西比林,手術後他就經常頭痛,長期服用擴血管藥物。
“你真的不要緊嗎?”顧雲風手裏拿着那幾盒藥,仔細地研讀了藥物說明書,看了藥物副作用的描述後眼神複雜地望着他。
“沒事。”他點頭,雙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終于有了點力氣。
這個時候先前的眩暈感已經完全消失,身體機能逐漸恢複正常,他活動了下手指關節,把身邊的抱枕丢到了沙發另一邊。
他讓顧雲風留下來是有原因的,在他們破門而入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必須面臨一個亟待解決的狀況。
“顧隊,我家的門……還能用嗎?”
如果大門報廢,他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該待家裏看門還是出去找個酒店睡覺。呆在家裏看門吧,他究竟是一覺睡到白天,還是睜眼到天明?出去找個酒店睡覺,屋裏造成財産損失,應該誰負責?
“你那門……挺結實的,構造也和普通的不一樣。”顧雲風尴尬地笑着:“所以直接把門卸了。”
“鎖也用不了,門呢,估計暫時是裝不上的。”
“你這是破壞公民財産安全。”他一本正經地說。
“……還不是為了救你才不顧一切。”顧雲風清了清嗓子,擡眼瞟到牆上的挂鐘,幫他把灑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放進桌子上的果盤裏。
“要不你在我家住一晚吧。明天給你把門裝好,今天真來不及。”
他繼續說着:“你們這是高端小區,財物丢不了。”
然後幾秒鐘剝好了個橙子放到他手裏:“我一會兒要開會,你一副随時要躺進醫院的樣子我也不放心。我叫個熟悉的人來照顧你吧,附近有你的學生同事嗎?”
許乘月搖了搖頭說不需要。
他嘗試着站起來,四肢沒什麽力氣,但牆上那面鏡子中,自己的臉色逐漸恢複正常。他像平常一樣換了一件定制的西裝外套,白色襯衫的領口處松開一顆紐扣,從衣架上取下一條黑色領帶系上。
然後虛弱地伸手,在一臉懵圈的顧雲風眼前揮了揮,“你下午不是要開會嗎?我和你一起去。”
“啊?”顧雲風顯然還沒從震驚中回來,整個人愣在原地。任憑到時間的掃地機器人在他腳邊轉來轉去左沖右撞。
生病不去醫院,請假居然是為了辦案?真是當代勞模。
“不跟着你回隊裏,晚上你跑了,我就得露宿街頭了。”身體尚未恢複的新晉勞模許乘月換好鞋,舉起車鑰匙晃了晃:“負點責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