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店的外賣平臺上線後, 之前在微信群裏的客戶基本上都願意下載并且注冊登陸。雖然功能比起市面上其他類似平臺要簡陋許多,但客人們卻格外支持。

姜嚴比過去更加關注平臺數據變化,看到增長态勢明顯, 她和老板們一樣感到高興之餘,也很欣慰。看着底下慢慢多起來的點評, 挑刺的很少,更多的是鼓勵。

她意識到, 對于這些傳統小吃,客人們除了喜歡, 還帶了一份特殊的情懷。她給錢勁打了個電話, 把自己的新想法說給他聽, 希望可以增加新功能。

“我會慢慢完善, 你的這些需求我都記下了。”

錢勁是很認真負責的人,雖然跟錢老板從事截然不同的行業, 但父子倆的實誠與盡責幾乎完全一樣。

夏伊寧和AG那邊即将過來的專員通過幾次電話, 聽聲音像是和她年紀差不多的人。但對方卻能全權代表AG過來談業務, 這多少讓她有些感慨。

這天她吃了晚飯很早就回了房間, 說是要把最後一部分資料再重新熟悉一下,再過半個月AG的人就要來了。姜嚴知她最近對AG項目全力以赴, 也沒多留她。

她最近忙着關注老店的事,對于姜家幾乎從不主動過問。姜達鳴的電話她是能不接就不接,以至于姜潮瀚後來親自給她打過幾個。

從他們越來越急躁的聲音裏,姜嚴嗅到了一絲窮途末路的絕望。不過她對于姜氏的最終結局知道得比他們更早, 反而顯得十分平靜。

為此, 姜達鳴覺得她變得冷漠且狠心:“小嚴, 哪怕你現在在夏家生活, 可你終究是姜家的人。你就眼睜睜看着公司垮掉嗎?這可是一家人幾十年的心血啊!”

姜嚴不得不停止手頭的事, 今晚這個來電已經是第三次了,時間也已不早,看樣子姜達鳴不要個說法不罷休。

“哥,做生意本來就有風險,有虧有賺。而且你提的那些要求我根本做不到,就算我有心也不代表我可以做到。”

“既然你不肯跟夏家的人開口,那就讓我來。這周末,你帶夏伊寧回來吃個飯。結婚那麽久,連姜家都沒來過,算什麽意思。”

“她最近工作很忙,周末也不一定有時間,吃飯就還是免了。”

一聽姜嚴又是拒絕,姜達鳴冷哼:“夏家已經停止了資金支持,你這次不帶她回來,以後家散了,你想回都沒有了。”

這話裏,分明帶着警告的意味。

果然,在生死存亡之際,親情什麽的,也同樣脆弱。

夏伊寧剛洗完澡,忽然很想喝橙汁,于是打算去廚房榨一杯。路過姜嚴房外的時候,從沒關嚴實的門縫裏聽到姜嚴的聲音。

雖然不知她在和誰通話,但聽語氣應該很不愉快。她跟姜嚴婚後一起生活這麽久,幾乎沒見過她用如此生硬的态度拒絕過什麽。

當聽到那句工作很忙的時候,夏伊寧似乎明白了。她大概能猜出對方是誰,也聽清楚了姜嚴的态度。輕聲離開不曾打擾,等她拿着橙汁再次路過時,房內已是寂靜一片。

夏伊寧發現自己對姜嚴是越發不了解,尤其是她今晚那幹脆的回絕态度,完全不像是在做戲。如果是這樣,那婚宴當晚她為什麽不直接拒絕姜達鳴呢?還是說之後姜嚴改變了主意?

她不停有小問題冒出來,關于姜嚴的想法,關于姜嚴的選擇與決定,夏伊寧對于自己過去的判斷有些動搖。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時間已經很晚。她重新拿起手邊的資料,讓自己集中精神專注到工作上。

第二天的時候,姜嚴依然沒有提起任何關于姜家的事,仿佛昨晚那通電話根本不存在。夏伊寧今天不着急回房,主動和姜嚴聊了起來。

“你最近在忙新食堂的籌備?”

姜嚴沒想到夏伊寧竟然還會關注這個:“是啊,準備開始招标了。”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興?”

姜嚴摸了摸臉:“我有那麽明顯嗎?”

夏伊寧抿唇淺笑了一下,搖頭:“沒有,很隐蔽,恰好被我發現了而已。”

“我推薦了兩家供應商參與招标,但覺得希望不大。”

這兩家供應商都是老板們推薦的,說是合作多次,對方值得信賴。

姜嚴也親自去了解過,資質方面也都符合要求。于是在跟對方談過以後,把名單提交了上去。

“招标是相對公平的過程,你說的希望不大是指競争激烈還是?”

姜嚴見夏伊寧已經猜到,索性說得更直白些:“我覺得名單已經內定好了,所謂招标只是個過程而已。”

夏伊寧也變得嚴肅起來,夏氏無論對內還是對外,都是拒絕搞這種小動作的。之前已有的幾家食堂也都是相同流程,沒聽說過有什麽貓膩。

“你有證據嗎?”

“暫時還沒有。”

夏伊寧想了想,又問:“是不是關于你提交的名單,周圍有其他聲音?”

姜嚴訝然,她本以為夏伊寧不會知道這些,又或是不會在意這些。

見她這個反應,夏伊寧了然,安慰她:“這也在所難免,很多時候我們都無法完全左右別人的想法。你改變不了自己的身份,無論做什麽,都會有人聯想到你是靠關系。”

姜嚴見她說得如此自然,倒像是自己已經經歷過很多次。

“看來我不是一個人在遭罪,一下子就心理平衡了很多。”

夏伊寧的笑淡了點,意有所指地說:“別管別人怎麽說,也不要去糾結那些暫時無法改變的事,努力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好,用成績說話是最有效的。”

姜嚴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也只是偶爾無奈,不會因為有人質疑就把名單撤回。我只是擔心真是內定,可能會擡高公司的支出成本。”

夏氏的員工餐是免費的,而且品種繁多,各地口味兼顧,在業內是出了名的好福利。目前已經有四個餐廳,現在正要開第五個,要真都有貓膩,問題不會小。

可這事向來都是辦公室負責,也有相關部門協助把關,光憑姜嚴幾句話,并不能輕易斷定。

“還是謹慎一點,在沒有确切證據之前,不能随意這麽說。”

在公司裏,她們是捆綁一體的。如果姜嚴被人拿捏住了話柄,有心人想要往夏伊寧身上引,也很簡單。

**

秦益珊從抽屜拿出上次帶回來的那張傳單,上面的那些小吃對她來說仍沒太多觸動。但因為夏伊寧喜歡,她就想着今天下午茶選這個,也好趁機和她多聊一些。

随着AG項目的臨近,她們又開始忙起來,平時在一起的時間大多是在讨論工作。夏伊寧的所有業餘時間似乎都放在了家庭上,約了幾次都因時間沖突而失敗。

可是心頭那把火一旦燎原,就再難熄滅。尤其是每天近距離看着夏伊寧,就讓她難以克制,想要靠近,再靠近。

秦益珊按照上面的聯系方式準備下單,誰知卻被告知因為不屬于配送範圍無法送餐,這讓她覺得不可思議。這年頭竟然還真有只送周邊那麽點巴掌大地方的店,還好意思叫什麽聯盟,連個米粉店都不如。

她又打開平時常用的外賣平臺,選了家首頁推薦的店,按照宣傳單上印着的那些點了一遍。

當她把東西放到夏伊寧面前的時候,成功看到對方眼前一亮。

“怎麽突然想起買這些?”

秦益珊主動把袋子裏的食盒一個一個擺好,陸續打開,看着夏伊寧誘人的臉,心情大好:“上次你說喜歡經典小吃,還特地保留了那張傳單,今天正好試一試。”

“你點的是傳單上那家?”夏伊寧記得上面好像印了配送範圍,并不符合條件,要不然她早就訂了。

“不是那家,但東西沒差。”

夏伊寧眼中的期待少了些,并不明顯。她吃了一口生煎,不禁皺眉,動作放得很慢,過了很久才勉強吃完一個。

“不喜歡嗎?”

“沒太多胃口,要不先放着,我晚點再吃。”

夏伊寧把筷子放了回去,把食盒推遠了一些,看樣子是打算繼續工作。

秦益珊見她這個樣子,知道肯定是不合口味。不免有些失落,但也不能強迫她繼續吃。

“聽說AG那邊來的人是集團老板的小女兒,公主級的人物,恐怕不好應付。”

夏伊寧想起之前的幾次聯絡,對方倒是沒顯出太多嬌氣,反而還有點強勢。

“這也說明AG對這次合作的看重,要不然也不必臨時改換代表。”

“你倒是挺樂觀,不過你堂哥就有些頭疼了。”

“他已經跟我說過注意事項,問題不大。”

秦益珊知她不願多說夏晨永的問題,識趣收聲:“總之我始終都會站在你這邊。”

等她離開辦公室,夏伊寧才換了神色。她不知道秦益珊是不是猜出了些什麽,又或是自己平時顯露出了什麽,以至于最後那句話,并未讓她感到窩心,反而是警惕。

今天下班夏伊寧獨自一人回了大宅,是夏琅言特地打電話讓她回去的。到家以後,夏母的神情就有點不尋常,這讓夏伊寧更覺奇怪。

“媽,怎麽了?”

如果只是家裏有事,一般都是夏母出面,但這次顯然沒那麽簡單。

夏母看了她幾眼,最後也只是嘆息:“去書房吧,你爸爸有話要跟你說。”

這跟當初她決定和姜嚴結婚時差不多的情況,甚至更無奈?

夏伊寧敲開了書房的門,夏琅言正在看報紙。

“寧寧,你過來。”

“爸,是出了什麽事嗎?”

夏琅言斟酌片刻,看着她:“今天把你叫回來,是想讓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順便也想想怎麽安撫小姜。”

夏伊寧皺眉:“和姜嚴有關?”

“姜家已經撐不住了,最遲也就下個月底要破産。”

夏伊寧知道姜氏的情況不好,也聽堂哥們說過幾回,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太多細節,盡量不讓這些事煩她。沒想到今天一回來,竟是聽到要破産了。

“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能幫的都幫了,額外的人情也給了。但姜氏的經營模式有問題,是個無底洞,沒人能救。”

夏琅言見夏伊寧沉默不語,問:“最近小姜沒說過什麽?”

夏伊寧搖頭,姜嚴最近表現一切如常,甚至還會主動和她說一些老店最近的經營情況,卻絕口不提姜家的事。

夏琅言眸色深沉:“她大概也知道無力回天,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最初他們也都以為姜嚴會來求情,沒想到過了這麽久,她一個字都沒提過。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在夏伊寧的面前姜嚴也沒說,可見是真不想摻合。

“寧寧,姜家破産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會影響到小姜,甚至可能會影響到你們的感情。”夏琅言越說越慢,每個字都在斟酌,這讓夏伊寧不得不認真看着他。

在生意場上,父親甚少會如此婉轉,讓他糾結着不好開口的,肯定是家事。

“要是小姜情緒波動遷怒于你,你不要忍也不要怕,立即告訴我們,知道嗎?”

聽出父親話裏的擔憂,夏伊寧倒是本能否認了這種聯想。

她跟姜嚴相處這麽久,好像已經習慣了她溫柔的脾氣。和過去總是纏着她相比,現在的姜嚴很自覺保持着距離,卻比過去更有存在感。

“爸,她不會的。我相信她有控制情緒的能力,而且姜氏的事本來就跟她沒太多關系。”

“如果姜家的財産她也有份的話,将來還債肯定少不了她。”

夏伊寧蹙眉,這事她沒有細問過姜嚴,也不知道姜家的財産具體是怎麽分配的。

夏琅言提醒道:“你最好能勸她主動放棄繼承財産,按照姜家現在的情況,早就資不抵債了。”

如果她跟姜嚴的感情是真的,那倒還能勸上幾句。問題是以她們現在勉強算是合格室友的關系,還真沒資格說這話。

夏伊寧看着父親深沉的目光,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只得生硬點頭:“好,我會和她談談的。”

今晚夏伊寧回大宅,姜嚴則在去老店的路上被姜潮瀚用連環電話直接逼回了家。神奇的是,搬出去已久的姜母竟然也在,一屋子低沉的氣場,姜嚴剛進門就感到非常壓抑。

看到她回來,姜潮瀚瞪了她幾眼,姜達鳴則站在窗邊抽煙,唯有姜母對她笑了笑。

“總算知道回來了,還真以為結了婚就只認得夏家的門,忘了自己姓什麽?”

姜潮瀚把這些日子的煩悶一股腦發洩在姜嚴身上,引來姜母的強烈不滿。

“你怪女兒做什麽?當初結婚的時候是你硬把她推出去的,現在又怪她不念家。正話反話都是你在說,強詞奪理有什麽意義?”

姜潮瀚暴怒,揚手就想打人,被姜嚴一個快步隔開。

“如果把我叫回來是為了看你這樣,那我現在就走了。”她說這話時候,手還拉着姜母的胳膊,必然是兩人一起離開。

姜潮瀚大口喘氣,把手放下,露出幾分疲态:“公司快不行了,賬上幾乎沒有剩餘資金。今天把你們叫來,是打算把家裏的財産給分了。”

姜潮瀚這話一出,連姜母都覺得意外。相識多年,她還是第一回 見他如此大方。

“我已經搬出去那麽久,自己生活習慣了,不需要分什麽財産,只希望你可以盡快把手續辦了。”

姜潮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這種時候你就不要添亂了!公司的傳聞本就不好,你還要弄個離婚,是覺得不上一次新聞不開心是不是?”

離婚這事,做子女的不好插手,姜嚴和姜達鳴只能沉默。

姜母扭頭不願看他,真是越來越沒辦法溝通了,說幾句話就會吵起來。

姜潮瀚看着姜嚴,臉色比剛才緩和了很多:“小嚴,公司的事你不用擔心,有我跟你哥處理。但你是姜家的女兒,財産肯定不會少了你的。”

他說得十分悲戚,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歲。數年前的意氣風發在這幾年的經營困境折磨下被全數抹去,如今跟落魄也相距不遠。

姜母也想到了過去姜家生意從小到大,數次擴張所付出的努力與艱辛,不免唏噓。

“我的那部分不要,都給嚴嚴。她現在去了夏家本來就不容易,要是以後姜家不好了,她在那邊的日子就更難了。”

她幫不了姜嚴太多,只希望多給女兒一些錢財。生活裏很多時候,底氣就是錢給的。

姜潮瀚難得沒有計較,很是痛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

現在,似乎就等着姜嚴表态了。

誰知,姜嚴并未過多考慮,甚至沒有什麽猶豫,便一口回絕:“不用了,我能自食其力,不需要這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