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三 (2)

子裏被觀測到過短暫的發光現象,老人突兀的死亡,顯然正是因為他使用了能力的緣故。可能是看青年對這件案子有些在意,齋藤帶着泷川去見了被收容在專門設施裏的少年,照理說犯下刑事案件的契約者是不允許無關人員前來探望的,但前警探總有些特殊的門道。

少年穿着寬松的衣服,看上去氣色也并不壞,只是脖子上仍然帶着電子鐐铐,他悠閑地坐在用來限制行動的病床上,被監管人員一路推入探視的房間,看到兩人的時候甚至有餘裕沖把自己送入監牢的兩人揮手。

泷川站在防彈玻璃面前,怔怔地看着少年,他其實有點想問齋藤,幹嘛帶自己前來見這個孩子,畢竟他們并不熟悉,硬要說的話,不過是客串的偵探助手和一個被發現了的罪犯之間的關系而已。但不知為何,青年還是站在了這裏,并且按下了通話按鈕。

他以為自己可能說不出什麽話來,因為死去的老人泷川并不認識。

但他還是開了口。

“就為了能住到閣樓上嗎?”

少年茫然地看着他。

“就為了能住到閣樓上,所以殺死了爺爺嗎?”

那孩子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為什麽能做到這種事?”

少年用困惑的表情看着他,歪了歪頭,如果忽略他說出的話語,看上去甚至有幾分可愛,可一旦聽清楚他說了什麽,那麽任誰都覺得這孩子不能算人。

“為什麽不可以?反正爺爺也很老了,每天爬上爬下非常辛苦,養老金也要全交給爸爸媽媽,想買點什麽東西還得問我和哥哥姐姐們借錢,我有看到他偷偷在哭。既然這麽難受了,早點死去,讓我住上閣樓,爸爸媽媽得到遺産,大家都高興的結局難道不好嗎?”

“……不覺得這是錯的嗎?”

“沒關系。”少年說道,“我上網查過了,只要年紀很小,就算是殺人也不會被判很重。”

聽到這裏的齋藤輕輕吸了口氣,拍拍泷川的肩膀,要青年給他讓個位置。

泷川安靜地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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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知道什麽是契約者的吧?”

“嗯,我就是,很酷吧?明明只是小孩子,但大家都非常怕我。”他甚至是笑着說出這種話的,“雖然代價是吃蟲子的屍體,感覺有點惡心就是了。”

“那麽,告訴你一件好事,現在法官判案的時候,只會區分犯了罪的契約者和沒犯罪的,未成年保護條例對契約者無效——換句話說,你起碼需要在牢裏呆上四十年,鑒于你犯下的案件相當惡劣,就算被判了死刑,拖着一直不執行緩刑四十年也絕對有可能。畢竟契約者不存在沖動犯罪,所以對犯下殺人罪行的契約者,法官量刑一律從重處罰。”

少年的笑容就這麽僵在臉上。

直到被看護人員推出房間,他始終用相當怨恨的眼神注視兩人。

“嘛,只看那張臉的話,一點也不覺得契約者像是沒感情的樣子。”齋藤點起煙抽了一口,緩緩吐出,“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對小孩子說這種話,可是,小孩子犯下罪行之後第一反應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而是慶幸自己年紀小不會被處罰得很嚴重的國家,肯定是哪裏有問題吧?”

“我覺得,只要當上警察的都是像齋藤先生這樣的人的話,那應該還有救。”

前警探揮揮手。

“就算拍我馬屁也不會給你煙抽的,好啦,回去回去,今天這麽辛苦,我請客去吃烤肉如何?”

青年撇了偵探一眼。

“您确定嗎?我還挺能吃的。”

“成長期的年輕人的胃袋,以為我沒見過嗎?啧啧啧,真要說能吃,你可能都未必比得上課長………咳咳咳,忘掉忘掉。”

“不,已經聽見了,下回見到一之濑女士我會告訴她的。”

“喂!!你小子給我等等!!泷川!!都說了只是一時口誤!!可惡今天晚上讓你随便點還不行嗎!!”看着齋藤氣急敗壞地從身後追上來的樣子,青年總算笑了起來。

他确定自己和那孩子還是不一樣的。

因為,他起碼知道,殺人是不對的,自己的行為就是無可辯駁的犯罪。

雖然,這并不會改變泷川要做的事情。

總有一些事情,就算是錯的,也需要誰去做。

坐在車後座的青年看着窗外,想着他離開之前把無人能夠看見的黑色球體輕易穿透防彈玻璃,并且丢到少年身上的樣子。

他的眼睛沒有發出紅光,身體也沒有泛起藍輝,怨靈的存在始終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去為自己報仇吧,鈴木爺爺。】

冤有頭,債有主,這種事情就不要麻煩小鹫了,随便讓女孩子的手染上鮮血可不好。

青年不确定老人的亡靈是否會殺死那個少年,但他肯定不會過得太好,因為泷川已經看到了從球體裏掙脫出來的老人拼命掐住少年脖子的摸樣。

很難說當時少年的臉色到底是因為聽到了齋藤的話語,還是因為老人的存在,才變得那麽可怕。

無論如何,即便少年今天晚上就死去,也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泷川并不覺得自己每次都能逃脫責罰,他的行為肯定會有被發現的一天,到時候也肯定會迎來被什麽人殺死,或者被送進監獄的結局。

不過,那樣也不壞吧?青年想,就像齋藤說的那樣,做壞事的人總得得到懲罰才行。

必然有一日,他的天罰将會降臨。

找到了距離不遠也不近的單身公寓,在偵探社打工的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青年很快習慣了和前警探搭檔工作。不過偵探社的薪水也是真的單薄,為了維持生活,泷川不得不又找了一份便利店的夜班零工,兩份打工雖然讓他的休息時間變得窘迫,但錢包裏存款總算不再那麽寒酸。

但為了攢錢,他還是幫着偵探社和房屋中介做了些奇怪的委托,比如找突然去世的人藏起來的東西。青年的這個特技齋藤一開始還以為是巧合,次數多了之後,前警探總算察覺到了泷川的異樣,旁敲側擊地詢問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反正單純的陰陽眼也不算很誇張的能力,所以青年含糊地說明了一下,當然,他沒提起自己能把怨靈或者別的奇怪玩意變成黑球的部分,只說自己大概能看到死人或者活人殘留的強烈情緒,從那些大概是死靈或者殘響之類的東西上讀取一些信息。

“一開始還以為這就是契約者呢,但看到那孩子才知道我大概更像是電視裏騙人的靈媒。”

青年自嘲着說道。

“笨蛋!你這不是比契約者還有用嗎!!!”

齋藤當場怒吼了他,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拽着青年……跑去了警署裏的刑事課,讓他去幫忙找線索——找犯人用處不大,就算找到了嫌疑犯沒有證據也無法定罪。

一連協助破獲了好幾起難以偵破的案件之後,泷川就成了警署裏最受歡迎的外援,刑事課看到他的時候比看到身為前輩的齋藤還親切。事實上,最後甚至出現了好幾個不同區域的警署都想申請借用青年的情況,可惜最後被姍姍來遲的一之濑直接截胡。

比DOLL還好用的情報人員,她不趕緊帶走,肯定會出現被其他部門長期借用并且拒絕歸還的結果。畢竟,要說哪個政府部門碰上的死人更多,并且總是案情成迷的,那肯定是負責處理所有契約者相關案件的第三機關啊!

原本說着開後門讓未成年人進入政府部門工作這種濫用特權的行為自己不會做的彌生女士,仿佛壓根沒說過那種話一樣直接把泷川塞進了第三機關的特別附屬小隊。當然,他的工作範圍只限于後勤和情報支援,戰鬥的部分有專門的作戰人員負責。

即便名義上還是臨時工,但出了幾次任務後青年得到的津貼依然比偵探社的打工要豐厚許多,足夠他換一個更加寬敞的公寓,要不是還打算買輛摩托作為代步工具的話,泷川甚至都開始考慮提前辭掉便利店的零工。

本以為一片空白地從頭開始會有些難,但生活卻意外平靜地走上了正軌,雖然每天在都市裏為各種超能力事件奔波好像也不太能算多正常。

唯一還困擾着泷川的,只有睡着的時候,身旁躺着什麽人的感覺還是會出現這件事。

那個無形的床伴大部分時候都還算安靜,不過偶爾也會變得煩人,做出捏他的臉,玩他的劉海,甚至戳他耳垂等等諸如此類惡劣的行為,但每次泷川惱火地被吵醒并想打人的時候,永遠只會看到空蕩蕩的床鋪和從旁邊冒出頭來,關切地看着他的小鹫。

從未見面的床伴和名為小鹫的黑影少女,大概是青年唯二從四國的夢境裏帶出來的東西,這兩者始終提醒着泷川,那光怪陸離的一切,并非單純的夢境。

今天特別執行隊沒有發布任務,雖然得到了空閑卻一時想不到要做的事情,因此泷川幹脆答應了便利店裏同事的換班請求,替對方上了一回夜班,這樣下次他忙起來的時候,就不用很為難地思考請假理由,畢竟在特別執行隊的工作是簽了保密協議的,不能随便讓人知道。

三更半夜的晚上,便利店裏肉眼可見的空蕩,哪怕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都被嫌棄它們礙眼的青年用掃把統統趕出了門。由于它們大部分時候都比較無害,最多也就是帶來些讓人肩膀酸痛,想打瞌睡,不小心摔跤,找不到東西之類的小麻煩,泷川便也沒有頻繁幹涉的意思,只要不在他眼前犯事,青年就會當做沒看到。

過于清閑的年輕人站在便利店的收銀臺後面,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全靠觀察玻璃窗外偶爾有車路過的馬路來消磨時間并維持清醒。

眼角剛撇到那片雪色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眨了眨眼之後,泷川才确定自己沒有眼花,大半夜的馬路中央确實出現了一個全身黑衣,頭發雪白,半張臉還被繃帶纏繞的可疑分子。

因為對方驚人的身高和迥異于日本人的白發,青年懷疑可能是外國人,畢竟遠遠望着都覺得有些誇張了。雖然泷川自己也不矮,還時常因為身材緣故被隊裏的同事打趣他什麽時候轉職成戰鬥人員,但街上的那個人明顯比他更高一點。

直到對方和發色一樣雪白的面孔轉過來的時候,青年才意識到自己的注視被奇怪的男人發現了。

雖然眼睛的部分嚴嚴實實地纏着繃帶,但對方那副根本就是面對面的架勢,就算說他只是碰巧轉頭也毫無說服力。

“真的假的。”泷川小聲咕哝了一聲,“這都能看見嗎?”

明明男人和便利店隔着相當遠的距離來着,起碼得有八百米吧?自己能看清楚是因為眼睛特別視力很好,但對方……

啊,搞不好是個契約者。

那樣的話什麽樣的能力都不奇怪,外加還蒙着眼睛,很可能就是為了擋住使用能力的時候标志性的放射光。

頓時警戒了起來的泷川不動聲色地看着遠處的人影大踏步向店鋪的方向走來,随着叮地一聲自動滑開的玻璃門,頭頂豎起的發梢已經能碰到門框可疑男子就這麽走進店門,不緊不慢地邁着大步一路來到收銀臺面前。

看似毫無防備,實際青年的手指早放在了收銀臺下方的一鍵報警按鈕上。

然後,泷川端起完美無缺的營業用笑容。

“歡迎光臨,請問需要什麽?”

古怪的男人在收銀臺前愣了片刻,看都不看地從随手從櫃臺上拿了個東西,擺在青年面前,“就這個吧。”他開了口。

語調純正的日語,音色甚至叫人意外地感到了悅耳,聽上去也不像是帶有敵意的樣子。

青年這才意識到,奇怪的男人不僅很高,面孔也很帥氣,是那種走在路上的人每個都會回頭去看,甚至搞不好被會女孩子們圍住的異常出色的容貌。

呃……難道只是半夜出來買東西的明星或者模特?但名人的話,一般不都流行帶帽子或者墨鏡嗎?繃帶什麽的也誇張了點?

正這麽想着的泷川低頭去看對方擺上櫃臺的商品。

然後換他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是一盒草莓味的保險套。

這家夥,故意的吧?不過是多看了幾眼而已。

泷川輕輕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心情之後重新擡頭,仍然是完美無缺的營業笑容,“誠惠1500日元。”

奇怪的男子仍然一點不客氣地把面孔朝着他,去摸衣兜的動作也很果斷,但摸了幾下之後他皺起了眉頭,再摸摸褲子,最後才仿佛像是想起了什麽的模樣,“抱歉,好像沒帶錢。”

說出這句話的男人表情十分坦然,雖然嘴裏說着抱歉,但臉上壓根一點歉意都沒有,怎麽看都只是‘哎呀運氣真不好我忘記了’的表情。

作為收銀員的青年沉默起來。

雖然,确實有點可疑,但這種家夥怎麽看都不像什麽危險分子……是他想多了吧?

“這盒糖就算了……咦?”男人看着櫃臺上的保險套驚訝地歪歪頭,“不是糖啊?抱歉,因為顏色很像不小心拿錯了。”

這眼神瘸得沒救了吧??泷川無語的想。既然壓根眼神不好,為什麽還要用繃帶遮住眼睛??直接不遮搞不好還有點救。

算了,他還是不要推測笨蛋的思維方式比較好。

青年已經直接把面前的可疑人士定位成了性格古怪看上去可疑,實際上只是臉好想要耍帥的笨蛋,這樣的存在。

“還有什麽是我能幫忙的嗎?”雖然滿肚子腹诽,但面對客人,泷川還是得露出微笑。

哪怕是沒錢的客人。

“……不必了。”對方短暫地笑了笑,然後從店鋪裏走了出去。

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冷漠堅硬的感覺,但笑起來就柔軟了很多,甚至有種無害的氣質。

看男人走得毫不猶豫的樣子,泷川的神經也放松下來,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青年考慮着,到底要不要去機關的情報室裏查一查,是否有類似樣貌特征的契約者登記在案,男人的外貌實在太顯眼了,只要被人見到,肯定會留下記錄。

就這樣無事發生地到了淩晨四點,換班的同事前來接替泷川,青年便換下衣服,提着作為宵夜的便當走上回公寓的路,沿途路過一座就在便利店不遠處的公園的時候,正好轉頭的他被裏面坐在兒童轉盤上的熟悉身影吓了一跳。

奇怪男人雖然确實面孔朝着便利店的方向,但公園和便利店之間隔着好幾間商鋪,而且此刻對方也沒有回頭看路邊經過的青年,泷川還不至于自我意識過剩到認為對方是在監視自己。

一個便利店員有什麽監視的價值,應該只是巧合。

不過,大半夜的,為什麽要莫名其妙在公園呆着呢?

打工勞累了一天,青年很想當做什麽都沒有看到,直接就回家去,畢竟對方又不是年幼的小孩子,一個高大結實的成年人可沒什麽值得擔心的。但不知為何,蜷縮在轉盤上的陌生男人的身影就是給泷川一種孤零零的感覺。

對方似乎有點傷心的樣子。

就這樣離開的話,總覺得沒法安心。

于是,不知不覺地,泷川走到了轉盤旁邊,“……你不回去嗎?”

用繃帶遮擋着眼睛的奇怪男人慢慢轉過臉來,可能正在辨認泷川是誰,所以遲疑了一會,“啊,我沒有帶錢……然後,住的地方剛好離這裏又很遠,走回去太麻煩了。”

聽了半天才理解對方意思的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因為沒帶錢就直接決定露宿街頭了嗎??

男人看着泷川的表情,猶豫了一下才重新開口,“晚上在公園呆着不太好嗎?我也沒有類似的經驗……嗯,确實不太好,會給管理人帶來麻煩的,現在這個時間……應該還是有店開門的,去找人收留我一下好了。”

鑒于對方剛才放在櫃臺上的保險套,外加又說着什麽店不店的,甚至還有找人收留之類的話語,泷川腦海裏頓時就跑出了一大串非常糟糕的聯想。

明明這種閑事壓根不該由他這個毫無關系的路人來管,明明剛才他還覺得男人很可疑,搞不好是什麽危險的契約者,但此刻的青年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反正現在離天亮也沒多久了。”他說道,“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去我家睡一會兒。”等天亮之後,他還可以借對方用手機。

畢竟眼前這家夥看着也不像是帶了電話的樣子。

“……不會太打攪你嗎?”

“沒關系,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住。”泷川說着,示意男人跟自己走。

那家夥雙手插着衣兜,極為不可思議地就這麽從轉盤上跳了起來,一個跟鬥翻身後便輕盈地落在地上,甚至沒發出太大的聲音,讓旁邊的泷川差點看直了眼睛。

這離譜的身手是什麽鬼???剛才還在擔心對方安危的青年開始思考要是男人認真起來,自己能在對方手下走過幾招。

搞什麽,這不是超強的嗎???根本不可能會被怎麽樣!不如說,想對他怎麽樣的人反而更危險一點吧!!

然而事已至此,要是突然說出‘我不想收留你了’,泷川覺得自己可能被會男人生氣地揍一頓,就算他其實并沒有戲弄對方的意思。

于是青年只好閉上嘴巴,只當自己幹了件多餘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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