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仙有沒有他是不知道,身旁倒是有個——

有個什麽?謝佑靈被這一想法給狠狠吓到了,心裏念叨完“仙女兒”三個字,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看了方寧一眼,暗自嘆下一口氣,撇開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此時的方寧正在欣賞風景,村頭有一條小溪,溪流沿着村莊一直往下延伸,橋邊有一棵碩大的紫藤樹,紫藤樹下是村莊的石碑。

雨後,空氣是清新的,天空碧藍碧藍,自然萬物像被洗滌過那般的幹淨清透。眼前是小橋流水,滿目的氤氲着綠色,在籠罩的煙霧下,若人置身于此,仿佛能将心靈洗淨。

這時,車夫走了過來,“謝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他換了對謝大人的稱呼,背着一小袋幹糧,打過招呼就出發回縣城了。他還要去找人把那散架了的馬車給托運回去,希望沒被人給處理掉就行。

方寧看着謝佑靈:“你覺得那馬車還能修好嗎?”

“總要試試的。”謝佑靈朝她看了一眼,又見村莊不遠處有人群聚集,眼眸一擡,方寧會意,兩人并肩往那方向走去。

“其實何必那麽麻煩,再買一輛新的就成。”方寧說着。

“那馬車散了架,橫在路上不是個事兒,若能修理好,倒還是可以用用的。”

這番話聽在方寧耳朵裏就是:能修則修,能省則省罷!

難道是那豪擲的十兩銀子令他囊中羞澀?方寧霎時覺得有些愧疚,要想她在京城從來都是大手大腳花錢,當時沒考慮那麽多,可他只是一個小縣城的縣令,能有多少俸祿和積蓄呢?

“那個你是不是……”舌頭一卷,她又忽然收住了話頭。

謝佑靈偏過頭,疑惑地看着她。

她對上他望過來的眸光,不知為何耳根紅了起來,覺得這麽直白地問人家“你是不是缺錢啦?”或是說,“其實我有很多銀子,可以花我的?”似乎有些刻意羞辱人的感覺。

她搖了搖頭說,“沒什麽。”罷了,大不了她把這次公幹的花費都給包了就是。

……就是莫名覺得想對他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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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佑靈哪知道她那心思,只是覺着姑娘家是不是就喜歡欲言又止?他大姐也時常這樣,老拉着他說話,斟酌了半天,話只說一半又不說了。

左右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沒在意這個。

兩人閑庭散步,順着溪流的下游而走,前頭是一棵拔地倚天的老槐樹,初夏剛入花期,枝頭花骨朵兒含苞待放,遠遠望去白光灼灼。不少姑娘小孩圍在槐樹下,手裏拿着紅綢帶,在往樹上系結,應該是在祈福。

方寧走了過去,許大娘家的媳婦甜兒迎了過來,她是個淳樸的農家姑娘,熱情但不失禮貌道,“方姑娘來一道祈福嗎?”

“這棵是我們許家塘這兒最古老的的槐樹,聽祖輩說這棵樹曾被雷劈中過,但那之後卻生長得越發壯實了,所以,大家都到槐樹這兒祈福,久而久之就成為祈願樹了。”

“甜妞兒,這位姑娘是誰呀?”另有兩位同伴好奇地打量着方寧,以及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謝佑靈。

甜兒一笑道,“他們是趕路去武進縣探親的,被大雨沖壞了馬車,暫且留在我家避雨的。”

“哦,你公公還是這麽好客。”身着黃衣的姑娘輕聲嘀咕了一句。

方寧走上前,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方姑娘,你要不要也來祈願?”身着粉布衣的姑娘朝她遞過去一段紅綢帶,又壓低了嗓音道,“保佑你和那位郎君,恩愛纏綿,長長久久。”

“小翠,你搞錯啦。”甜兒輕擰了下那姑娘的胳膊:“人家是兄妹。”

“實在不好意思。”那姑娘笑着捂了捂臉,有些害羞。

“無礙。”方寧搖着頭,一邊從那姑娘的手中接過紅綢帶,用手掌兜住底下的福包,颠了颠,怔怔得,腦海中不自覺盤旋她剛才的那句話。

【保佑你和那位郎君,恩愛纏綿,長長久久。】

瘋了哪?為什麽這句話會在她腦海一直響起?然而,她不經意看向謝佑靈,只見他站在不遠處,清風攬月,身姿筆挺,望向她投來的目光,偏過視線以示詢問。

砰砰砰,方寧的心跳得飛快,逃避似地轉過頭,有種落荒而逃的挫敗感。

她在怕什麽?

“方姑娘,快來。”甜兒拉着方寧往人群而去,一邊道,“聽老一輩的說,下過雨之後,重新挂上去的福袋,祈願會更靈驗。”

“是嗎?”方寧脫口而問,若是以往,她絕對不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甜兒笑着點頭說,“你把願望寫好之後放進福袋裏,打個死結,一定要系牢哦,不然願望會跑出來,到時候就不靈驗了。”

“而且願望只能寫一個,寫多了,神靈會覺得你太貪心的。”

方寧嗯了一聲,提筆頓住,蹙眉思慮了很久,最終落筆寫了八個字。

會靈驗嗎?方寧寫完才覺得甚為荒謬,有些無奈地笑着,但見這些姑娘們都展露出期待的笑顏,她也似乎被感染了,好似剛才有那麽一瞬間,真的相信神靈會看到她許願。

“晚上的宴席,你們一起參加嗎?”甜兒又說,“這裏去武進縣還有些路程,你們又沒有馬車,恐怕走是要走好幾天的。”

“倒不如明早跟着牛哥的貨車一起過去。”小翠好心地提了一句,“牛哥要去送貨,正好可以把你們放到武進縣那村口。”

“也對,方姑娘覺得如何?”

“我和我哥說一下。”方寧走到謝佑靈的面前,把小翠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也察覺到小翠頻頻投向謝佑靈的目光,帶着熱切的好感。

方寧挑了挑眉,哦?

“這樣也好。”謝佑靈說着,朝小翠微微颔首,表示了謝意,然後看着方寧說,“你同她們玩會兒,我回去陪許大爺下棋。”

“行,你去吧。”方寧看到小翠害羞的笑意,了然地在心裏哦了一聲。

晚上的宴席是許家塘的塘主舉辦的,他是個善心長者,鄰裏鄉親都非常尊敬他,就連村長也對他十分恭敬。這舉辦的宴席,只要是許家塘的村民都能來參加,只是來晚了的話,沒有位置,就只能吃吃邊角料了。

下午就開始準備宴席,忙碌了起來,謝佑靈也跟着一幫漢子們幫忙做些苦力活。方寧從小沒幹過這些活兒,只能在宴席上幫忙擺擺物件,陪孩童們搶寶袋玩一玩。

沒過一會兒,甜兒她們也過來了,和方寧一起陪孩童們踢了會毽子,玩得不亦樂乎。

“這會兒也沒什麽我能幫忙的了。”甜兒抹了把汗道,“聽說塘主還去縣城請了兩位廚娘過來,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方寧聽着甜兒和小翠聊起天。

“對了,你家郎君怎得還沒回來?”小翠問道,“這趟走镖走的時間好像長了一點,他不是還得準備科考嗎?”

甜兒低頭微害羞道,“他黃昏前應該能到。”

小翠又頗為羨慕道,“你家郎君是個有天賦的,這次科考肯定有把握吧?到底是許大爺教育出來的人,我們可羨慕極了。”

“你別這樣說。”甜兒知道小翠說這話的用意,推了下她的手臂。

小翠擰了甜兒胳膊一下,努着眼神朝向方寧。

甜兒局不過她,只好朝方寧問道,“對了,方姑娘,你大哥,可有婚配?有中意的姑娘嗎?”

“他?”方寧心中了然,定是小翠對謝佑靈生了好感,才托甜兒問的。

“他才沒有,相親了多少姑娘都沒下文呀,祖母為着他的親事可沒少操心呢。”方寧這說的是大實話。

甜兒憨憨一笑,悄悄用手肘推了翠兒一下。

方寧沒有錯過小翠害羞的笑容,知道她是少女春心動了,不過看上了謝佑靈那既具有迷惑性的外表罷!她暗喜了一下,且看謝大人如何對付咯。

宴席在黃昏之時開始,方寧和謝佑靈是許大爺的客人,被塘主熱情地邀來主桌而坐。這塘主是位白須老人,聽甜兒說他的兒女都在外面,老伴死得早,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謝佑靈正和塘主聊天。方寧端起桌上的小酒杯,淺淺抿了一口,卻沒有嘗到酒的苦味,反而帶着一絲絲香甜,入口是醇厚濃郁的青梅和桃子味。

“這酒是孫大娘自己釀制的水果酒,方姑娘覺着如何?”塘主看着方寧慈祥地笑了笑。

方寧又淺嘗了一大口,誇贊道,“孫大娘手藝不錯。”這句話是真心的,可不比她在京城洪福樓嘗過的差半分。

“慢慢喝,後頭勁兒大着呢。”甜兒的相公許大郎好意提醒了一句。

方寧朝他點點頭,見他孔武健壯,膚色被曬成了小麥色,是日常會跑跑镖的人物,竟是瞧不出有書生模樣。

反觀謝佑靈,活脫脫一個柔弱書生,遇到困難,還得她來保護,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哪。

只不過,翠兒姑娘你會不會表現得太明顯了?兩句三句都離不開謝佑靈,對人家的好奇都快溢出來了,整桌人都快看出你的意圖。偏這位謝大人還“有問有答”,笑意郎朗,心無旁骛,一點也沒有“難以應付”!

看着他和翠兒姑娘笑語嫣然的模樣,方寧不知為何覺得口中的酒帶着一絲苦澀,難道這酒喝多了會讓心情變沉重?

帶着這樣的想法,方寧一口接一口,從小抿到杯飲,想看看這酒到底什麽味道。

……

宴席過半,天色已暗,四周點上了燈籠,一片靜谧之中,亮着家家戶戶的燈火,給人一股子的溫暖。

忽然,“咚”地一聲,方寧一頭栽倒,額頭砸到了桌上。

正在說話的塘主話音一噶,愣住了,滿桌人肅靜地看向方寧……的後腦勺。謝佑靈怔了之後反應過來,虧他還能保持淡然的笑容,看了看她面前的酒壺,整壺都空了。

“她喝得太快了。”謝佑靈拍了拍她的肩膀,沒反應,又含笑抱歉道,“她怕是吃醉了,我先帶她回去歇息,各位繼續。”

“你家妹子沒事吧?”塘主關切地問道,“整壺酒都給喝光啦?”

“是啊,難得今天她高興。”謝佑靈說着,擡起她的胳膊,朝衆人道,“我帶妹子先回去歇着,大家随意,別讓我們掃了興。”

許大郎問他要不要幫忙,謝佑靈揮揮手,将方寧架在自己身上,單手拖着她的腰肢,瞧着不費吹灰之力,就将她背在背上,又向衆人告了歉意,離開了。

晚風暖中帶着涼意,吹了吹謝佑靈有些發紅的臉龐。

“不能喝還喝這麽多……”

謝佑靈搖頭笑着,竟是不知該說她什麽好,但是很奇怪,心情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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