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姜潮瀚窒了一下, 大概是之前沒料到姜嚴會如此随意就選擇了放棄,雖說她過去也沒表現出對家産的興趣。

姜嚴和她的那群二代朋友們相比,不算敗家但也絕不節儉。尤其在追求夏伊寧方面更是出手闊綽, 這說明她心裏其實是清楚家中財力的。

公司情況不好,換做旁人,早就開始憂心最終分到自己手裏的錢會變少。然而姜嚴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這讓姜潮瀚不太相信。

“你知道你說那話的意思嗎?現在情況特殊, 如果放棄, 也許真就一分錢也拿不到了。”

姜潮瀚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站在窗邊沉默抽煙的姜達鳴也轉頭看了過去。

姜嚴依舊是之前的态度,只是語氣更堅決了些:“我知道公司情況不好,現在我有工作, 也沒什麽太大的開銷, 就不給家裏增加負擔了。”她微微吸了一口氣,“所以財産就不必算我那份了, 留着你們自己用或者解決公司的麻煩都可以。”

聽上去倒是頗為懂事,也挺有骨氣。可無論是姜潮瀚還是姜母,都是一臉沉重。姜潮瀚思量着她的态度到底代表什麽意思,畢竟今天叫姜嚴回家,分財産是借口, 更重要的是想通過她和夏家繼續綁定。

若是她肯繼承財産,姜潮瀚準備把兩套早年買的度假別墅分給她,但其實這兩家別墅現在是以姜氏旗下某分公司的名義持有,而且已經抵押了。目前這家分公司的業務量也很少,看上去的确無足輕重。但要是姜嚴肯接受, 之後他可以把一些債務通過關聯交易轉移過去。

指望跟夏家繼續合作是沒戲了, 但這麽多的負債, 讓夏家幫忙償還最緊要的那部分倒是可行。催了幾次姜嚴,她都不肯向夏伊寧開口,又擋在中間不願讓她跟姜家接觸。

既然姜嚴如此狠心絕情,姜潮瀚并不覺得他現在的做法有多糟。

他盯着姜嚴看了一會兒,見她比結婚前在家裏時還稍微瘦了點,估計在夏家的日子不見得有多舒坦。

他冷哼:“你從小就沒受過窮,想要什麽家裏都會滿足,所以你對錢的概念也就那樣。但作為父親,我必須要說,你現在不要,以後家裏如果徹底垮了,再沒多餘的資産讓你後悔。你在夏氏上班賺的那點工資,連你過去每月零花都不夠。”

原來她在夏氏混得如何,他們其實都心知肚明。姜嚴暗自唏噓一番,并沒被這樣的警告吓到。她不出聲,反而是姜母糾結起來。

“嚴嚴,要不你還是拿一些吧。畢竟要給自己留個後路,萬一……”姜母想起自己的境遇,失望地看了姜潮瀚一眼,“萬一将來你想要從不合适的關系裏逃離出去,好歹也有個去處。”

姜家的財産大部分是會分給姜達鳴的,姜母跟姜嚴都清楚。

“不要,一分錢都不要。”

姜嚴依然是堅決的态度,像是要完全跟姜家脫離幹系似的。姜潮瀚逐漸失去耐心,姜達鳴打量着她,想要看出點門道來。

“爸,既然小嚴不想要,你就不要強迫她了。反正她已經知道家裏的态度,如果改變主意,再回來就是了。”姜達鳴走到姜嚴面前,像過去那樣,輕輕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今天就先這樣吧,你送媽媽先回去。”

等她們走後,姜潮瀚徹底發了火。這火也不知究竟是針對誰的,總之讓他很是憋屈。

“人不順的時候,真是做什麽都不順。你看看,結了婚就快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給她錢還不要。”

姜達鳴目光深沉,轉過身看着怒火上湧的父親:“爸,你不覺得小嚴今天有點奇怪嗎?”

“當然怪,以前給她錢的時候高興還來不及,今天像躲災似的,就像換了個人!”

“會不會有人事先跟她說了什麽?”

姜潮瀚擡眼:“你是說,夏家已經把實情告訴她了?”

“我不确定,但這段時間我已經讓財務盡可能把夏氏能接觸的部分賬目做得好看。現在除了我們自己,應該沒人精準知道公司的情況。”

姜氏情況不好,但茍延殘喘也拖了不少日子。加上又跟夏家結了親家,前段時間非常高調地以此談新項目,不少人都以為姜氏已經開始好轉了。

哪怕是跟夏家,他們也沒有說真話,永遠是以上個項目的回款很快就到做借口。

姜潮瀚覺得胸口發悶,無論如何沒想到姜嚴的一句拒絕把他們精心策劃的計劃給徹底堵住了。

**

姜嚴開車送姜母回家,這還是多年後她第一次主動詢問她的住處。

姜母報了地址,姜嚴這才發現距離她的小公寓其實不遠,而且離老店也不遠。

到了樓下,姜母坐在車裏沒急着下車,姜嚴也不催她。

車廂內沉寂了一會兒,姜母帶了點期望,試探開口:“嚴嚴,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自從搬出姜家,姜母已經很久沒能跟女兒好好相處說說話了。

“不了。”

聽到姜嚴的拒絕,雖是意料之中,但姜母還是不免有些難過。她斂眉低頭,掩飾着失落,不想讓女兒為難。

剛才在姜家,姜嚴跟姜潮瀚已經鬧過不愉快了,她不願再給就女兒增添心理負擔。

她調整好情緒,剛要開口,突然聽見姜嚴說:“今天有點晚了,我得回去。改天有時間我再過來吧。”

姜母怔了一下,臉上的喜悅難以抑制,連連應聲:“好,你什麽時候有空就給我打電話。”

“好。”

姜母這才心滿意足開門下車,姜嚴在樓下等了一陣才開車離去。

等她回到家,看見夏伊寧正坐在餐桌前,桌上的晚餐原封不動。

“我以為你已經在大宅吃過了。”

夏伊寧見姜嚴回來,視線一直追着她,想從臉上探尋多一些她真實的情緒。

只見姜嚴脫了外套,又去廚房洗了手,除了眼底有淡淡疲倦,并沒太多低落的情緒。

“我趕着回來看資料,一直到現在都沒什麽胃口。”

姜嚴走了過去,伸手摸摸餐盤的溫度:“我把菜熱一下,你要一起吃嗎?”

“好。”

夏伊寧的視線又盯着姜嚴的背影,一直追着她端着盤子從廚房進進出出。

直到一切搞定,姜嚴問她:“今天回家有事嗎?”

非周末的時候突然把夏伊寧叫回去,肯定是有特殊的情況,但是否願意告訴她,姜嚴并不确定。

“是一些關于公司的事。”

姜嚴點了點頭,開始默默喝湯。

夏伊寧猶豫了一下:“今天不是去老店嗎,怎麽沒在店裏吃?”

而且還兩手空空的,什麽都沒帶回來。

“半途被我爸叫回家了,沒去成。”

“你今晚回你家了?”

姜嚴見夏伊寧臉色微變,不明所以:“是,也是說一些公司的事。”

見姜嚴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夏伊寧只好主動了些,又不想讓她覺得是在故意打探:“姜氏最近還好嗎?”

“不怎麽好。”

姜嚴如此坦誠,夏伊寧卻越發猶豫該不該開口勸她。回來以後她并沒有像她所說那樣在看資料,而是認真考慮了父親的建議。

如果姜嚴繼承了財産,實際上弊大于利。但于情于理,她都沒有這個立場去逼姜嚴放棄。

“那你有什麽打算?”夏伊寧還是決定繼續問下去,既然這個問題遲早要面對,不如早點解決。

姜嚴放下勺子,想起今天在姜家的事,覺得很可笑又覺得很無語。

“之前的經營策略失誤了,基本上挽救不了。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們,但商場很殘酷的,失敗了就是失敗了。”

她最後這話,竟跟夏琅言說的一樣。夏伊寧不由得更加認真地看着姜嚴,想要确認這是不是她的真心話。

“你真這樣認為?”

姜嚴回望她,見夏伊寧像是不信:“不然呢?我又不會傻到明知船要沉,還要拼命去救,最終只會一起沉到底。”

她說得冷靜克制,像是已經接受了這殘酷的現實。夏伊寧心裏的确松了一口氣,既然姜嚴能接受,那麽勸她放棄應該更簡單了。

“那你不打算插手姜氏的事?”

姜嚴搖頭:“我幫不了,就不添亂了。”

夏伊寧見她到了此刻仍沒有趁機賣慘求救,更不曾要拉着她一同摻合,對于姜嚴的懷疑和防備又降低了些。

剩下的,更多的則是同情和感慨。

夏伊寧認識的朋友家庭背景大多相似,商界浮沉,起起落落也是常有的事。只不過這一次經歷此事的人是在她身邊如此接近的姜嚴,令她有了更為明顯的觸動。

“如果你以後在經濟方面有需要,可以跟我說。”

夏伊寧只說可以幫姜嚴,卻沒有提姜家,考慮的必然是姜氏破産後的情況。

但這種話她不想當着姜嚴的面說出來,畢竟誰願意被時刻提醒家道中落的處境。

姜嚴心中一陣無奈,怎麽人人都覺得沒了姜家的支持,她就養不活自己了。

“我可以養活自己的,不用擔心。”

她笑得自然平靜,沒什麽尴尬與硬撐,夏伊寧見她情緒穩定,語氣也跟着放松下來。

“我只是說如果,我也覺得你自己能搞定。”

自從結婚後,姜嚴就沒買過什麽大件,每天的生活都很簡單也很規律,這讓夏伊寧覺得很滿意也很适應。她不喜歡過去那種轟轟烈烈的追求,也不喜歡用物質去突顯所謂心意。

能讓她心動的,永遠都是最稀缺的品格與能力,而非那些靠金錢堆砌起來的炫耀。

這頓晚飯兩個人吃了很久,磨磨蹭蹭快到十點才徹底結束。對于姜家財産的問題,兩人并未談及,但言語間的試探,已經足以明确姜嚴對姜氏的态度。

回了房間,夏伊寧給夏琅言打了個電話。

“爸,別擔心姜嚴了,她應該不會摻合姜氏的事。”

“你跟她說過了?她同意了麽?”

“她的态度我能感覺得出來,她不會插手的。”

夏琅言在電話那頭也稍稍松了口氣,卻仍未完全放心:“寧寧,你還是多盯着點。有時候想要理智是一回事,能真正狠下心來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小姜有心撇清,那我們就幫幫她。”

挂了電話,夏伊寧并無睡意。她忍不住把結婚以來和姜嚴相處的點滴逐一回顧,才發現這人的種種表現看似平常,但卻和過去截然不同。

一時的轉變可以找到很多理由解釋,但這麽久了姜嚴依然還是這樣,夏伊寧不得不重新去認識她。

或許過去她對姜嚴的了解,太過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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