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怎麽是你?

吃完牛肉面的許言走到街上,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雨。雨滴砸向灰色的水泥路面,飛濺起一片片水花。

沒有帶傘習慣的他,只能硬着頭皮,快步往回走。沒走幾步,雨竟然越下越大,像是被人用盆從天上潑下來一般。

眯眼看到書店兩個字,許言決定還是先進去避一避算了。

文珊從電腦屏幕前,慌亂地站起身,小跑到那個穿着藍白校服褲子的男孩身邊,用盡量鎮定的語氣說:“同學,你……”

男孩驚慌地看向文珊,吓得身體向後退了一大步。随即,拔腿就朝店門口跑。

文珊怔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也跟着追過去,“同學,你等等……”

“哎!……”渾身淋濕的許言剛進書店,就被飛跑而出的人狠狠撞了下右肩,他斜挎在左肩的雙肩包,借着慣性被甩了起來。嘭的一聲,裝着移動硬盤的那一側,正砸到追在後面的女孩臉上。

文珊鼻子一陣劇烈酸痛,人也向後倒去。許言一個健步上前,把她用力地往回一拉,只覺得女孩的一片柔軟撞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書店內《半島鐵盒》的歌聲還在繼續,“……沉在盒子裏的是你,給我的快樂,我很想記得可是我記不得……”

許言的懷中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大腦空白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那柔軟的出處。他慌忙地扶她站定,迅速松開了環着她的手,“你……你沒事吧?”

“怎麽了,怎麽了?”聞聲趕來的姜妙妙和石佳豪看着前一秒鐘,還抱在一起兩個人問。書店內的顧客,也都紛紛瞧向這邊。

“剛剛出去的那個男孩兒……穿藍白校服褲子的,拿了書還沒付錢。”手掌捂着鼻子的文珊,終究沒有說那個“偷”字。

“我去追……”石佳豪二話不說,推門,沖進了雨裏。

也想跑出去幫忙的許言,忽然看到鮮紅的液體從文珊的指縫裏流了出來。

他心頭一緊,無比內疚地說:“你的鼻子……”

“哎呀,出血了……快擡頭,快擡頭。”姜妙妙手忙腳亂地從桌上抽了一堆的面巾紙,去幫文珊止血。

“擡頭沒用的,要捏住鼻子兩側……”許言建議完,又說:“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砸到你的。”

姜妙妙一聽,邊給文珊的鼻孔裏塞紙球,邊氣憤地看向許言,“原來是你幹的?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一個大男人砸女孩的臉,萬一留了疤,你負得了責嗎?”

許言本來挺愧疚的,可聽這女孩如此咄咄逼人,他挑了下眉,痞氣上來了,“小姐,你的嘴是在磨刀石上磨過嗎?這麽鋒利。”

“你說誰呢,你什麽意思啊?簡直就是無賴!”姜妙妙氣得都要跳腳了。

許言不以為意地提起嘴角,笑了一下。

“哎呀,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算了,妙妙,他剛剛确實不是故意的。”文珊拉住姜妙妙的胳膊,說完又給她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還有顧客在看着呢。

姜妙妙這才狠狠瞪了許言一眼,閉了嘴。

圍觀的幾個顧客,見沒什麽大事,便也散了。

文珊心裏雖然也很氣這個突然冒出來,将自己鼻子砸出血的人。但對方的确不是有意的,她也只能自認倒黴。

“帶你去醫院看下吧。”許言放緩了語氣說。

“不用了……我等會兒去洗一下就好了,您繼續随意看書吧。”文珊還在努力保持着,作為一個書店店員的待客之道。

這種情況下,許言哪還好意思繼續待下去。他拿起收銀臺上的筆和便利貼,刷刷刷,寫了起來,“這是我的手機號,後面如果有什麽問題了就打給我,我會負責到底。”

“不必了。”文珊覺得多此一舉。

許言見她并不伸手去接,便把粉紅色的便利貼放到收銀臺上,轉身又走進了雨裏,心裏想着,早知道是這樣,他就不進來了。

幾分鐘後,文珊的鼻血終于止住,并清洗幹淨,被淋成落湯雞模樣的石佳豪也回來了。

石佳豪用手掌揩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喘着粗氣說:“我出去後……在附近轉了兩圈都沒看到那個男生……咳……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說完,他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從倉庫跑過來的姜妙妙,手裏拿了條幹淨的毛巾遞給石佳豪,兇巴巴地說:“出去的時候也不知道拿傘,快擦幹了,會感冒的。”

“哦,剛才一着急就忘了,謝謝啊。”石佳豪笑着用幹毛巾擦他那滴着雨水的頭發,“阿嚏……”又是一個噴嚏。

“唉……我去看看一共丢了幾本書吧,明天又要被店長訓了。”姜妙妙的嘴巴撅得老高。

“我陪你一起。”石佳豪說。

姜妙妙瞥了他一眼,“你先把自己都擦幹了吧,那個……倉庫裏還有一套新的工裝,去換一下。”

“哦,好。”石佳豪覺得他的這個小師傅還挺關心自己的,這個雨淋得值呀。

經過查看,一共少了四本書,都是關于天文學的。

“這個學生怎麽淨挑貴的拿啊?光是一本《天文學與生活》就要一百多,還有一本英文原版書要兩百多,真是絕了。”姜妙妙雙手叉着腰,被氣得牙癢癢。

文珊憋悶地想:這個月的獎金算是泡湯喽!

“今天這事兒,是我發現後處理不當,書的錢我來賠。”文珊把堵在鼻孔的紙球,又往裏按了按。

“那怎麽行,丢書大家都有責任,我當時也……”姜妙妙沒好意思說,她當時正在一門心思地看申論,“也沒有及時發現。”

“對啊,對啊,也怪我沒追到人。”石佳豪一臉抱歉。

姜妙妙緊接着說:“就是,所以這錢必須平攤,說什麽都不會讓你一個人出的。”

“不是,妙妙……”

“好了,你快回家找冰塊敷一下鼻子吧,現在越腫越高了。”姜妙妙催促着。

文珊摸了摸自己紅腫的鼻子,咝了一聲,勉強點了點頭。

許言一回到方家,就趕緊去沖了個熱水澡,可洗完之後,還是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

真是麻煩,看來下次出門前,要先查查天氣預報了。

他穿着條藍色條紋沙灘褲,一件白背心,肩上還披了條浴巾走到廚房按下電熱水壺燒水,準備給自己沖一袋感冒顆粒喝,那是他行李箱裏唯一的一盒藥。

“咔噠”,門鎖開了的聲音。許言以為是老方夫婦回來了,端着盛了熱水的杯子走到客廳,卻看到一個在客廳外陽臺上晾雨傘的女孩。

女孩支好雨傘,回轉過頭來。這似曾相識的衣着,似曾相識的……臉,許言愣住了。

“你怎麽在這兒?”

“怎麽是你?”

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

許言:“我是這兒的租客。”

文珊大聲道:“這是我家!”

杯子一歪,不小心灑出來的幾滴開水,燙得許言手一抖。

幾秒鐘後,兩個人都明白過來了。

文珊在心底哀嚎了一聲,這究竟是什麽孽緣啊!這個把她弄得鼻血橫流、郁悶至極的男人,現在竟然堂而皇之地住到了自己家裏。她又看了眼許言的打扮,有些貼身的白色背心,使男人的腹肌若隐若現。

文珊忙轉過頭,挪開視線,真的是……太不方便了。她低着頭,一言不發地拉開冰箱門,取了個冰袋出來。

往鼻子上一放,瞬間的冰痛感,讓她差點掉下淚來。

瞧着女孩這副模樣,許言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的鼻子怎麽比之前在書店時更腫了?

“嗯……我還是帶你去醫院看看吧。”許言望着她說。

文珊按着冰袋坐在米白色的沙發上,懷裏抱着小熊圖案的抱枕,不想答話,也不去看他。

“我就說,不讓你去老李他們家打麻将,你還不聽,結果輸了三十多吧,一天的菜錢都沒了。”門外傳來邱麗萍的聲音。

“哎呀,老李都說過好幾次了,又那麽熱情地把他家自己種的蒜苗給咱們,再推脫不去實在不好呀。”方國勝急着給自己解釋。

邱麗萍響亮的一聲:“哼!”

老兩口吵吵嚷嚷地進了門。

“喲,你倆都在家呢。”方國勝看了眼女兒,有些意外,“珊珊,今天不是上晚班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啦?”

“嗯。”文珊應付了一聲。

邱麗萍走進屋,指着文珊說:“小許啊,這就是我女兒,你們都認識了吧?”

“哦……”許言站在那兒,尴尬地點了下頭。

随後,邱麗萍才發現文珊的不對勁,“哦呦,你放個冰袋在臉上做什麽啊?”

文珊剛把冰袋從鼻子上移開,邱麗萍和方國勝都叫了起來:“這臉是怎麽搞的呀……鼻子怎麽成這樣了,我瞧瞧,我瞧瞧……”

許言窘迫地正要開口,就聽到女孩說:“沒事兒,我自己不小心撞門上了,冰一下就好了。”女孩說完,還和他對視了一眼。

許言莫名覺得胸口一熱,她這是在……包庇我?剛才明明還很不高興的樣子啊,這是什麽操作?

“一個女孩子,怎麽這麽毛毛躁躁的,跟你爸一樣不省心。”

“怎麽又扯到我這兒來了?”方國勝一臉無語。

邱麗萍不去理方國勝,繼續數落女兒:“還好就是腫了,這要是破了相,怎麽嫁人呀。年紀也老大不小的了,連個男朋友都沒談過。”

許言的眼神一動。

“媽!”文珊像是被戳到了痛處,大聲制止了母親,“我今天真的很累了,您能讓我安靜會兒嗎?”文珊按着沙發的扶手站起身,快步回了卧室。

“那個……珊珊,你想吃什麽呀,爸給你煮碗面吧?”

“不吃了,我不餓。”房門被文珊反手關上。

“不是,她還嫌我煩喽?我天天苦口婆心的,我為了誰呀?”邱麗萍更年期的暴脾氣又上來了。

“女兒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是累了嘛。”方國勝開始打圓場。

“誰不累啊,我為這個家操心這,操心那的,我還累呢。”邱麗萍拿起抱枕向方國勝就丢了過去。

許言見狀,悄無聲息地默默退回了自己房間。

客廳裏,留下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邱麗萍和方國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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