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謀事在人
聽到周志川所言,?在場幾人都吃了一驚,
他們都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答案。
“什麽?東方雅不是為了保護皇甫正則自殺了麽?”周尹吉吃驚道。
楚辭和鐘離煊也一臉疑惑。
鐘離煊在航行途中從耶律肅口中聽到了東方雅的事情,他驚愕道:“我也聽說她自殺殉國了。自殺前還留了血書,?被些個酸文人誇贊是貞潔烈女,?這消息傳到東胡國,?連被大王子寵愛的王妃都差點被老汗王逼死。”
“你們若認識幼時的東方雅,?就不會這麽說了。當年……怕元旭就不是這般景象了。”
周志川苦笑着搖頭,若不是那位小公主在年方九歲時主動尋到周志川想拜于他門下,?野心勃勃地要周志川教導她治國策,?周志川大約也會以為她只是個無害的小女孩。
可惜,周志川覺得女子不可能治國,痛斥了東方雅一番将之攆走,?但其後東方皇室皆被斬殺,東方雅卻能不露痕跡的成為疑心甚重的皇甫正則的皇後,?就能看出東方雅到底有多善于隐藏自己。
甚至,連皇甫洲被刺殺都是看似人畜無害的東方雅一手主導的。
然周志川發現這一切的時候已經遲了,他對東方皇室有愧,當年教導皇甫洲,?周志川本想是讓他成為護國良将,?但對方卻殺了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先皇的後代,周志川覺得愧對先皇,就從未對人提到過東方雅的異常。
直到連十幾年前,有人暗中召集前朝臣子攻入皇宮,?那件事東方雅看似是受害者,?但聽聞她在其後自殺,周志川就知道那恐怕又是一個局。
那位公主根本不會沉湎于兒女私情,恐怕是她借死亡為名另有圖謀。
周志川想到幼時的東方雅就眉頭緊鎖,?他原本沒覺得自己做錯了,女子不該為皇是千百年來約定成俗的規定,但是在海外他看到不少國家在女王的治理下井井有條,和動蕩不堪的元旭完全是兩副模樣,周志川就知道他錯了。
他後悔了,後悔沒有好好教導那個資質出衆的少女,東方雅的手段心機甚至超越了皇甫洲,但是一切已經太遲了。
一步錯步步錯,仇恨讓那個本該能成為一個合格皇儲的少女走上了歧路,親人慘死讓她心性扭曲,她将自己的治國才能用在了毀滅上,她開始不擇手段的挑起戰亂。
周志川覺的是他對不起東方雅,對不起先皇,己不殺伯仁但伯仁因己而死,這便成了他的心病。
這愧疚纏繞周志川十幾年,他甚至一度不敢再教導徒弟,直到現在,他覺得他得在入土前做點什麽彌補過去的過錯,這才回到了元旭。
楚辭看周志川的表情,也明白了什麽:“東方雅沒死。”
周志川一臉疲憊,楚辭知道他們父子二人需要好好理一理這件事,就帶着鐘離煊往回走。
一路上楚辭沉默的思索着,思索着他看過的那本小說,重生前的種種,以及重生後的種種。
東方雅沒死的消息出現,撥開了楚辭心頭最後的一絲迷霧。
重生前圍繞着佟家和佟俞白的一切都怪誕荒唐,但抽絲剝繭,一切分明有一只手在悄然推動,無論是佟俞白機緣巧合救下忠王和皇甫睿也好,還是恰到時機的回到京城成為皇子也罷,身為皇帝親子他卻無心皇位只做了個逍遙王,接着皇甫正則駕崩,皇甫睿繼位後和耶律肅争風吃醋挑起戰火,一切看似都像是佟俞白這個藍顏禍水魅力太大,但是事實上——
圍繞着佟俞白的男人們也是為了權利,他們全都是被精心挑選後聚集在一起,被不着痕跡地誘導,被撩撥起野心後遂紛争不休,這并不是佟俞白有什麽萬人迷光環,實則,是他身後的影子洞悉人心,洞悉人的欲望,用佟俞白和權勢為肥料培育着所有人的欲望,借此悄無聲息的将權利一步一步攥在了手中。
元旭國,以及東胡國,皆會成為對方的囊中物。
楚辭想清楚這一切,他停下,回頭看向安靜跟在身後的鐘離煊——他一直以來認為的小說男主角。
楚辭一直覺得發生在佟俞白和鐘離煊身上的離奇事情是小說劇情導致的,是天帝渡劫的一個荒唐鬧劇,所以忽略了種種細節,但實際上是小說視角束縛住了他,誤導了他,讓他一直以來都當局者迷。
這一切根本不是什麽狗血劇情,根本就是一個為了奪得帝座精心謀劃的局,從二十幾年前就開始精心編織的局。
他們都是局中人。
布局者是誰不言而喻——東方雅。
楚辭眼神幽暗。不,不光是東方雅,還有一只手在攪動風雲,背後的人一直在操控着所有人,無論是佟俞白,還是忠王,皇甫平,鐘離煊,都是她們博弈的棋子。
甚至,連誤入棋局的楚辭都即将成為她們的棋子——若是楚辭重生前當真殺了耶律肅,布局的人就該收網了。
本以為自己一直在旁觀的楚辭終于想明白自己和鐘離煊到底扮演着什麽角色,他扶額笑起來:“哈哈哈哈,當真是……妙啊!”
楚辭大笑出聲,他的神色癫狂中透着絲絲掙脫束縛的暢快,這一刻,牢牢被封鎖在身體裏的某種東西覺醒了,眼前一直看似溫柔的男人眼神透着一種漠然的狂傲,一直映在那雙眼睛裏的鐘離煊的影子也被沖散成一片浮光。
鐘離煊只覺心裏一突,他伸出手拉住楚辭的手,擔憂道:“楚辭?你怎麽了?”
“我想起一個笑話。”楚辭低頭審視鐘離煊,想透過這個溫柔乖順的皮囊看到內裏的靈魂,他不知道那個局有沒有鐘離煊參與,但毫無疑問,鐘離煊是知道內情的。
只有他一廂情願的以為自己是局外人。
殊不知,被這些人類和非人類聯合起來玩弄的團團轉而卻毫無察覺的人,只有他。
楚辭反握住了鐘離煊的手,他凝視着鐘離煊,那雙眸子裏漾起的溫柔摻雜了一種意味不明的審視,他一手摩挲修長手指上的薄繭,一手擡起,輕輕摩挲鐘離煊的臉頰:“東方雅沒死,也意味着你的親人也沒死,這是個好消息。”
“什麽?”鐘離煊不明所以,只覺得這樣的楚辭陌生的讓他頭皮發麻,他下意識想後退,想逃走,但是對方的眼神卻像繩索一樣,縛住了他的心,他的眼神,他的腿腳。
讓他只能懷着恐懼用眼神追逐這個變得有些陌生的男人。
楚辭眼神幽暗:“沒錯,是個好消息。”
為什麽眼前的人會只對着自己哭泣呢?
是啊,為什麽?
楚辭想起重生前鐘離煊崩潰的講述身世時發紅的眼睛,想起他的哭泣,終于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愚蠢。
那時候鐘離煊就知道一切是一個局,知道了背後的影子的存在,甚至因此而提前歷劫結束恢複了記憶,而他卻一廂情願的以為他能幫到鐘離煊。
然而,他也只是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楚辭的笑容逐漸染上了嗜血的味道。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他的部下們曾說過,他是個冷血的暴君,十幾歲就成為反抗軍統領是因為他對待敵人毫無仁慈,那麽多人反抗他,質疑他,想取而代之,但是楚辭不會退縮,他背負着生來就被賦予的使命,于是他抹掉自己人類的感情,成為只有理智操控的機器,靠着血腥手段清除了反抗軍中的反對者,成為了用殘酷的手段帶着反抗軍前進的暴君。
楚辭的死亡也早就注定,他為自己鑄造了最後的墓場——已經看到勝利曙光的反抗軍需要一個光明的領袖讓他們忘卻戰争的陰影,而不是一個讓他們只會記起血腥的暴君。
穿越後楚辭試圖做一個正常人,他學會了隐藏自己冷血的一面,學着去關愛別人,他的确改變了,不再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利刃,但是,這不代表他內裏瘋狂冷血的部分消失了。不,從沒有。當發覺自己處于什麽樣的困境,那一部分就會迅速蘇醒,瘋狂的叫嚣着,催促着他去打破這一切。
禁锢他的一切,眼前的迷局。
在鐘離煊含着驚恐和迷茫的注視下,楚辭擡手按在了鐘離煊柔軟的唇瓣上,那是個溫柔又殘酷的噤聲手勢,他的動作是那麽溫柔,眼神是那麽深邃,眼底漾着一圈一圈幽暗的漣漪:“噓,沒問題的,這一次我也會幫你,幫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所有。”
只是一枚棋子?不,他只會做攪亂棋局的棋手,然後——
将試圖掌控自己的人全部摁死在棋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