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7/名字
“怎麽,被拒絕了?不應該啊,偶爾有人問學霸問題,他都不會說什麽啊。”
張樂奇全程關注着陸瓒的行動,對于他的失敗多少有點意外。
陸瓒聳聳肩:
“可能是見我陌生?”
說實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剛剛那莫名其妙的搭讪怪得不行。
“應該吧,不過江大學霸就那樣子,是性格原因,不是針對你,別在意。”
張樂奇朝後騎着椅子,趴在陸瓒的桌子上,随手拿過試卷看了一眼,看見他試卷後半張要麽空白要麽只做了第一問的大題部分:
“你問他哪道題?”
陸瓒随手點了點大題第一道。
“嗐。”張樂奇瞄了一眼,大概是想安慰自己兄弟被拒絕的糟糕心情,他大手一揮,把他的試卷拍在桌上:
“我還以為你要問壓軸題呢,不就一道基礎題,我教你!”
陸瓒聽着他這仿佛一加一等于二的語氣,又看看自己在考場上抓耳撓腮半天憋出來的第一問,一時不知道該先謝謝他幫忙還是先修補自己的自信心。
不過很快他就不糾結這個問題了,因為這件事的重點根本不在這裏。
他嘆了口氣:
“算了,我下節課聽妙姐講就好,我過去也不是單純為了問題,不然我為什麽不直接問你?”
陸瓒把試卷夾在數學書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班上同學少了很多,留下來的也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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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節什麽課?”
“體育,差不多準備走了。”
“行。”
陸瓒點點頭,伸手準備去收桌上的筆盒,但在那之前,先有一個紙團從後面飛來,砸在他指節上,又落在桌面,滾出去一小段距離,最終晃晃身子,安安靜靜停在他手邊。
看見這個不速之客,陸瓒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往後望去。
那個時候,教室後排的同學差不多走光了,只有教室最角落的位置還站着一個人。
少年穿着幹淨的短袖校服,低頭站在座位後。
他摘下自己的眼鏡,放在眼鏡盒裏,而後,像是感覺到了陸瓒的視線,他擡眸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清冷淡漠,和陸瓒的目光交彙一瞬,卻令陸瓒微微一激靈,逃也似的避開視線,匆匆轉過了頭。
陸瓒感覺心髒似乎重重跳了一下。
他幾乎有些慌亂地低頭拆開了那個小紙團,很快,皺皺巴巴的紙頁被撫平,上面的黑色字跡清隽勁瘦,記錄着數學題的大致思路和解題過程。
是陸瓒剛才問的那道題。
陸瓒捏着紙頁的手微微用力,伴着躍動頻率明顯提高的心跳,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教室後方。
少年沒再看他,只随手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自己穿過桌椅,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還看他呢,快走了。”
張樂奇早就轉到前面收拾書卷去了,他沒看見剛才的小插曲,自然也沒看見陸瓒手底下平平無奇皺巴巴的草稿紙,只回頭催促一句。
“好好好。”
陸瓒收回視線,在手忙腳亂中也不忘再把那張紙鋪鋪平整。
他在張樂奇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把那張紙夾進了書裏,和自己來到一班寫過的第一張考卷放在了一起。
“來了。”
高中生活裏,體育課是忙碌裏難得的調劑,加上剛剛開學,課程壓力并不大,所以在照例跑完圈做完熱身運動之後,學生們便分散去了周圍。
有同學早有準備,變魔術似的從懷裏掏出單詞本用功,關系好的女孩手挽手坐在樹蔭下聊天,而張樂奇和幾個男生抱着籃球勾肩搭背地走向籃球場的方向。
至于陸瓒,他拒絕了張樂奇的籃球邀請,自己溜出操場,到學校的小賣部買了兩瓶礦泉水。
自由活動時間,幾個班的學生散布在籃球場和操場周邊,想要精準找到想見的人并不容易。但陸瓒清楚江白榆的性子,他知道他肯定不會在人多的地方湊熱鬧,所以壓根沒往人群密集的方位瞅。
果然,他最後找見江白榆,是在操場圍欄旁的臺階上。
少年遠離喧鬧的人群,獨自坐在樹蔭下,任頭頂蟬鳴聒噪,任陽光透過枝葉在他身上灑下一片片細碎的光斑。
陸瓒看着他的背影,沒再糾結猶豫,直接小跑着穿過陽光,大步跨下臺階坐在了他身邊。
他原本以為江白榆是跟其他學霸一樣在背單詞記公式,結果等他坐下了才發現,江白榆一個人在這低着頭,其實是在玩手機游戲。
陸瓒掃了一眼,看那像是俄羅斯方塊,但他并沒有看清,因為在他坐下的時候,江白榆下意識偏了一下手機屏幕,還順便按了熄屏鍵。
陸瓒也沒多在意,他揚揚眉,笑道:
“我記得北川一中有規定不讓帶手機,江同學體育課坐這玩游戲,這麽明目張膽啊?”
江白榆并沒有接他的打趣。
他只以那雙瞳色很淺的眸子淡淡掃一眼陸瓒,問:
“有事?”
“有啊。”陸瓒晃晃手裏的礦泉水瓶,大大方方道:
“你剛教我做題了,喏,謝禮。你說你不喝汽水,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就沒買飲料。我想,礦泉水總不會出錯吧?”
聽他這樣說,江白榆輕輕皺起眉,目光從陸瓒的笑容落到他手裏的水瓶,最後又挪去了別的地方。
他聲調很冷,說出來的依舊是拒絕的話:
“不用。”
“別啊,別拒絕我啊。”
陸瓒之前不知道江白榆的底線在哪,為了不惹他反感,他每次搭話都是試探一下、在對方表露出拒絕後就收。
但剛才江白榆給他的那個小紙團讓他意識到,這人似乎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堅硬。
陸瓒觀察着江白榆的反應,說出了後半句:
“其實數學題和礦泉水都是鋪墊,主要我還有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要聽聽嗎?聽聽吧。”
“?”
江白榆這才偏過臉重新擡眼看他。
陸瓒猝不及防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愣了一下,在近距離看見江白榆眼角小痣的同時,還聞見了他身上茉莉花香的洗衣液味。
那味道和旁邊樹葉草木的清新氣味混在一起,比陸瓒遇過的任何一種香水都要好聞。
“說?”
陸瓒的目光不自覺流連于江白榆眼角和鼻尖側邊的那顆小痣,而對方說出的這個字及時令他回了神。
陸瓒下意識用笑掩飾過自己那一丁點異樣,他說:
“黑板報比賽知道吧?妙姐之前找我了,她說我負責圖畫的部分,還說我可以求你幫忙寫字。我剛也見識過了,江同學的字确實好看,比我好出去一萬倍還要多。”
陸瓒講了個冷笑話,但江白榆似乎不覺得好笑。
他對此早有預料,所以沒給自己留尴尬的空隙,緊接着問:
“所以江同學,要跟我一起嗎?跟我一起吧!不過如果你沒時間或者不願意的話,我去找妙姐,讓她重新幫我推薦一個同事也行。但最好不要,因為我還是更想跟你一起,你成績那麽好,長得又那麽好看,我想和你做朋友,一起學習共同進步嘛。”
陸瓒語氣和表情都很真誠。
他表面淡定異常,內心的小彈幕卻刷了一輪又一輪的“拜托不要拒絕我”。
他不自覺捏緊了手指,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連帶着礦泉水的塑料瓶都發出一聲輕微的“咔噠”。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過了短短一瞬,陸瓒看見江白榆在短暫的停頓後挪開了眼。
少年睫毛纖長,在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他微微抿了一下唇,聲調依舊沒有多少起伏,只問:
“時間?”
陸瓒原本連被拒絕後禮貌退場的臺詞都準備好了,現在聽見這兩個字,他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江白榆這是答應了。
陸瓒差點從臺階上跳起來:
“放學!今天下午放學行嗎!我會把需要寫字的部分框出來,你填字就行,不會花太多時間。”
“嗯。”
“哇,太謝謝了。”
陸瓒也不知道,做個黑板報而已,自己為什麽這麽激動,總之他就是很高興,高興得想跳起來抱抱江白榆。
但他知道這樣不合适,也清楚江白榆不會讓他抱,說不定還會把他踹飛,所以他只在原地激動一陣,最後把手裏的礦泉水遞給江白榆:
“給你。”
透明的礦泉水瓶直接遞到了江白榆面前,他眉梢微挑,順着握着水瓶的那只手看了上去。
陸瓒的手很好看,骨節勻稱修長,和透明的水瓶一起被染上了斑駁的光。
他腕上戴了一只表,表帶下是少年腕側凸起的骨節,骨節和手臂的線條連接,一路延伸起伏,最終沒入寬松的短袖袖口。
校服的肩線勾勒出少年肩膀利落的弧度,解了一顆紐扣的衣領後是他的脖頸、喉結,以及下颌清晰的線條。
陸瓒笑起來很好看,眉眼唇角彎彎,右邊臉頰還多出一個淺淺的小酒窩,讓人看着都會跟着心情變好。
陸瓒沒有注意到對方目光那點短暫的停頓,他只忙着把手裏的礦泉水瓶塞給他。
“拿着吧好朋友,是謝禮。”
他把水瓶交到江白榆手裏,而江白榆下意識握緊手指。
陸瓒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掌心,相觸的位置卻像是過了一絲細微電流,令陸瓒還沒來得及感受就立馬抽回了手。
他連忙站起身:
“放學等我啊。”
話都還沒說完,陸瓒就逃也似的大步跨上臺階跑回了陽光下喧鬧的人群中。
而江白榆坐在原地,看着水瓶裏斑駁的光出神。
搞定了同事之後,陸瓒後面一整天都在構思黑板報這玩意到底要怎樣畫。
他沒跟于妙撒謊,他喜歡攝影,雖然這玩意确實跟藝術沾邊,但跟繪畫就稍微有點遠了。
陸瓒從小到大也沒畫過黑板報,最多在老師布置手抄報作業的時候随便塗塗敷衍了事。
可這次不能敷衍,照于妙的意思,他身上扛着于妙和整個一班的希望,再加上他的合作夥伴是江白榆,毫不誇張地說,為了不丢人,陸瓒對待這黑板報,要比對待昨天的摸底考還要認真。
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硬着頭皮搞了個大概,一直到下午打了放學鈴,他都還趴在桌上奮戰。
前座的張樂奇轉過來看了個新鮮,他想看看陸瓒的草稿,但陸瓒捂得嚴嚴實實,沒讓他瞅見一眼。
“幹嘛呢?還搞黑板報呢?你和誰一起啊?”
陸瓒正比着直尺畫線,聞言漫不經心答:
“江白榆啊。”
“卧槽?!”張樂奇下意識看了眼教室最後,又連忙壓低聲音:
“原來你體育課不跟哥們打籃球,是幹大事去了,學霸還真讓你搞定了?”
“嗯!”陸瓒驕傲地揚着聲調:
“我是誰啊。”
說完,他把畫了草圖的草稿紙比起來看了一眼,剛想和張樂奇說句什麽,但還沒開口,他先聽見有人在後面叫他:
“陸瓒。”
那人聲線和音調都很冷,陸瓒知道是誰。
他立馬抛棄張樂奇:
“來了!”
但等應完聲,他又發現,事情似乎有哪裏不對。
等意識到哪裏出了問題,他小跑過去,眼裏藏着些微意外和驚喜的笑意。
江白榆皺起眉,不知道這人又遇上了什麽高興事。
直到他聽見他問:
“江白榆,你知道我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