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09/烏龍
雖然江白榆的動作和表情都像是在完成任務,但陸瓒看着他,心裏卻像是被什麽小東西輕輕刮了一下,有點癢。
江白榆這小小的讓步令陸瓒的膽子又大了點,他重新彎起眼睛,笑着看向江白榆,沒話找話:
“沒想到你會畫畫?畫的還挺好。”
“不會。”
“那這個……”
“寧渲。”
“啊?”
陸瓒是真沒想到這板報會是寧渲友情提供,畢竟人家是二班的,就黑板報比賽來說,跟一班算是競争對手。
陸瓒砸吧砸吧嘴。
寧渲可能是想早點幫江白榆搞完板報一起回家,也可能是別的什麽原因,但無論如何,這板報的主辦人陸瓒都是最大的受益者,他覺得自己得表示感謝,于是他很自然地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江白榆:
“那你替我謝謝她啊,不然我還真搞不完我那醜東西,孩子要哭了都。”
聽見他的話,江白榆微一挑眉。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剛剛被陸瓒碰過的位置,張了張口,像是想說點什麽,但還沒開口就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阿瓒!”
張樂奇拎着書包風風火火跑進來,一邊還念叨着:
“大瓜大瓜超級大瓜!昨兒下午放學的時候,老牛在林蔭道上抓了一對啵唧嘴的小情侶,卧槽,勃然大怒啊!發了老大的脾氣,說是立誓要加大力度揪出所有情侶,徹底清理北川一中早戀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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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樂奇一邊跑一邊說,像極了百年前街邊的賣報童。
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等到跑近了,才意識到陸瓒身邊還坐着個正與他共進早餐的江白榆,人都傻了。
張樂奇深吸一口氣,一段話的尾音還沒落下,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裏。
陸瓒睜大眼睛望着他,感覺他挺尴尬的,所以夾了一個燒麥遞給他,想多少幫他緩解緩解。
張樂奇也不講究,他直接一把抓過來,兩口幹完,又拍拍胸口順氣,誇了一句:
“香,哪買的啊?”
“我家早點阿姨做的。”
“?為什麽叫早點阿姨?”
“啊,因為她負責早餐,所以叫早點阿姨。”
“你家一天三頓飯三個阿姨?”
“也不是,還有甜點阿姨,川湘粵菜三個叔叔阿姨,還有……”
“停!”
張樂奇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所以他及時停了這個話題:
“咱們還是說剛才的瓜吧。”
陸瓒點點頭,喝了口豆漿,才問:
“确實是大瓜,但跟我也沒什麽關系吧?抓也抓不到我頭上,我又沒……”
我又沒談戀愛。
這後半句話陸瓒并沒有說出口,因為說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看了眼江白榆。
跟他确實沒關系,但談戀愛的另有其人。
陸瓒這一看,令教室角落這三人的氣氛變得無比僵硬。
他和張樂奇的目光都直勾勾盯着江白榆,那聚光燈似的視線存在感實在太強,所以江白榆終是沒忍住,皺着眉,輕輕挑起一邊眉梢,像是在問:有何貴幹?
陸瓒張張嘴,像是想說什麽,但話出口前就被張樂奇打斷了。
張樂奇手忙腳亂地幫少爺收拾餐盒:
“都快早自習了還吃呢,收拾收拾回去吧,一會兒老師來了。”
“哦哦。”陸瓒沒搞清楚狀況,但知道張樂奇這是不想讓他開口,所以十分配合地閉了嘴。
他收好餐盒,離開前還跟江白榆說了聲:
“我走了嗷。”
意料之中,江白榆并沒有搭理他。
倒是張樂奇睜大了眼睛,邁着小碎步跳到座位邊,才壓低聲音問陸瓒:
“後面黑板報你跟江白榆搞的啊?還挺不錯……不對,我就一會兒不在,你怎麽在江白榆位置上吃早餐??”
“板報?這板報大部分是他和寧渲畫的,我就是個混子。至于共進早餐……早上畫完板報一起吃個飯,也沒有很奇怪吧。”
陸瓒覺得張樂奇的态度似乎有點微妙。
“什麽啊!那可是江白榆!”
張樂奇反應很大,他喝口水壓壓驚才繼續說:
“他強迫症加潔癖啊,很讨厭別人在他座位上做別的,尤其是吃東西。上學期有次課間,大聰就坐你剛那位置上,邊吃薯片邊跟人聊天,掉了點渣子在桌上,你是不知道,當時江白榆那眼神兇得能殺人。最後大聰拿着濕巾給他擦了三遍桌子才了事。”
“……啊?”
陸瓒這才後知後覺品出來自己剛剛都幹了什麽。
可怕的是,這還沒結束。
“他也從來不吃別人的東西,你剛沒試圖給他分享吧?他會拒絕,拒絕多了還不聽就煩,他不耐煩的時候還挺兇的。”
“……啊??”
哇哦。
陸瓒簡單回憶了一下。
他剛才還真是在江白榆的雷區瘋狂蹦迪。
他嘆了口氣,一下子就蔫了:
“說晚了,我已經很熱情地分享過了,也被教訓過了。”
“教訓你什麽?”
“讓我別煩人,然後在我的煩人攻勢下勉為其難喝了一口我分享給他的豆漿。”
“……牛。”
張樂奇知道這位兄弟熱情起來是什麽樣,他無話可說,只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他沒趕你走也挺牛的,也可能是你今天吃了不掉渣的東西,還在他的容忍範圍內。”
“那還真得謝謝阿姨今早沒做酥皮餅。”
陸瓒十分真心地感嘆了一句,又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江白榆的方向,遠遠檢查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在桌上遺落米粒或者油點。
他一大早踩遍了江白榆的雷區,現在回想起來,江白榆當時每個眼神好像都寫滿了壓抑的怒火和濃郁的嫌棄。
他這朋友真的還能交得下去嗎?
陸瓒真的很擔心。
他已經在發愁下次要用什麽理由和江白榆說話才能挽回一點好感了,以及還能用什麽契機靠近他才順理成章。
這是個棘手的問題,好在陸瓒也沒有為難多久,這個契機就自己跑到了他面前。
那是當天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事了,數學課,于妙一進來先公布了開學考的排名,然後依照排名和平時情況簡單調了一下座位。
原本陸瓒以為這跟自己沒什麽關系,因為自己只是個弱小無助的轉學生。
但于妙卻第一個看向他:
“陸瓒,你換到江白榆旁邊。”
“?”陸瓒突然被點,茫然地睜大了眼。
前座的張樂奇也轉了過來,眼裏三分不忍三分祝福四分欲言又止。
“陸瓒,我不管你是怎麽進來的,但進了一班,就是一班的一份子,要按一班的規矩做事。一班的進度确實很快,你一開始跟不上情有可原,但我希望你能讓我看到态度。不會的題多問多聽多做,我把江白榆給你,下次大考你能讓我看見進步嗎?”
于妙板着臉。
陸瓒立馬收起玩鬧神色,正正身子,敬了個禮:
“保證完成任務!”
于妙點點頭,又看向教室最後排的角落:
“江白榆,多幫着點新同桌,在不影響自己的情況下,人家有問題,你就耐心點給講。”
江白榆淡淡應了一聲。
于妙點點頭,這才收回目光開始安排別的同學,而陸瓒光速收拾好書包,跟張樂奇說了聲“哥們去了”,這就抱着書溜向了最後一排。
張樂奇一激靈,像是想說點什麽,但已經晚了,陸瓒已經沖向了他的新座位。
“陸瓒!”
結果還沒等他跑出去兩步,于妙就又把他叫住:
“現在是上課時間,我換座是讓你現在換?你就那麽着急見你的新同桌?”
這話一出,教室裏一通哄笑。
陸瓒紅了耳尖,他抱着書站在中間,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剛準備灰溜溜回原座位,就見于妙板着臉擺了擺手:
“道都走一半了還回來幹什麽?趕緊滾過去坐好。”
陸瓒得了大赦,高高興興應了聲:
“得嘞!”
這便搬着行李沖到江白榆旁邊的座位紮根。
“又遇上了,你好,新同桌。”
陸瓒像一陣風刮過來,手忙腳亂地放着書。
江白榆手裏轉着筆帽,微微側目瞥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
只是手裏的筆帽脫離指尖掉在桌面,發出一道清脆的響。
調座位并沒有花太多時間,在那之後就是講試卷環節。
因為答應了于妙要努力學習要進步,所以陸瓒聽得格外認真,但他的基礎實在和一班這些專攻競賽題的怪物差了太多,即便他全程認認真真聽下來,有些題也還是學了一頭漿糊。
陸瓒只能抄了于妙的解題過程,一步步自己琢磨着推,但其中有道題從最後一步到出答案就像是變了個魔術,陸瓒憋了好久也沒能搞清楚它到底是怎麽個得法。
沒辦法,他只能求助自己的新同桌。
那個時候已經打下課鈴了,江白榆正摘了眼鏡往盒子裏放。
陸瓒争分奪秒想問他一句,結果還沒開口,就聽午休喧鬧人聲間傳來個熟悉聲音:
“江白榆!”
陸瓒再次循聲找去,就見寧渲以和昨天下午一模一樣的姿勢靠在門口等江白榆出去。
這什麽奇妙緣分啊……
陸瓒抿抿唇。
“說?”
也是在那時,身邊的江白榆出聲問道。
“啊……”
陸瓒遲疑了一下。
他覺得吧,昨天下午就已經因為自己的事情耽誤人家小情侶回家了,現在如果還要因為自己耽誤人小情侶吃飯,那也太那啥了。
所以陸瓒看看寧渲,又看看江白榆,搖搖頭:
“沒有,什麽都沒有,你去吧。”
江白榆微微皺起眉。
但他也沒說什麽,只起身路過陸瓒,走向寧渲的位置。
陸瓒看着他,不自覺想到了張樂奇今早說的那個瓜。
他覺得作為新同桌以及未來的好朋友,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所以陸瓒開口了:
“江白榆。”
“?”
江白榆回頭看了他一眼。
“老牛這兩天抓小情侶呢,你們……小心點。”
陸瓒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沒問題,提示也很到位,但江白榆的反應卻很奇怪。
他很難形容江白榆看他的那種眼神,就像是全天下最可笑的傻子頂着猴子在他面前做了個後空翻。
陸瓒就是那只猴子。
而且,他有種自己即将挨罵的預感。
果然:
“有時間去多做兩道題,少聽沒營養的鬼話,少操亂七八糟的閑心。”
江白榆語氣冰冰涼,疏離目光下像是壓着點怒火,話也說得一點沒留情。
“……”
陸瓒表情一片空白,等江白榆轉身走了才來得及憤怒。
好心當成驢肝肺!!
陸瓒這回算是知道張樂奇為什麽說江白榆“兇”了,明明自己是好心提醒,結果卻不明不白挨了頓罵,這誰忍得了?
反正陸瓒忍不了,他氣得要死,一直等到了食堂都還在生氣。
他把自己的遭遇講給張樂奇,結果收獲了一頓無情的嘲笑:
“不是,我說阿瓒,你怎麽每次都能精準爆破江白榆的雷?我就少說了一句話!他很讨厭別人管他閑事的。”
“無語,無語!”
陸瓒端着餐盤無能狂怒:
“我要化悲憤為食欲,快找個空位,速速開吃。吃完回去化悲憤為力量,努力學習,不靠江白榆!”
“有志氣。”
要不是張樂奇端着盤子,高低得給他豎個大拇指。
他也沒什麽能為陸瓒做的,只能伸長脖子給他找個空位,但很快,他的目光鎖定某處,驚呼一句“卧槽”。
“江白榆,寧渲,老牛!”
張樂奇大驚失色。
聽見這三個名字,陸瓒也是心裏一驚。
他連忙看過去,就見牛主任正站在一張桌子前,而那張桌子只坐了江白榆和寧渲兩個人。
“那倆人被抓了?不會吧。完了,你說老牛會不會放過他們?放過他們難以服衆,不放的話,一個大過批下來,這倆好學生都完了!”
張樂奇在這邊急得碎碎念,仿佛被抓早戀的人是他自己。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多慮了,因為他想象中的棒打鴛鴦并沒有到來。
牛主任似乎只是站在桌邊問了那倆人幾句話,這就和顏悅色地走了。
就這麽輕易放過了?
不應該啊。
張樂奇心裏奇怪,陸瓒也沒搞清狀況。
兩個人一頭霧水,後來,還是決定親自去探探虛實。
正好食堂周邊也就江白榆那桌有空位,他們這就端着盤子靠了過去。
“請問這有人嗎?”
陸瓒走到寧渲身邊問。
寧渲愣了一下,搖搖頭:
“沒人,坐吧。”
陸瓒這就憂心忡忡地坐在了寧渲身邊。
這一頓飯,他吃得無比煎熬,對面的張樂奇也全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到最後,大概是寧渲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半開玩笑地問:
“同學,你是不是有話想說?你吃一頓飯偷摸看我五次了,你這樣弄得我很不安啊。”
既然被看出來了,張樂奇也不裝了。
他點點頭:
“是,就是吧……那個,這個……”
他在那這了那了半天,大概是身邊坐着個兇神江白榆,所以始終沒敢開口。
到最後還是陸瓒怒其不争,一着急自己問了出來:
“就是想問問,你們剛是不是被老牛教訓了啊?問題大嗎?不會記過吧?有什麽需要作證幫忙之類的嗎?”
“……”
聽見這話,斜對面的江白榆突然頓住了筷子。
他擡眼看向陸瓒,依然是那種看傻子頂猴子翻跟頭的眼神,鋒利到能殺死人。
陸瓒一個激靈,而寧渲還在狀況外,茫然問:
“什麽?我們幹啥了?為什麽要記過?”
“啊?”
見她這個反應,陸瓒也有點不确定了。
他試探着問:
“呃……早戀?”
這一下,嘈雜食堂裏,這一桌的四人歸于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後,寧渲發出了第一聲爆笑。
她笑得就差拍桌子了,笑得陸瓒和張樂奇覺得自己像小醜。
“不是?我跟江白榆?我倆早戀?”
寧渲像是聽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呃,難道沒有……”
陸瓒不确定地看了眼八卦轉播者兼CP粉頭張樂奇:
“……嗎?”
“什麽啊,你們知道我倆關系嗎?不知道嗎?江白榆沒說過?”
寧渲擺擺手:
“算了,他估計也不會跟人說這些,那就由我來介紹一下吧,是這樣,江白榆吧……”
寧渲指指江白榆,又指指自己,努力憋住笑意,隆重宣布了他的身份:
“我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