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一

“仙臺市今日的氣候是晴天……”

“東京出現小幅地震預警……以下是暫時禁行的區域……”

“最近,市內醫院收治多起原因不明的昏迷病例……相關專家正在研究病因,這種特殊病例目前被稱為‘睡美人症’……”

“近日,聯合國為駐日科研機構潘多拉受襲事件正式向美國政府提出抗議,宣稱此類擅自幹涉他國內政的行為……”

“一年一度的獅子座流星雨即将到來,以下是國立天文臺提供的最佳觀星地點……”

在城市被封閉,其實并不能離開的情況下,如何才能令人們相信世界仍然和過去一樣寬廣無比呢?自然是持續播放那些每日都能獲取的海量信息了。

日本全境都能收到的各大電視臺,還有錄音機的播音電臺,網絡能夠訪問的諸多網站,泷川先是用房間裏的電腦浏覽了一番推特和臉書,看到上面仍然在不斷更新的英語,法語,德語,阿拉伯語,甚至還有不少小語種用戶之後又換成了一些上傳視屏的網站,和前者一樣,仍然豐富熱鬧得不行,他點開好幾個當期的熱門視屏,看着裏面角落裏略過的各種他國标志性建築物陷入了沉默。

至于電視劇,電影之類的,要作弊太容易了,他反而沒有特別關注,只在早上打開了房間裏的電視,把能看到的每個臺的晨檢新聞都看了一遍。

太過逼真了,每一個都各不相同,難道這些也是神樹做的嗎?他想到大橋附近那片完全能夠以假亂真的幻象,和那個相比,區區網絡和新聞之類的東西搞不好還更簡單點,畢竟都是固定時段播放的東西,反正也沒有誰能去驗證真假,直接選取過去的舊檔案,更改一下日期就行,很少有人會考慮去錄下晨間新聞這種東西。

但這種程度的真相,即便發現了也沒有太大用處,青年有些頭疼地按住額角。

【嗚】

從床底下鑽出來的少女輪廓的黑影,沖着他發出了聲音作為示意,泷川這才放下遙控器,“小鹫,整個屋子,包括其他房間也都看過了?”

影子點了點頭。

“真的沒有發現你的同類嗎?”

影子乖巧地搖頭。

青年很是沒轍地嘆了口氣,他會拜托黑影去做這種事情也是無可奈何的,昨天在大橋邊的時候,臉頰上傳來了被什麽人觸碰的感覺,當時泷川以為可能是穿過幻象的緣故,沒有放在心上,結果回家之後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加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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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半睡半醒的時候,清晰地感到身邊躺着一個別的什麽人,柔軟的發絲觸碰着臉頰,溫熱的鼻息吹在肩頭上,因為感覺實在太過鮮明,青年一瞬間就清醒了。

右手邊除開冰冷的空氣之外什麽都沒有,床鋪上的褶皺顯示躺在上面的絕對只有他自己,可那份感覺即便是醒來之後也沒有像以往的夢境那樣迅速模糊,任何時候回憶起來都清晰無比。

鑒于小鹫的存在,青年懷疑自己是不是從外面帶回了類似東西,因此拜托少女的黑影在整個鹫尾家轉悠,看看是不是有入侵者躲在了他平時沒法進入的地方,晚上趁着他睡覺的時候跑到了床上,可惜結果顯示并沒有那樣的存在。

難道是貨真價實的靈異事件?雖然不能被一般人看見,但小鹫其實不是亡靈,而是別的什麽,那麽也許有他也看不見的真實的亡靈也說不定?青年困惑不已地再度按住了眉心。

大概是泷川困擾的樣子讓黑影感到了擔心,它輕輕靠在床邊,像小動物一樣用腦袋去磨蹭青年的手掌,甚至用自己頭發化成的觸手試圖把青年圍起來。

“啊,我沒事……小鹫,別這麽……”

當青年哭笑不得地試圖阻止黑影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慣例的敲門聲,“悟少爺,您起床了嗎?”

“啊,已經起來了,等下就下來吃早飯。”

“好的,今天您仍是打算自己搭車去療養院嗎?”

“是的,讓鹫尾先生不必等我了。”

“知道了。”

得到了回答的女傭安靜地離開了門邊,泷川這才松了口氣,然後決定如果能辦到的話,最好早點去學校或者找份打工。

每天早上固定被女傭隔着房門問候的日子真是夠了。

因為已經去過了一次的緣故,變得熟門熟路的青年更早地到達了療養院,走進病房的時候,園子面前剛剛吃完的早餐正被換了面孔的看護有條不紊地撤走。做完工作的女性垂着眼簾,無聲向青年欠身致意後便推着餐車離開了病房。

“今天好早啊,泷川君。”病床上的少女在看到他的時候便露出了明麗的笑容。

青年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目送着看護徹底離開病房,并關上門之後才開口,“因為有想要給你看的東西……”他将面孔轉向園子,伸手指着身邊的黑影少女,“這個,看得見嗎?”

“……咦?”少女露出了茫然的面孔,但房間裏原本四處飄蕩的奇怪生物們卻全部聚集到她身邊,并發出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無禮,無禮,無禮之徒】

【竟然帶這種東西來見園子】

【污穢的東西,讨厭的東西,要祛除嗎】

園子驚疑不定地看着黑發青年手指的位置,但不管她如何開阖眼簾,那裏确實是空無一物的,可無論是青年的視線,還是精靈們的反應,都說明有什麽她無法看見的東西存在于那裏。

“這樣啊,你看不見小鹫。”

“小鹫??”

“只是借了個名字而已,因為多半和那孩子有關系,一開始還以為是誰死後誕生的亡靈……但你說過朋友還活着,而且也找到了人,所以我現在也不知道‘它’到底算是什麽東西了……”

“唉?找到了?真的?只是兩三天而已!!”聽到青年的話,少女便立刻忘記了她所無法看見的存在,試圖用單手支撐起身體,“在哪裏??”

“別那麽激動。”泷川很是沒轍地嘆了口氣,走到床邊按着小姑娘的肩頭把人給壓了回去,明明行動不便到了只剩下右手能夠動作,卻還能活蹦亂跳到這個程度的病人,青年也只見過園子一個,但不知道為什麽,少女這份過于精力充沛的特質,讓他莫名感到了熟悉。

總覺得,以前認識的某個人,似乎也是精神過頭到了讓身旁的人都感到頭痛的類型。

但他既無法想起名字,也無法從空蕩蕩的腦海裏找到足以對應的面孔。

“……泷川君?”

園子看了看不知為何突然發起呆來的青年。

“抱歉,稍微走神了一下。”黑發的年輕人搖搖頭,拿出懷裏的手機,讓少女觀看裏面存入的幾張照片,因為距離很遠的緣故,模糊到了面容都無法辨認的程度,只能依稀看出是幾個推着輪椅的女孩子,和坐在輪椅上的長發少女。

“是小鹫。”園子一眼就下了斷言,“……太好了。”

不過是一張模糊的,什麽都沒拍清楚的照片罷了,但她卻像是看到了世上最為美好的景象那樣,安詳無比地躺回了病榻上。

“交到了新朋友,在笑,過得很開心的樣子。”

“真是太好了。”

泷川垂下眼簾,靜靜地看着少女努力眨眼,好把即将滑落的眼淚硬收回去的樣子,“……她現在在贊州中學念書。”

“這樣啊。”園子望着天花板,目光澄淨而悠遠,“等到下次外出的時候,試着去那邊晃一晃好了,說不定能夠看到小鹫呢!”

少女無疑是在說夢話,這樣的身體,根本不可能離開維生設備超過一個小時,更別提大赦也不會同意讓她輕易外出。

“……只是想看她的話,我可以幫你拍更多的照片,但那樣和今天也沒有什麽差別吧?”

“也是呢。”

“有什麽信物之類的東西嗎?能夠證明是熟人就好,這樣就可以用來和她交換電話號碼,你自己沒法随便聯絡別人,但我可以,雖然只能在我過來的時候和她通電話。”泷川語氣平淡地說着,好像他的行為不過是給園子吃些糖果點心,而不是替她瞞着神官們和舊友聯絡。

少女的表情确實明亮了一瞬間,比剛才看到照片的時候還要欣喜,但那光彩只維持了片刻便又重新黯淡下去。

“不行的。”她苦笑着說道,“小鹫,已經忘記我了,無論是任務的事情,還是我們曾是朋友的事情,全部都忘記了,和她的雙腿一樣,作為代價支付出去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什麽不好,如果從此以後她和大家都能夠像這樣幸福的生活着的話,那麽,我和阿銀的付出就都是有意義的……”

意義。

這個字眼聽上去總覺得有些刺耳。

尤其是少女如今必須仰賴維生設備和他人的照顧生活,連遠遠看一眼曾經親密的朋友都不被允許的現況,而另一個少女……

泷川在校園外看着她的時候,确實是無憂無慮地笑着的。

但青年并不會因此忘記他第一次見到小鹫的時候所目睹的場景,那個遍體鱗傷,不斷哀泣的黑暗影子,才是被園子稱為‘小鹫’的友人,被奪走了的真實心情吧。

和園子在意着她一樣,那孩子曾經應該也是非常在乎朋友的人吧?否則小鹫就不會為了自己的弱小而哭泣,但她不僅遺忘了強迫自己去戰鬥的痛苦記憶,連重要的朋友的存在也忘記了。

雖然此刻能夠微笑,但想起來之後又會如何呢?

真的不會被巨大的內疚和重歸的苦痛國王壓垮嗎?遺忘了一切才能笑出來這種事情,能算是幸福嗎?

明明應該是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但泷川就是忍不住去思考這些,而越是思考,他就越對所謂的大赦和這個看似安詳寧靜的島嶼感到由衷的厭惡。

想要把這片虛僞的美好畫卷徹底撕裂,讓所有人看一看他們的‘平和美好的生活’到底都是建立在什麽東西上的。

“那個,泷川君。”

園子的聲音将青年的意識重新拉回了現實。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不過,電話之類的,就不必了,偶爾告訴我一下小鹫的生活就好,也不用太頻繁地去打攪她,像現在這樣,就可以了。”少女微笑起來,“雖然我不能去學校,但看着小鹫上學,考試,畢業的話,感覺就像自己也去了一樣。”

“比較累人的念書部分就拜托小鹫了,我只要看畢業照就好啦!哎嘿~”說着,她還怪模怪樣地笑了起來,“只是,和小鹫逛街之類的果然還是沒可能了吧。”

“那種事情……”

泷川本想說,如果這個小鹫不行的話,自己這邊的影子小鹫是否可以代替,就算看不見,但它其實應該是那孩子的一部分來着。

在開口之前,耳畔突兀響起的叮當聲響讓泷川忍不住轉過頭去。

“陽臺挂了風鈴嗎?還是隔壁?”

叮叮當當的金屬吊墜敲擊聲連綿不絕,雖然不算吵鬧,甚至稱得上悅耳,但青年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錯覺嗎?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了?

“泷,泷川君??”床上的園子不知何時坐了起來,用一種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他,“為什麽你還能動??”

“我為什麽不能動?而且,你怎麽起來了?”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的青年一頭霧水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這個,來不及解釋了,請,請先轉頭!”

“哈?”

“我,我要換衣服啦!”抓着不知何時出現在手裏的手機,園子極為窘迫的說道,以前會出現在樹海結界裏的只有同為勇者的女孩子們,所以直接更衣換裝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但現在這種情況真的是史無前例,她走出門去泷川肯定會跟着,那與其在空曠的外界變身還不如直接先在房間裏換裝算了。

青年又不是什麽變态,聽到這話二話不說就往門外走,甚至還不忘記教育幾句。

“笨蛋!怎麽能當着男生的面換!!轉頭有什麽用!就算是病人也不行!”他啪地一聲關上門,看着門外停在半路上一動不動,仿佛人偶雕塑一樣的看護,這才明白為什麽園子會那麽驚訝。

沒到半分鐘,房門就重新打開了,身上再沒有繃帶的痕跡,全身上下看着根本是完好無損的園子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那兒,“這樣的還真是第一次耶。”

泷川撇了一眼她身上與其說是外出服,不如說是像演出服裝一樣華麗到有些誇張的衣飾,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是什麽?”

“呃,勇者的衣服啦,看着很花哨,其實非常結實喔?連火焰,雷電,甚至酸液都能防護……”

青年非常直接地翻了個白眼。

“所謂的神樹大人是不是把戰鬥和演出搞混了??還是說它是什麽特攝片的愛好者?”

“……別這麽說神樹大人嘛……”

“根本就是離譜。”

“啊哈哈哈……”

“然後,所謂的外敵又在哪裏?”

“在結界邊緣附近啦,現在應該還沒有完全入侵,跟我來。”園子招呼了泷川一聲,抓住他的衣袖,“要開始了。”

“什麽東西要開始?”

“樹海化,因為和外敵的戰鬥總是很激烈,為了不讓一般人受到傷害,也為了不至于讓人們害怕,所以一旦外敵入侵的時候,神樹大人就會把它們和被選中的勇者一起拖入結界裏,然後暫停整個世界的時間,等到戰鬥結束,再讓時間流動起來。”

時間被停止了?

泷川無意識地去看走廊上停在半路的看護,她的身後有扇能夠望到中庭景色的玻璃窗,微風吹起的樹葉凝固在半空中,天上的鳥類就像被拍攝了的照片那樣懸停在風裏,沒有絲毫動作,被停止的不僅是移動,甚至外面的聲音也都已經盡數消失。

青年這才發現,除開耳畔不斷響起的,叮叮當當的銅鈴聲,風吹拂的聲音,雀鳥的鳴叫,遠處汽車的鳴笛,都不再能聽到一絲一毫,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巨大的寂靜裏。

不,不是仿佛,事實正是如此。

然後,眼前靜止的世界就像一副暫時沒了用處的畫卷那樣,被輕易地掀起,露出了另一幅讓人光是看着就心生震撼的異世圖景。

城市,街道,山巒,道路,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入目所及的,只有無數色彩豔麗的巨大藤蔓蜿蜒于大地,天空從晴日化為無星無月的深夜,那過于深沉的夜色照理說應該會讓人覺得懼怕,但不知為何,泷川反而感到了一絲奇妙的安心。

這份與常世截然不同的景色,令他打從心底裏感到贊嘆。

“很厲害吧,這就是神樹大人的樹海,被藏起來的結界世界……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我和小鹫,還有銀也看了很久呢。”披肩長發文雅地挽在身後,雖然穿着像是演出服一樣的衣飾,但園子的舉止之中依然能看得出被嚴格教養的痕跡,她大概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吧。

“泷川君,你的手機裏,有沒有一個叫做勇者系統的東西……”

“沒有。”青年回答得非常幹脆,并且還給她看了自己的手機屏幕,果然如他所說,除開幾個一開始就會有的固有軟件之外,泷川的手機簡直幹淨得不像是年輕人的東西。

“嗳……明明被選中了卻不能用勇者系統!這種事情真的沒遇到過啊!”少女一臉的苦惱,“算了,現在暫時不管這個,泷川君,我們往大橋的方向移動。”

“大橋?跨海大橋嗎?車程的話我記得有3個小時啊!你會開車?”

“當然是走去?”園子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然後才像是想起什麽一樣拍了拍手,“啊,忘記了。”然後她伸出手來,讓手腕上明明沒有纏繞住卻能憑空存在的布條直接纏住了黑發的青年,“泷川君沒法使用系統變身的話,就不能得到神樹大人的加護,還是普通人來着。”

做完這個,少女便毫不猶疑地跳了起來,她明明并沒有做助跑,甚至跳得也并不用力,但卻像是失去了重量那樣輕盈無比地高高躍入了半空,就像雀鳥那樣順着停滞了的空氣不斷向前滑翔。

“帶着人跳我還是第一次,泷川君還好嗎?”園子有點擔憂地看向旁邊的青年,卻發現他已經脫離了勇者裝束布帶的束縛,被一團黑色的影子包裹着,在地上諸多的藤蔓之間來回擺蕩。

“這是什麽?不像是變身……唉?”

黑影的一側露出了依稀像是少女的輪廓,有着她所熟悉的長發和臉龐,雖然面孔黑乎乎的,眼睛的地方也只有可怕的,流出詭異液體的黑洞,但園子還是一眼就把那張面孔認了出來。

“……小鹫?”

“怎麽,怎麽會是小鹫??”

“這個等待會兒再說,現在重點是敵人吧!”看着半空中的少女魂不守舍的樣子,泷川只能先叱喝着讓園子回神,明明據說是很強的勇者,結果在戰鬥上竟然顯得如此外行,這令他不由得感到了一陣頭痛,或者說,會有這樣的反應才正常。

一個十三歲的,在和平社會長大的小姑娘能受什麽訓練啊!

這麽一想,讓小孩子去拼命戰鬥的大赦就更讓人覺得沒法接受了。

雖然兩個人因為不同的理由都各自磨蹭了一會兒,但他們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了海岸邊,無數藤蔓的潛入水面的世界邊緣。

在本該是跨海大橋的地方,出現了一條漂浮在半空中的,被星光環繞的道路,并且這條道路沒有在觸碰到樹蔓之後就停止,而是繼續向前延伸着,一直深入樹海的深處,整個樹海世界中唯一閃爍着潔淨光輝的地方。

在光輝的中央,隐約能看到神樹巨大神體的輪廓。

此刻的星之橋上,正有個奇形怪狀的東西慢慢漂浮着,沿着道路的方向不斷前進。

“那個……”

“就是外敵!只有一只,很簡單就能幹掉呢。”園子興高采烈地說道,“泷川君,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哦!”

還想說什麽的年輕人壓根沒能攔住因為神明的加護而變成了超人的少女,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她像是脫了缰的哈士奇那樣沖向了遠處的怪物。

“無謀也給我有個限度!!”大赦都教了她們什麽鬼東西!!!泷川簡直想當場破口大罵了,都不看一眼敵人的攻擊方式就沖過去,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果然,雖然一開始沖過去之後把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但等怪物反應過來之後她就被抽得只剩下防守的份,本體的攻擊并不算兇猛,麻煩的是那東西會從柔軟的體腔裏噴射出浮游在半空的小型怪物,雖然功能上更類似小型炮彈。

看準機會靠近的泷川讓影子将自己投上半空,借着重力加速度的力量狠狠踹了對方一腳之後,在怪物反應過來之前,由影子變成緞帶一樣的姿态,把噴射小怪物的出口直接像個口袋那樣紮緊封死。

“換人!!弱點是上方的圓球核心!”

在泷川奪取外敵注意力的時候,得以擺脫小怪物們追打的園子毫不猶豫地朝着青年說的方位刺出□□,僅僅一擊便貫穿了面前的外敵,讓它變成了一團向天空飛散的七彩光束。

“真的死了!泷川君,好厲害!為什麽會知道弱點?”

“一眼就能看見吧,都在一閃一閃發光了!倒是你,為什麽沖那麽快啊!戰鬥可不是光靠沖勁!死了的話要怎麽辦!”青年覺得自己怕不是今天一天就把一年份的火都發完了。

“啊哈哈哈,那個啊,勇者不會死哦?”園子若無其事地說道,“雖然受傷了确實會痛啦,但打着打着就會知道攻擊模式了,然後一點點試探出弱點,再像剛才那樣擊破就好。”

“……不會,死?”聽到了園子解釋的泷川一時無法理解她所說的話。

“嗯。”少女用手掌按着胸膛,“這裏,并沒有在跳哦?并且,身上也有二十二處地方已經變得和樹一樣,不能動了。但是,直到這個身體全部都獻給神樹大人之前,我都會好好活着的。”

“勇者被神樹大人愛着,所以只要神樹大人還存在着,勇者就不會死。”

明明使用的武器是象征勇武的□□,但外貌卻很有大和撫子風範的少女溫婉地笑着說道。

“為了保護僅有的家鄉不被毀滅,我大概會戰鬥很久,很久,直到全身都變成樹木,完全無法動彈為止,才會停下來吧。”

“那樣也不壞。”

“畢竟,人想要活下去的話,就一定得拼命掙紮才行。”

“我知道,泷川君其實很讨厭大赦,也很讨厭讓小孩子去戰鬥的神樹大人……但是,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就像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那樣,我們也沒法選擇到底要誕生在一個怎樣的世界裏。”

“不戰鬥就會死,雖然戰鬥了也未必能得到幸福,但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

“我是這麽想的……”

這些既是勸慰,也是坦白的話語,只有在這個沒有監視器,也沒有看護們隔牆聆聽的樹海結界裏,園子才能毫無顧忌地說給青年聽,無論如何,對這位願意不計回報地瞞着大赦幫助自己的見習神官,少女還是很有好感的,并不希望他日後真的成為大赦的敵人。

因為,那樣的話,泷川在四國就再沒有哪怕一處立足之地了。

“園子。”

“是!”

但是,面前的青年卻并沒有回應少女剛才所說的話語,而是擡手指向了那座怪物們用以進入樹海結界內側的星之橋。

“那座橋的另一頭,你去看過嗎?”

和現實世界裏完全無法通行的跨海大橋不同,星之橋中央顯然沒有任何阻礙,遠處的彼端則是一片混沌的永夜,看上去确實可以通行。

“不,根本沒有那個空閑……驅逐了外敵之後,樹海結界很快就會重新隐藏起來,我們也會回到現實,出現在最近的神社裏。”

“是嗎?”泷川點了點頭,“那麽,讓我們去那邊看看。”

“唉?可是,可是……”只有出現了外敵和樹海化的情況下,園子才能獲得些許短暫的自由時間,她本來想利用這段時間去見見小鹫來着。

光看少女一臉不安地望着城鎮方向的樣子,青年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要去見朋友嗎?算了,那你去吧。”

“但是,泷川君……”

“放心,只是去看看,就算要出去,也得先摸清楚對面的情況,你以為我是你嗎?”青年沖少女擺了擺手,頭也沒回地向着橋梁的方形走去,甚至還把名為‘小鹫’的黑影留在了園子身邊,用來給她指路,畢竟園子壓根不認識贊州中學在哪裏。

人類的少女和影子的少女手拉着手對望了一眼。

“小鹫,果然……”

影子點了點頭。

“嗯,下次再去看你,對不起啦。”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她們手拉着手向着青年的方向跑去。

“喂!你們兩個!!!搞什麽啊!!”措手不及的被黑影少女從背後襲擊,一下子讓兩個小姑娘聯手舉起到半空中的你年輕人相當狼狽,畢竟他沒有受過神樹強化,身體不管從哪邊來看都屬于一般人的範疇,“我又不是小貓小狗!快放下來!!”

“但是這樣跑的快啊,泷川君慢慢走的話,還沒有到大橋,樹海化就要消失啦。”滿不在乎地和小鹫一起,把一個比兩人都高出一大截的年長男性舉在半空中的園子笑嘻嘻地說道。

“所以說了給我用正常點的方法!!”

“是前輩就稍微忍耐一下嘛。”

“你就只會在這種時候叫前輩嗎!!!”

“小鹫!沖呀!!”

“喂!別裝沒聽見!你們兩個!別晃啊!!”

總之,感覺和坐雲霄飛車沒什麽兩樣的運輸過程結束之後,站到實地上的黑發青年甚至感到了一絲腳軟,現在的小姑娘真的太離譜了,太離譜了。

“嗚哇,總算沖到了,不過也馬上就要到樹海消失的時間了……”園子嘆了口氣,看向星之橋另一側被大樹的根須包裹的家鄉,“不知道等會兒會出現在哪裏,跑到距離邊界這麽近的地方,還是第一次呢。”

“這種事情……”喘着氣的泷川正想說什麽,天空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兩人和一個影子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

原本無星無月的深邃夜空之中,出現了一道讓他們既熟悉,又陌生的東西——閃爍着銀藍色光輝的閃電。

“打,打雷了??”園子一臉慌亂,“難道樹海結界也會下大暴雨嗎?嗚哇,我沒帶傘!”

“笨蛋,看清楚,閃電根本沒有消失。”泷川臉色難看地望着天空,現在,比起閃電來,那光痕更像是別的東西了。

比如說,一道裂縫。

同樣的聲音出現了第二次。

天空的裂縫也出現了第二道。

随即,是更為迅捷的第三次,第三道。

“怎,怎麽辦……”園子驚慌失措地看着天空,“難,難道是神樹大人生氣了嗎?”

“現在辦法只有一個。”青年像是下了什麽決心那樣,一手一個抓起園子和黑影的小鹫,向星之橋的另一頭快步跑去,“在天塌下來之前,先找個什麽結實的東西擋一下。”

就算另外一頭什麽也沒有,旁邊起碼有非常非常厚實的圍海大樹牆,怎麽也比幹等着天空掉落要強。

泷川的決定非常正确。

因為在他拉着兩個小姑娘跑開的瞬間,身後的大橋就像是被天空的裂縫波及了那樣,迅速地開始碎裂坍塌。

三人踩着不斷崩塌的橋梁,一鼓作氣跳入盡頭的旋渦之前,慌張回頭的園子指着身後的天空說道,“泷川君!快看!!!”

“沒有空!!”

“星星!星星掉下來啦!!!”

聞言轉頭的泷川悟,親眼看着一顆光輝無比的蒼色流星用力砸進了樹海結界之中,把盤繞住整個島嶼的千億樹藤生生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嗚哇,完蛋了!神,神樹大人一定會生氣的啦!!”

園子慌張的叫聲,是青年意識裏最後的聲音,随即,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感覺,連思考也為之停滞。

等到泷川再度艱難地睜開眼睛,一邊喘氣,一邊想要摸索身邊的人的時候,卻發現映入他眼簾的,是過于熟悉的天花板。

耳畔,呼吸機工作的呼呼聲和生命體征監測儀的滴滴聲不斷響起。

“……醫生,醫生!!病人醒了!!”

慌亂的腳步聲讓青年感到了些許茫然。

他确實應該是從島嶼上……

小小的啪嗒聲,随着他的動作掉落到了地面,忍不住撐起身體試圖去撿的青年,在地板上看到了一只粉色的手機,女孩子會用的那種。

和他在換病房之前,被病友的小姑娘拜托挂游戲的手機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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