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姨娘的情緒有些失控,大哭大喊起來,大夫人立刻讓丫鬟把她帶了下去,眼含抱歉地看向謝佑靈,表達了歉意。他言無礙,又詢問了一番話,将話題重新拉了回來。

這時,府上的三位姑娘施施然而至。

“三位姑娘剛練完書法,我這就給帶過來了。”說話人是府裏的管事馮媽媽,也是大夫人身邊最信得過的。

最前頭一位粉衣姑娘與大夫人的容貌有五分相似,應該是二姑娘,她站到大夫人身側,親昵地喚了一聲娘,頗有大家閨秀的文雅娴靜,後面跟着一藍一黃姑娘,應該就是五姨娘所出的六姑娘和七姑娘了。

五姨娘拉着兩個女孩的手問道,“書法練得如何了?”

六姑娘瞥了二姑娘一眼,撅撅嘴道,“老師說我們都寫得好,不過,還是不如二姐姐,她的字,更好一點。”聞言,七姑娘垂着腦袋,腳尖對着腳尖,也點了點頭。

“可能正巧是我寫的字入了老師的眼,我瞧着六妹妹的小簪花才是極好。”二姑娘笑着看了過去。

五姨娘對她這話很是受用,又拍了拍六姑娘的手:“各花入各眼罷了。”她似是又想到過世的兒子,掩面泣道,“你大哥不在了,你可得好好……”

“娘,我和七妹會聽話,會照顧好你的,你也要保重好身體。”

五姨娘頗為欣慰,揩了揩眼角,看向大夫人道,“大姐,我想着老爺他不在了,府裏這段時間的事情也夠你忙的,正好這幾批老師的教學也快結束了,我想着不給你添麻煩,以後我這二位姑娘的事情,我自己來安排吧。”

大夫人看向她,默了默,才點頭道,“六姑娘和七姑娘是你的女兒,你說了算。”

剛才這三位姑娘一齊跟着馮媽媽過來,方寧還覺得奇怪,現下一聽才知道,府裏姑娘的教育都是大夫人一手抓,這也是黃老爺在世決定的。這人都沒了,五姨娘自然要自己安排姑娘的教育了。

馮媽媽把三位姑娘帶來,也是給謝佑靈排個過程,随意問了幾句,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就讓她們回去了。

堂內在場的只剩大夫人、馮媽媽、三姨娘和五姨娘。

方寧起身,在堂中踱步了幾下,冷這臉看了看衆人,才問道,“府上那位四姨娘是怎麽回事?她和黃松又是什麽關系,你們一一說清楚,不可隐瞞。”

“我和謝大人來時在坊間也聽聞了不少,我們想知道的是外邊沒有的,你們懂嗎?但若你們有所隐瞞,按律論處。”這說一出,好似剛才謝大人問的不過是皮毛,她問的才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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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率先表态:“大人只管問,我們定會如實相告。”另兩位姨娘也紛紛點頭。

馮媽媽先開口道,“我知道坊間有傳聞,說是黃松和四姨娘私奔,還說他們曾經是青梅竹馬。其實根本沒有這回事,只是正巧七年前,那位四姨娘想逃跑,當時黃松也準備逃離武進縣。”

五姨娘接話道,“我後來打聽了一下,應該是黃松打算帶着酒坊的阿碧姑娘私奔,但被酒坊老頭子發現了,兩人沒逃成,阿碧還是被迫出嫁了。可能是黃松心灰意冷之下,遇到逃跑的四姨娘,兩人才結了伴。”

方寧問道,“那四姨娘是何處來的?後來可有音訊?”

馮媽媽道,“她是紅樓的人,老爺見她舞姿妙曼,所以贖身帶了回來。她在府裏也沒怎麽惹事,說逃就逃,後來就沒音訊了。”

“她呀,也不是個能閑得住的人,我經常看到她和護衛厮混,說不定老爺頭頂上早就綠油油一片了。”五姨娘鄙夷地說着。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嚴肅道,“老爺人都沒了,你這話別再說了。”

“我也沒亂說……”五姨娘觑了大夫人一眼,到底是收了話音,沒再說下去。

這時,謝佑靈忽然問道,“那位阿碧姑娘,你們可知她是嫁給了哪位富商?”

馮媽媽思考了一下,猶豫着說道,“好像是宜興縣的杜老爺,他經常往來武進縣和常州府做生意,阿碧就是嫁給他當了第十個小妾。”

“對,就是杜老爺,這麽一說,我倒是印象深刻,那位杜老爺五年前還在武進縣辦過酒席。”馮媽媽越說,越是肯定。

方寧看了謝佑靈一眼,見他沒有再問什麽,繼續說道,“那四姨娘的住處可還留着,能否去看一眼?”

大夫人抱歉地含笑,“那屋子劃給下人房了,不過她當時屋子裏的東西還留在庫房,我可以讓人去拿一下。”

“如此,勞煩了。”

沒過多久,馮媽媽帶着一筐物什過來,交給方寧和謝佑靈,徐翔連忙接過。兩人問話也問得差不多,暫時離開了黃府。

回了縣衙,謝佑靈和方寧看了四姨娘的物什,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暫且交給證物處管理。兩人讓徐翔先去忙自己的事情,上了街,慢悠悠走着,一邊梳理今天的線索。

不遠處的銀號旁,銀號老板正和一微胖、絡腮胡的男子說着話,兩人眼神茍且,動作帶着細微的推拒,但最後那絡腮胡的男子還是答應了。

方寧看見了,低哼一聲,拉了下謝佑靈的衣袖,眸光一瞥道,“你瞧那個人,不就是縣衙的典史嗎?不知在勾結什麽。”

到了今日,方寧也是有話直說,“你這同案到任什麽都沒做,只顧着和權貴老爺們吃飯喝酒,這些人憑什麽拉這種舉揚知縣的橫幅,目的是什麽?”

“這武進縣的政事風氣有大問題!知縣無能,還這般舉揚知縣,不過是想提一些令他難以拒絕的無厭之求、難塞之請。這幫人才好順其自然,知縣也可以心安理得。”

所謂,官員昏庸,所以胥吏橫行。

方寧用手肘推了他一下,“喂喂喂,謝大人,你就沒什麽要說的嗎?”

謝佑靈但笑不語。

方寧怒其不争,雙手環胸,哼唧唧道,“你呀你,還來淌這渾水!不過嘛,也算是被我們發現了黃松的秘密。”

她正說得起勁,謝佑靈忽然停了腳步,方寧被他一拉,疑惑地看向他,又順着他的目光往前看,竟是看到一抹熟悉的粉衣影子。

方寧:“那不是……”不正是黃府的二姑娘!

隔了一個街道,那位二姑娘蒙着面紗和一名書生模樣的男子一前一後走進了巷子,方寧眉頭一挑,似乎發覺了什麽秘密,忙抓起謝佑靈的手,快步跟過去。

謝佑靈低頭,看了看她白嫩的爪子,任由她拉着。

兩人跟到巷子裏,瞧見那書生的衣擺消失在轉彎處,接着輕手輕腳地跟了過去。方寧貼着牆壁,躲在轉角,隐約能聽見兩人的談話聲。

她拍了拍小心髒,正欲偷聽呢,往旁邊一看,謝佑靈就這麽大咧咧站着,她眉眼一皺,謝佑靈疑惑地望着她。

方寧:我們正在偷聽牆角,你能不能稍微躲一躲?

謝佑靈的嘴角一抽,到底還是聽話地學着她的模樣,将背貼在牆壁上,整個人橫着身體往前湊了湊。方寧看了他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

耳朵一偏,聽着裏頭人在說什麽。

“陸郎,我是好不容易才出來的,不能離開太久,我們長話短說。”二姑娘摘下面紗,柔情脈脈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阿細,這段時間我一直想着你,想着我們的事情,茶不思飯不想,我……”書生鼓足勇氣,握着她的手。

阿細害羞地低了低頭,複又擡眸道,“如今好了,我們的事情可算是有了轉機。”

“你,好好備考,其他的事情交給我來。”阿細的聲音稍微低了低,又道,“爹爹不在了,最大的阻撓就沒了,我娘親深明大義,我會說服她的。”

“好。”陸郎明顯激蕩了一下,兩人深情對視,他将她用在懷中,像是發誓那般說,“我會好好讀書,一定會高中,前來迎娶你的,阿細。”

接着,兩人就沒聲了,但也沒有離開的腳步聲。

方寧心裏好奇,歪着腦袋湊過去想看一眼,巾冠上的綢帶滑落下來,被謝佑靈一手兜住,往上拉着。他垂眼,看向方寧貓着腰,手貼牆壁,偷瞄情人私會的模樣,心裏忽而微動。

沒想什麽,卻莫名覺得心潮彭拜。

就在他神思漫飛之時,方寧猛地回頭,由于她的發冠被他拉着,小臉蛋撞上了他手掌。她蹙眉,來不及發火,拍了拍他的手掌,無聲地說着什麽。

謝佑靈看懂了,當下放手,反應敏捷地摟過她的腰肢,腳尖點地,幾步至了一旁,一手撩起地上的草席,将兩人圈住,靠在牆壁上。

一張草席圈着兩人,方寧被謝佑靈整個人壓靠在牆壁上,他的呼吸若有似無地出現在她左耳、臉頰、右耳……以及無處安放的眼神,就如同他躲來躲去、漫無目的的呼吸一樣。

撲通,撲通……方寧仿佛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擡頭看了看謝佑靈,見他側着臉,眼神也是飄忽不定,她的臉頰猛地發燙般紅了起來,手指蜷在掌心撓啊撓得。

——想起來剛才她的嘴唇是不是碰到他手掌心啦?

手心黏答答的,全是汗水。

從草席的縫隙間看去,這兩人怎麽走得那麽慢,那麽慢。方寧只覺得,再繼續這麽下去,她恐怕快要熱得暈厥過去了。

但這暈厥的感覺,卻又不是夏季酷暑熱得人受不了的那種,而是無法呼吸、心跳得飛快、悸動卻又無法控制、陌生卻又不想拒絕的……心動?

她、這、是、怎、麽了!

有人未經情愛之事,不明白有些喜歡是悄然在心裏滋生的。

這時,謝佑靈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低頭看了她一眼,眼尖地瞥見她紅透了的臉頰,心裏猶有一陣清風拂過,嘴角下意識勾了起來。

等私會的兩人離開,方寧立刻将謝佑靈推了推,大口喘氣,一邊用手掌扇風,一邊離開這燙人的小巷子,嘀咕着說,“這天氣,太熱了。”

謝佑靈望着她的背影,眸帶深意地笑了起來,跟了上去。

當天夜裏,兩人又去了紅樓,還是喊了綠湘和紅棉兩位姑娘,聽她們說起了黃松的娘親那位金蘭姐妹的故事,但那位金蘭姐妹只說是當時也攢夠了錢,贖身之後再沒出現過。

兩天又過去了,謝佑靈帶着方寧逛酒樓去紅樓,瞧着頗為潇灑,案件也沒有任何進展,但是這天夜裏,謝佑靈收到了一封神秘人的來信。

信裏的內容,正好解了謝佑靈當下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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