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五

雖然在山中遇難,甚至還差一點被淹死,但無名年輕人的身體基礎似乎相當不錯,醒來之後便大幅好轉,之前雖然昏迷了整整一周,可第三天的時候就能拄着拐杖到療養院的中庭散步了。

“今天也要去外面轉轉嗎?外面的天氣确實很好。”負責病房的護士驚訝地看着他,“不過,自己一個人不要緊嗎?你的體力還沒有恢複到可以行動自如的程度哦?悟君。”

“可以的。”年紀上可能是少年,但外表幾乎和青年已經無異的年輕人輕輕點頭,“我覺得沒什麽問題,就當做是複健了,躺了這麽多天,感覺骨頭都在生鏽。”

即便警方給他的臨時身份證明寫上了‘泷川悟’這個名字,失去了記憶的青年對‘泷川’這個姓氏依舊十分陌生,毫無歸屬感,護士們叫他姓氏的時候時常也無法得到回應,所以到後來,大家都改口稱呼他為悟君。

起碼這麽叫的話,青年百分百會轉頭。

“那就請務必呆在護士站能看到的中央花壇附近哦,不要亂跑。”這樣,就算中途青年跌倒或者脫力了,醫務人員也能很快發現情況。

“我知道了,就繞着花壇轉幾圈而已。”

“好,真是乖孩子,等下會拿零食來給你吧,喜歡水果糖嘛?”

“……西村護士,請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青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但你才十六歲嘛,在我們看來就是小孩子啦,哪怕個子比我們高。”

對笑呵呵的護士小姐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的黑發年輕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決定放棄争辯,“我去散步了。”

“路上走慢一點喔?還有記得三點前回來吃藥!”

很是沒轍地對護士揮揮手表示自己聽到了,才總算能好好使用拐杖走出病房範圍的青年感受了一番日光曬在皮膚上的溫暖,病院裏的樹木種得郁郁蔥蔥,林間的微風帶着植物特有的氣味和些許海風特有的味道,拂過青年的發梢。

他的頭發有些長,就這麽随意地披在肩膀上,護士們推測青年之前念的學校可能管束相當寬松,畢竟不止是男生的頭發随便留,還打着耳洞,校服還做了改裝,一副标準不良少年的做派。

泷川悟對這些都沒有半點印象。

無論是老師的面孔,還是同學們的身影,亦或雙親的臉,都未曾在他的腦袋裏出現哪怕一瞬,他的過去徹底變成了一張什麽都沒有的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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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少還是留了點東西下來的。

比如,不知道到底是他的,還是別人的,‘悟’這個名字。

因為腦海裏只剩下了這麽一份僅有的碎片,所以聽到之後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注意,泷川很慶幸自己沒有出現厭惡的感覺,唯一記得的名字要是屬于一個曾經讨厭的家夥的話,那運氣也太糟糕了。

僅僅是走出病房大樓這樣程度的運動,都讓青年氣喘籲籲,他對自己如今廢柴的程度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也太沒用了吧。

腦袋裏本能略過的念頭讓泷川挑挑眉。

會覺得現在的自己沒用,就說明以前起碼是很厲害的。難道我是個體育生?

可是不管是想象棒球,足球,網球,還是田徑,甚至橄榄球之類的,都沒讓他升起什麽特別的感概,後來泷川甚至開始回想相撲和拳擊,劍道,空手道之類的。

然而腦子似乎又恢複到了空蕩蕩的狀态,毫無反應。

嘗試失敗的青年并不覺得氣餒,畢竟醒過來之後這幾天,他已經失敗了無數次,挫敗感也好,心情沮喪也罷,對自己面臨的現狀沒有一點幫助的情況下,泷川只好接受了事實。

唯一怪異的,大概就是青年……并沒有像大部分的失憶患者那樣因為無法确認過去而感到不安,不僅如此,他的低潮期也很快就結束,幾乎可以算是極為平靜地接受了現實,然後積極開始複健,順便熟悉周圍的新環境。

醫院的名字是讃州綜合療養院,環境和醫療設施都只能說是普通,聽說是某個機構名下的附屬病院,因為建院之初就是為了慈善的目的,所以醫院裏有不少病人的情況和泷川差不多,都是些無親無故的邊緣人。畢竟警方發現了傷患病患也不能放着不管,正常醫院又由于無法收到治療費的緣故不願意收治他們,最後就都送到了這裏來。

好不容易走到花壇旁邊的泷川慢慢坐到休息用的木椅上,享受室外風景的同時,靜靜看了一眼醫院大樓後方,遙遠天邊的朦胧影子。

殘破的記憶告訴他,四國區域确實能夠看到富士山。

但那影子絕對不是山。

不過,鑒于整個醫院的人都沒覺得哪裏不對,泷川覺得應該只是自己神經過敏,搞不好只是某個風景名勝的輪廓,而他因為失憶的緣故忘記了而已。

影子雖然始終遠遠懸挂在天際,但也只是挂在那裏而已,對人們的生活并沒有太大的影響,起碼醒過來的這幾天裏,泷川沒看到病院裏的任何人對天際的影子有半點關注。就像人們不會因為太陽的升起而大驚小怪,雖然會因為遠遠眺望到了富士山而興奮,但也不至于特別誇張,如果天天都能見到的話,反而很快會變得視若無睹。

畢竟山和太陽總是在那裏的。

就像那個毫無變化的影子一樣。

就在泷川為自己的所見所聞發呆出神的時候,旁邊緩緩走過了一位老婆婆,這位老婦人青年并不陌生,她住在隔壁病房,是個脾氣溫和的老太太,不過也沒什麽親人了,時常能聽到她和護士門坐在門口聊天的聲音。

“哎呀,這不是阿悟嗎?已經能出門了?”老婆婆也注意到了正在木椅上休息的青年,很是親切地跟他打招呼。

“是的,實在是床上躺太久了,今天天氣又很好,就出來走走。福門婆婆也是來散步的嗎?”

“嗯,老人家就是要多曬太陽嘛。”老婆婆笑呵呵地說道,然後在青年旁邊坐下,“阿悟替我保密一下哦?其實我是偷偷溜出來吃點心啦!”

泷川無奈地咳嗽了一聲。

“……護士長有說過您不能吃太多甜食啊……”

“哎呀,就一塊。吶,這個給阿悟你,是賄賂喲?替我保密啦。”

看着硬被塞進手裏的粗點心,青年好氣又好笑,最後只得無奈地搖頭,“只有這次,下回我一定會告訴護士小姐的。”

“嘿嘿嘿~知道了,下次我也躲着阿悟你。”老婆婆把另一塊點心放在膝蓋上,很有儀式感地拿出保溫水杯放在旁邊,仿佛她在吃的不是白開水和粗點心,而是下午茶套餐裏的紅茶和茶點,老人雙手合十,很是虔誠地祈禱起來。

“感謝神樹大人,給予我們如今的生活。”

這樣普通的祈禱結束之後,她才撕開粗點心的包裝,配着保溫杯裏的白開水開始一點點品嘗起來。

泷川并沒有覺得奇怪,因為自從他醒來之後,類似的場景随處可見,無論是同病房的中年人,還是隔壁病房的老人或者小孩子,每天早上,用餐之前,人們都會很虔誠的祈禱,禱告的詞語也大同小異。

青年本人并不會跟着做,而大家似乎也不勉強他,只是說着年輕人确實對宗教不感興趣之類的話,哈哈笑着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看上去和佛教信仰也沒什麽差別,只是換成了當地特有的神明。

泷川的感觸就僅僅只是如此,畢竟崇拜大樹在日本也不算什麽罕見的信仰,擁有禦神木,禦神石的神社實在太多了,幾乎算是随處可見的程度。

養病的人總是很閑,并沒有什麽事情可做的兩人,在一起友好地分享完了點心之後,幹脆就決定結伴散步,把護士們的囑咐抛在身後,往醫院的林蔭道中走去。

畢竟花壇在病房裏的時候就天天看,早看膩味了。

古樸風格的林蔭道兩旁,裝飾用的燈柱竟然是石燈籠,讓泷川稍稍驚訝了一下,畢竟醫院看着并不像很有錢的樣子。

福門婆婆卻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好像這種精致的石雕裝飾不過是随處可見的鐵藝路燈,并不值得她多給一個眼神,直到兩人路過一個路邊的神龛。

泷川以為自己會看到石地藏或者菩薩之類的東西,但神龛內部的供物卻讓他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青年看了一眼裏面那個倒置樹根樣子的神體,再擡頭看看遠處天際的影子。

很好,他終于知道那玩意是什麽了。

青年遲疑着開口,詢問身旁正虔誠參拜的老婦人。

“那個,福門婆婆,這個……我是說,那邊看起來跟這個一模一樣的影子,就是神樹大人嗎?”

“哎呀呀,你這孩子真失禮,怎麽能用手指直接指着神樹大人的神體呢!”老婦人像所有容易對小事大驚小怪的老人那樣抓住他的手指,替青年在神龛面前鞠躬道歉,喃喃念着一些‘神樹大人不要怪罪,這孩子生病了,什麽都不知道’之類的話。

一套流程做完,她才勉強有精神去回憶剛才青年說的東西。

“你剛剛說影子?什麽影子?”

老婆婆茫然地說道。

青年想了想,沒再用手指出方向,“就是,醫院大樓後面,那個挂在半空中的,看上去和神樹大人的神體一模一樣的影子,就是神樹大人的本體吧?我還以為是富士山,結果是樹啊。”

能長到這個程度,搞不好都能和電視臺比高低,難怪會被稱為神樹大人呢。

不過,四國有這樣的景點嗎?青年突然疑惑起來,在他稀薄的常識記憶裏,四國雖然有寺廟,有神社,但并沒聽說有什麽特別誇張的大樹景點才是。

然而,從走神裏恢複的青年,看到的卻是老婆婆愕然的面孔和顫抖的嘴唇。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第二天,原本負責自己的女警就又來到了醫院,陪在她身邊的,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看上去就很像是政府官員的男子。

“日安,泷川君,我是贊州大赦委員會的成員,你可以稱呼我為橋本。”

“……大赦,委員會?”說實話,這兩個詞不能說有什麽關系,只能說聽着就感覺毫不相幹。大概是青年臉上困惑的表情過于明顯的緣故,男人勉強做了一下說明。

“啊,忘記你現在是失憶狀态,對很多常識都沒印象。在四國地區,有很多事務都是由我們委員會來承辦并處理的,外界也有稱呼為‘神樹委員會’的。”

随着男人的講解,青年臉上的表情漸漸冷淡下來。

他的失憶可能确實包括一部分常識,但這個什麽委員會的,越聽,就越覺得很像一種在日本特別出名的存在……

不被政府承認的奇怪宗教組織,經常會在某些鄉村區域極具存在感,因為村民們,鎮民們,都會一家家的入教,最後整個地區都變成該宗教的實質性領地,最後,宗教管理層便開始代替政府來進行職能的運作。

通俗的說,就是邪口教。

區區一只猴子,竟然向我傳教??

青年腦袋裏閃過這個念頭,不知為何,他甚至感到了幾分滑稽跟好笑,但這個時候笑出來顯然非常失禮,因此泷川勉強忍住了。

“綜上所述,泷川君,你是具備才能的人。”男人好像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很了不起的事情,但青年其實全程都在走神,并沒聽清楚他說的詳細內容。

“……呃,所以?”

因此他恰到好處地做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假裝自己有在聽,好讓對方主動說出目的來。

不知道為什麽,泷川覺得他好像很擅長敷衍這類人。

難道是以前常用這一手來敷衍老師?

“那麽,泷川君是同意,進入我們大赦委員會了?”男人一臉驚喜地說道,“不用擔心,你和我這種只有腦袋好用的庸才不一樣,既然具備了靈視,就算因為性別的緣故,無法成為巫女,起碼也能成為神官的預備役,日後親自參拜神樹也并非沒有可能!”

青年歪着腦袋眨了眨眼睛。

“加入倒無所謂,但具體的話,需要我做什麽呢?”

這是實話,對一個記憶全無的人而言,有地方讓他去反而是件好事,畢竟真問他痊愈出院之後要怎麽辦,他也答不上來,運氣不好的話,流落街頭也是很可能的。

“啊,因為你現在還是病人,暫時應該也不會安排什麽工作,尤其你現在又無親無故……果然還是得先把你的住處安排好。”男人笑着說道,“雖然泷川君看着和大人差不多了,其實也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孩子,沒有監護人是不行的吧?”

“過兩天,我們就安排委員會裏沒有孩子的夫婦來見見你,如果雙方相處不錯的話,就讓他們成為你的新家人如何?”

家人這個字眼讓泷川的眉心感到了些許刺痛。區區猴子也想成為他的家人嗎?做夢可真是容易。

雖然腦袋裏這麽鬧哄哄地晃動,但青年臉上看不到半點端倪,甚至做出了禮貌周全的微笑,“那麽我就期待着了。”

既不是害怕,也沒有覺得困擾。

青年僅僅只是想看看這些家夥能搞到什麽地步,就像看着一群吵鬧的猴子,能演出一幕何等精彩的劇本一樣。

總覺得,自己只要願意的話,面前的一切都能輕易撕裂破壞。

真奇怪啊。

青年笑着想,難道我其實是個瘋子嗎?

明明是個連走出病院大門都要氣喘呼呼的病號。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副本來啦!為了方便猜我提前劇透,主題是魔法少女23333雖然魔改過,不過我留了超多細節,應該很好猜,雖然是好老的作品了【暴露年齡系列】并不是小圓,雖然也是至郁系魔法少女就是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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