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是嗎?
你都說要坐牢了!我哪裏敢說是啊!壯漢冷冷地瞪着她,又憤怒又好奇她哪裏來的膽子!他摸了摸脫臼的下巴,有點疼,只好揚起歪斜的下巴,眼神往下瞟着她,“你又是什麽人?誰給你的膽子管老子我的事?”
方寧瞧他的模樣有些好笑:“我幾時管你的事了?只不過……”蹙眉又道,“你縱馬撞到了我,不該賠償嗎?”
“我哪裏撞到你了?”壯漢目光愣愣地看着她,這姑娘怎麽比他還強盜?
方寧眨了眨眼,點頭道,“撞到了,就在剛才。”
“你不認?也不打緊。”方寧的手指搭在刀柄上,兩指一彈,刀身出了刀鞘一截,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又道,“我的刀,可沒有我好說話的。”
那兩名手下心有餘悸地雙腿一軟,一左一右拉着大哥,小聲說起她剛才那神乎其技般的一刀,斷定她必是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中人。
“而且黃大哥讓我們最近稍微低調點,不如……”
黃松大哥确實讓他們近來收斂一點。那壯漢思量了一會,然後惡狠狠地瞪了方寧一眼,不太情願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這總行了吧?”
“不行。”方寧一手搭在刀鞘上,一手指了指謝佑靈:“還有我夫君呢,他身子弱,你這一撞,恐怕是傷到了他的心肺。”
夫君?謝佑靈一怔,幾道目光射來,他迎向方寧打來的眼色,心下明了,忙咳嗽起來,又踉跄了幾步,來到她身側。方寧自然地扶着他手臂,輕輕摸了一把他的側臉,“瞧瞧我可憐的夫君哪。”
說完又把手摸完,方寧将目光停在壯漢手中的錢袋,那意思太明顯不過了——她要整個錢袋!
“你這是搶劫啊!”壯漢着實怒了,哎呀,脫臼的下巴又疼了一下,他更怒了,一把将手下往前推去:“把她給我抓起來!抓起來!”
兩名手下顫巍巍往前幾步,警惕地看着方寧,拔劍剛要砍過去,卻不知怎得膝蓋一疼一軟,兩人噗通跪倒在小麥裏,鬼哭狼嚎了起來。
方寧:?我還沒動手呢?
“大、大大哥,她會彈指神功!是彈指神功!”一名手下哭着爬到大哥的腳邊,哇哇哇道,“我們還沒靠近她呢,她就把我們打倒了!肯定是彈指神功!快別和她較勁了!”
Advertisement
“是啊,大哥,她指不定是哪路江湖豪傑的女兒,我們怕是惹不起啊!她要錢嘛,就給她吧!咱好漢不吃眼前虧!”
方寧:?他們是不是江湖話本子看多了?
不過,這也不影響方寧狐假虎威。她雙手環胸,閑情逸致地哼了一聲:“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她眼眸一擡,朝那壯漢看去。
壯漢還在猶豫,但那兩名手下一左一右拉着他褲腿,還在說着什麽神功什麽江湖大佬什麽盟主千金什麽飛天小白狐……越說越離譜,最後,那壯漢乖乖地上交了整個錢袋。
“還不快滾?”方寧冷冷出聲。
壯漢帶着兩名手下一溜煙逃開了,方寧看着他們的身影,暗想着:就是這些沒名沒分的幫役,狐假虎威地欺壓百姓!看來,她有必要讓衙門制定統一的服飾,以示區別。
方寧有些嫌棄地捏着錢袋子的一角,來到那婦人和小孩身邊,她将錢袋交給了婦人,起身離開之時,婦人沾着泥土的雙手握住了她,不住地感謝。
“不用謝我,好好生活吧。”方寧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眸光一軟,沒有多說就離開了,頗有“深藏功與名”的意味。
身後傳來農夫一家人的感謝聲,還有其他人紛紛關切,聲聲漸遠。
兩人上了馬車,謝佑靈打量着她:“所以方姑娘真的會使彈指神功?”
“會呀。”方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眸光一迷,故意吓唬道,“謝大人害不害怕?”
“害怕。”謝佑靈面上笑着,心口不一地想道,就她這三腳貓的功夫,屬實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也就唬唬那些沒腦子的罷。
方寧心裏也有疑惑,但沒細想,說起剛才的事情,道,“這些人應該就是衙門幫役,但他們沒有批準的文書擅自下鄉,索要小麥錢財,四處橫行。”
“謝大人,可是親眼看見了?”
“看見了。”謝佑靈望着她,淡淡一笑。
要知道,在官府層面,沒人會在意一個“無名無分”的幫役,是何作為。正因如此,一個沒有臉面的幫役,做起惡事來,自然肆無忌憚。而這群人背後的人,最後還能獨善其身。
方寧與他對視幾眼,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可,多說無益,就看謝佑靈之後會怎麽做了!
潛意識裏,她對于謝佑靈這個人還是有所期待的,表象不代表實質,眼睛所見耳朵所聽,往往未必是真。要全面地認識一個人,不能僅靠只言片語,更不能一葉障目。
謝佑靈呢?他其實對方寧能查出什麽是沒有把握的,擔心她查得太多,一下子把事情都給捅出來,讓範西楮開始提防起來,恐怕會影響他的計劃。
不過她剛才的一番話,點到即止,卻讓他心裏有點譜了,反而令他出乎意料。
回到縣衙已是黃昏時分,方寧和謝大人打完招呼就徑直回了戶房,這兩日的所見所聞,她對衙役編制已有感悟,需得記錄下來,記錄下來之後,便是對可能的問題提出有效的解決辦法。
光是記錄這兩日的見聞就花費了一個多時辰。不知不覺已入夜,方寧摸了摸餓扁的肚子,将挎包裏的小花糕掏出吃了,混着口感不太好的綠茶,倒也算解了餓意。
之後,方寧鋪開一張宣紙,用鎮紙壓着,開始書寫她發現的問題。寫完,将宣紙晾在一旁,另又鋪開一張宣紙,開始書寫解決之法。洋洋灑灑,解決之法書寫了整整兩頁。
她将另一張宣紙對折一半,等另外兩張宣紙晾幹之後,也對折,夾到她随身攜帶的書中,然後放進小挎包裏。
終于完成了!她朝窗外瞅了眼天色,正好傳來“咚咚”的打更聲,已是二更天了。她忙低頭吹熄蠟燭,挎上小包離開了。
謝佑靈回到衙門後也在書房待到很晚。
他閱完案卷,開始研磨,提筆寫信,信中提及了宜興縣不良人的幾大罪名:養寇為患、吃拿卡要、誣陷好人、刑訊逼供、私分髒污、盤剝犯人等等。他還提及需要改善的一點,“官吏不下鄉”,信中懇請恩師能夠适當向皇上進言。
信完畢,糊了封口,信封上赫然寫着:方晉松親啓。
月色清清淡淡,星光稀疏,卻不妨照落到人間的清輝。謝佑靈正從後書房拐進直通往公署的穿堂,出了穿堂就是中庭,他遠遠便看到一道身影從內院的月洞門走進中庭。
她的腳步輕快,衣袂翩翩,頭戴的藍色綢帶因着步伐而飄然起舞,月色下像是靈動的小蝴蝶,馬尾一晃一晃。她的手指卷着挎包袋子不住地打節奏,模樣惹人可愛。
謝佑靈的眼中,只有一輪清月、和眼前的人,都發着淡淡微光。
方寧哼着小曲,手指搭在布袋上打節奏,神态很是輕松,正在思索一會回去的路上吃些什麽。因為知道今天可能會晚歸,下午時分她就提前遞了口信回去,讓祖母不用等她晚飯了。
她正往衙門口走着,目光不經意地流轉,卻赫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猛然頓住,眼神滞了幾瞬,才眨巴眨巴,再定睛看去,那一襲月白圓領長衫,出塵般入世的,不是謝佑靈又是誰?
可他怎麽這會兒還在衙門?
察覺到方寧疑惑的目光,謝佑靈邊走來,邊故意伸着懶腰打了個哈欠,待至近處,笑着說,“沒想到這一覺睡到了這麽晚。”
急着撇清,有嫌疑,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方寧也沒拆穿他,笑笑道,“那謝大人真是好睡,不怕晚上睡不着嗎?”
“到了晚上自會有困倦。”
兩人并肩,一邊說着話一邊走出縣衙大門。
方寧在原地等謝佑靈關上大門,再同他一起往前走,這會兒晚了,倒也不用忌諱被人瞧見。這幫衙役就是再清閑,也不可能這個時辰出現在這裏。
“你這麽晚才走,是在為明天的賭約做準備?”
方寧點頭:“我說過,我一定會成功轉去戶房,而且讓你、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謝佑靈笑笑:“拭目以待。”他還真有些期待。
但方寧卻覺得他笑得很假,根本不是用心的,所以也懶得和他多說。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面攤子,方寧的腳步明顯放緩了些,目光轉過去好幾次。謝佑靈察覺了她的意圖,主動開口道,“晚上沒怎麽吃,你可要一起?”
方寧猶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見他朝面攤看去,然後說,“我請你吃面。”
“……好!”請客?早說呀。
方寧朝他道謝,兩人坐到攤子上。謝佑靈點了一碗大腸面,方寧點了一碗鹵肉面,她另外又加了一份小湯圓。
初夏的風吹得正舒适,拂面溫和但不似盛夏的黏濕,給人很安定的氛圍。
方寧先喝了口熱湯,肚子裏暖暖的,迷離着眼睛的模樣甚是惬意。
“你不吃大腸?”謝佑靈見她蹙眉刻意躲了躲的模樣,問了句。
“嗯。”方寧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不覺得那東西,有點髒?”
謝佑靈輕輕一笑,“不髒,都洗幹淨的,而且很香,你想嘗一嘗嗎?”說完,他夾了一段大腸緩緩遞到她的面前。
“不用!”方寧猛地閉了下眼,蹙鼻的模樣小臉蛋緊皺在一起,擡手就朝空中不住地晃了晃:“好意心領了,快拿開。”
哦,謝佑靈唇邊蕩漾着笑意,似乎又發現了她一個小秘密。
吃飽喝足之後,兩人迎着夜風慢步,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偶爾沉默卻仿佛因為舒适的夜風而不覺得尴尬,很快回到家。方寧進了府門,頭也不回地朝身後人揮手拜拜,徑直入了西廂房。
謝佑靈目送她入了房門,也回了後院。
翌日清晨,慣常的點卯例會。
衙役們早早就在公堂等待,話聲不息,不用說,都是方寧的功勞。謝佑靈和呂逸風到公堂之時,一群衙役正圍着她,閑聊、鼓勵,說什麽話的都有。
“謝大人。”範西楮躬身行禮,表面做派相當到位。
談話聲才漸漸止息,衙役們一個個并排站好,臉上神情淡淡懶散。方寧站在何宇陽的身旁,擡頭去看謝佑靈,他剛落座,一副恹恹的模樣。
呂逸風清了清嗓道,“今天三班六房簡單彙報就行,”然後看了看方寧:“等申明亭的裏長大人到了,就請方姑娘講一講她這兩日的感悟。”
三班彙報完,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裏長大人就過來了。
方寧瞧他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翁,一般能當上裏長都是德高望重的人。謝佑靈也不似剛才懶散的模樣,起身相迎過去。裏長神情嚴肅,喚了一聲謝大人,從袖袋中拿出一張紙。
“勞煩您跑這一趟了。”謝佑靈的神态恭恭敬敬,裏長看了他一眼,淡淡颔首。
“方寧,請吧。”謝佑靈看着她,請她說話。
--------------------
一起下班啦~~~
謝佑靈偷偷記錄一下:她怕蟋蟀,不吃大腸……(待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