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十九
因為一直沒能取回過去記憶的緣故,夏油傑不知道自己過去到底做了什麽才會讓五條說出那種話,不過從那次晚餐開始,咒術師突然開始變得格外纏人。
在他煮飯的時候,已經不滿足于光坐在桌邊看着,時不時溜進廚房來,靠在他肩膀上要求試吃,當然,是抱住青年的腰,整個人都賴在夏油傑身上的試吃法。晚餐或者午餐的時候,根據心情來決定由誰來負責喂飯,心情不好就一定要坐到青年大腿上才肯吃東西。
就算夏油傑并不讨厭和五條親密接觸,甚至可以說喜歡,也被他黏糊到了懷疑兩人相處的方式是不是有點奇怪的程度。
又不是無腦戀愛輕喜劇裏的新婚夫夫。
“傑不喜歡嗎?”看着餐桌上的青年露出尴尬的表情,雪發的咒術師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拿着喂飯的勺子,滿臉打趣般的笑意,“我覺得我喂得挺好的?”
“……太誇張了,又不是重病患。”
話是這麽說,但青年還是誠實地張開了嘴巴,任由壞笑的五條像小姑娘擺弄洋娃娃一樣給他喂飯。
幸而咒術師粘人的地點大部分時間都限于客廳裏,除開用餐之外,也只有一起看電影的時候比較誇張,以前是靠着他看,現在是把他當抱枕用。出門在外和轉移到卧室的時候都意外正常,仍然是最多牽個手的或者搭上肩膀的程度,睡覺也依舊蓋兩條被子。
不好說青年的心情到底是期待還是失落,不過夏油傑覺得,關于更進一步親密相處的課程,他需要先偷偷補個課了。
畢竟十七歲的人生被洗白到一幹二淨,至今也才積累了幾個月的記憶,之前天天忙到連□□都沒空,更別說看□□,不管對象是什麽性別,青年對床上的事情都還處于只有一點朦胧概念情況,這可不太妙。
沒看過課本卻突然面臨考試的緊張感,夏油傑完全沒有重溫的興趣。
看完最後一盤租來的影碟,揉揉胸口沉甸甸的腦袋和沉甸甸的貓,以‘先去洗澡然後到床上等我’這樣的話成功勸說五條從自己身上起來,再把毫無防備,基本睡成了一灘任人擺弄的液體的三花貓塞回沙發,總算艱難得回了自由身的青年站起身,活動了一下之後開始收拾客廳,比如把那些吃完的甜食包裝和零食袋子都丢進垃圾袋,放到廚房的角落裏,明天早上好拿出去丢。
窗口傳來熟悉的抓撓聲。
下意識靠近窗口的青年突然想起三花貓早就入住了家裏,那麽此刻會在窗外的……沒來得及多想的他看到了一雙閃爍着赤光的貓眼。
随即,夏油傑失去了意識。
站在窗口的青年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窗臺上的黑貓直接從那兒掉了下去,甚至沒有為此開窗多看一眼,他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眨動眼睛,晃悠了一下手臂,然後露出欣喜的表情看着自己強健而有力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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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廚房的他跨入客廳,沙發上的三花貓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在青年露出猙獰笑容的時候毛發倒豎地喵嗷一聲,拔腿往卧室的方向竄去。
青年只是歪頭看看它的背影,一點不焦急。
這間屋子到處都關得很好,那只該死的貓跑不了。
他站在客廳裏,看着已經變得漆黑的電視機屏幕上高大健壯的身影,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要不是上頭的混蛋們,他本該早就換上了一具健康的身體,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至于現在都還得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到處躲藏逃竄。
即便如此,想要擺脫那些如同跗骨之俎一樣的家夥們依然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這點。
自己實在參與得太多,知道的太多,也幹得太多了。
契約者最麻煩的地方,就在于無法像DOLL那樣,成為徹底的工具,如果沒有自我意識,也許就不會想着要健康,要自由,要舒服的生活。
只有什麽都不想的人偶,才能夠在這個已經變得光怪陸離的奇怪世界裏得到幸福。
因為不管變壞還是變糟,他們都沒有所謂。
哪怕是死亡,也甘之如殆。
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會是哪一種,他不清楚,但想必不會很妙,所以在意識到絕不可能獲得自由的那天起,他就放棄了對未來的規劃,專心一致地享受起了當下。
永遠健康美麗的身體,随意花費金錢的奢靡,藥物帶來的短暫歡愉,甚至一次又一次旁觀他人可悲的不幸與死亡。
一切一切讓人堕落的東西,他都充分地獲取着。
再度活動了一下身體,打算開門去取必要的東西的時候,客廳另一頭卧室的門卻打開了,而他所知的這個人應該是獨居才對。
出現在走廊盡頭的,是一位容貌出色到令見多識廣的他也忍不住屏息凝視的美青年。
雪白無暇的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胡亂套在上身的T恤衫被沾濕了大半,而下半身只随便穿了條寬松的沙灘褲,稀少的布料完全包裹不住青年修長勻稱的身材,至于那張連許多女性都要自嘆不如的面孔和那雙奇異的蒼色眼瞳,就更加了不得了。
而那位美青年對着自己露出了能叫人心蕩神馳的微笑。
感嘆着自己的好運,咽了口口水想要走過去的青年突然感到了奇怪的暈眩,他眨眨眼,有些茫然地伸手按住腦袋,努力晃了晃。
“悟?”夏油傑莫名其妙地看着好像是洗澡洗到一半走出來,手上還提着貓的五條,“它跑過去偷看你洗澡嗎?”
“比起這個笨蛋……”五條臉上的表情已經從先前有些古怪的笑容換成了冷冰冰的瞪視,“你才是怎麽回事,剛才裏面的王八蛋是誰啊??”
“哈?我?”青年這才想起來剛才自己應該是在廚房,結果恍惚了一下之後就出現在了客廳,正想說什麽的他突然感到嘴巴裏湧起一股熟悉的反胃味道,“唔,等,等下再……”他不得不捂住嘴巴,惡心至極地彎下腰去,然後直接從嘴裏吐出了一顆黑色的球體。
“咳咳咳,怎麽回事……我,我應該只是能收服咒靈,而不是産出咒靈吧?”看着地上那枚咒靈球的夏油傑,困惑地看向同樣表情古怪的五條。
雪發的咒術師把手上不斷四肢撲騰的三花貓往沙發上一丢,先抓着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對方現在一切正常,這才伸手撿起那顆還沾滿不明液體的魂玉。
“嘛,你之前說警察正在抓誰來着?”
“……不會吧?”夏油傑只覺得荒唐,他到底哪裏符合對方的獵物标準了?哪怕是身體健康這一點也還有失憶這個缺憾呢!
不管青年再怎麽不想承認,等五條讓他去門外把走廊盡頭的一只眼熟的旅行箱推進來之後,他也只能相信自己确實是犯人這次的目标。
“只能說這家夥運氣不好了。”咒術師聳聳肩,“自己跑進天敵的肚子裏這種事情,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碰上吧?”
“等下,悟,咒靈操術并不能對活人用啊?”夏油傑這樣說道。
“能夠随意在不同身體之間移動的意識,真的還能算是人嗎?”
“這倒也是……”青年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然後專心指揮着咒靈去開啓那只被電子密碼鎖保護得很好的旅行箱,并未看到身後的咒術師捏着魂玉一臉深思的表情。
目前的科技因為門的緣故,出現了很多原理不明的奇妙設備,比如人格程序,ME裝置,DOLL們專用的觀測靈網絡等等,但無論什麽樣的黑科技,碰上不講科學的咒靈依然只能乖乖認輸。
既不猜密碼,也沒有破解硬件的青年,十分随意地靠着幾只小咒靈強行把電子鎖從內側彈開了,打開的旅行箱裏,跌出了半個體型極為瘦弱的男人。
說半個并不是什麽修辭手法,而是對方真的只剩下了上半身,雙腿的部分只有空蕩蕩的褲管和折疊起來的輔助用機械外骨骼。
“原來如此,難怪能把自己塞進行李箱裏……”
五條拽着對方披散在肩頭,一看就是長期沒有打理過的雜亂長發,輕輕松松把大膽妄為的犯人從地上提了起來,“感覺連30公斤都沒有,不過就算可憐也不能改變是個人渣的事實啊。”
夏油傑撇了一眼箱子裏的雜物,深以為然地點頭。
除開一個超薄的DV之外,裏面零零碎碎的都是些床上用品,跨度之離譜,樣式之誇張,讓沒什麽經驗的青年臉皮忍不住薄了起來。
轉頭的咒術師當然也看到了,并且因為六眼的緣故,他還看到了別的,比如一袋雪白的粉末和幾管淡藍色的藥劑。
五條當場臉色發黑地把昏迷的犯人丢到地板上,意識到他打算幹什麽的青年完全來不及阻止。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啦啦之後,那個契約者就徹底變成了一團誰來都無法分辨的肉泥。
“我都給隊長打電話了!!你好歹等等啊!!”
“怎麽可能啊!敢窺觑傑的身體也就算了,還想着讓你沾染那些東西!就算傑生氣我也不會停手的!!”
“你是笨蛋嗎!!我的意思是不要在自己家的客廳幹啊!!!!地上的血現在可怎麽辦!!這根本洗不掉吧!!!”
潔癖發作的夏油傑指着客廳中央血肉模糊的那一灘,臉上寫滿了崩潰。
“啊。”終于意識到了這點的五條,張了張嘴巴,小聲地說了一句,“一下子太生氣就忘記了……現在怎麽辦?”
“……你來洗?”
幹活是不可能幹活的。
五條心虛地移開視線,一邊撓着頭發一邊說哎呀呀好困哦我去睡覺了,然後就這麽光明正大地從客廳溜走,把一地狼藉留給了夏油傑。
青年當然,只剩下通知特別行動隊這一個選擇。
大半夜裏,在三十分鐘內從城市的一頭急速趕來的隊員們,全副武裝地沖進夏油傑家的大門,迎接的卻是一臉憔悴的青年和他懷裏的三花貓,以及客廳裏的一灘肉泥。
舉着槍的野崎尴尬地把□□塞回後腰,“怎麽搞成這樣的,泷川?”
“很遺憾,我不知道。”青年聳聳肩,“在廚房裏整東西的時候突然恍神,一醒過來人就在客廳了,然後地上多了一具屍體,房間裏多了個眼熟的行李箱,陽臺的窗戶也被踹碎了……”
碎裂的窗戶當然是他進卧室去把人拖出來,讓五條在睡着前特地做出來的痕跡,不知姓名的犯人死去了,并且死得一點不正常,為了避免第三機關懷疑,夏油傑只好捏造了一個路過契約者正巧在追殺對方,直接把人幹掉的劇本來蒙混過關。
反正犯人做的事情非常吸引仇恨,就算真有人雇傭契約者追殺他也不奇怪。
鑒于夏油傑已經在第三機關的入職體檢裏被證明絕不可能是契約者,所以看到客廳中央死狀離奇的屍體之後,隊員們都對他的說辭相信了大半。尤其是又看到了放在邊上的行李箱,不管是箱子本身,還是那些藥物,都是青年只憑自己的能力絕對弄不到的東西。
就算是陰陽眼也不行。
太刀川溫和地安慰了青年一會兒,示意亞當和野崎聯絡隊裏,讓專門的後勤小組前來收拾善後,甚至願意替青年向房東解釋一番,免得可憐的房東受到驚吓,把青年從自己的租屋裏趕出去。
畢竟沒人願意自己的房子和兇殺案扯上關系,哪怕是正當防衛。
因為聽夏油傑說三花貓在犯人來襲的時候有反常的舉動,懷疑它也不正常,所以很慎重地接手了貓咪的太刀川,在離開屋子之前,看了一眼玄關門口多出來的一雙室內鞋。
他并沒有為此去詢問泷川,青年現在完全是自由身,既然還過着和特別行動隊無關的普通人生活,就自然也會有正常的交友。
回想了一番泷川出院之後經歷的太刀川,對青年藏起來的‘朋友’,稍稍感到了一絲好奇。
能在短短幾周的時間裏讓對外人戒備心很強的泷川願意容許對方登堂入室,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能在任務裏和青年互相托付性命的隊員們,目前都還沒這個榮幸呢。
泷川悟平時看似溫和親切,實際上卻是個意外不喜歡被人擅自靠近的冷漠家夥。
直到回到廂式車裏的時候,太刀川都還在想這件事。
“怎麽了,隊長?”亞當好奇地問了一句。
“嘛,只是感到意外罷了,泷川那家夥,竟然也會做這種像是金屋藏嬌的事情啊……”
“咦???”除開DOLL睦月之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站了起來。
“啊,別擅自去問哦?畢竟他好像不太想提的樣子,也許是還沒确立關系吧,壞人因緣會被馬踢的,尤其是年輕男孩子的初戀。”太刀川笑意盈盈地說道。
被下了禁令的男人們一臉沒趣地坐了回去,只有彩音一臉不甘心的表情。
“……雖然由我來說不太好,不過,還是死心吧,彩音。”太刀川嘆了口氣,“泷川又不是野崎那樣的笨蛋,他應該是知道的。”
“喂喂隊長!!這關我什麽事啦!!”聯絡員一邊開車,一邊發來抗議。
“嗯。”縮在椅子上的少女很是沒勁地回答,“運氣不好,也是沒辦法的……還想着相處久了肯定能有點機會呢。”
“那你輸的一點不冤。”太刀川笑了起來,“畢竟,戀愛可是和戰争沒兩樣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