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擡頭是一輪明月,映襯着小溪滢滢流水,石上青苔發着淡淡幽光,夜風吹響山谷、溪水潺潺流動,似有悅耳的合聲。
謝佑靈背着方寧往前走,雙臂挎着她的腿,好在是她已經昏睡過去,整個人安靜地趴在他後背。
一陣晚風吹動河岸邊枝葉沙沙作響,背上的人忽然發出一聲低呼,帶着糯糯的尾音。
似乎是要醒來的跡象?謝佑靈放慢了腳步。
方寧只覺風一吹,她的頭又酸又脹,額頭中間還隐隐發疼。她微睜開眼眸,伸手一碰額頭,哎喲得疼,一下子清醒了些。
她怎麽還趴在謝佑靈的背上?方寧敲了敲腦袋側邊,歪頭,甩了下兩條腿問道,“你幹嘛背我?”
謝佑靈偏頭,視線往後側去,說道,“你喝醉暈倒了。”
暈倒?方寧似乎将一點點模糊的記憶喚醒,腦子一懵,呆呆問道:“我,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直接倒了?”
謝佑靈的腳步徐徐,點頭道,“哐當一下,額頭直接往下磕了。”
“……”方寧覺得她沒臉見人了。
但她還是要挽回一下形象,動了幾下,要從他身上下來,一邊說道,“我是許久沒喝酒了,一下子沒把握好,其實我沒醉,你看我很清醒呀,你放我下來。”
謝佑靈不勉強不拆穿,停着把她放了下來。
方寧的腳剛一落地,還想蹦跶兩下,卻不受控制地往旁倒了,被謝佑靈一手扶住。她道了聲謝,重新站穩了,還說,“我剛才是沒注意。”
“你看我,還很靈活吧?”方寧的雙手擺在身側,站在原地轉了個圈。
衣袂翩飛,青絲舞動,和她人一樣,像是夜間盤旋的精靈,笑得明媚卻因為酒意有些嬌憨,俏,又不失靈氣。
“我甚至還能月下舞刀呢。”她笑得雙眸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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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謝佑靈一擰眉頭,見她插腰的手摸上那柄圓刀,看着她就要拔刀,心下暗道不好,但已經晚了。
“你不信?我舞給你看。”
方寧已經拔出圓刀,鋒利的刀尖從臂下穿過,一個刺背往回轉,那道道銀光看得謝佑靈替她捏了把冷汗。
“我信你,把刀收起來吧。”謝佑靈主要是怕她傷到自己。
這會兒的方寧正在興奮頭上,眼睛一眯,笑得像只小賊貓,刀背忽然轉向謝佑靈,左腳一跨往他面前舞去。謝佑靈往後一退,方寧撲了個空,屈肘再度往前跨去。
她是不是覺得自己舞得很好看?
謝佑靈看着她彎刀亂舞的模樣,實在不忍心拆穿她,只好往後躲避。
可方寧卻有些生氣了,一個白面書生而已,她居然還抓不住他?!這麽想着,她一個騰空整個人往前躍,手裏的彎刀以十分詭異的角度在她手中轉了一圈,然後朝謝佑靈的方向逼近。
謝佑靈已然後退至岸邊的樹旁,她再這樣瘋下去可不行!
瞅着一個空擋,在方寧逼近之時,他一把奪下彎刀,雙臂展開,沒有多想地、十分自然地從她背後,将她整個人圈在懷裏。
兩人同時一滞,懷裏的柔軟和溫暖叫謝佑靈心跳得飛快。
刀呢?方寧呆了一下,将下巴磕在他鎖骨處,像只啄木鳥那般敲了兩下,喃喃道,“你,怎麽可能奪了我的刀?”
不可能,不可能啊……方寧難以置信,又小聲嘀咕道,“難道我真是喝多了?連刀都不會拿了?”
謝佑靈聽見了她的話聲,暗自郁悶了一下:他在她心裏到底是有多柔弱不堪?
此刻他的心情很奇怪,就像是這夜間的風,忽起忽落,變換來去,吹起一陣惱人的心緒,但不覺得惱人,反而甘之如饴。
“你,放開我。”
謝佑靈輕輕松開手,見她站穩了才徹底把手放下,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兩人對視後連忙移開視線。他的手腕一轉,将刀柄那一側遞了過去,但就在這時,方寧的眸光猛地一動,靈敏的耳朵察覺到了危險。
“把刀給我!”
嬌聲輕叱,她一把接過彎刀,面向黑夜中襲來的危險,将謝佑靈護在身後:“謝大人,我來保護你。”
三名蒙面黑衣人悄無聲息地靠近,持着刀,三個腦袋湊到一起,中間一人問,“你沒盯錯人吧?”
“肯、肯定沒有,就、就是她。”回話一人有些口吃。
另一蒙面黑衣人有些嫌棄他口吃,搶話說,“大哥,我們是一路跟着她從縣城裏過來的,她和大人在這裏躲雨,不會盯錯人的。”
“好,她斷了我們的財路,我們就給她點顏色看看!”
三名黑衣人持刀逼近,刀光刮過方寧的面門,她側身躲開,手中彎刀掃出,将他們逼退開幾步距離。一輪對峙之後,黑衣人散開,将方寧半圍了起來。
方寧一邊警惕,一邊往後退。
兩側的攻擊先上,方寧舉刀“铛”、“铛”兩下抵住,轉身一個回旋踢,将那個口吃的踢飛了出去。另一人罵了一聲“真沒用”,繼續逼近,那位大哥不知道何時已經來到方寧身後,擡了刀。
謝佑靈見此,暗絕不妙,悄悄在手中捏了一片樹葉,蓄勢待發。
但方寧也察覺到此時身後有人,靜默的對峙後,面前的刀光掃過,她靈活地彎腰,一刀割破那人的腰帶,然後立刻回身,手中的彎刀朝身後的人飛去。
咻咻咻,那黑衣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方寧揚了揚下巴,轉頭去看那正在往上扒拉褲子、系褲腰帶的黑衣人,以及另一名被她踢飛出去正舉刀跑過來的。
她自信地勾了勾嘴角,舉起右手橫空握在空氣中,還頗為挑釁地朝那跑來的黑衣人揚了下眉。
看她那樣子,是要用後腦勺閉着眼睛接回彎刀?
謝佑靈震驚了,她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她是用了內力把飛刀收回來,但是,瞧着那往回飛的弧度……他剛要出聲阻攔,已然來不及了。
一片樹葉落地,謝佑靈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腳步來到方寧的身後,伸手将要去握那柄彎刀,但晚了,只聽“咚”地一聲,刀柄撞到了她後腦勺,掉落在地。
手裏,是空的?
“我,刀呢?”方寧只覺得腦瓜子一疼,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當時鴉雀無聲,三名黑衣人重新湊到一起:“……”
謝佑靈單臂将她摟住,低頭看着昏倒過去的人兒,心裏又升起一股不知名惱人意的感覺,唇角不自覺勾着,頗有種無奈卻又不嫌棄的意味。
“她她、怎麽怎麽把自己砸、砸砸到啦?”
“閉嘴。”大哥瞪了他一眼,低聲讨論道,“一個昏倒了,一個是書生還要保護她,我們就趁這個好時機動手!殺不了她,也要好好吓唬一番!”
嗯!三名黑衣人準備一鼓作氣沖上去,先把謝大人一拳打倒,然後綁了方寧回去好好折磨羞辱一番!嘿嘿嘿!
……
然而,風一起,謝佑靈的身軀筆直硬挺,抱着懷中的人毫不費力,輕輕地,他一擡眼眸,一道凜光從眼底射出,像是脫去表層,有一道無形的透明色的僞裝面具慢慢裂開,掉落。
他冷冷地勾唇,眸光定着眼前三個人,單手摸到腰間的玉佩,那是一枚淡青色豎紋的丁字型玉佩在,只見他輕輕一按,玉佩松動了開,他握住,慢慢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
劍身銀白,柔軟鋒利,由內力操控,通體冒着寒光。
他的手腕微一用力,劍身便發出水滴石穿的叮泠聲,是為避水劍。
劍身柔軟一卷就将三個人的刀給卷飛了出去,謝佑靈單手抱着懷裏人,單手将劍刺出,抵在黑衣大哥的喉嚨前。
“你們是宜興縣衙的幫役?”謝佑靈冷冷地看着他們,從剛才就知道他們的目标是方寧,因而這般猜測。
為首的大哥愣了一下,不是說這位謝大人是個不會武功的書生嗎?
“不想死,就滾。”
夏夜的風混着他凜凜的眼神,周身的溫度驟降,三名黑衣人被他的氣勢碾壓震懾,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剛要離開,背後有傳來他帶着殺意的聲音。
“回去之後,你們若是敢多說半個字,死。”
三名黑衣人猛地腿發軟,覺得眼前這個謝大人怎麽和傳聞中不太一樣,難道他不是謝大人?先逃為妙,回去再說!
黑衣人一溜煙跑了。
謝佑靈看了一眼懷裏還在昏迷的方寧,确認四下無人,又将她背了起來,繼續往回走。他的眸中一點點将幽深掩蓋,附上了一層淡淡笑意的柔光。
今夜,謝佑靈無心睡眠,看來是要加快計劃了。
村子裏的宴席已經結束,入了深夜,家家戶戶熄滅了燈,遠處幽靜的山谷一輪明月高挂,點點星光。
一身長衫的謝佑靈坐于高高的桅杆之上,單膝微曲,有風吹起他的衣袂,遠遠看去,像是月亮之上出來的仙人,能比肩月色,卻又驚豔了月色。
翌日,方寧揉着發疼的後腦勺起了床,記憶有些混亂,她好像喝多了?好像還遇到了殺手?還是她做了夢?
這時,迎面走來謝佑靈,朝她打招呼,還道了謝意,“昨天謝謝你救了我。”
方寧一怔,所以,不是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