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郡主殺我
十月初八,暖陽高照,惠風宜人。黃道吉日,宜嫁娶。
延寧郡主出嫁在蘆州城絕對是大事一樁。當日,街道上湧現出一大波前來圍觀的百姓,個個露着嬉笑的表情,可能是鑼鼓吹打的太過激烈,他們的臉色皆微微紅潤,與這喜慶的氣氛相得益彰。
魏止騎在綁着大紅花的高大紅棕馬上,掃視四方的姿态比那高中皇榜的狀元郎還要春風得意,高擡的下巴似乎是在告訴那些人:你們口中的刁蠻郡主,我偏娶得!
鑼鼓喧天中,魏止喜氣洋洋的從業親王府将新娘子接了出來,三叩九拜的揮別尊長,便一路踏着歌聲在萬衆矚目下歡天喜地的直奔皇帝禦賜的郡馬府——他們的新家。
拐過第一個街角,迎娶之路方才過半,對面陡然沖出一匹剽悍黑馬,那馬跑得飛快,像是要撞到迎親隊伍似的。
但馬背上藍袍白氅的公子及時勒住了缰繩,雙方對立,目光相接。
即便隔着十多米的距離,魏止也能感受得到那位公子刀鋒般凜冽的目光,與生俱來的貴氣和清冷的氣質。
衆目睽睽下,不合時宜的公子終于調轉馬首,緩緩的退居一邊禮讓喜隊,但目光卻始終注視着後面那頂大紅喜轎。
路過那人的時候,魏止下意識多看了幾眼,只見他眉目俊毅,不茍言笑,墨發用金冠整齊束起,大氅更襯出他身材的健碩和不可掩飾的高貴,想必是個很有來頭的人物。
不過,他卻英眉緊蹙不展,滿臉盡寫陰郁,且不管他因何神傷,只說眼下他如此難看的表情,委實與此情此景違和的很,令魏止心生不悅。
但不悅是短暫且不堪一擊的,正渡春風的魏止馬上便被沖天的喜氣迅速包圍,什麽負面情緒都統統煙消雲散了。
轉眼,郡馬府便近在眼前了。
魏止便在一衆哄鬧聲中從喜轎裏美滋滋的牽出了她的娘子,又在乒乒乓乓的吹打聲裏,完成了拜堂成親的重要步驟。如此,禮成。
在微醺之時,魏止傻笑着想,成親也不麻煩嘛,不過就是把心愛的的姑娘八擡大轎接到自己家來,拜天拜地拜尊長……夫妻對拜……那個魂牽夢萦的女子便從此是自己的人了,朝夕相對,舉案齊眉,相守一生。
人生哪,如夢,如夢。
魏止只想,別醒,就這樣一直夢着吧,夢到天荒地老,夢到埋進黃土,還要夢……
夜漸深,鈎月上枝頭,是良夜沒錯了。
賓客開始紛紛散去,肖年體貼入微的讓魏止先回房去,外面的瑣事有他來處理。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要辜負了良辰美人。
魏止心領神會的沖肖年嘿嘿一笑,扭住他寬厚的肩膀,鄭重承諾,待她一切穩定,必定為他物色一位漂亮姑娘。
幸得魏止酒量不錯,又在飲酒的時候耍了點小聰明,趁人不備把酒灑出去不少,她現在只是感到頭腦微微發昏發熱,不過屬實不打緊。
行至婚房門前,魏止的心跳得飛快,仿佛若不是她閉着口,心就要蹦出來了。
這才真的是喜出望外,喜不自禁,喜從天降……
魏止深呼吸了口氣,擡手輕輕推開房門,房內溫黃的燈光瞬間籠罩了她的渾身,也撫平了她躁動的心髒。
偌大寬軟的喜床上面,新娘子一襲嫁衣如火,兩手交疊端坐着,魏止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瞧啊,昔日張揚的延寧郡主今夜多麽的柔情似水賢良淑德!
魏止滿載歡心向裴殊走去,即便是紅蓋頭将那人的臉頰掩藏,她也能夠感受到裏面那張臉是何等驚豔。
“郡馬。”翡月姑娘兩手将喜秤奉上。
這一聲“郡馬”,真是讓魏止聽得心頭狠狠蕩漾了一番,她趁興追擊,喜秤勾住下面的金穗子,大手一挑,蓋頭便被翩然掀開,輕輕然滑落在床,與那喜床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蓋頭下的那張翩若驚鴻般的臉容便頓時出現在了魏止的面前,印刻在了她的心頭。
裴殊化着魏止從未見過的紅妝,煞是嬌豔欲滴,她眼波流轉間盡是溫良,也是妩媚,她的薄唇紅得似乎可以咬出血來,微微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仿佛勾着魏止的心神。
那人緩緩擡起水眸,随着細長的睫毛緩緩上擡,魏止的心弦也不覺得随之緊繃。等裴殊柔和的目光正式落在魏止的臉上的時候,魏止的心弦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子卿。”紅唇輕起,勾魂攝魄。
“郡主……”魏止呆住了,癡癡的望着裴殊,随着她招手,便坐到了她的身側。
翡月這時端過來兩杯合卺酒。
裴殊主動接過來,将其中一杯遞于魏止,“這一杯可是外面的千百杯都比不得的。”
魏止會意,笑着接過酒盞,道:“沒有可比性,外面的酒可以不喝,這一杯,無論如何也少不得。”
裴殊滿意的笑了,笑得很是風情萬種,讓魏止心甘情願的被她攻城掠地,甘之如饴般讓其俘虜,自覺自願的為之拱手奉城池。
合卺酒下,洞房禮成。
“翡月,你下去吧,今夜不必守門了。”裴殊對翡月吩咐道,翡月便欣欣然退出去了。
魏止偷笑,她娘子想的可真周到,曉得今夜會有一番雲雨折騰……慢些,合卺酒飲了,那接下來不就是行周公之禮了?
但她至今還沒來得及坦白她的真實身份呢!即便是郡主上回說她的一切她都清楚,可那一切包括她的女子身份嗎?若是她沒及時坦白,郡主怪罪她該如何是好?
“魏子卿。”
魏止正想着這件大事時,裴殊冷冽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了。
“啊,啊?”魏止才回過神來。
“春宵苦短,你在神游什麽?還不抓緊時間!”說着,裴殊好似餓狼撲食一般将魏止撲倒在床,然後整個人便毫不客氣的壓了上來,那雙小手便開始毫無章法的在她的身上亂摸。
“啊呀,等等,郡主,等等!”魏止受驚之餘迅速擒住裴殊胡來的兩手,正色道,“郡主你先別急,我有話要先說。”
“哦。”裴殊沒勁的應了聲,便随着魏止坐起來,沒精打采的理了理衣服,“什麽話?快說吧。”
“請郡主相信,子卿從頭至尾都沒有想刻意隐瞞的意思,只是,只是一直未得機會向郡主坦白。”魏止先做個鋪墊。
裴殊的眉頭便開始微蹙,“別廢話,快說!”
“那郡主可否答應子卿,聽了之後不要動怒,不要怪罪子卿,可好?”魏止拉住裴殊的手,卑微的請求。
裴殊似笑非笑似的,洞悉着魏止的眼睛,點點頭道:“好啊。”
得了裴殊的金口玉言,魏止陡然有了勇氣,終于到了不得不坦白的時候了,她索性牙關一咬,将她最大的秘密悉數奉告。
“其實……我、我是個女子……”
“哦……什麽!”裴殊先是漫不經心的吐了一個字,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似的,聲色俱厲道,“大膽你個魏止,膽敢女扮男裝迎娶郡主,戲弄皇親,你你你該當何罪!”
裴殊猛然起身,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樣,魏止吓得蒼白了臉,趕忙跪撲在地上,向裴殊求饒。
“子卿該死,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魏止無語凝噎,她錯了,她怎麽能信裴殊的話呢?以她的個性,說翻臉就翻臉還不是家常便飯?這下慘了,她這是犯了太歲了,該不會今日才辦了紅事,明日便辦白事了吧……
裴殊又坐回床上,再說話時,聲音便沒有方才那般淩厲,“恕罪?你以下犯上,要本郡主怎麽給你恕罪?”
魏止腿軟了,死定了,這個女人真要翻臉不認人了……
“哎,魏止,你給本郡主說說,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這麽幹的?你給我講講你的心路歷程。”裴殊的坐姿逐漸狂放,兩腿張開,上身前傾,手肘撐在大腿上,看上去很是興致勃勃。
魏止想,心路歷程?你幹脆治我個死罪一了百了,還要聽什麽心路歷程,聽了心路歷程之後她會讓她死無全屍了吧……
“郡主……”魏止可憐巴巴的央求。
“磨磨唧唧,說呀!”裴殊忿忿的拍着大腿。
于是,魏止放棄一切掙紮,反正橫豎都是死,既然裴殊想聽,那她就說給她聽。
“子卿該死。”魏止的聲音透露着心如死灰,“從一開始在拂春樓,我就該表明身份了,可我舍不得将我最大的秘密公諸于人,所以編了各種理由隐瞞,搪塞。後來,郡主登門,點名要我做郡馬,我是萬般不敢的,且不說我配不配得上,單說我這身份……女人又如何能夠娶妻,娶的還是郡主!……可郡主一再要求,我……”
“你的意思是本郡主強迫你,你是被迫的喽?”裴殊的聲音又威嚴起來。
“……”魏止暗自腹诽,不就是你強迫的?“子卿不敢。只是郡主一言既出,我又怎敢拂卻?後來,我便想到郡主在拂春樓與老鸨的對話,想着郡主喜男亦喜女,便鬥膽抱了僥幸心理,都怪我貪心作怪,想做一回皇親國戚,想攀上郡主的高枝……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郡主你治罪吧,我沒什麽好解釋的。橫豎一死,只望郡主能給我留個全屍,還有我那魏府上下,郡主你大人大量,莫要遷怒于他們,他們皆是無辜的。”
魏止狠狠的自嘲,這下真是“人生如夢”了,而今大夢初醒,即将人頭落地。
“想不到你還挺重情重義嘛!”裴殊抱着胳膊,認真點評道。
“做人不能無情無義。”魏止冷哼一聲,借此來反諷裴殊,是誰當初說的包容自己,是誰說的恨不得馬上嫁給自己……果然,看臉的人都是膚淺的!
裴殊啊裴殊,你當真無情無義!想當初你都能因為我長得好看而幫我翻身,那如今為什麽就不能因為我長得好看而饒我死罪?
魏止跪在冰涼的地上,無限感慨于她命不久矣。
可床上那人居然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笑得那樣開懷!
片刻,一雙溫熱的玉手伸到魏止的面前,纖長的手指将她的下巴輕輕挑起。
裴殊笑得真好看,可魏止此刻害怕極了,這個笑靥如花的女人是魔鬼,要她死的魔鬼。
“你怕死嗎?”她帶着笑意問。
“怕。”魏止不怕丢人,實話實說,“天底下,誰人不怕死?”
裴殊站起身,走到旁邊,在凳子上坐下,悠閑的為自己倒了杯熱茶。
“本郡主才舍不得你死。”裴殊呷了一口茶,扭頭看向臉色煞白的魏止,“我費了那麽大勁一步步助你到現在,不就為的你這張臉?”
她又搖曳身姿走到魏止面前,俯下身子,伸手去撫她微涼的面頰,玩味之意昭然若揭:“在本郡主看膩你這張臉之前,才舍不得砍了你的腦袋!”
魏止甚至都沒顧得上聽什麽看膩什麽臉,只聽得那句不砍腦袋,就足夠她歡呼雀躍,噌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拉住裴殊的手,激動不已道:“這麽說,郡主不怪罪子卿了!”
裴殊撅着嘴,反拉住魏止的手搖起來,搔首弄姿道:“那得看郡馬今晚的本事了。”
魏止正迷惑着,裴殊便依依不舍的松開她的手,施施然坐到了床上,擺出當時在拂春樓一模一樣的卧姿,右手撐着腦袋,左手在大紅衾被上畫圈圈。
魏止一時不知所措,熱得她幹咽口水。
“怎的,子卿今晚還想漫聊徹夜?”裴殊誘惑的聲音裏還夾帶絲絲不滿。
郡主都暗示這麽明明白白了,魏止又不是榆木腦袋,自然是迫不及待的遵從命令啦。
于是,這回換魏止惡狼撲食了。
魏止為了自己這條狗命,真是一次又一次把她的肉體出賣給裴殊,不過好在每次她都得到了回報。
這一次,更是收獲頗豐。
作者有話要說: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