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養魔殿。

數十個女婢正在殿中細心整理季裴此次要穿的禮服。

季裴的禮袍是全黑的,用料都是全修真界最好的靈蟬絲,用紅線勾勒花紋邊框,顆顆細碎飽滿的的珠寶彙聚成一段腰帶。有種低調奢華的氣質。

其實這些女婢原想給季裴穿上純紅的禮袍,卻被季裴沒有任何猶豫地拒絕了。

他一向不喜穿紅色。

具體原因得追溯到上一世。他穿着紅色出現在大家面前,魔宗族人當着他的面誇了一句。“面若好女”。

雖然這個詞兒的确沒有貶義,但是流傳出去,卻成了道修嘲諷他的話柄。

其實他不覺得受辱,因為敢這麽嘲諷他的道修都死了。但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讓他本就可怕的名聲變得更加可怕,他還是選擇了穿黑色。這種良苦用心,估計道修們體會不到了。

“少主,衣服熏好了。”

婢女手捧外袍,低頭耳朵紅的發燙地站在季裴身前。

熏衣用的熏香讓季裴有點頭暈。他擡手輕捏了捏太陽穴,站了起來,讓兩邊的侍女為他穿上外袍,又為他帶上了尾羽樣發簪。

等打理好發型,婢女們紛紛退讓了開來。只留下了一個彎着腰将果盆舉過頭頂的少女。

季裴輕輕拍打了一下衣服,眉眼一轉,看向了旁邊突然出現又一直沉默的站在一邊的忠仆,有些莫名地問了一句。“你怎麽了?也不說話。”

他怎麽可能說話。

原來季裴就長得好看,這麽細心一打扮起來,什麽天下第一美人,什麽禍國殃民都得靠邊站。

忠仆啞然的隐藏起眼中的驚豔。

拱手禀報。

“之前在無量那裏奪來的血丹,經調查已經有了些眉目。”

季裴擰起眉,從旁邊女婢擡着的盤子裏拿起了一顆葡萄,含在嘴裏。邊問道。

“摸清是什麽了”

忠仆進言道。“我們問盡了能問的煉丹能手,都無人能猜出這枚丹藥的原材料。”

“但是,這個丹藥的功效,能提高人的修為....”

光這個功效還是忠仆找人試了丹藥的一部分才發現的。

季裴的眉皺的更深了。

揮退了臉冒紅暈,還想再喂他葡萄的女婢。

從忠仆那裏接過了那有些不詳之意的血丹,拿在手上端詳。

這顆血丹。是他掀無量的窩之後從無量的欲魂那裏奪來的。

他将無量的魂給了時阡,但是血丹他留下了。

因為他覺得這個血丹比無量的魂魄還要重要,而且和他自己有一些莫名的聯系。

聽其他忠仆說,為了煉這顆丹,無量的欲魂哄騙了不少少男少女,做他的爐鼎,為他獻身,但其實他們去的時候,這枚丹藥已經煉好了。

那就說不過去了。

如果這顆丹藥只是單純為了提升修為用的.....無量的欲魂在生命垂危的時候,為什麽不搏一把,靠這個丹藥讓自己脫離險境?

再有....

像無量那樣原本就有合體修為的魔修,他沒道理專門煉一個提升修為的丹藥。

這種提升修為的丹藥在修真界并不常見,但凡是有資源的修士都會為了多留一個保命的手段,花大價錢購入這種丹藥。

就算在月剎宗雖然有人不喜他,但是也不至于這種丹藥都不給他。

怎麽想都不合理。

所以只能猜測這個血丹..還有其他什麽他不清楚的用途了。

“少宗主....快到了時辰了。”看了眼外面似是有些着急的仆從,忠仆出言提醒道。

季裴微微垂下眼簾,握緊了手中的丹藥,将他藏進了袖子裏。

“時間到了?”

“是。”

“既然是鴻門宴,那也要參加才知道到底有多想置我于死地。”

這玩味的低嘆,似溫柔低語,又似幽魂呢喃。

一只信鴿扇動了翅膀。

随着微風。

在魔域幽暗的空際,盤旋飛走。

..........

魔族的宴會。在天魔宗的後花園舉行。

說是後花園其實只有一種花。鮮豔的紅色與黑色大地相處融洽,彼此襯托出更加血腥又曼妙的蒙安。

前來的魔修大多沒什麽多規矩,四仰八叉地坐着,高談闊論,喝酒打诨。

撐着拐杖的何元書,悶不作聲的低着頭坐在靠前的位置,誰跟他說話,他都不搭理,板着張死人臉,一看見就知道他不是心甘情願的坐在這裏的。

但是要是有人問他,是不是有人逼他來了?

他也不會回答。

因為他還真不是被別人逼來的。是他自己主動要求來的。

自從被季裴折斷了手腳摁在椅子上,他心中就充滿了要洗刷屈辱的想法。

他想在衆人面前再跟季裴鬥一次法。

魔族以實力為尊。

他比季裴大幾百歲卻被季裴打斷了腿腳,已經讓他成了笑柄,雖然身邊親近的魔修沒有明說,但是他還是能感受到其他人的輕視。

原來宗內那些看中他的人,現在已經不再看中他了。

他爹還那麽縱容那小子,這根本不像話。

血脈也不一定能決定一切。

季裴那小子天賦高又怎樣?他現在就是個金丹期後期的中層魔修,根本不足為懼。

喝着靈酒,欣賞着水中身形柔軟穿着暴露的魔族美女舞動的曼妙身形,何元書的怨氣也漸漸消減了下來。

天魔宗的确是個好地方。

在一片荒地中,也有絕妙的景色。

這裏是天魔宗的後花園雖然只有一種花,但是這裏的水極為特別,名叫沉淵。

沉淵的水重異于旁的地方,本應該從高處往低處流的泉水,在這裏會從低處往高處流,底下的墨魚也仿佛生了靈智一樣喜歡跟人嬉戲。

泉水中有穿着清涼的魔族舞女抛撒含情脈脈的眼神,兩側放着石桌若幹,但是沒有一個人是正襟危坐着等待少宗主的。

黏膩的勸酒聲,和器皿碰撞的聲音混在一起。

拉人入了一個旖旎的夢境。

一邊聽着靡麗放蕩的曲子,何元書喝了許久酒,倒是沒有喝醉,但是也厭了當下的場面,他往沉淵的上源走去,猛地看到了一片灰色的迷霧。

一個“美人”正站在淵邊看着什麽。

明明面無表情,卻有一股極為侵略的美感,一雙瑰麗的鳳眼淡淡朝人撇來,就令人想要給他掏心挖肺,原諒他的一切冷淡。

正在何元書想入非非之時,胳膊上的傷處猛地一痛,令他一哆嗦,接着便清醒了過來。

再一看淵邊,那美人也不見了。

何元書神色癡迷的想着。

那是哪個魔修帶來的爐鼎,竟然那麽好看?

但是穿的那樣華貴....又在後花園随意走動。

莫非是...季非衣的爐鼎?

何元書嘴角扯出一抹輕蔑的笑。

他就說季非衣的修為怎麽成長的那麽快,原來是用了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法門。

何元書從沉淵走回坐席,那一抹倩影依舊在他的腦海裏徘徊不去。他是覺得可惜了,那種美人怎麽偏偏是季非衣那種不成器的小孩的爐鼎...恐怕早早就要被禍害了。

他拿着酒杯,杯壁剛剛挨在嘴邊,還沒将酒喂下去,看見從一旁被人簇擁着走上玉座的人,不由得猛嗆了一口酒水。

“少宗主,萬安!”

所有魔族人都站了起來,就何元書傻傻的坐在席上。

旁邊人拉了他一把,他才堪堪想起還要站起來。

不過他的反應,還是稍微慢了一些。

等其他人坐起來的時候,他才孤零零的一個人站了起來。不僅如此,手裏的杯子還落在了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聽到就酒壺落地的聲音,坐下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何元書身上,像是在看一個勇士。

他竟然還敢鬧事?

季裴走到位置上坐下,看到何元書站着,眼裏流光一轉。用指尖撐着下颌,微微揚起了下巴,诘問道。“你這是挑釁?”

“是,哦,不是....”

他是想跟季非衣比鬥,但是他這次摔杯子不是為了挑釁季非衣,真的只是杯子掉了。

真的,只是站起來的晚了一步。

.....

“何元書!”

“今天這麽高興的日子,你怎麽又找少宗主的麻煩。”

“不...我...就是愣了一下。”

他只不過是通過季非衣身上穿着的衣服,認出了季非衣就是他之前出去望風時看到的美人而已。然後被震驚到了而已。

何元書臉紅的發脹,可周圍的魔修都不信的辯解。

“你都站起來摔杯了!還說不是來找事兒的!”

何元河也看向了他兒子。

“書兒!你還不快點坐下!”

何元書聽到父親的命令,忍不住賭了一口氣。

反正他本來就想找季非衣重新比鬥一場,現在事已至此,他為什麽不順其自然?總比承認這是意外要有面子的多。

想到此處他猛地伸出手,指向季非衣。“比..”就比。

看到面具後那雙瑰麗的眸子。

他伸出的手指猛地軟了下去。

季裴看着他,溫聲道。

“元書哥哥,我相信你,你坐下吧。。”

何元書明明打定了主意将錯就錯,但不知怎麽地,這聲“坐下”的命令一出。

他當真屁.股一沉,坐了下去。

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坐下了,已經晚了。

周圍相熟的魔修看他那麽聽話的坐了下來,十分詫異地看着他。

“何元書....你是不是被何長老訓了...這次怎麽這麽聽話。”

“怎麽可能?”

他爹才沒有訓他!他爹除了督促他修行以外,根本沒有怎麽管過他的事兒。

“那你怎麽坐下來了?”

為什麽坐下了?

連何元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鬼迷心竅的坐了下去。他連自己的爹的的話都沒聽,竟然聽了季非衣的話!

一定是他那一瞬間太震驚了。

“我傷勢未好,腿腳又不方便就坐下了!這完全是意外!”

何元書的惱羞成怒讓周圍人的議論聲漸漸消停了下來。

等沒人說話了,何元書就直盯盯的盯着季裴。見他這樣“怒視”着季裴,其他人更加确定了...何元書之前一定是主動挑事兒結果聽到父親的一聲令下才慫了。

季裴坐在上座。旁邊的忠仆側耳過來對他說。

“何元書還在盯着您。”

“我知道。”

季裴淡淡道。

“他果然是對您有意見。”

“不是。他只是覺得我長得好看而已。”季裴輕笑了一下。想到了剛剛聽到的系統提示音。

其他人都坐着,就何元書站着的時候,他也以為何元書又想做什麽。

他靈臺裏的無殇已經迫不及待要出來耍一耍了。因為這幾次老讓血藤耍威風,它深覺得自己的地位不保。

可是沒想到,系統的提升音在他即将出劍的時候冒了出來。

【系統:洗白值增加,獲得技能{他長得真好看}】

【季裴:......】

我以為你要找事兒,結果你是覺得我好看?

聽到系統的提示音,季裴知道了何元書心中真正所想,剛剛差點忍不住就要笑了,又怕別人真的惱羞成怒。所以只是讓他坐下了。

忠仆當然不會覺得這是他家主人自戀。

因為他家少主好看,那是鐵打的事實!

“什麽?他看到了您的臉?”忠仆擔憂地反問。

“這....”

“不用在意。”季裴擺了擺手。

“我在魔域戴面具,只是為了減少認識我的人,免得整個魔域都知道我的面容,日後不好隐瞞。”

畢竟混跡在魔域中的不僅有魔族,還有偷渡來的各類修士。

他們萬一過來魔域,看到了他的自畫像,等回到大陸的另一頭再一宣傳,他還怎麽隐瞞身份,怎麽在道修中混下去。

“那他看見了您,不是不好嗎?”

“他一直活在天魔宗的中樞,早晚會知曉我的真容。他算是能知道我真容的範圍。”

“....是。”

在座下的何元書心中無比煎熬。

他一方面對季非衣的臉沒有任何抵禦能力,而另一方面....從他知道那個美人是季非衣開始。他的胳膊腿痛的更厲害了。

本以為那“美人”是朵解語花,知道了,才知道那是朵食人花!

而且是有多好看,就有多狠的食人花。

拿他當爐鼎,都不知道是誰吞噬了誰。他怎麽能長着那麽一張打了別人,都有人怕他手疼的臉!他都原諒他了!

“何少爺,你也別老盯着少宗主看了。”

“知道的,明白您就是氣不過。不知道的...以為您是怨婦附體了呢。”

何元書拍下就酒壺,猛地一瞪身旁長得一只眼睛凸出來的魔修侍從。

“你說什麽?”

“沒...沒事。”

雖然說這次洗塵宴開場有何元書攪局。但是後期的效果不錯。

酒過三巡。

一些對季裴有些不滿的魔修,也都沖着酒勁上去提出了問題。得到解答後,就平複了情緒。

氣氛熱鬧了起來,卻又有了不速之客登場。

聞到天空中的一股酒香。

季裴坐起了身,眼底有稍許暗光。

他半掩起淡漠的雙眼,側了側頭,看向了天空之上,如同天外飛仙一般的一男一女。

其中女子發色如月,男子內斂溫潤。

那标準性的月牙發飾,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們來自哪個宗門。

怪不得說月剎宗看起來完全不像魔族。

他們天魔宗的人天天穿深色衣裳在懸崖峭壁上生活,哪能和這兩個穿着飄飄欲仙的男女比拟。

但是飛仙?

他們天魔宗做事動不動血流成河,與他們月剎宗做事殺人不見血可不能比。

季裴微眯起眼。

從笑容滿面的時阡身上掠過,看向不笑的月剎宗長老月爻。

“今天是什麽西風,把您吹來了,月長老。”

月長老....這個詞兒,簡直不如去一個字兒,直接叫月老。

八百年前,喜歡他爹,倒追七百多年他爹無動于衷,準備放棄的時候,他爹這個冷血無情的魔頭,竟然抱回了他。

後來...她喜歡玄琛。

季裴非常希望她的功力再強一點,把他師尊也感化一下,成就一次,八百年前我喜歡的人的兒子成了八百年後我喜歡的人的道侶,這種書都不敢寫的橋段。

不過....要是真成了那種情況。

這女人,估計會比現在還要讨厭他。

“呵。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态度嗎?”月爻冷聲嗆道。

她緩緩走近席上。

水中的樂音漸止。舞女面露恐色的向後避讓。

周圍一圈一圈的魔修站了起來,向着月爻的方向拿出了武器。

季裴環顧了一周,嘲諷一笑。

“目前來看,對待不請自來的人,我這個态度已算不錯了。”

時阡低眉順眼的在一旁站着。

沒看季裴。

也當做不認識。

畢竟他兩此時确實不該認識。

月爻并未接季裴的話茬,将沉淵當做自家後花園一般的逛了起來。

季裴沒有發作,何元河亦沒有。

沒有了管弦奏樂,沉淵的水流聲也變得明顯起來,已經有人安耐不住想要動手,卻聽見了令人衆魔捧腹的質疑。

“我不服你魔宗之主的身份。”

底下魔族笑的特別狂放。

“呵呵呵,老妖婆,我們天魔宗的事兒,哪裏輪得到你質疑?”

“哈哈哈哈,今天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你質疑你算老幾。”

但是月爻完全不為所動的說了下一句話。

“因為你的魔族身份,都不明不白。”

季裴淡淡應了一聲,眼裏閃過了然。

“是嗎?”

“是嗎?你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別以為你父親替你隐瞞了你的身份!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你母親就是個恬不知恥的下賤胚子!”

“勾引魔族上床,在人間她該被亂石投擲而死,竟還敢生下你。”

月爻說出這一番話時的态度,高高在上。仿佛提到那個女人都已經是恥辱了。

“......”

季裴可笑的嗤了一聲。

那一雙幽深如深井的眼裏,絲縷血色戾氣湧了上來。

“老女人。你可真替我省事兒。”

“竟把自己的死因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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