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且不提黃老爺這位奸生子是不是謝佑靈和方寧認識的那位“黃松”,就本案而言,他是個核心人物,只是這個人物,卻似乎從未現過身。
梳理死者的人物關系,需得從現實出發,目前從獲得的線索來看,暫時沒有其他嫌疑人。黃老爺的原配夫人是位大家閨秀,在武進縣的名聲很好,育有一子一女;九、十房小妾多數喊不上名,擡了姨娘的有三位,二姨娘育有兩子,三姨娘未有所出,五姨娘育有一子兩女。
至于四姨娘,便是和奸生子私奔的那位。
“黃松和四姨娘的故事恐怕不簡單。”方寧和謝佑靈回了廂房,她坐在圓凳上,托腮思索。
謝佑靈倒了兩杯茶,将其中一杯推至她面前:“也許那是另一個故事。”
方寧懂他的意思,接過茶杯,手指在邊緣輕輕一劃,然後道,“你始終覺得,兇手不是那個奸生子?為何?”
“一切以證據說話。”謝佑靈沒直說,抿茶一笑,說起剛才大堂裏老百姓們的話題:“不過,黃老爺家倒是和花樓很有緣。”
花樓?方寧的眸光一擡,和謝佑靈對視起來,兩人心有靈犀地想到了一處。
黃老爺生前貪于流連花樓,是很多姑娘們的恩客,那個地方是消金窟,更是能打聽消息的好去處。
夜晚,月明星疏,鬧市街燈火通明。
花樓門外,謝佑靈和方寧化身為外鄉商客駐足于前,兩人一身錦衣富貴,門口的姑娘連忙迎了上來,帕子一甩,小嘴甜甜道,“公子,進來坐坐嘛?”
謝佑靈巍然不動,但見方寧一合扇子,用扇柄勾了那姑娘的下颚,勾着笑道,“美人兒,引個路呢。”
見他如此輕浮舉動,謝佑靈的眉頭微挑,暗含笑意:敢情你嚷着要買扇子,就是為了做這個動作?
方寧勾搭着姑娘的肩膀,一副熟絡的纨绔公子哥模樣,進了花樓,單手叉腰,利落地一甩折扇,揚了揚眼眸:“把你們樓裏的花魁喊出來,我要看看和京中的姑娘有啥區別。”
“是不是呢,大哥?”
謝佑靈淡淡點頭,方寧本以為他無趣,沒想到腦後卻傳來他認真的言語,“大哥帶足了錢,你使勁玩。”
Advertisement
方寧:“……大哥你真好。”
這一番舉動自然是引來老鸨的注意,瞧着是兩棵搖錢樹,連忙喊來紅棉、綠湘兩位頭牌陪客,進了廂房。兩位姑娘分別坐了下來,一人一邊,倒酒陪聊天。
“紅棉,你的手可真嫩。”方寧摸了一把姑娘的手,擡眸好笑地看了謝佑靈一眼。
謝佑靈端坐着,無言,倒是讓身旁的綠湘躁動起來,她上手搭在他肩膀,吳侬軟語,又是喂酒,又是體貼人的,偏他毫不動搖。
反觀紅棉老被方寧吃豆腐,還頗為挑釁地看了看綠湘,兩人暗中較勁着呢。
“公子,可是覺得綠湘服侍得不好?”話說着,她輕咬下唇,委屈極了。
“不是。”謝佑靈垂眸看了看她,自顧自喝了口酒,沒再說話。
方寧看向綠湘,酌了口酒道,“我大哥他這是心裏煩悶呢。”
“公子,是有什麽煩悶事?堵在心裏可不好受,有什麽是綠湘能幫助公子的嗎?”綠湘體貼地問道。
方寧開口道,“你們知道黃老爺家的大兒子黃鑫嗎?”
綠湘和紅棉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認識!”他可是紅樓的常客!兩人像是一下子打開話匣子,問起是怎麽回事。
方寧随口扯了個理由,說是黃鑫之前答應和他們做一筆買賣,可他們貨物都準備好了,他人卻沒了,導致這一趟血虧啊。
“他還有這心思做生意?”紅棉嗤笑了一聲。
從兩人的話語中得出的信息是這位黃大公子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吃喝嫖賭樣樣齊全。
“我還聽說這大公子啊,以前強迫過豆腐坊家的小女兒,這案子官府根本沒受理,被黃老爺用錢給擺平了,後來豆腐坊的小女兒被人指摘說是她主動勾引了人家,是個不要臉的狐貍精,她受不得名聲被辱,上吊自殺了。”
黃鑫是黃老爺的嫡長子,更是大夫人的親生兒子,可卻一無是處,只會闖禍,三天兩頭把大夫人氣倒,着實不孝。
至于另外三位庶子啊,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更沒出息。
紅棉說道,“想想要是黃老爺的遺産真落到這四人的手裏啊,很快就會被敗光,到時候肯定是我們武進縣的災難吶。”
方寧又問,“最近這案子鬧得還挺兇,據說是黃老爺那位奸生子所為?”
“誰知道是不是呢!”綠湘倒是對這個有所了解,接着話說,“你們是外鄉人所以不清楚,那孩子也是個可憐人,不像是那心狠手辣的……”
綠湘從小在紅樓長大,也算是聽說過黃松娘親的,小時候還和黃松一起玩過泥巴,只是後來他跟着娘親離開了。
“眉姨娘當年也是紅樓的頭牌,她本來存夠錢要贖身的,最後一晚沒想接客,但被,被黃老板給強迫了,後來,她才知道自己懷了身孕。”
聽綠湘說,眉姨娘就是黃松的娘親,她當時已經攢夠錢贖身,嫁給心儀的書生,可她嫁人沒多久發現自己懷了身孕,當時書生備考,兩人不曾同房,這孩子可不是書生的啊!書生心裏有根刺,兩人只好和離。她沒了倚靠,又重新回了花樓。
方寧聽到這裏,問道:“那後來呢?她帶着兒子去了哪裏?”
“沒人知道。”綠湘搖了搖頭。
謝佑靈忽然垂眼看向綠湘,露出一抹笑:“你是如何清楚這些事的?”
綠湘覺得他這一笑有些炫目,害羞地眨了眨眼道,“是,是我姐姐和我說的,她在紅樓認識個好姐妹,也是眉姨娘的金蘭姐妹。這些事情,她們私下裏會說,不過真假,我也不知道了。”
謝佑靈輕嗯一聲,又問,“你為何會覺得黃松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
“他小時候在紅樓長大,廚娘讓他殺一只雞,他都顫顫巍巍,不敢下手,哪裏有那個膽子?他小時候啊,可保護他娘親的,心裏有孝的人,應該不壞,吧。”
“那可難說。”方寧一笑,又問道,“那他和四姨娘私奔是怎麽回事?”
綠湘又是一笑道,“壓根沒有這回事,那小子啊喜歡的是紅樓隔壁酒坊的小女兒,阿碧,兩人從小玩到大,是青梅竹馬,只不過,後來聽說阿碧被他爹嫁給哪個富商了吧,後來,眉姨娘就帶着黃松離開了。”
謝佑靈問道,“哪個富商?”
綠湘搖着頭,又想了一會道,“具體想不起來,但當時聽說那富商舉家搬遷,去了宜興縣。”
聽到這裏,謝佑靈和方寧對視一眼,再度心有靈犀地發出疑惑:宜興縣?你可相信這樣的巧合?
翌日,方寧、謝佑靈到衙門和徐翔碰面。
徐翔急急過來,掩了掩難色,道,“莫捕頭在路上被耽擱了,一會就來,等他來了帶着我們去調查案發現場。”
“不必了。”謝佑靈淡淡一笑:“我們昨日已經去看過,現在,直接去黃府。”
徐翔愣了下,連忙應是,吩咐人準備馬車,往黃府而去。
提前打過招呼,黃府的人知道會有官差前來,管家早早就在門口牽引,帶着方寧他們到了正堂。正堂上首,坐着一身墨綠衣裳的婦人,端莊和藹,見到來人,笑着起身相迎。
“勞煩幾位官爺了,請落座,先飲口茶。”
“大夫人客氣了。”
徐翔介紹了方寧和謝佑靈的身份,說起他們是縣令大人請來協助此案件的,大夫人一聽,當下感激地道了謝,讓堂下坐着的三位姨娘一一見禮。
二姨娘是通房丫鬟擡上來的,平日裏态度高傲一些,但痛失兩個兒子,眼下瞧着沒什麽精神,臉色蒼白,話也不想說幾句。三姨娘被爹爹賣進府裏,長得清純可憐,被黃老爺看上,本就沉默寡言,又無兒無女,問不出幾句話來。五姨娘聽說出身江湖,好歹還有兩個女兒可以依靠,要抓出兇手的決心更強烈一點。
謝佑靈先是問這起案件的基本信息,大夫人回得平靜,然而他忽然話鋒一轉:“說起這件案子,當時遺産相争為何鬧得那麽兇?我朝律法對遺産繼承是有規定的。”
“是不是黃老爺立了遺囑?”
大夫人明顯神色一變,但很快反應過來,嘆了口氣道,“确實有此說法。”
“老爺過世後,”大夫人拿手帕掖了掖眼角才道,“幾位公子本是相安無事,但迅哥兒突然說在老爺書房裏找到了遺囑,還是沒開封的。”
迅哥兒是二姨娘的大兒子,他召集宗祠所有人共同見證這封遺書,打開一讀,竟是黃老爺要把遺産均勻分給四位兒子,可這樣一來,二姨娘有兩位兒子,豈不等同于她那房得了兩份遺産?當時,五姨娘就質疑了這遺囑的可信度。
所有人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卻是搖了搖頭,根本不知道遺書的存在。
當時這件事情鬧得很兇主要是二姨娘和五姨娘兩人,誰都想多分一點,所以兩人經常掐架打起來,幾次之後沒辦法,大夫人才把這糾紛告到申明亭調解。申明亭先是驗證遺書的可信度,可遺書出現得時機太巧合,字跡也無法确定是否是黃老爺本人的,所以就默認遺書不可信,由裏長和黃家幾個長輩重新調解。
按照我朝律法,由庶子繼承大半遺産,剩下部分均勻分給幾位庶子,未出嫁姑娘可适當分得妝奁物。
這麽分也沒問題,但是二姨娘就不爽了,明明黃老爺立了遺書,她兩個兒子都可以拿到,對于這申明亭的調解她不滿意,三天兩頭鬧事,後來還是大夫人仁慈,主動分給她一部分,二姨娘這才消停。
卻沒想到,這四個兄弟不知為何約好一齊釣魚,一起死了。
這很明顯是有預謀的殺人,提前準備好有毒的食材,知道他們會同時過去釣魚,最後把他們都淹死。這案子,看起來确實像是仇殺,而且是絕殺的那種,黃老爺到底是得罪了什麽人?
“府上幾位公子,有釣魚的習慣嗎?”謝佑靈忽然發問。
大夫人想了下,搖頭說,“釣魚這種磨練人耐心的事兒,他們這個年紀是不喜歡的,平日裏也不見他們去釣魚。”
二姨娘忽然擡眸,紅着眼睛兇狠道,“肯定是那個奸生子做的!”
“你還在這裏盤問我們做什麽!還不去抓那個奸生子!把他抓了,替我兒償命……”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