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三
去便利店打工的時候,夏油一般不太讓小鹫跟着,畢竟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夜班的時候他又時常一個人忙得團團轉,根本沒空看顧黑影咒靈,萬一讓小姑娘跑出去,天知道它還能不能找到回來的路。最初的時候因為黑影曾開口說過一些句子,所以青年誤以為她起碼具備小孩子的智力,但實際情況和夏油傑設想的并不相同。
小鹫雖然能夠聽懂他的命令,但腦袋并不聰明,思考能力約等于一只大型犬,甚至比不上他剛出院時見到的老頭子咒靈,起碼老頭還能像個人類那樣作出怨恨或者嘲笑的舉動,還用靈體遮掩留下的遺書,讓別人忽略那塊梯子板,而黑影少女最多表達一點簡單的情緒,如果青年沒有給它命令的話,大部分時間都只會發呆或者縮起來睡覺。
所以,把黑影留在家裏也是無奈之舉,幸運的是小鹫并不好動,因此夏油傑起碼不必擔心回家後會看到大部分寵物擁有者們最害怕的景象。
比如開門發現換了個家什麽的。
今天結束夜班回家的青年,雖然沒有遭遇到換了個家的襲擊,但也一時間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你回來啦!”
躺在客廳沙發上一邊喝可樂,一邊看他買回來的漫畫雜志的五條歡快地沖夏油傑揮揮手,“哎呀這個還挺不錯的,有以前的舊刊嗎?有個連載我打算追了。”
“雖然……我是說過你可以直接進來……”青年頭疼地用拇指按住眉心,再度感到了心累。
“畢竟傑給我打電話了嘛,當然要過來看看~~不過剛剛你正在在上班,我又不想再去公園吹冷風,所以就幹脆先回來等啦。”咒術師一點不見外地說道,“說起來,鑰匙直接放在門墊地下有點危險啊,誰都能拿到手——不是有這麽個傳說嗎,家裏住着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什麽的。”
“不可能有那種人的,小鹫在家……嗯?”夏油很環視一眼,發現平時總會在他開門的時候來迎接的咒靈不見了蹤影。
“喔,你說負責看家的那個孩子嗎?看到開門進來的是我之後,不知道為什麽發出奇怪的叫聲躲進卧室去了,想着多少算傑你的寵物,所以就沒再管它了。”
“又是吓唬貓,又是欺負看家守護靈,你是哪裏來的胖虎嗎?”畢竟是打過架,而且還一起睡過了床的關系,青年懶得在五條面前繼續維持溫和有禮的假象,直接把吐槽的話說了出來。
“傑以為我是什麽人啊!”身形快接近兩米的高大咒術師像個小孩子那樣縮在沙發裏,“哪裏有欺負它了,明明就只是普通的打個招呼,它自己性格膽小跑掉了,怎麽能怪我?”
“哪種招呼?像前幾天跟我練手的時候那樣,把咒力放出來壓迫得我動彈不得的招呼方式嗎?”
“傑就沒有跑掉嘛。”五條振振有詞地說道。
“我那是跑不動!!而且罪魁禍首到底是誰啊!!!”要不是實力差距太大,青年真的很有把咒術師提起來出門談心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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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火大地瞪了沙發上毫無反省之意的家夥一眼,把帶回來的便當塞進冰箱,“宵夜還要等一會兒,零食在茶幾下面的抽屜裏。”青年直接跳過了詢問對方的步驟,顯然,偷溜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只能蹭吃蹭喝的五條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今天也還是意大利面嗎?”雪發的咒術師并沒有嫌棄的意思,只是偶爾也想換個口味,“這回改放番茄醬吧?”
“意大利面我也吃膩了,既然想吃酸的,就做蛋包飯吧。”
“真的?配湯嗎???”五條整個臉都亮起來了。
夏油傑偏過頭,從冰箱裏拿出早就買好的配料湯包,“速食的奶油蘑菇湯,煮的時候可以幫你額外加淡奶和奶酪,以及菠蘿酥皮面包。”雖然盡量向正式餐廳裏的賣相靠攏,但租屋裏畢竟只有簡單的廚具,基底又是速食包,再怎麽加額外配料,味道也沒法提升得太誇張。
但這些咒術師好像并不在意,他甚至丢開了漫畫和可樂,捏着包零食坐上餐桌旁的椅子,就在廚房門外一臉期待地看着夏油傑做飯。
開始青年沒有很在意,有條不紊地做起烹饪的準備工作,穿上圍裙挽起袖子,打發幾個雞蛋,切碎番茄和洋蔥,剝了一點蒜,把冰箱裏的提前煮熟的肉沫和一大碗米飯拿出來備用,往小鍋裏倒了兩碗水,把速食湯包丢進去慢慢煮,這些細碎的步驟并不讓他覺得麻煩,反而還有些樂在其中,但背上越來越鮮明的視線觸感實在沒法忍下去了。
“看得這麽稀奇,難道以前的我不會做飯嗎?”夏油傑很是無奈地回頭望了五條一眼,試圖用聊天的方式轉移一下對方的注意力。
“會哦?咒術師經常需要去荒僻的地方出任務,幾乎人人都學過怎麽照顧自己。”五條撐着下巴說道,重來一次的咒靈操使肯定只會更擅長。
“但傑特地為我做飯還是第一次嘛。”
青年捏着調味勺,把半勺差點全部撒進去的鹽重新放回罐子裏。
“……說什麽呢,之前不是也給你煮了意大利面嗎?”他回話的聲音輕了不少,語氣也變得不自然起來。
“加熱打折便當和特地做飯可不是一回事吧?”覺得有趣的五條笑嘻嘻地說道,以六眼的視力,他當然能發現夏油傑今天晚上帶回來的不過是兩盒看外表就覺得味道很抱歉的秋刀魚便當。
如果自己沒來的話,青年肯定就随便吃點什麽對付過去了。
被戳破了小心思的某人立刻變成了沒聲音的鋸嘴葫蘆,專心埋頭在烹饪上,切碎的番茄洋蔥和肉沫在塗抹了黃油的平底鍋裏吱吱作響,被木勺撥弄着漸漸變成了香氣撲鼻的番茄肉醬,等醬汁徹底煮沸,就和米飯一起丢進熱好的油鍋中,混成成美味的茄汁炒飯。
在重新洗幹淨的平底鍋裏利索地把打發好的蛋液煎成漂亮的圓形蛋皮,趁蛋液還沒完全凝固前把炒飯放進去,再将蛋皮折疊起來,穩穩當當地包成一個鼓鼓的蛋包,放進盤子裏,美味的蛋包飯就算是做好了。
這時候旁邊的加料奶油蘑菇湯也适當地滾出了濃郁的香氣。
看着端到面前的,熱騰騰的蛋包飯和蓋着酥皮面包的香甜濃湯,五條的意見只有一個,“蛋包飯上怎麽能不寫字呢!雖然有旗子更好,不過這邊肯定沒有,就不強求了。”
“……你今年到底幾歲?”
“嗯?二十八歲?這跟那個有什麽關系?”咬着勺子等開飯的咒術師一臉茫然。
“我還以為是八歲。”夏油傑翻了個白眼,恨不能把剛才被逗弄得臉上發燒的記憶給直接删除了。
說是這麽說,但他還是拿了番茄醬出來,“要寫什麽?‘笨蛋’如何?”
但咒術師捏着青年的手,兩圈三圈,動作飛快地勾勒了一個愛心,“當然是這個了嘛,畢竟是愛心晚餐?”
“……只是一點謝禮而已。”被迫畫完之後,夏油傑忙不疊收回手,連五條的臉都不敢看就跑進了廚房,開始盛自己的那份,“你不嫌棄寒酸就好。”
“唉?”看着背對自己忙碌的青年耳垂發紅的狼狽樣子,明明臉上的笑意已經明顯得完全掩飾不住的五條,卻從嘴巴裏發出了失望的聲音,“只是謝禮?所以要是沒必要道謝的話,傑就不想做飯給我吃嗎?”
“我什麽時候說那種話了……”立刻轉身想要辯解的青年,正面迎上了雪發的咒術師滿臉笑容欣賞自己窘态的樣子。
“悟!!你這家夥!!”惱羞成怒的夏油傑火大地瞪向五條。
“是~~我在哦?傑想說什麽?”很是悠閑地吃了一口蛋包飯,因為味道很好,五條滿意地露出輕飄飄的笑容。
吼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并不能拿對方怎麽樣的青年憋屈地磨了磨牙,最後還是只能拿着自己的盤子和湯碗坐到餐桌對面。
“嗯嗯,真的好吃,下次還吃這個!”一邊吃還一邊嘟嘟囔囔的咒術師揮着勺子如是說。
但夏油傑只是撇了他一眼,低頭專心吃起第二份什麽都沒寫的蛋包飯,擺出拒絕交流的姿态,五條也不以為意,兀自笑嘻嘻地挖起最後一勺,也是專門被他留下來的,被畫上了愛心的蛋皮。
“生氣了嗎?”咒術師語調輕浮地問道。
青年吃得很認真,頭都不擡,直到五條的勺子敲響他的盤沿。
皺着眉頭企圖瞪他的夏油傑,在看到對方遞過來的,勺中的蛋皮的時候愣在了那。
“發什麽呆呢,”雪發的咒術師笑容柔和地說道,“這個時候就該機靈地張開嘴巴吧?哎呀,是需要老師我把氣氛弄得更好一些嗎?可以哦,來,傑,啊——”
青年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這是我做的飯。”
“但愛心可是我畫的!”五條義正言辭地說道。
不想繼續做低級争執的夏油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不太情願的張口接受了勺子,然後被過于濃郁的番茄醬味弄得皺起了臉。
“好酸。”他忍不住抱怨,并拿起蘑菇湯試圖沖淡一點酸味。
拄着下巴的某位不良教師煞有介事地點頭,“沒什麽不好吧,不是很合适初戀的味道嗎?”
青年差點沒因此嗆死,讓旁邊的罪魁禍首啧啧稱奇,“真是的,傑也太不當心了,怎麽連喝湯都能嗆成這樣,給你倒水哦?這次要慢慢喝啦。”
好不容易緩過氣的夏油傑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五條。
“能問問失憶之前的我到底幹了什麽嗎,悟?”
“除了不告而別之外什麽都沒有?”雪發的咒術師一臉天真無邪說道。
“……嗯,看出來了,讓你記仇到了現在。”青年聳聳肩,“所以這個‘不告而別’具體內容我就不問了吧……”估計五條不僅不肯說,還會想起一次就再整他一次。
夏油傑說到做到的起身收拾桌子,帶着用完的餐具回了廚房,只留下被抓包的咒術師在原地露出‘哎呀沒得玩了’的遺憾表情。
做完清洗,青年把沒了用處的圍裙随手挂上牆,“我要去睡覺了哦?悟你要不要一起?”
這回五條不再說什麽‘同床共枕’之類的怪話了,只垮着臉很不高興地抱怨,“我才剛來耶,傑是不是嫌棄我了,就這麽想趕我回去嗎?”
“難道你要一個人在客廳看漫畫?”青年挑眉看他。
咒術師不爽地撇撇嘴,只好選擇拎着雜物跟在夏油傑身後進了卧室,比青年還先一步的躺上了軟綿綿的被鋪,掀開被子,在旁邊的空位上拍打,“快點快點,五條老師的□□服務可是很罕有的,傑是第一個享受到的人呢!”
青年看了一眼雖然整個橫躺在被子上,卻衣冠端正,甚至還用繃帶遮擋着上半張臉,肌膚的露出度連十分之一都沒有的咒術師,無語到了想要發笑的程度。
還真是純潔至極的□□服務,連棉被都不蓋同一條的那種。
“當然得先洗澡換衣服,難道要我穿着外套睡覺嗎?”
“嗚哇,傑對五條老師我發出了非常大膽的邀請??”床上的咒術師一臉裝出來的驚訝。
“才沒有呢!別玩了,話說你這次過來到底幹嘛的。”青年一邊從櫃子裏拿出柔軟輕便的家居服,一邊問他。
“嗯,本來是想來給你補課的啦,畢竟傑現在是什麽都忘光的狀态,咒力的使用啦,術式的知識啦全部不行,簡直比五歲的小孩子還稚弱耶。”
“什麽樣的五歲小孩能打倒一個身高一米八的高中生啊!!”
“我。”
“把你自己去掉。”
“唉?過分??老師我也有過可愛的稚鳥時期的啦!”
想來想去只能聯想到杜鵑稚鳥的夏油傑沖着正雙手團在臉頰下方,做出可愛姿态的五條悟投以嫌棄的目光,“所以你是打算過來教我用咒術?”
“差不多就是那樣。”
“明天輪休,從中午到下午有很多時間……等下,課本之類的怎麽辦?”
五條看着他,笑得十分不壞好意,“非常簡單哦,傑,全部都上實踐課就可以了嘛~”
但青年只是不動聲色地撇了他一眼,“和上次的對練差不多嗎?行吧,那我可得保證充足的休息才行。”然後他就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漱了。
沒能逗到他的咒術師露出失望的表情,“唉……傑不要适應得那麽快啊,男孩子還是維持一下清純可愛的作風比較好。”
“……那種東西有過嗎?你和我。”青年的聲音從浴室裏模模糊糊地傳出。
“五條老師我還是有過的哦?”
“我覺得教我們的老師一定有不同意見。”
“夜蛾還是很喜歡我們倆的啦。”
“……看來你也不否認我前面說的部分嘛。”很快沖完了澡,用濕毛巾擦着頭發出來的夏油傑看了悠閑地躺在床鋪上的咒術師,“悟你要用浴室嗎?”
“我?”
“反正要休息的話,洗個澡換身輕便的衣服更好吧,我買的居家服都是很寬松的均碼,你也能穿,又不是出任務,沒必要穿這麽嚴肅。”
“原來如此,其實傑想的是讓老師我穿男友襯衫嗎?也不是不行……”
“襯衫家裏只有一件,應該不合身的。”已經開了衣櫃,正在替五條找換洗衣服的青年如是說道,然後把挂在深處的衣服拿了出來。
“說起來,确實從以前起你就不太喜歡襯衫呢……”正想說什麽的五條,看到夏油傑拿出來的衣物後愣了愣。
那是一件高專的校服,黑色的外套和白色的襯衫。
“據說我被撈起來的時候,身上穿着的就是這個。”
“是高專的校服啦,不過學生和老師的不太一樣,而且會根據個人喜好修改,所以我們倆當年穿的衣服并不像來着。”
也許是因為五條看着衣服的表情異常懷念的緣故吧。
夏油傑忍不住就開了口。
“……明天就穿這個跟你去上實踐課吧?讓你更有代入感一點,五條老師。”然後路人看到的時候,起碼不會只有五條一個人格外顯眼。
“真的嗎??”咒術師簡直是超歡樂地跳起來直接抱住了夏油,“老師沒有意見!非常喜歡!五星好評!!不如傑你現在就穿吧??”
“別鬧了!!又不是玩角色扮演,快去洗澡啦!!”
強行把不情不願,央求着想要讓他現在就換衣服的五條悟和一套換洗衣服丢進浴室,青年這才有空閑好好擦幹自己的頭發。
等到咒術師洗完出來的時候,夏油已經直接躺在被子上睡着了,頭發都只擦到一半,應該是在半途不小心瞌睡了過去。五條忍着笑意拿出吹風機,調在最小檔給他吹了一會兒,然後才把重新變得幹爽的青年塞進被子裏。
無法入睡的咒術師就這樣坐在榻榻米上,望着挂在牆上的校服看了很久。
在另一條他沒能親歷的時間上,夏油傑最終脫下了高專的校服,穿上陌生的袈裟,成為了詛咒師,而在這夢境之中,青年直接就開始了打工,始終沒打算去學校的樣子。
五條本以為,夏油對高專可能已經沒有了留戀。
看來并非如此。
因為在這只有靈魂的夢境中,每個人第一次呈現在世界上的姿态,只會是他最想要的樣子。
“竟然還能有看到你再穿上校服的一天,這我可真沒料到。”
最強的咒術師五條悟,生平第一次地,産生了‘要是時間能夠過得稍稍快一些就好了’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