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謝佑靈給裏長大人上了座,衆人也靜候,他給呂逸風一個眼神,賭約正式開始。
呂逸風走到桌案前:“方姑娘,開始之前有幾點我會說明一下。”
方寧看看他點頭,便聽他繼續說道,“謝大人拟定的答案已在昨天就交到裏長手中,所以你提出的衙門重點問題和解決方法,都由裏長來判定。”
“好。”方寧覺得這也是相對合理公正的。
那便開始了,呂逸風朝她一比手,回到謝佑靈的身側,将公堂正地心的位置交給了她。
方寧面對衆人的目光,也絲毫不怵,勾起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然後拿出小挎包的書本。她先拿出一張紙,抖開,肅靜地交到裏長手中。
她一邊解釋道,“我在戶房兩天時間找出的問題是:衙役編制。”
“其一,登記在冊的衙役與實際不符;其二,幫役人數衆多卻登記不全;其三,也是基于前面兩點衍生的問題,正因為衙門沒有區分正式編制和幫役,導致一些強盜土匪濫竽充數,肆擾民衆,乃是公署大忌。”
“裏老,不知我說的可對?”方寧望向裏長,知道問題并不是關鍵,關鍵是如何解決。
果然,裏長看着她,微微點頭問道,“解決之法呢?”
說時,方寧又掏出另外兩張宣紙,遞給裏長大人:“其一,重新查驗登記名冊裏的衙役,是否有誤,逐一核查;其二,幫役人員實行登記。”
對于第二點,她又拿出一本藍冊子,展開來講了講,“我已經把登記過的幫役人員重新列冊,一共有十三名,這些人點名報道的可以繼續當衙門的幫役。但凡不在冊但過來登記報道的,酌情考慮,也可登記在冊,但這些人都需列明姓名、戶籍、婚否、家庭成員等信息。”
“列明這些信息,是為了方便衙門掌控,也能更好地約束這些人在外的作為。”
“其三是幫役報酬的問題,按照朝廷法度,朝廷是不給幫役發工錢的,但我卻發現衙門有部分支出是在這裏的。通常情況,幫役的薪酬由在位者支付,那麽……”方寧一笑,看向範西楮,“在謝大人到任前的幫役支出,可能還需要範大人補上。”
“之後統一登記,幫役的報酬就按次按勞發放,由謝大人結算,全部登記在冊。”
“另外最後一點,為了區分衙門衙役和幫役,可以給衙役制定統一的服裝,更好地以示區別,免得外面強盜打着不良人的旗號作祟,導致民衆對我們衙門都失去了信心哪。”
Advertisement
方寧說完,看向裏長大人:“裏老,覺得這方法可行?”
慷慨陳詞一番話,公堂上不少人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範西楮老江湖了,依舊堆砌着笑容,不慌不忙道,“幫役的問題确實麻煩。”
黃松冷着臉站在一旁,問道,“不過,此前已經給幫役支付出去的報酬,很多已經是和我範大人補貼的了,這該如何算呢?這讓範大人如何補上呢?”
“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方寧微微一笑,又拿出另一本冊子道,“我比對過衙門的賬本,裏面有些收支對不上,我單獨羅列了出來,一筆一筆核對,發現這些支出都是給幫役支付的辛苦費。這些辛苦費既然記在賬本上,想必是從衙門出去的了,那就很清楚了。”
“只要把這些支出填補上,就行啦。”
方寧雙手一攤,将那冊子遞到範西楮的面前。黃松接過那冊子看了一眼,記載的不僅有數字還有明細和批注,瞧着很是眼熟。他一合冊子,看了範大人一眼。
範西楮眯着眼睛一笑,“方姑娘果真是心細如塵。”又道,“這冊子我會拿回去好好看,若真是衙門有虧空的地方,我定會填補上的。”
方寧朝他一抱拳,微微颔首:“範大人英明!”
再去看裏長大人,呂逸風回神過來,笑着問道,“裏長大人覺得方姑娘的解決之法可行否?”
裏長看了謝佑靈一眼,點頭道,“縣衙的幫役人數衆多,搞得宜興魚龍混雜,此等情形确實急于更除,她提的方法是可行的。”
連裏老都認同了,謝大人無法可說了罷!方寧一挑下颚,朝謝佑靈看去,頗有輕挑的意味。謝佑靈看了看她,心內并不覺得意外,面上輕輕一笑,下了結論。
“既然如此,方寧你就去戶房當職吧。”
“這簡直是把衙門當成兒戲!”
黃松氣得語噎了半晌:“謝佑靈堂堂縣令,和一個姑娘家起什麽賭約?還裝模作樣把裏老給請了過來!?拿一縣的政務來打賭,卻是和姑娘打情罵俏的,算是什麽作為?!”
“範大人,幫役的事情真就任由他們嗎?”
範西楮冷哼一聲,“幫役的事情倒是其次,并不難辦!我在意的是謝佑靈在這件事情裏面充當了什麽角色。”
“大人何意?”
“蠢東西。”範西楮瞪了他一眼,皺眉道,“我想我是被那小子給騙了,到底是低估了他。也是,他畢竟是皇上欽點的狀元郎啊,青年才俊,被貶到這偏遠的小縣城,一腔抱負沒得施展,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大人是說,謝佑靈他故意的?”黃松似乎有些明白過來。
“若是如此,可方寧剛才講的又似乎太過隐晦了,畢竟正式登記在冊還有那六名衙役,他們的下落……”他看了範大人的眼色,沒有繼續說下去。
範西楮并沒把握謝佑靈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的虛勢到底是不是演出來的?但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就當他是故意讓方寧把幫役的事情捅了出來,或許是為了警醒我們,我們受用。那就給他回一份大禮,讓他知道,在這宜興縣,到底誰說了算!”
“是!”黃松擡頭看着範大人,微微垂眸。
就在此時,門口守着的兩名快班衙役跑過來敲門,道,“方寧來了。”
她來做什麽?範西楮和黃松對視一眼,露出疑惑的眼神,然後一擺手,讓衙役将她帶進來。
方寧捧着一只錦盒進了範大人的辦公所,臉上是滿滿的笑容,脆聲聲喚了,“範大人,”走進來,又道,“範大人,方寧初到縣衙一直未曾晉谒,請大人見諒。”
“哪裏的話。”範西楮官派十足地笑着,“你這兩日忙于戶房,是沒得時間,可以體諒。”
“今日公堂之上,還有賴大人的成全哪。”方寧頓了一下,又道,“我是下定決心要進戶房,哪怕學點皮毛,也希望日後能為父親翻案。可謝大人有意刁難于我,立下這樣的賭約,我實在是無可奈何,只得俯就。”
“哦?謝大人如何刁難你的?”範西楮卻聽出了一些其他味道來,頗有長者關懷的口吻:“若姑娘有為難之處,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我……”方寧遲疑了一下,在範西楮堅定而慈祥的眼神中,鼓起腮幫子,說道,“我能來宜興縣衙當職是托了叔父的關系,而我叔父呢,其實是謝大人的恩師。只不過,我小時候和謝大人結過梁子,他其實一直看我不順眼。”
“這原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年輕氣盛誰不會做些玩笑事兒,可謝大人他偏偏放在心上了。礙于叔父的情面,他才應了我過來的要求,只是還對小時候的事情耿耿于懷呢。”
“範大人您說說,我想轉崗到戶房,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非搞出這麽個賭約來,可不是存心為難我呢?”
範西楮微微一笑:“謝大人乃一縣之首,定然有他的考量。”心裏暗想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方寧又道,“我料想範大人定然是個心胸豁達的人。”她又哀嘆一聲,在圈椅內換了個姿勢,悄咪咪靠了過去:“幫役報酬的事情,希望範大人別放在心上。我提出的解決之法,不能讓謝大人找出破綻來,倒是累範大人您破了財。”
哦?她竟然直愣就說出來了?範西楮要是還計較着,反倒是小家子氣了。
“咱們都是為了縣衙,我沒有放在心上。”
“那便好,那便好。”方寧嘿嘿一笑,放心地拍着胸口,這才把那小錦盒遞過去,輕聲說道,“一點贽見,望大人笑納。”
範西楮推拒了一聲,皺着眉嚴詞道,“你這是做什麽?把我當成什麽樣了?嗐,瞧着你年紀和我閨女差不多,你就是不說,我也要好好照看你的。何需這些虛頭巴腦的。”
“範大人,這是我特意去尋來的古玉,想讓您給鑒賞一下。”方寧眉頭一擰,委屈地抿唇道,“您是怕得罪了謝大人嗎?”
“自然不是!”範西楮挺了挺胸,眸光往錦盒一瞥:“也罷,我若是不收下,倒是讓你瞎想了。這東西啊,就當是我替你保管着了。”
“好!”方寧仰頭一笑。
爹爹教給兩位哥哥的為官之道,到底是派上用場了!釣“範西楮”這條大魚,正正好合适啊!
“對了,你父親的事情……”範西楮像模像樣地問了她京中的事情,得知她遭遇那段不幸,着實感慨了一番,還說若有幫助的地方,只管提就是!
方寧也沒客氣,一口應了下來。
在範西楮這裏閑聊了一會,方寧還喝了一杯上好的清茶,達成目的之後就滿足地離開了。在跨出門檻之時,她的眸光微微往後一側,瞥見了範西楮虛僞的面孔,才大步離開。
不怕範西楮派人去京城調查身份,她早在那天說下僞裝的身世之時,就已經給爹娘寫了信,心料這會兒他們應該收到信,會想辦法替她圓了這個謊。
畢竟範西楮這只老狐貍,也不是好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