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六
電話當然還是要打,只不過內容更換成告知咒術師自己這幾天得去警署協助辦案,可能不一定在家,便利店也請了假等等,免得對方來的時候找不到人而産生什麽誤會。為了預防萬一,夏油傑甚至準備了一只新的手機,存入自己的號碼,方便五條到了家裏後直接聯絡他。
做完這些準備之後,青年才無可奈何地帶上換洗衣物出門,樓下的街邊已經有一輛車在等他,司機是一之濑女士以前的老部下,但後來并沒有跟着老上司離開警察的隊伍,現在主要充當特別行動隊和警察之間的聯絡人。
“麻煩您了,河野先生。”
“不,不如說是麻煩你了才對,泷川君。”河野的穿着和齋藤有些相似,都是一身方便藏槍的風衣,裏面是襯衫和休閑西褲,和齋藤相比他的面孔要年輕很多,表情也相當和善,比起警察,更像是個人緣不錯的業務員。
等青年坐上車,河野便開車前往警署,順便和他聊一下案情。
“這回警察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雖然對方連續犯案,但留下的線索少得可憐,無論如何都沒法查到嫌疑人,再讓犯人猖獗下去,警方的信用變得糟糕倒是其次,繼續增加受害人這點大家都實在沒法忍耐……”
“我知道的,河野先生,這次也會努力幫忙。”夏油傑這樣說道,“只是,依靠我的能力發現的作案過程并不能作為證據使用,這點您務必轉告專案組的成員,如果沒有決定性的證據的話,到時候犯人……”
青年會這樣說也是事出有因,他沒能繼續在警局幫忙,而是極為順利地被一之濑撈走,除開夏油傑的能力對契約者的案子更有用之外(因為不需要合法證據,甚至能直接釣魚執法),一旦遇上過于狡猾的,成功抹消了大部分證據的犯人的時候,就算能憑借青年的能力直接找到犯人,警察也無法逮捕對方。
而一般這樣的犯人,通常做出的也都是極為惡性的案子,明明知道了罪犯的身份,卻礙于法律本身,只能坐等對方犯下新的罪行再去逮捕,專案組的一些年輕成員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為了阻止對方繼續犯案,直接做出了身為執法人員不該有的舉動。
這樣事件發生了不止一次,雖然受害者家屬都覺得能夠諒解那些不惜犯險的警察,甚至還有組織請願減輕他們罪責的人,但警視廳卻對此十分不滿,認為青年的存在反而是在引誘警察犯錯,給警署臉上抹黑,因此當一之濑來搶人的時候,警視廳便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這件事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了,專案組裏的年輕人也都被老練些的搭檔們看着,不會再鬧出之前的事情來。”河野苦笑着說道,“大家已經約好好到時候輪流去義務監視,24小時盯着犯人,哪怕他忍上一年再犯案,我們也不會輕易放棄。”
“但那樣的話,案子……”不等于還是沒偵破嗎?
“案子名義上沒有偵破,無法結案,警視廳依舊不能給民衆交代什麽的,大家也都有覺悟了。”河野嘆了口氣,“局長連引咎辭職的信都寫好了。”
“我知道了,直到找到犯人為止,我不會從專案組離開。”青年這樣說道,“不過到時候,萬一警視廳讓我這個外人走開什麽的……麻煩河野先生替我遮掩一下。”他畢竟只是個外援,甚至連偵探的名義都沒有,警方要是不想讓他參與破案的話真的只需要一句話而已。
“嗯,沒問題,就拜托泷川君了。”刑警先生臉上的神情總算變得輕松了一些,看來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過。
雖然已經有了準備,但進入專案組辦公室的時候,夏油傑還是差點被房間裏愁雲慘淡的樣子吓了一跳,東倒西歪直接睡在椅子和桌子上的刑警們,過于濃厚的香煙臭味混合着方便面和速溶咖啡的氣味,還有一般人看不到的,龐大的負面情緒堆積而被吸引來的各種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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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只是四級的雜魚,但幾乎快要把整個辦公室擠得無法呼吸,青年捂着鼻子走進去,在河野的尴尬表情裏直接開窗掀簾子,把那些垃圾連同二手煙一起送出會議室。
一陣古怪的旋風之後,專案組的成員們意外地發覺原本自己低落的精神和房間裏的空氣狀态一起好轉了。
“嗚哇,泷川,你是不是去學了什麽奇妙的陰陽師手法?這個可比看見鬼魂厲害啊!”已經不是第一次和青年合作的一位老刑警好奇地詢問道。
“就當是那樣吧。”青年已經懶得解釋自己并不會陰陽術了,“卷宗呢?先給我看一下,新聞裏說的那些肯定不是全部吧?”
“确實。”河野點點頭,從同事們手上把一本厚厚的卷宗拿給夏油傑。
裏面論打計數的血腥現場照片讓青年挑了挑眉,“受害人都已經快有十位了?”
“沒錯,最初以為只是普通的入室□□案……”先前問話的老刑警在旁邊坐下,皺着眉頭點燃一根煙,開始為青年講解案情,對方畢竟只是普通人,在卷宗上對刑警們而言一眼就能了解的東西,他要是沒有人說明的話很難掌握到。
“等等,新聞上不是說只是入室殺人嗎?既沒有財物損失,也不像是情殺,但都有不驚動外人的入室環節這個共同特征,所以才認定為連環殺人。”
“主要是為了被害人們的聲譽着想,有部分情報沒給披露。”老刑警嘆了口氣,“屍檢顯示所有被害人在死前都進行了性行為,只是完全沒留下□□或者毛發作為證據,犯人非常謹慎。尤其那個無聲無息地入室方式,我們完全搞不明白到底怎麽做到的,一開始就猜測可能是契約者,畢竟會穿牆的話,要入侵就簡單了,可委托天文部查了每個被害人死亡時間的星空情況之後卻發現,固定在那些時間亮起的陌生星星并不存在。而查全天的話可疑的目标實在太多了,根本數不過來。”
這個世上隐藏起來的契約者就是有這麽多,所以即便有天文部的存在,案件依然層出不窮。
“所以才被認定是普通人犯罪嗎……”青年皺起眉頭,“但實在太可疑了吧?”
“沒錯,可疑的不行,尤其被害人們身上沒一個出現反抗的痕跡,再加上那個無聲無息的入室,我們實在想不出普通人要怎麽辦到這兩點。”
“一個也沒有?”
“對,完全沒有,而且也沒有使用麻醉劑的跡象,簡直像是他們都自願被犯人殺掉一樣。契約者不會具備複數條件的能力,這算是常識了,不過也不排除真有契約者介入的可能性,比如萬一犯人雇傭了契約者,或者是聯手作案。”
如果是那樣的話,星星閃爍時間的錯位就能夠得到解釋了。
老刑警苦笑起來,“但每個現場出現的外來者痕跡都只有一份,衣服上掉落的纖維,鞋子的腳印等等,重合率非常高,複數犯人的話,不可能其中一個完全不出場吧?就算只把同夥送進房間就走,也得人到現場啊?至于傳送類能力,那個相當罕見吧?民間出現的要麽被國家特招,要麽被有錢人養起來當保命符,據說差點因為搶人而吵起來,怎麽想也不至于淪落到要去當殺人犯的同夥。”
“所以最終還是認為只有一個犯人。”
“對,不過是契約者的可能性依舊很高,也許是用了什麽特別的手法,或者能力罕見,總之這個案子現在算是聯合偵辦,只是确定嫌疑人身份前主要歸我們管而已,因此太刀川才松口得這麽爽快,否則可沒那麽容易請到你。”
青年不以為意地聳肩,警視廳和第三機關的上層部門要怎麽扯皮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他只要專心偵破案件就行了。
将數位被害人的檔案卷宗翻閱一番後,夏油傑微微皺起眉頭,“犯人挑選的對象……”
“對,樣貌都十分出色。”河野點點頭,“這也是我們認為他應該是個變态連環殺手的主要原因,被害人彼此都不認識,生活範圍也相隔遙遠,雖然都在東京,但行動圈和社交圈都沒有出現過重疊,因此只能認為他們是因為容貌而被挑選的。”
忍耐着反胃和厭惡的心情,青年窩在會議室裏,把刑警們送來的書面報告全數閱覽,最後實在沒什麽需要補充了,他才示意要去現場看看情況。
“要全部都跑一遍嗎?”河野詢問他,不是每個案發現場都能有‘東西’留下,這點青年以前就告知過他們,所以為了穩妥考慮,每個現場都去一次才是合理的。
“今天來不及嗎?”青年誤解了刑警的意思,畢竟被害人都是在自己家遇襲的,而這些案發現場互相之間隔得很遠,四面八方分布在東京的各個角落,現在已經快下午了,總不能大半夜還去麻煩家屬,所以入夜前能跑的地點有限。
“那倒不是,其實是因為,最新的那起案件,有幸存者存在。”
“什麽??”
青年大為驚訝,有幸存者還能抓不到犯人,連嫌疑犯都判斷不出來,難怪警方要自認沒用了。
“是被害人的室友,因為種種緣故,并不能提供多少有效信息,雖然人沒受傷,但受了很大的驚吓,目前被保護在警署附屬的醫院裏。她是活人,泷川你的能力應該沒什麽效果,所以不确定你是不是要去見她。”河野無奈地解釋道。
“還是去見見吧,說不定呢?”夏油傑這樣說道,“死靈附在她身上的可能也是有的。”
“喂喂,就算到時候是真的,也千萬別告訴她啊!!”河野拼命摸起雙臂,一副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的樣子,“本來小姑娘就被吓得不輕,再跟她說身邊鬧鬼,那也太過頭了。”
“以為我是你手下的笨蛋新人嗎?”青年虛着眼睛斜睨他,“能幹出這種沒神經的事情。”
“哈哈哈,抱歉抱歉,最近帶的新人實在是……”刑警先生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既然泷川你沒問題,那我們就先去見見吉野小姐吧。”
附屬病院離警署很近,步行過去只要幾分鐘,兩人利用這點空閑的時間囫囵吞了兩個漢堡解決午餐問題,然後就在護士的陪同下進了正被警察保護的病房。
看到病床上的女性的時候,夏油傑才總算明白了河野說對方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提供信息的原因——吉野小姐是位盲人,無論是床邊的導盲杖,還是不曾睜開雙眼與護士交談的事實都說明了這一點。
刑警熟絡地和她說明了來意,語氣極為溫和,生怕讓這位看着就相當脆弱的女士産生太大的壓力。
“想讓我再說說那天晚上的事情嗎?”盲女的聲音很柔軟,是那種聽着就會讓人覺得纖細和無害的類型,“可以的,如果那能幫上忙的話,只要,只要能抓到犯人,我可以再說很多遍,出庭作證也沒有問題……”
“不用激動,吉野小姐,我們來請求複述是因為想聽聽是否有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疑點,有位很厲害的偵探先生跟我一起來的。”畢竟不能真的把青年介紹為靈異工作者,因此合作的刑警們都很熟練地稱呼夏油傑為年少有為的偵探泷川,反正青年也确實在偵探社打過工,哪怕時長不超過兩個月,但在他的協助下破獲的案件可是快高達三位數了,普通偵探還沒這個實力呢。
“打攪了,我是泷川。”現在向外人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夏油總是有點別扭,幸虧一般不用說全名,不然他可能會更加尴尬。
“這樣啊……我知道了,那就再說一遍,如果哪裏不清楚的話,請盡管問我。”樣貌和身形都很稚弱的女性這樣說道,然後開始将她遭遇的可怕夜晚娓娓道來。
“那天是少數我必須外出的日子,回來的時候又很晚,當時我很累了,先敲了門想讓若葉給我開門,可是并沒有回應。我以為她睡着了,或者正在洗澡,也沒有多想,就找出鑰匙開了門。一開門,拉奇就來迎接我,還給我叼出了拖鞋,一切都像平時那樣,啊,拉奇是我和若葉一起養的金毛獵犬,并不是專業的導盲犬,狗狗學校的費用很貴,我們付不起。呃,說到哪裏了,對,拉奇給我叼來了拖鞋。我和它在玄關玩了一會兒,然後就……就聽到若葉的房間裏……那個,傳來了喘息聲……以,以前她也沒有帶男朋友回來過,我本來又吃驚又生氣,可也不好意思這時候去敲門,只好很窘迫地帶着拉奇回房間。不過聽了一會兒之後,又發現只有若葉一個人的聲音……當時想着,難怪她沒聽到我敲門,當然也就更不好意思去打攪她,就忍着隔壁的動靜在床上睡着了。但半夜的時候突然聞到了奇怪的味道,當時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還以為是拉奇幹了壞事,就叫了它一聲,拉奇……那時候,那時候有,有什麽舔了我的手,我以為是拉奇……”随着敘述,吉野小姐一會兒臉色漲得通紅,一會兒又露出害怕的表情,最後她緊緊抓着床單,已經臉色慘白,“因為懶得動彈,想着,明天就讓若葉去收拾……”
她再也說不下去,抱着被子發起抖來,護士嘆了口氣,溫和地抱住她開始輕聲安慰,而河野則對聽完敘述若有所思的青年做了眼神,一起移動到門外的窗邊去談話。
“法醫說那時候室友若葉就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犯人直接割開了她的喉嚨。”河野點起煙抽起來,“并且還幹掉了她們倆飼養的那條金毛獵犬,這是他唯一一次對獵物以外的東西下手,卻偏偏留下了旁聽全程的吉野,我們猜測過可能因為吉野女士是盲人,根本看不到犯人的樣子,甚至連對方是否入侵屋子都不知道,但那樣的話,殺死金毛獵犬的舉動就格外怪異。”
“她身上沒有亡靈。”夏油傑皺着眉頭說道,“看着也不像在撒謊……你們沒問過她是否有聽到陌生人的聲音嗎?之前說過有進行性行為的跡象,但又沒有被用藥或者灌酒,所以他們都是清醒的,可是沒有對象是什麽意思?總不可能每個被害人都剛好在被害前正忙着□□?”
河野頓時被煙嗆得不行。
“別,別說這麽直白啦……”
“為什麽要在讨論案情的時候覺得羞恥?又不是在說獵奇口味的□□。”青年難以理解地看着對方。
“我是叫你別在走廊說這麽大聲……”性格有點保守的刑警先生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問當然是問過的,不是我,是護士和女警問的!!吉野小姐很努力回憶了,她說确定沒聽到第三人的呼吸或者腳步,但她也不敢肯定,畢竟……呃,據說當時若葉小姐房間裏動靜挺大的。”
“确定沒有床伴嗎?”
“沒有,全程都只有室友的聲音,鑒證科也能确定那床上只有若葉一個人的痕跡。”
“所以,所謂的性行為,很可能全都是□□嗎……”青年嘴角抽搐地說道,“別的不好說,犯人到底是怎麽做到剛好在那種時間犯案的?一般人也不會故意把動靜洩露出去啊。”
“呃,也有可能是犯人強迫他們?比如他本人沒有能力之類的,我們有那樣猜過。”河野這樣說道。
“……所以每個被害人完全都不反抗這點才是最奇怪的,實在太聽話了,有沒有可能是捏住了什麽弱點?比如用不雅照片勒索之類的?”
“很早就提出了這個可能性,但那樣的話無論如何都得和被害人産生聯系吧?起碼得把照片寄過去,不管是手機短信還是郵箱,可信息組表示一切正常,手機和電腦都沒有被删除記錄的情況,至于被害人和陌生人的來往,幾乎沒有,他們生前一周內的行動軌跡都被分析了一遍,沒有任何異常,大金額的轉賬啦,異常的金錢花銷啦,全都沒有,所有人都過着正常生活,有些還出去開開心心玩了一天,怎麽看都不像是被脅迫了的人能有的心理狀況。”
然後就在夜晚遭遇了連環殺手。
夏油傑的表情終于嚴肅了起來,“雖然這個犯人确實非常變态,但我得說,他是契約者的可能性越來越高了。”
河野嘆了口氣,“只要一天沒法鎖定對方的梅西耶編號,死亡手法又沒有明顯像是契約者的痕跡,這個案子就不會被轉移給特別行動隊,規矩你也是明白的,泷川。”
“吉野女士這裏應該暫時問不出什麽了,我們先去其他案發現場看看吧。”青年這樣說道。
“正等你這句話呢。”
然而,在陸續跑過了三個現場之後,夏油傑越發凝重的面孔給河野帶來了不祥的預感。第二天,他們把剩下的現場全部看過一遍後,青年終于在河野的憂慮裏開了口。
“什麽都沒有。”他說道,“一個亡靈都沒有留下來,好像他們對自己的死亡沒有任何不滿,每個人離開前的心情都寧靜祥和得能夠直接成佛。”
明明有人被殘忍的殺害了,但這些本該被強烈的負面情緒占據的房間,每一個都幹淨得可怕,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和不安,甚至連煩惱的氣味都極其稀少。
聽到青年的話語,河野第一次感到了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