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捉蟲)

葉家村的村長葉質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在村裏是爺爺輩的人了卻無半點知天命後的豁達,向來是看人下菜碟。

正如李沫所料,葉質并不敢為難他們。

确切的說,葉質一家看到他們的眼神就像走夜路遇見了惡鬼巡街般驚恐。

“你、你們要幹嘛?”葉質一想起葉雙成這幾日的遭遇,頭皮就一陣發麻,整張臉都綠了。

他自認沒有葉雙成的體格,經不起摔打。

葉瑤枝和葉昭清過去經常被葉質刁難,那個時候的葉質甚至不會用正眼看他們。

現在看到葉質夾着尾巴做人的模樣,葉昭清情不自禁的翹起了嘴角,要不是阿姐讓他克制,葉昭清一定會好好嘲笑他一頓,問問他往日的威風都去哪裏了?

葉瑤枝是所有人裏看起來最無害的一個,葉質見是她在跟自己交涉,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接着就冒出了想要刁難葉瑤枝的念頭,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可是李沫強大的存在感讓他立刻就掐滅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葉瑤枝不喜歡葉家村的人,也包括村長葉質,但她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氣,如往常一樣用冷硬的口吻說道:“請村長将我家的身份文牒補還給我們。”

葉質心裏是一萬個不情願,前兩天他們才痛痛快快的把葉瑤枝一家人的身份文牒給燒了,還奚落嘲笑了徐妍那個病恹恹的寡婦,現在卻得重新補辦一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葉質又偷看了一眼李沫,見李沫正用冰刀似的眼神冷冷的盯着自己,葉質打了一個寒顫,連忙說道:“好,我這就去辦。”

葉質一邊轉進屋子裏去拿東西,一邊在心裏憤憤的想到,假如今天來的只有葉瑤枝或葉昭清,他一定會好好教教他們“規矩”,讓他們明白在葉家村裏跟葉雙成對着幹的人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可惜今天還有李沫這尊煞神在,葉質慫成了鹌鹑,莫說耍手段,連危險一點的想法都不敢表現出來。

想到葉雙成得知這件事後會暴怒成什麽模樣,葉質的臉色更差勁了,暗自恨恨的想着:“說不定這煞神其實是個人|販子,這兩小畜生立馬就要真的做畜生去啦!”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只有這麽想,葉質才能稍微得到點兒安慰。

葉質當了這麽多年的村長,也有幸見過一些大人物,看人的眼力勁兒他還是有的,李沫的長相、氣勢、穿着……全都彰顯出他來歷非凡。

正是這點看人的眼力勁叫葉質心裏不舒服極了,知道他們私自燒了葉瑤枝一家的身份文牒這事情若是鬧到官府去,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等到葉質拿了空白的身份文牒出來,葉瑤枝忽然開口說道:“請村長在身份文牒上注明,我等已被除族,與葉家村的所有人都再無瓜葛。”

葉瑤枝沒有仔細去想身份文牒上寫着“除族”将意味着什麽,她只清楚一件事,既然要斷,那就斷個幹幹淨淨。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落在了葉瑤枝的身上,看着葉瑤枝的目光裏透出難以置信的震驚。

李沫也不曾想到葉瑤枝會做出這麽決絕的決定,全然不留後路。

在大政國,宗族就像一棵大樹,能給四散在外的族人提供庇佑,讓他們團結、互助、友愛、關心彼此,對一個家族有極強的凝聚力。

所謂宗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被除族的家夥常常被人看不起,尤其是在那些極為講究出身的圈子裏。

李沫不忍心讓葉瑤枝和葉昭清從小就背負上莫須有的污點,卻也知道葉瑤枝不會放棄這個念頭,思量了片刻後對葉質說道:“将除族的原因寫上,不得摻假。”

葉質哪敢不從,苦着一張臉按照李沫的要求把他們迫害葉瑤枝一家的經過注明了,寫完後重新看了看,一張老臉頓時更像苦瓜了。

這哪裏是他們把葉瑤枝一家除族?這分明是葉瑤枝一家将他們整個村的人除族了!

葉質活了六十多年,也是頭一遭幹這麽憋屈的事!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沫這尊煞神,葉質擡手擦了擦額頭,甩出一手的冷汗,心裏不斷默默祈禱他們再也別回來了。自己這麽大一把年紀,經不起他們來回折騰。

徐妍一行人已經在村口等着了,見兩個孩子在李沫的陪同下平安的回來了,徐妍露出個清淺的微笑,徐徐的松了一口氣。

葉瑤枝依然看出了徐妍的不對勁,不說徐妍那雙紅腫的眼睛就已經說明了問題,她身邊的陳冰隐忍着憤怒的模樣也證明他們恐怕遇到了什麽事。

這村裏,還有什麽事情會讓阿娘悲切至此呢?葉瑤枝的心猛然往下一沉,臉色瞬間煞白,急急開口問道:“阿娘,是不是阿爹的墓被他們給砸了?”

聽見葉瑤枝的話,葉昭清的眼睛一下子張大了,他微微張嘴呆愣愣的看着葉瑤枝,不能理解葉瑤枝話裏的意思。

徐妍的眼睫微微顫抖,牙齒咬住下唇,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平複住自己激動的心緒點頭道:“……嗯。”

葉瑤枝煞白的臉色不僅是因為驚痛,更有克制不住的怒火從她的心口冒出,她要死命的眨眼才不能不讓眼淚掉下來,她要費好大的力氣克制着自己才不讓自己轉頭去阿爹的衣冠冢看一眼。

“葉雙成、葉昭令、葉昭和。”葉瑤枝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了這三個人的名字,她的聲音沙啞,還在發抖,卻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恨:“是他們對不對?”

徐妍點頭承認了,陳冰幾人陪着她到葉雙林的衣冠冢前時,正好看到葉雙成的兩個兒子用鋤頭砸掉了葉雙林的墓碑。

“你們在幹什麽?!”徐妍當即驚叫出聲,想要沖過去護住自己夫君的墓碑卻被陳冰拉住了。

“哼。”葉雙成的兩個兒子頭也不回的譏笑道:“你們都已經被除族了,葉雙林也沒資格埋在這兒,統統滾出去!”

葉昭令的話才剛落,陳冰身邊的一個護衛便動手了,兩兄弟只看到一道黑色的殘影出現在他們的眼角的餘光裏,緊接着雙雙飛了出去,以臉朝地的姿勢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葉昭和當即怒不可遏,撅着屁股還沒爬起來就狂吼道:“是哪個混賬敢揍你爺爺?知不知道老子将來是要當狀元郎的人!”

“嘁。”

動手的護衛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灰便轉身回了陳冰身邊,對葉昭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連個白眼都不舍得給。

兩兄弟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地上爬起來,雙雙砸破了相,眼睛腫了一大圈,鼻子也歪了,眼睛裏飙淚,兩管鼻血直往外冒。

都已經成了一副孬樣,兩兄弟還一邊往後跑一邊指着陳冰幾人的鼻子威脅道:“你、你們給我等着,等我考上狀元,一定要你們好看。”

陳冰的目光如淬了毒的蛇信子般掃過兩人,将兩人的模樣牢牢記住,決定到了鎮上就在曾翠翠面前給他們參上一筆,像這種品德有缺之人,根本不配參加大政國的科舉考試。

僅僅是侮辱大政國的英烈這一條,便讓他們一輩子與仕途無緣。

葉瑤枝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了,不見喜,不見悲,不見怒,她就是一遍遍的做着沉重的深呼吸,不斷的提醒自己以卵擊石是什麽後果,不停的告訴自己一定要隐忍。

或許她今天可以在李沫、陳冰的幫助下盡情的對着葉雙成一家出氣,以暴制暴。

可是她總不能一輩子都依靠他們,畢竟是萍水相逢,總會有離別的一天,總想着依賴別人,又怎麽可能會強大起來呢?

葉瑤枝幾乎要把自己嘴巴裏的軟肉給咬爛了,好半天後才說道:“我不着急。”

徐妍和葉昭清都聽不懂葉瑤枝口中的“我不着急”是什麽意思,但是李沫和陳冰聽懂了,他們暗自在心裏贊嘆葉瑤枝的心性和定力。

李沫和陳冰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也算是看過不少人了,他們很清楚葉瑤枝缺少的只是一點點撥,以及一個機會。

“佼佼得雲雨,非複池中物。”

他們曾經在私下裏問起過曾翠翠對葉瑤枝的看法,當時的曾翠翠便是這麽說的。

曾翠翠雖然年輕,卻已經在太學府任職多年,是太學府有名的監學官,她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能耐便是身為“伯樂”的眼光,從未出錯。

葉瑤枝可以強迫自己暫且擱置對葉雙成一家的恨意,專心去做眼下能做的事情,慢慢積蓄力量,以待複仇的時機。

但是他們幾個大男人不能就在一旁看着兩個孩子和他們的母親任人欺辱,否則他們陪同的意義何在?

李沫和陳冰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目光裏看到了共同的打算,臨別之際,他們得送葉雙成家一份“大禮”才行。

“小清,過來。”李沫招招手,把還在發呆的葉昭清給叫了過來,然後在他的耳邊嘀咕了一頓。

聽着李沫的主意,葉昭清的眼神越來越亮,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樂颠颠的答道:“好的!好的!咱們一塊兒去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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