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黑黝黝的天際一望無邊,珍娘離了衙門後拐到巷子內,心口發憷般立在原地,月色将她的身影投在地面,汲汲顧影。腦中有千頭萬緒卻理不清,只一點她是知道的。

無論時隔多久,有些被往事巨浸過的傷口,剝床及膚,剝膚及骨,終究有跡可循。

她強撐着鎮定起來,自己闖不進縣衙,鬧不清是什麽情況,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先回家等着了。她上了來時的馬車,一些回憶的片段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清晰起來,分明已入秋,她卻出了一身熱汗,夜風從車簾灌了進來,一個哆嗦,冷汗涔涔。

珍娘将雙手蜷在胸口,希望一切無恙。

夜色變得更濃,幾抹身影飛檐走壁,落到馬車附近,五名黑衣刺客攔住了去路。車夫吓得緊急勒停了馬車,看了眼不遠處的巷子口,朝車簾後道:“小娘子,你,你自求多福吧。”說完就跑開了,剛到巷子口,一柄飛刀嗤地一聲紮進他的後背,貫穿前胸心髒,當場斃命。

聽見響動的珍娘不安地拉開一角車簾,正巧看到馬車夫倒地的身影,呼吸一滞,放下車簾。

有人要殺人滅口?是什麽人?難道黃松真的出事了?可來不及細想,五名黑衣刺客已經将馬車給包圍住了,持刀步步逼近,滿身都是必殺的使命。

此刻,黑衣人将馬車頭包圍住,一人上前用刀挑開了車簾,可卻見裏頭空無一人,再細看一眼,車底板被掀開了,露出一個黑洞。

幾名黑衣人迅速往馬車後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珍娘瘋狂逃跑的身影,幾人也不說話,立時分散開追擊,瞧得出是很專業的殺手。

很快,黑衣人施展輕功很容易就追上珍娘,将她團團圍困住。

珍娘喘着粗氣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要殺我?”

黑衣刺客并不多說,幾人舉刀上前,眼看刀尖就要落下,珍娘卻忽然問道:“是範大人派你們來殺我的?是不是他?”若真是這樣,黃松一定是暴露了。

就在刺客愣住的檔口,不知從何處砸來一只燈籠,珍娘趁機跑開,看到斜角的屋檐上立着一女子,身着鮮豔的淡紫色,衣炔飄飄,她雙手叉腰道:“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名姑娘,也不害臊?”

是謝家娘子?珍娘朝她搖搖頭,讓她快點逃。

方寧從屋檐飛了下來,将珍娘護在自己的身後,邊警惕着面前的刺客,側頭邊問道:“珍娘,你怎麽會惹了這幫人?”

“你快逃吧,別管我。”珍娘拉着她的手腕,是真心不希望她也跟着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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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寧搖了搖頭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刺客開始進攻,瞧準了方寧要保護珍娘,故意刀刀往珍娘的方向劈,令她分散了注意,沒看到一側的攻擊,刀尖砍傷了她的手臂,她帶着珍娘迅速往後撤退。

“你怎麽樣?”

“一點小傷,沒事。”

雖然聽她這麽說,珍娘還是不放心,可轉念一想卻仿佛窺探到了一絲不妥,這謝家小娘子怎麽有一身武藝的?她說她是和謝公子私奔來的宜興縣,兩人青梅竹馬……珍娘開始回想和她相遇的種種。

可眼前的危機還沒解決,珍娘知道這些殺人是沖着自己來的,不願拖累她,于是一把将她推走,“你快走,不用管我。”說完,自己往後邊跑開了。

兩名黑衣人見機施展輕松,飛身闖出方寧的阻攔,一人快步追擊攔到珍娘面前。可方寧被另外幾名黑衣人攔着,沒法立時過去相救。

珍娘不知和黑衣刺客說了什麽,兩人舉刀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就在那時,黑夜中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飛來,快如流星,劍光閃過之處,那兩名黑衣人倒地。待他落定,手裏哪還有劍?只一身白衣,被月色籠罩着。

方寧也突破了黑衣刺客的包圍,朝謝佑靈跑去。兩人在月色下相遇,想要的動作卻戛然而止,一切都掩映在眸中,謝佑靈看着她,輕輕拉過她的雙手,然後微微用力,就将她攬到懷中,貪婪地感受着她的體溫。

“我話還沒說完,你這麽着急跑什麽?”謝佑靈口吻溫柔。

适才謝佑靈剛說到黃松可能會派人殺了珍娘,殺了黃松的羁絆,好讓他徹底成為自己的工具。方寧知道珍娘獨自回善卷,怕她會出事才會急匆匆趕出來。

“我怕我來晚了,珍娘會出事。”

謝佑靈松開了她,到底此刻不是訴柔腸衷情的時候,捏着她的手心說:“幸虧我跟來了,以後啊,要聽我的話。”

方寧微微一怔,心裏卻是暖暖的,應了一聲“好”。

珍娘看懂了他們的舉動,慢慢走了過來,看着方寧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什麽身份?接近我又是為了什麽?”

原本方寧和謝佑靈的計劃并不是這樣,先用當年的案子吓唬珍娘,再讓何季拖着黃松,總有讓珍娘說出當年案情的辦法,卻沒想到範西楮準備殺人滅口。

沒了珍娘這個“死而複生”的人,當年的案子就是一個死案,黃松的把柄就不會被謝佑靈抓住,也就牽扯不出範西楮什麽事兒了。

偏偏這事碰到一起,方寧他們也不得已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眼下這個時候,珍娘除了相信他們,再無別的辦法。

三人來到一處客棧,落座後方寧開口道:“他便是宜興縣新來的縣令,謝大人。”

“原來如此。”珍娘便懂了,看來他們已經查到黃松頭上,刻意接近自己,說不定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目下黃松到底在哪裏?

“黃松呢?我要見到他的人。”珍娘只道。

謝佑靈朝方寧看了一眼,兩人之前的想法一致,珍娘不是個愚笨的人,若沒有見到黃松,想必什麽都不會開口。

方寧道:“今夜縣衙有事發生,想必你也知道。”看了看珍娘的神色又道:“範西楮刺殺你沒有成功,這件事情勢必會激怒黃松,或許他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呢,就是黃松了。”

“那你們要什麽?”珍娘問着。

謝佑靈道:“黃松手裏捏着範西楮的罪證,是什麽?”

“這你問他不是更快一點嗎?”珍娘嘲諷了一聲。

方寧看着她道:“不,那個罪證他交給了你,也只有你知道藏在什麽地方。”看到珍娘眸中微露的震驚,她又道:“你适才和黑衣人說話,便是這個吧,所以他們沒再對你下殺手,回去複命了。黃松這麽做的目的,也是為了保護你。”

“因為只要你一死,範西楮就會擔心自己的秘密被公之于衆,那幫黑衣人不敢做主。”

“我要見黃松。”珍娘還是那句話。

謝佑靈一擡頭,“好,就讓你們見。”話音剛落,邊上的屏風便落了下來,屏風後的桌旁坐着三人,分別是何季、呂逸風和爛醉的黃松。

“你們……”珍娘站了起來,有些遲疑和不解。這時,呂逸風和何季往黃松腦袋上倒水,把人給弄醒了。

方寧耐心和她解釋道:“灌醉黃松的目的很簡單,只是想讓你找不到他。”或許從頭,方寧接近她的目的不簡單,但相處過程是真心的,這一點珍娘也能感受到。

“而至于你,你的身份到底是小梅還是杜府的姨娘,還是珍娘,我們都不會在意。”

黃松悠悠轉醒,看着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愣,猛地又握拳,不知憋着什麽。謝佑靈看向他:“別急,你娘子剛剛死裏逃生,且聽我們說完。”

“我們不會用杜府的案子來威脅你,事實上,只要犯過罪的人,因果報應,遲早會到自己的身上,怎麽躲都躲不掉。”方寧看着珍娘:“你是信佛的,我知道你明白。”

“你為了逃離杜府,制造了一場火災假死,可為了圓你的假死,害死了杜府的管家,還有仵作,和仵作的情婦。這些,光是黃松一個人肯定完不成,當年還是獄卒小吏的範西楮恐怕幫了大忙。”

之後,黃松就和範西楮捆綁在一起,成了他的得力手下。

“可如今,他要殺人滅口,你們該當如何?”謝佑靈接着說。

黃松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有些話只能兩夫妻私下說的,方寧等人退了出去,讓他們倆好生商量着。其實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黃松知道什麽才是對自己好的,他希望扛下一切,讓珍娘好好的,而他若是供出範大人,戴罪立功,興許還能活着見到她。

當年杜府的火災,本以為只是一件小案子,可誰知道被那管家發現,只好下手殺了他,而仵作又查出死因有疑,當時黃松許以金銀美色,可仵作不同意串供,因此發生了後面一系列的案子。

一整夜過去,天邊蒙蒙,曙光乍現,是天亮了。

珍娘和黃松出了屋子,方寧他們早已在此等候。珍娘過去,先是遞給方寧一張紙,然後說道:“我和松哥造的孽,我們一起承擔,我們和你們回衙門。”

“好。”方寧将紙條偷偷收了起來,一行人出了客棧。

可還沒離開多久,來了另一波衙役攔住了方寧和謝佑靈等人,範西楮着一身官服,走到最前面,當着謝大人的面,絲毫不客氣道,“抓人。”

幾名衙役上前就要動黃松,謝佑靈攔在前面,問道:“範大人是何意?”

範西楮哼了一聲,看着黃松道:“此人罪大惡極。大人吶,你可記得不久前佃戶鬧事的那片官田?那官田被淹,早就不能農耕,可他隐瞞此事,還上禀說要增加租額,害得佃戶鬧騰了不久,民不聊生啊。”

“此事我已經禀給了常州知府,知府大人下了海捕文書,命我将他捉拿!”

看來這範西楮昨夜知道刺殺無望,自己手裏的把柄還在黃松和珍娘手裏,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想到這個法子,先将兩人控制住。

可謝佑靈會如他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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