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十七

回到專案組會議室,迎接夏油傑跟河野的是其他刑警們期盼的眼光,可惜青年這次沒能像過去那樣給大家帶來好消息。

“雖然沒能得到來自死者的訊息,但也不算一無所獲。”夏油傑這樣安慰那些不免露出失望神色的刑警們,“只是,需要先聽聽大家之前的工作成果。”

“什麽意思?”沒料到青年會這麽說的河野有些茫然地問道。

“警署相熟的心理學家沒給犯人做側寫嗎?”連環殺手大多是和被害人毫無關系的存在,所以心理側寫這種能夠鎖定大致可疑人員的方式一直有在使用。

“有是有……”

“先說給我聽一下,因為情報不夠,所以有些推測我還不能肯定。”

刑警們互相看看,很是積極地拉着青年往裏走,在會議室旁邊的小房間裏掀出一塊布滿密密麻麻分析的小黑板,開始為他講解起來。

“首先是從他的獵物選擇開始,被害人們大多身體健康,樣貌出色,犯人在性別上似乎并沒有特別的傾向,對象既有男性也有女性。每具屍體被發現的地方就是第一案發現場,全部都是被害人自己的房間,有租屋也有公寓,犯人十分謹慎,只選擇獨居,或者最多只有一位室友的獵物,沒有一個被害人是和家人們住在一起的,這樣能夠最大程度上保證他能和被害人獨處很長一段時間,起碼是能夠充分進行性行為的時間。但每個現場卻都沒能留下任何□□和毛發,甚至連被害人們的指甲裏都不曾有過皮屑,再加上所有的第一現場都位于容易進入的地方,要麽是底層的房間,要麽是有電梯的公寓,沒有一處現場是只能靠樓梯上去的,因此側寫師認為犯人有很大可能帶着某種程度上的殘疾——而且是會令人無法順利進行性行為程度的嚴重殘疾。”

“比如說半身不遂或者腿腳殘缺,常理而言,這樣的人出現在街道上的時候應該是很顯眼的,所以犯人從不會在白天犯案,每次都只出沒在深夜。”

“大部分連環殺手确定獵物起碼需要一周左右的時間,最短也得有三天,當然也有更長的,本案的被害人們死亡的間隔是半個月,這也能說明犯人肯定有一個蹲守的過程,但我們沒能在任何一個被害人身邊發現重複出現的陌生人,起碼他們死亡前的半個月裏沒有,更不用說是身懷殘缺的人。”

“所有被害人的死因都是割喉,一刀切斷動脈,幾分鐘內因為大失血而死亡,非常幹脆利落,并沒有多餘的折磨,事後也沒有花心思布置現場,他就那麽把屍體像用完之後的保險套一樣丢在床上,毫無儀式感,因此側寫師認為殺手對獵物的死亡并沒有興趣,這可能聽起來有些離譜,但他真正的目的應該就是單純的,想讓獵物們進行性行為,然後通過旁觀獲得快感。”

“這種事情明明光看□□也可以做到……但犯人偏偏要去找活人,玩弄之後殺死對方,這是我們的側寫師無論如何沒法理解的部分,他認為犯人的腦子肯定哪裏有問題。”

“……只有這些嗎?”看着老刑警只說了一會兒就開始詞窮,青年詫異地看着他。

對方點點頭,苦笑着說道,“犯人留下的線索實在太少了。”

夏油傑猶豫了一會兒,“我下面要說的東西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并且全部是個人猜想,所以大家聽聽就好。”

“首先,我假設犯人是個契約者。”青年這麽說道,“因為能力問題,我在特別行動隊是負責情報這一塊的,所以培訓的時候看了不少罕見契約者的檔案,這是為了避免成員遭遇到陌生契約者的時候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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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特殊案例,就是具備‘奪取身體’能力的契約者。”

青年的話剛說完,房間裏的刑警們就差點跳起來。

“別這麽激動,我還沒說完,”夏油傑揮揮手,讓他們坐下,“這個能力也許能很好的解釋為何被害人們全都沒有抵抗——因為身體的所有權不再是他們自己了,但這樣就有一個疑點無法解釋,犯人到底是如何接近被害人們的。交換身體的時候,他自己的本體無論如何也必須在場,擁有類似能力的契約者不止一個,但每個都只能在近距離使用,不存在遠距離交換的例子。”

“所以一開始我沒往這個能力上想,直到我把所有現場跑了一遍。”

“所有的被害人都飼養了寵物。”青年這樣說道,“有的是狗,有的是貓,更小的類型就沒有了,唯二沒有飼養寵物的兩位,我在他們房間裏發現了臨時制作的貓窩和用來充當食盆的,放在地上的盤子。”

“他們收留了野貓。”

河野吞了吞口水,“你,你是說,犯人是通過先将自己轉移到動物身上,再利用動物轉移到被害人身上……嗎?但,但所有人都死于他殺,并不是自殺啊?”

“我有想過是不是轉移到被害人身上,讓對方自己開門放他進去的可能,但既然警方沒發現這種事情,就說明他沒那麽做,因為轉移過去之後,原本的身體肯定是陷入昏迷狀态的。”夏油傑沒有理會河野,自顧自說了下去,“直到我打開了其中一扇被害人家裏的房門。”

“咦?”

“然後我發現,所有被害人家中的門把手,都是下壓式的門把手——換而言之,動物自己就能開門,然後它們就能無聲無息地,把可能正放置在輪椅,或者某些容易推動的工具上的本體藏進被害人的房間裏,然後再等被害人回家就可以了。犯人附身在動物身上的時間不可能很久,因為動物的腦容量和人類不同,如果不在腦袋裏裝上輔助裝置,連線特殊網絡,時刻進行人格情報更新的話,這類型的能力者很快就會漸漸真的變成動物,完全忘記自己是人類的事情。”

“你們在被害人附近完全查不到犯人是正常的,因為他每次都只會用動物的形态過去,不管是流浪狗還是流浪貓,甚至烏鴉,那些東西壓根沒法被監控,然後等到确定要犯案的日子,他直接依靠動物進入到無人的租屋就行了。并且完全不會被發現,因為被害人一回家,就會遇上來迎接自己的寵物,毫無戒備心地讓對方接近之後,一下子幹脆地完成置換,反抗的痕跡什麽的當然不會有。”

“然後,犯人為什麽不願意看□□,而是非要用別人的身體來進行性行為的理由……我就不用多說了吧?那時候他就能短暫地成為健康人,雖然是別人的健康。不過這樣也還是有很大的疑點,比如他為什麽不幹脆抛棄自己的身體,直接換成別人度過人生,那就不必繼續困在殘疾的身體裏了。”

“順便說一句,那些被害人的公寓大多是治安比較欠妥的類型吧?深夜的時候誰都能輕易靠近,而且大門口也沒有監視器,犯人要躲開視線實在太容易了。”

“以上,就是我對這位連環殺手的猜想,當然,只是猜想,畢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夏油傑拍拍手,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次案子我能幫上的忙,大概只有這麽多。”

“泷川君。”河野突然一把抓住了青年的雙手。

“呃,幹什麽?”青年看着面前的刑警。

“我們再去找一次吉野小姐。”

“哈?”

“你不說這些猜想沒法證實嗎?寵物們如果真的被附身了的話,行為舉止肯定會有些異常的吧?但它們的主人都已經死了,所以不可能有證言,但吉野小姐活着啊!”

說得沒錯,犯人還留下了一個人證來着。

要殺死一個稚弱的盲女應該也不是件很難的事情,哪怕是個殘疾人。為什麽犯人反而放過了對方呢?

前往附屬醫院的途中,青年忍不住一直思考着這個問題。

直到他在病房裏看到吉野女士緊閉的雙眼。

“原來是這麽回事,進去容易出來難,發動的條件是要用眼睛來确認目标啊……”終于恍然大悟的青年如是說道。

“嗯?你說什麽?”沒能聽清的河野轉頭看他。

“不,沒什麽,還是先問問吉野女士,關于案發前,那只金毛獵犬的情況吧。”夏油傑這般說道。

性情溫和的盲女在聽完河野的請求之後,很是認真地回憶了一番。

“案發之前,拉奇的樣子有沒有顯得奇怪?呃,我覺得,和平時也沒什麽差別啊……會磨蹭我和若葉,舔……我們的手,一定要說哪裏奇怪的話……嗯,應該是出事那天,若葉帶着它出門散步的時候,那孩子罕見地和貓打架了吧?”

“和貓打架?”

“對,而且不是拉奇的錯,是那只野貓突然沖過來,對着拉奇又抓又咬的,平時它跟路邊的貓咪們關系挺好的,并不會鬧那麽嚴重。”

河野無聲地看向夏油傑,而青年只是搖頭。

在病人面前讨論她的寵物在死前可能被犯人附體的話題未免有些糟糕,所以直到離開病房很遠,刑警才出聲詢問。

“你覺得那只野貓應該不是犯人?”

“啊,如果是利用動物轉移的話,應該是碰到的瞬間就倒下才對,但既然是打架,就說明兩者都是清醒的。”

“果然還是不行嗎……”河野沮喪地嘆了口氣,正當他要說什麽的時候,口袋裏的電話卻響了,他便先接起來,“喂喂,我是河野……唉?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監視錄像???”

兩人很是急切地跑回到會議室,其他同事們已經表情激動地圍在電腦旁邊了,“快過來。”

屏幕上的畫面明顯是一處臨街的住房大門,但角度很微妙。

“這是……”

“是其中一個被害人居住的住宅,攝像頭是鄰居用來拍自己家大門的,因為有人往他們家院子裏丢了垃圾,為了找到犯人所以特地偷偷裝了這個。當時我們也借來查看過,沒看到什麽可疑人士出沒,就放了起來。但泷川你說寵物可能有問題,所以就又重新看了一遍……”

刑警們無奈地苦笑。

“時間是遇害的當天,你們看。”

鏡頭漸漸從白天到了晚上,很快變得昏暗且模糊不清起來,家裏沒人的庭院會變得漆黑多麽正常。

這時候屏幕裏出現了一些動靜,能明顯的看到緊閉的大門打開了,一個黑乎乎的,犬類的影子從門縫裏溜出來,輕巧地跑向攝像頭看不到的另一邊,然後又很快跑了回來。

一個長方形的影子一閃而過。

“當時我們以為是狗跑出去拖了個紙箱,這種事偶爾也會有,所以沒想太多。”

“但在另外一個被害人的監視錄像裏發現了這個。”

只帶着寵物一起出門散步的人,回家的時候卻拖着一只寬大的行李箱,看着對方在影像裏若無其事輕輕關門的樣子,觀看錄像帶的大夥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已經聯絡過鑒證科,被害人房子裏壓根沒有這個行李箱。”

“很可能,當時已經不是本人了。”

然後其他的錄像帶裏也出現了原本被忽略過去,後來再看就覺得可疑的人,比如拖着一只行李箱,衣服穿得非常厚實,看不清楚頭臉,動作又十分僵硬的男人。雖然他錯開了和被害人一同進入公寓樓的時間,也不像是能輕易打開防盜門的樣子,但如果有家裏的寵物幫忙的話,就算沒有鑰匙,要進屋子也再容易不過。

犯人不需要蹲守,也不需要出現在被害人周圍,他只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時間,想辦法靠近屋舍就行了,裏面自有一個被信任的存在,會不由自主的為他打開大門,然後向他獻上屬于主人的身軀。

“所以,入室之謎是一個行李箱……那東西雖然确實能裝人……”河野看看鏡頭裏始終沒換過的行李箱的大小,“可這個裝不進一個男人的吧?連女士也很勉強啊?”

除非是肢解掉了的屍體或者小孩子。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想到。

“現在不是糾結犯罪手法的時候吧?”夏油傑這樣說道,“直接聯絡特別行動隊,把案件移交過去然後發動人手去找這個行李箱才是重點。”

“啊。”

專案組的成員們頓時面面相觑。

“所以,這案子……”

“顯然已經不歸你們管了啊。”青年聳聳肩,直接拿出手機開始撥打太刀川的電話,“隊長,開始工作吧,順便說一句,我的活已經完了,剩下的是你們的份了哦?”

在整個東京內搜索一只特定的行李箱,顯然那是只有天文部能辦到的事情。通過特殊的DOLL網絡,讓成千上百的人偶們的觀測靈行動起來,在短時間內掃描整個東京,這才是天文部這個平日裏毫無存在感的部門真正可怕的地方,只要是觀測靈們能夠到達的地方,一切被隐藏起來的東西都很難逃脫。

當然,前提是有具體的目标,畢竟DOLL們只會按照命令行事,并不能像具備自我意識的人類那樣輕易區分一個女性和一個裝扮成女性的男人之間的差別,在他們看來後者就是女人,哪怕對方的裝扮極為拙劣。

【你這家夥的報複心是不是太強烈了?】太刀川在電話另一頭笑着說道,【不就在養傷的時候幫忙探案嗎?】

明明是讓我的假期泡湯了。

夏油傑當然不會把這句話說出來,畢竟他已經憑借自己的努力,成功奪回了剩下的五天,“所以我也是把案情都分析得差不多了才走的。”

【是是,好好回家休養去吧,幹得不錯,又發現了一個棘手的家夥呢,我會告訴一之濑,讓她給你多争取一點津貼的。】

“那就拜托了。”

抓捕犯人這種事情,本來也跟休養中的傷員沒什麽關系,就算青年只是個輕傷號。

心情愉快地自己搭車回家,夏油傑甚至考慮着再打一通電話,好讓咒術師知道他現在很閑,完全可以再溜出來玩什麽的,當然前提是五條有空。

特地在商業街買了一盒漂亮的奶油蛋糕和甜甜圈才往租屋方向走的青年,在路邊看到了時常會來他家蹭飯的三花野貓,倒不是說他突然對貓起了警戒,而是對方的樣子太凄慘了。

小貓可以說渾身是傷地癱在牆頭,聞到到靠近的青年熟悉的氣味才發出細小的貓叫聲。

“這是怎麽搞的?”夏油傑忍不住伸手把貓拎下來,但野貓當然不可能回答他,只是有氣無力地叫了聲,本來想回家的他只好又拐彎走向附近的獸醫院,在裏面花空了錢包裏剩下的金額之後,無可奈何地提着新買的貓包離開。

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二樓的窗戶上正透出溫暖的燈光。

很難形容夏油傑此刻的心情,但那肯定不是什麽壞東西,就像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終于被某種無形的事物填滿,一切的疲憊和煩躁都突然遠去。

“我回來了。”他推開門,帶着笑意這樣說道。

客廳的沙發上,雪發的咒術師輕輕扯下繃帶,睜開那雙晴空般的眼瞳來迎接他。

“歡迎回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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