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獵鹿
“沒什麽想說的?”梁長寧饒有興致地問,“周鴻音為什麽給你寫信?”
闵疏猜不出來,微微搖頭,說:“或許是因為……給王爺的信不安全,所以從我手裏過一道,可是也不對,既然是同一個信使送來的,沒道理要寫兩封信,除非他……”
“除非他看上你了。”梁長寧掐住他的下巴,在他身後問:“或者你們交淺言深,已經到了互通書信的地步?”
“周小将軍的确拿我當好友看待……”闵疏蹙起眉,說:“可我并沒有什麽值得他結交的地方。”
梁長寧松開手,打量他半晌,失笑道:“算了。”
闵疏不懂,翻身趴在浴桶邊上,說:“什麽算了?”
梁長寧不解釋,把手探進水裏,水浪擊打在桶壁上,撞出嘩啦啦的水聲,他緊接着把人從水裏半撈起來,闵疏躲了一下,立刻就被梁長寧按住了。
闵疏被迫仰頭靠在浴桶上,梁長寧指腹從他脊柱摩挲下去,用力揉他的尾椎骨。
闵疏微微戰栗,他知道躲不掉了,幹脆擡頭迎上去,他濕漉漉的發絲爬滿了肩頭,喉結看起來脆弱又易碎。
想咬上去。
梁長寧這麽想着,身體裏生出了一絲隐秘的情動。
眼前這個人太讓人把持不住了。梁長寧在浴桶中摸到闵疏一截光滑細膩的腰身,他不用看都能想象到那處的樣子。
梁長寧斂目,低頭接住了闵疏的迎合。
這個姿勢找不到受力點,木桶又太硌人,闵疏受不住,他覺得難捱,哼了一聲。
可浴桶實在不大,躲也沒地方躲,水已經涼了大半,梁長寧一邊吻他,一邊把架子上銅壺裏的熱水摻進去。
“燙得很……”闵疏往他手邊躲,被熱氣蒸騰得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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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長寧的神色在霧氣中看不清,他衣衫全被水打濕了,貼在胸膛上隐約露出輪廓來,他幹脆跨進浴桶把闵疏壓進熱水裏,含着他的唇珠道:“出出汗。”
熱水泉湧似的被他們二人擠出來,嘩啦潑了滿地。闵疏無心去聽,他趴坐在梁長寧懷裏,連喘息都濕潤起來。
闵疏覺得痛,又覺得不痛。這是他第一次在水裏感受到梁長寧,熱水好似柔若無骨的神醫妙手,抽走了他的大部分疼痛,他把臉埋進梁長寧的頸窩,快活得失了聲。
他不知道梁長寧是什麽時候好的,熱水太燙,蓋過了梁長寧的溫度,水聲嘩啦,也藏住了他的喘息。闵疏在最後失控的一剎那,失神地低吟出聲:“……梁長寧!”
“不叫王爺了?”梁長寧的垂下手臂,把水澆在闵疏背上。熱水順着脊背滑下來,給本就瑩白的肌膚平添一層光。
梁長寧把他肩頭的濕發撥開,問:“周鴻音的第二封信,想不想看?”
闵疏偏頭,把臉貼在他的肩上,半晌才緩過來,微微點了點頭。
梁長寧這才退出來,扯過屏風上的大袍子将闵疏一裹,連頭發也不擦就把人抱到床上去,說,“信壓在枕頭底下。”
闵疏伸手一摸,那兩封信确實都在底下壓着。
他把信拆了,細細看了一遍,擡頭詫異地看了眼梁長寧。
梁長寧換了寝衣,說:“怎麽,不識字,還要我給你讀?”
闵疏又低下頭去把信翻來覆去看了一遍,才說:“周小将軍寫這封信,就是為了囑咐我不要貪涼,記得保暖?”
梁長寧把信紙從他手裏抽出來,往炭爐子裏一丢,說:“既不是什麽要緊事,你看也看了,頭發擦幹睡覺。”
闵疏心裏還奇怪着,嘴裏應和道:“沒拿帕子過來。”
梁長寧繞回去取了幹帕子,又叫人進來收拾,接着自己給他擦起了頭發。炭爐就在床邊,不一會兒就把濕發烤幹,梁長寧剛扔了帕子,回頭就見到闵疏把被子一裹,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
翌日,闵疏一大清早就出了門。梁長寧盯着他離開王府,轉手就叫了張儉進來。
張儉大步流星,從廊下進來。他掀開簾子進門,屋裏爐火燒得旺盛,梁長寧正提筆寫字,聽到他進門的聲音眼都沒擡。
“闵疏出門了?”
張儉回道:“還沒出府門。”
梁長寧收筆,把筆扔進筆洗裏,聽不出喜怒地說:“跟着他,看看他要到哪裏去,又見了什麽人。”
張儉忍不住看他,低聲問:“王爺不是準了闵大人獨自出府嗎?闵大人雖無功夫傍身,但也并非察覺不出有人跟随。”
“獵過鹿麽?”梁長寧背了手,意味深長地說:“獵鹿不能急,更不能吓着他,得悄無聲息地出手,一擊必中,絕不能給第二次機會。”
張儉沉默少頃,知道梁長寧不是個會中途收手的人,他既然已經打算将闵疏收作謀士,就不會因為其他事情而放棄,此刻他怕起了別的心思,他要将闵疏扣在手中,張儉無權置喙。
“屬下沒有十足把握能不被闵大人察覺……不如叫辛莊去。”張儉說,“辛莊雖不善處事,卻于輕功一道上頗有造詣,京城中能察覺出他蹤跡的人甚少。”
梁長寧搖頭:“他理不清裏頭彎彎繞繞的人脈關系。”
他說着,突然手指一頓。其實他這兩天心裏不痛快,梁長寧還記着和闵疏的約定,他們的籌碼都擺在明面上,但闵疏手裏的底牌卻着實讓他意外。如今他手裏可用的人不多,用慣的人都留在了塞北,做事确實不方便。張儉和辛莊都不是好人選,得找個闵疏沒見過的人。
火勢沒有燒到茂廣林的私塾,這是萬幸。
梁長寧心知闵疏必然要去找茂廣林,此時耽誤片刻已然來不及,幹脆讓人去西街口的清風樓守着。
黑來硯一身布衣,坐在醉清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店小二給他上了一壺鐵觀音,他舌頭挑,喝着這茶味道不太好,把茶沫呸地吐了回去。
黑來硯不是張儉辛莊這樣從小就跟着梁長寧的人,他出身江湖,家裏從前是運镖的。他從小跟着镖局練得一身好功夫,天南地北地走了幾年,什麽好茶沒喝過?只是後來家中變故父母出事,他只能跟着叔父讨生活,偏偏叔父做的不是正經生意,喜歡從江南等地倒賣妓子,黑來硯看不上他叔父,自己孤身打馬去了塞北,幾年前才遇着梁長寧,跟着他打了幾場勝仗。
梁長寧千金買骨,只要能聽他的話替他做事,他就能給出豐厚的價碼。
黑來硯跟着梁長寧三年,覺得打仗也是個不錯的營生。如今殺人也好,跟蹤也好,只要是跟着梁長寧,他就不怕沒飯吃。黑來硯不覺得這個任務是殺雞用牛刀,反而還樂得輕松。
他捏了塊茶點細嚼慢咽,餘光死死地鎖住了小胡同口。
不多時果然有一道清瘦的身影從裏頭走出。那身影披了件雪白的披風,兜帽下露出半個消尖的下巴,他伸出手攏了攏領子,很快把下巴也藏進白狐毛裏去了。
黑來硯掏出懷中畫像掃了一眼,随即便将掌心大小的紙和着熱茶一口咽下。
“小二,結賬!”他把手裏茶杯一扣,随手扔了半吊銅錢在桌上,步履匆匆地下了樓。
闵疏一路跟着人走,先是穿過了小胡同口,接着往靠近城牆根下的那一片低矮泥樓走去。
黑來硯側身躲開雜亂的耕具,把自己掩在木柴後,他一雙眼睛盯着前面的小院,屏住了呼吸。
“娘!”闵疏推開院門,低喊了一聲。
很快便有一貌美夫人端着水盆出來,訝異道:“安之!”
黑來硯細細打量那婦人,即便隔得如此遠,他也能辨出那婦人的美貌,她和闵疏實在是像,闵疏比她多些清冷英氣,她比闵疏看着更溫婉柔和。
她把木盆往地上一放,卷起圍裙來擦幹淨手,才上前把闵疏往屋裏帶,“你怎麽來了!”
“文沉不知道我來找您。”闵疏反手關上門,壓低聲音說:“他扣着娘,不過是想拿捏我!”
陳氏手指緊了緊,說:“安之不必顧念着娘,娘在世上多活一天都是賺來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個道理你該明白的。”
“我怎能能棄母親于不顧?”闵疏按住她的手,說,“我已經同老師商議過,我會找機會帶母親離開京城,咱們往暨南去!老師能替咱們拿到新的戶籍,三月開春之後朝廷必然會清點暨南傷亡人數,這時候插戶籍進去,是最好的時機。”
“怎麽走?”陳氏猶豫片刻,說:“文家權勢滔天,若我們二人失去蹤影,你以為文沉抓不到?他們的手段,你我都知道的!”
闵疏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娘是想說解藥?”
文沉從不是輕信諾言之人,他只相信自己的手段。
他給闵疏和陳氏吃的從不是什麽補藥,而是“孤離”。
偏偏孤離的解藥難尋,闵疏找了六七年,連解藥方子的影子都沒找到。他也泛讀過一些醫術,大抵知道那不是什麽高明的慢性毒藥,而是文沉在孤離中加了一味解藥,闵疏每次服藥的時候,那味解藥便能暫且壓制住毒性,直到下個月再如此循環往複。
闵疏不是沒有嘗試過将解藥分離出來,可他于醫道上着實沒有什麽天賦,差點毀了藥,連當月都挺不過去。
闵疏只好另尋他法。
“娘不必為此擔心。”闵疏說,“我既然籌備次數了良久,自然已經想好了辦法……我每月服藥時,都盡可能留下一半藥丸,用蠟密封保存好了,如今存下的這些,起碼夠用兩年。”
“那你豈不是只用了半服藥!”陳氏心裏一慌,說:“你可知那孤離中的毒性若是壓不住,會有多傷身!今日外頭只是小雪,你就已經穿了如此之多……又是鵝絨,又是棉衣,又是羊皮靴,又是白狐毛!”
陳氏一把抓住他的手,摸了個遍,顫抖道:“你怕冷到如此地步……是不是因為毒性難壓!”
闵疏知道瞞不住她:“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永遠受制于他,不如我們破釜沉舟,去暨南一搏!天下之大,孤離的毒總有大夫能解!暨南再北就是大涼,大涼醫術高深者不計其數,孤離就是從大涼傳進來的。”
小陳氏盯着他的眼睛,從他眼神裏看出了他堅定的抉擇。
她沉思片刻,輕輕點頭。
她不想成為捆住安之的鎖鏈,她願意跟着安之去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