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一
電車司機脫下帽子,用食指勾着甩來甩去,甚至還吹起口哨,态度極為輕浮地走進車廂,路過那群特遣隊的時候特地用腳踹了踹,确信他們全部都陷入了昏迷,這才安心地走出車門,至于角落裏睡着了的幾個年輕人,他根本連看都懶得去看一眼。
司機并未意識到身後躺倒的人群裏有一個睜開了眼睛,正冰冷地審視自己的背影。
随着男人身影的遠去,夏油傑指揮小鹫離開影子,在附近晃悠一圈,得到了周圍除開電車裏的乘客之外,再沒別的人類的回複之後,青年這才安靜地從地板上撐起身體。
破碎的車窗外只有一個小小的車站,兩端則是漆黑得望不到頭的隧道,夏油傑揮揮手,先讓手頭的咒靈們圍繞在昏迷的同伴們身邊,避免他們在自己離開的期間遭受意外攻擊。他慶幸自己之前降服了足夠多的咒靈,否則今天還不夠用來保護隊員和那幾個意外被牽連的乘客。
沒意識到司機有問題,确實是特別行動隊的失策之處,當時就該把車上的其他乘客驅離的。那些藏在暗處的敵人既然敢做出留下整個行動隊的行徑,顯然等待着他們的絕對不會是彩帶和禮炮。
青年踏在車站地面上的腳步聲輕盈得幾近于無,許多的低等咒靈如同游魂一般圍繞着他,這樣無論是契約能力,還是槍械都很難對夏油傑做出什麽傷害。
車站裏亮着燈,站臺上空無一人,值班室的窗戶半開,裏面也空蕩蕩的,只有一些小小的飛蟲在白熾燈上飛舞撞擊,完全一股子廉價恐怖片的氛圍。
在試圖探索之前,青年看到了車站中央的候車椅子和牆壁上的公共電話。
他拿起手機,果然,仍是沒有半點信號的情況,連緊急呼叫按鈕都沒反應,青年從懷裏拿出一點随身帶着的零錢,往公用電話裏投入硬幣。
電話裏雖然有電流聲,撥打了野崎的號碼後卻只有‘您撥打的號碼不存在’這樣的回答,夏油傑深感有趣地咂舌,這個電話應該根本沒有和城市裏的電話網絡連通起來,雖然通着電,實際上約等于一個用來吓人的道具。
但是呢,就算是道具,它也完全符合咒術的使用要求。
于是,青年撥響了自己的電話。
果然,打通了。
畢竟自己的電話打不通就起不到吓人的作用了,誰都能意識到這具電話只是擺設,恰恰是能打通自己而打不通他人才恐怖。
青年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開口說道,“悟,聽得到嗎?”當二重的話音從他的手機裏傳出來的時候,夏油傑移動拇指,挂斷了手機。
而公用電話那頭卻沒有傳來結束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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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這裏是五條悟,是誰在電話那一頭啊?随便亂打電話擾人清夢的壞孩子可是會被帶去地獄的哦?】伴随着沙沙的電流聲,男人歡快的聲音從公共電話的話筒裏傳來。
青年的表情上寫滿了詭異的愉快。
而在監控室裏觀察車站裏動靜的男人臉色瞬間就青了,他咽了口唾沫,看看同樣臉色難看的同僚,只得抖着手打電話給自己的上級,“那,那個,大哥,車站裏的……”
【別說了,那邊可是餘興節目,全都在大屏幕上播出呢!老板們全在交頭接耳,問我們車站裏的電話為什麽突然能打得通!!!老子特麽怎麽知道!!!那小子也沒用契約能力啊!!】
那個電話能夠打通的,只有身在車站裏的人的手機,這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用來驚吓那些‘誤入’的羔羊們,自從第一個誤入者被吓得屁滾尿流的樣子大大取悅了老板們之後,找些外面的無辜羔羊來當前奏和餘興已經成了鬥獸場的新節目。
誰也沒料到今天被驚吓的反而變成了幕後觀衆的他們自己。
“是我,悟。”青年不知道暗中觀察自己的家夥們會有什麽反應,但肯定不會愉快到哪裏去,“正在出門執行任務,稍稍遇到了一點有趣的事情……我覺得你可能會對這裏感興趣。”夏油傑眼神平靜地看着從車站的地下樓梯湧上來的黑氣,這看上去可不像是只有三級和四級的樣子。
青年伸出手指,讓一只咒靈冉冉升空,穿透天花板和地層,一路上升,它将會在車站上方三十米的位置不斷回旋,直到被五條到達為止。
“标記已經打好了,在天上,你飛過來的時候應該能看得很清楚。”
監控室裏的男人們面面相觑,标記?什麽标記?他剛才除了伸個指頭之外根本什麽都沒幹吧?“應該只是在說胡話……”
“所以他知道有監控?”
男人們再度沉默了,同伴全部昏迷,在空無一物的詭異車站裏,那家夥要演給誰看?
“媽的,他肯定知道有監控,應該都是演的!”監控室裏地位高點的男人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去叫那個老女人準備一下,把籠子準備好,今天一個都不放走,全塞進鬥獸場裏。”
“好。”小弟看來是接受了他的說辭,露出安心的表情,跑出去傳話了。只有男人看着監視器屏幕的臉色依然沒能好轉。
青年的奇怪舉動能用演戲來說明,可突然傳出回應的道具電話絕不是一句‘演戲’能夠帶過的。
男人再度撥打了電話給上司,“……大哥,‘上面’要不要叫人去看看……”
【用你說嗎?已經有人去了,但什麽都沒有,應該只是胡扯的,不過老板們開始不高興了,等會兒這群人醒過來下樓的時候,讓這個家夥先上場,一對十。我倒要看看他對着野狗們還能不能演這麽開心。】
“我知道了。”
雖然答應了老大,但男人不知為何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忍不住抹了把汗,艱難地再度将視線轉回監視鏡頭。
古怪的青年已經挂掉了公用電話,随便打量一下周圍,完全不像其他誤入者那樣去敲打門扉緊閉的辦公室,仿佛早就知道那裏沒有人,他甚至還很有空閑地用零錢從車站的販賣機裏買了幾瓶飲料和新鮮的三明治,态度之閑适,行為之從容令一幹監控者們目瞪口呆。
甚至開始有觀賞餘興節目的老板給鬥獸場負責人發消息,問他們是不是放了個自己人進去。
回到車廂的夏油傑先是一腳把亞當踹醒,然後用冰涼的鐵罐貼在彩音跟睦月的臉上,讓他們清醒過來,最後随手拍了拍太刀川的肩膀。
“已經醒了就別裝睡好嗎,隊長?”
“……不愧是泷川你呢,這身體素質真是驚人,不會從頭到尾沒昏迷過吧?”
“不,還是暈了一會兒的。”青年聳聳肩,“司機有問題,可惜已經跑了,應該正在大本營裏等我們過去,那幾個怎麽辦?”他指了指還昏迷在座位上的年輕人。
“亞當留下來看着他們。”太刀川說着從身上取出些束縛帶,“手拉手綁。”意思是把年輕人一人的左手和一人的右手綁在一起,這樣他們的行動不受妨礙,但想打架鬧事卻不行,也沒法單獨跑走,既方便管理又不能生事,是保護麻煩複數目标的時候很管用的法子。
“只有我一個?”狙擊手苦着臉說道。
“怎麽,怕黑嗎?”彩音一點不客氣地吐槽他,“我去周圍看看。”揉揉腦袋的少女臉色不善地站起來,絲毫沒有查看車站的意思,直接跳進旁邊的隧道,很快被黑暗吞沒了身影。
過了一會兒,少女走了回來。
“不行,走不出去,差不多二十米就有看不見的牆壁擋着,用了能力,隧道的水泥都碎了,但空氣牆沒反應。”她這麽對大夥說道。
太刀川的表情變得玩味起來,“果然,這夥人的老巢不會這麽簡單,對了,泷川,你的死靈怎麽說?”
“就是這裏。”青年回答,“她的女兒就在這裏,順便,我覺得我們找到垃圾場裏屍體的第一死亡現場了,這兒起碼死了上百人。”
無論是亞當還是彩音的臉色都變得有點不太好看。
“喂喂,別告訴我這車站裏全是‘人’啊!!”亞當叫喚起來,“這種玩笑是假的時候很有趣,變成真的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青年聳聳肩,“車站裏沒有。”他說,“在更下面,而且也不是死靈,死的太多地方又太小,全部混在一起,快要變成惡靈了,和普通的死靈不一樣,惡靈可是會攻擊人的……見識過意外死嗎?喝水被噎死,吃飯被嗆死,都是很奇怪的詭異死法,那東西動起手來就會變成那樣。”
太刀川推了推眼鏡,“泷川,這種事情你之前可沒跟我們說過吧……”
“因為平時也碰不到這種場所吧?日本哪裏還有短時間內死了上百人的地方,集體自殺都沒這麽誇張。”青年這麽回答。
特別行動隊的隊員們心裏在想什麽不知道,但監控室裏的男人們已經個個面色如土。
“那,那個,也是,演戲吧……”小弟戰戰兢兢地問道。
“……八成是。”重新叼起了雪茄的男人取下不斷亂顫的煙,“這隊條子腦子有病。”他極為小聲地嘀咕着。
因為青年的回答而脊背冷汗狂冒的彩音牽着睦月從車廂裏跳起來,“我再去看看還有哪裏有通道!”然後少女就和少年一起沖進車站,把向上走的樓梯上的卷簾門直接踹了個大洞,可惜才順着破口鑽出去一個頭,就又鑽了回來。
“不行,這邊也有牆。”
“看來只能往下走了。”太刀川如是說道。
必須一個留下看守無辜市民的亞當欲哭無淚,“讓泷川也留下來吧?”
“不行,他探路比你有用,遇到敵人也比你能打。”隊長一點不留情地說道,“下面的空間肯定沒多大,不需要狙擊手級別的槍法。
“隊長好過分啊!!”
不管撒潑還是打滾,反正亞當一個人留在車站的結局是無法更改了,再次減員的四人小隊由彩音擔任前鋒,太刀川和睦月走在中間,青年負責殿後,他們就這樣跨入了通往下方的樓梯。
走過一個拐角後,少女看着空蕩蕩的前方,對身後的隊伍發出安全的指示。
本該按到她背上的手掌,遲遲沒有到來。
愕然轉頭的彩音,這才發現自己背後已經空無一人。
跨國轉角之後彩音就沒了回應,太刀川跟身後的泷川對視一眼,原本的後衛大跨步走了過去,青年并沒忘記讓咒靈包圍自己,但拐角之後的走道空空蕩蕩,既沒看到彩音,也沒看到別的東西,意識到不妙的夏油傑立刻回頭。
果然,身後的太刀川和睦月已經不見了。
“啧。”青年不爽地嘀咕了一聲,“空間系嗎,真是麻煩的能力。”
當泷川的腳步聲也消失在拐角之後,太刀川同樣意識到了這應該是某種能力,他沒有冒失地走過去,而是讓睦月将觀測靈放出。
“如何?”
“……沒有人。”少年這樣回答。
“能找到泷川和彩音嗎?亞當呢?”
DOLL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兒,睜開眼睛之後誠實地搖頭,“前面有很長的路,下面只有幾個空房間,上面的車站裏,亞當和平民也不見了,被困在這裏的只有我們。”
太刀川火大地一腳踹在牆壁上,“該死的空間系。”
顯然,敵人輕易地困住了他們,雖然能力者因此不能移動,但他們現在也沒有了進攻或者逃離的可能,而且也不知道這裏的時間流速是否和外界一樣,把困在人造空間裏的敵人餓死渴死可是空間系能力者的拿手好戲。
“應該說泷川有先見之明嗎……”太刀川嘆氣道,從腰帶上拿出之前青年塞給他的三明治跟水,“睦月,讓觀測靈警戒,我們先休息,暫時不要移動。”
在人造空間裏再怎麽奔跑也不過是白白費力罷了,如果空間産生了變化,觀測靈第一時間就會察覺到,比他們自己去探索強多了。
監控室裏的男人們面無表情地看着太刀川和少年DOLL靠牆坐下開始休息,特別行動隊和無知的平民确實完全不在一個水準上,起碼很多被帶進來的羔羊只會亂跑亂叫,少數安靜的類型也難以掩飾慌亂和惶恐的情緒,但行動隊的隊員們是真的一點不怕,極為鎮定。
不是體力派的隊長開始了休息,而武鬥派的彩音開始在人造空間裏各種搞破壞,踹碎門板,拆掉各種設施,發現沒有任何暗道之後少女雙眼亮起赤芒。
她開始拆牆。
如果這不是能力者的人造空間,而是真實的基地的話,估計老大肯定直接抓狂了吧,監控室裏的男人一頭冷汗地想,随即接起了電話。
【老板們的反應還行,說挺新鮮的,這些都沒見過,但不能繼續讓那群政府的狗繼續嚣張下去了,之前那個特別會演戲的小子呢?第一場就讓他來,讓臺子先沾點血,熱熱氣氛。】
“知道了,大哥。”
監視器的攝像頭切換到了奇怪青年的頻道,他已經到達了底層,從離開了同伴開始,青年的行為就變得和之前截然不同起來。
他不再小心翼翼了,甚至也不會去探查前方是否有危險,毫不猶豫地前進着。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監控室裏的男人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青年在無人引領的情況下,越過其他所有的房間,直接走進了被安排為鬥獸場的唯一一間大廣場,裏面有一個拳擊的擂臺,但上面并沒有繩子圍着,而臺子底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深沉的暗紅。
周圍的觀衆看臺上也空空如也,只有滿地的紙屑和各種垃圾袋子。
夏油傑直接跳上了擂臺,站到中央。
“應該是這裏吧?”青年笑着對空無一物地房間說道,“你們也該把我的對手放出來了,不死不休的那種,是嗎?”
深紫色的銳利視線,筆直地迎上了監視器的攝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