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四十九

說是要等到半夜,也并不代表是傻呆在移動基地裏幹坐,通過電腦,情報部門将他們需要的信息傳送了過來,打印出涉谷站內部的所有平面圖不過是第一步,還有接入到這個站點的一切電車和地鐵線路圖,可以說,方圓十公裏之類的東京地下概況全都在那十幾張紙片上了。

太刀川認為涉谷站應該只是最近的地下入口,死靈要帶他們去的地方絕對離這個繁華的地鐵站有很長一段距離。

“不要把第三機關和天文臺當傻瓜,如果真在很近的地方,以這裏的人流量和天文臺的觀測靈‘路過’的頻率,無論有什麽也肯定會馬上被發現的。”入隊前是個資深特工的隊長如是說道,“秘密這種東西,只有死人能保守……啊,現在大概連死人都不行了。”他看了一眼泷川。

“活人無法保守秘密,哪怕他從未說出口,但他需要和人交流,需要吃飯喝水,需要生活,他看了什麽樣的書籍,浏覽了什麽樣的網站,書寫了什麽樣的文字,和哪些人談過話,呼吸着什麽樣的空氣,走過何處的街道,每天都吃了些什麽……”

“覺得只要自己閉緊嘴巴就能保密的人,有時候我不太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太刀川聳肩,“他們可能以為拷問才是唯一獲得秘密的方式,實際上不是,那只是因為需要搶時間罷了,有足夠時間的時候,我們有的是辦法去解讀一個人的內心,而對方根本無法阻止,除非他是個不會有任何反應的死人。”

“越是龐大的秘密就越無法隐藏,因為參與的人太多了,沒人知道是不可能的,所以肯定有誰在替他們遮掩。”

“既然有傾倒屍體的需要,就說明他們手上不止一具屍體。”太刀川敲打着電腦,很快電話的聲音從便攜桌上響起,他直接按下免提。

鑒證科的成員開始向他報告來自垃圾場的發現。

屍體果然不止一具,只是大多都積壓在重重疊疊的垃圾下面,嚴重腐敗的氣味由于這個場所的特殊性,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垃圾場裏有東西爛掉不是很正常嗎?整個城市的流浪動物屍體起碼有一大半都被丢棄在這。

甚至還有死掉了的流浪漢,各種病死,意外死的無名屍,不想引起警察注意的話,把他們丢到這裏來也是很方便的。

日本的破案率一直很糟糕,這個世界又沒有咒靈,無聲無息消失了的人們都去了哪呢?

仔細排查整個垃圾場需要起碼一個月或者兩個月,不過有契約者和DOLL加入的話,只尋找‘人類的屍體’這種事情是很快的,起碼第三機關只用一天就做到了。

屍體起碼有上百具,而其中有幾十具明顯死因極不正常,那種傷勢不是淩虐或者疾病,甚至意外事故能造成的。

只有契約者的能力可以做到,無論是被碾碎了所有骨頭的,歪曲成細條的,連大半骨頭都溶解了的,甚至被劈成完整的兩半的。

如果只是這樣,那麽最多也就是查找一個契約者的集團犯罪而已。

鑒證科的最後一句話讓整個小隊裏的人都變了臉色。

Advertisement

“這些屍體……除開死因疑似契約能力之外,我們懷疑他們本身也是契約者。”

整個日本境內的契約者,如果突然出現不明減員的話,第三機關絕對是第一個發現的,因為管理局掌握着所有登記過的契約者的真實身份,天文臺也随時監控着他們的行蹤。

既然第三機關不知道,只能說明一件事——這些人是未登記的,隐藏在民間的契約者。

太刀川毫不猶豫地致電了天文臺,要求天文臺将最近的流星墜落記錄全數發送過來,但很遺憾的是,對面卻只回答了他一句‘您的權限不足’。

自從地獄門和天國門出現之後,天空的盡頭就不再是無盡的星海了,地球被關進了小小的盒子裏,人類能看到的只有虛假的星星,雖然飛機還能在平流層飛行,但那之上完全成了徹底的禁區,所有的衛星,太空站,失去聯絡完全是瞬間的事情。

星辰們如今只代表一件事情,一顆星星就是一個契約者,而流星則第一次真正成為了傳說中的不祥之物,因為它象征着一個契約者的死亡。

就算以太刀川的權限,去查找國內究竟死了幾個契約者這種事情,理所當然是不夠的,就像一個特種兵隊長去問上級國內能夠使用的導彈總數一樣犯忌諱。

所以他只能打電話給一之濑。

在等待回複的時間裏,車上的大家異常沉默,直到夏油傑開口打破了過于壓抑的氛圍,“……契約者有這麽多嗎?”

作為一個才加入第三機關不久的‘普通人’,會問出這個問題來倒也不怪。

野崎嘆了口氣,“別看你進隊到現在總共也才經歷了十幾個任務,見過的契約者加起來都沒超過三百,還得算上基地裏兩百多個,但實際上民間契約者是很多的。”聯絡員這麽說道,“一千個人裏就能出現一個契約者,你覺得整個東京有多少人?”

“既然這麽多的話……”為什麽見過的人還這麽少呢?

“因為厲害的契約者其實不多。”回答他的人是彩音,少女撫摸着DOLL睦月的頭發,“一些能力很普通的,比如點亮一個燈泡的電擊,舉起一把椅子的念動力……這種能力有跟沒有也沒什麽差別,契約者管理部門頂天給他們塞個監測手機就放人回去了,能力微弱的人不會搞出什麽大事,就算隐藏起來也很難被注意到,因為本質上他們和普通人差別也不是很大。”

“會被關注的,會變得危險的,始終都只有那些實力強大的人,也只有得到了強大的能力,原本老老實實遵守社會規範的他們才會做出被排擠出原本平靜生活的可怕行為,相當英雄和相當罪犯……雖然做出來的事情天差地別,但要是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的話,誰會那麽想呢?”

大部分的人類正是因為清楚自己的平庸和無能,才甘願蜷縮起來,讓自己努力嵌合在名為‘群體’的龐然大物上。

也只有做出了‘出格’事件的契約者,才會被人注意到,他們已經脫下了統一的平庸外皮,在某天完全蛻變成了另一種東西。

“不鬧事的契約者雖然很好,但他們也是最難找到的存在,天上那些星星,天文臺能夠确定身份的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哦?”亞當吐了口氣,“其實我比較好奇,那些藏起來的契約者到底是怎麽被找到的,這才是可怕的地方好不好。”

因為,那是連天文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們能夠通過觀察星星來确認是否有人使用能力,是否有新的契約者誕生或者死去,但那些星星相對應的人到底在地面上的哪個地方,有着什麽樣的面孔,這些天文臺都難以确認。

那片璀璨的星空裏,能夠确認身份的契約者星星不足十分之一,沒有名字的星星在天空閃爍,不斷升上天空又墜落。

是誰覺醒了,是誰正在燃燒,又是誰從天穹落下。

仰望星星的人們都一無所知,除了眼睜睜看着他們的星星發出亮光,看着們墜落。

過去的人們面對着真實的星空,知曉了它們的樣子,知曉了它們的距離,然而也只能遠遠看着,觸碰不到,無法到達,實質上和一無所知并沒什麽區別。

如今的人們面對着映照大地的虛假星空,卻和過去面對真實的星空的時候別無二致。

依然是一無所知。

多麽奇怪,人類連自己都還沒能搞清楚,卻還是不斷地,不斷地仰望着天空,想要追索更大更遙遠的奧秘。

太刀川沒什麽空閑去關心隊員們的疑問和不合時宜的哲理思考,手機屏幕上跳出一之濑號碼的瞬間,他就把注意力完全投射在了耳機傳遞的聲音裏。

“有拿到數據嗎,一之濑?”

【很遺憾,我的權限也不夠,所以現在是小林在跟天文臺交涉,應該只是時間問題了,但确實天文臺的态度有點奇怪……】她壓低了聲音,【我在天文臺的熟人去年離職了,我悄悄問過了她,據說去年的時候流星數量還比較正常,起碼能和各種事故新聞對上。】

“……所以,起碼在她離職前應該還沒發生這種事情嗎……确實,鑒證科表示那些屍體最長的時間也只有一年……”

有不少還沒完全爛光,從遺體上還能查到不少線索。

“一之濑。”太刀川突然這麽說道,“現在乃木園子的事件進度如何了?有什麽結果嗎?”

【?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當然還沒有。】要是有結果,現在來查小廣清美事件的怎麽可能只有第五小隊,畢竟這已經是涉及到複數契約者死亡的重大事件了。

“那麽,一個問題,乃木園子事件裏,喪生在下水道裏的數十名契約者……他們有登記在案嗎?”這是只有情報人員才會注意到的微小細節。

而很多龐然大物從幽深的水下暴露的時候,往往也正是因為這些細節。

“而且,不止是乃木園子事件裏出現的那些家夥。”太刀川這麽說道,“我記得,之前那個連環殺人案的犯人,GR-799橋本三郎,在犯下第一件案子之前,也是未登記在案的契約者。”

“還記得我們當時的結論嗎?他被飼養着。”

“而第三機關一直沒能找到那個飼養他的隐秘組織,一之濑,你覺得東京暗處會有幾個連我們都查不到端倪的組織呢?兩個,三個?”

無論是推斷,還是懷疑,此刻再沒有了必要。

【距離末班車的時間沒剩多少了,太刀川,以你們第五小隊作為前哨,去把那個東京地下的怪物給我找出來。】一之濑如是說道,【其他小隊的調動很快就會跟上。】

“我知道了。”他這麽回答。

始終旁聽着電話內容的隊員們,對這次行動的敵人也多少有了點數。

關閉電話的太刀川看向自己的隊員,尤其是某位目前負責指路的編外成員,“這次可能直達敵人的老巢,鑒于泷川你之前表現出來的武力,行動的時候就不把你排除在外了,很可能可會遭遇生命危險,做好心理準備。”

青年聳聳肩,露出一個看似無畏的微笑,只有DOLL睦月的視線落在他的影子上,有什麽東西,在那片陰影裏輕輕騷動着。

時值午夜,街道上和車站內已經沒多少普通人,隊員們幹脆也就沒再費心思穿上僞裝的衣服,直接一身作戰行動的戰術馬甲,連泷川也将原本的便服換成了更結實的戰術服裝,反正移動基地的換衣箱裏有好幾套備用衣服,随便穿就好了。

野崎照常沒有出動,作為聯絡員留在車內,替所有人進行通訊中轉。

看到數名穿着黑色戰術馬甲,甚至光明正大帶着槍械,但成員卻既有小孩子,又有少女和青少年,另外兩名成年男性一個外籍一個文質彬彬,怎麽看都不像戰鬥成員的隊伍,車站內的員警一時陷入了疑惑,拿不準他們到底是真貨還是單純穿着一件衣服來進行某些文藝活動的。

連少數的一些乘客也在看着他們。

太刀川直接撥了個電話,一邊接通一邊示意隊員們照常行動,讓泷川盡快把需要進入的那條地鐵線或者電車線給找出來。

畢竟涉谷站的構造極為複雜,內部途徑的線路有足足十條以上。

夏油傑沒有說話,只做了個跟上的動作,不斷跨步在那些開始逐漸停運的電扶梯上,一層層往地鐵站的更底層跑去。

接到通知的乘警們現在只會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這群人,再沒人有要上來詢問的意思,現在只剩下少量乘客們好奇的目光和一些微弱的竊竊私語。

被青年選擇的線路很快映入了隊員們的眼裏。

是副都心線。

他們和幾位候車的年輕男女一起,坐上了本日最後一班電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