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魂祭重溫考試周?
寧薇的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衣服上,發現好幾人的前襟都染着髒污,似乎是挂着血液和脫落的皮肉組織。
味道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她的嗅覺一直很好,但在這種時候卻是讓人難受。
突然,鼻端的惡臭散去,随之而來的是一股冷冽幹淨的雪松香。
寧薇怔了怔:“白老師?”
白澤:“嗯。”
寧薇訝異道:“原來你還有這種能力。”
白澤:“是謊言之戒的能力——嗅覺欺騙,幻化出的味道是根據你的喜好決定的。”
寧薇垂下眸,是這樣的麽?她還以為自己會更喜歡食物的香氣。
這樣的味道她的确很熟悉,在那個離開孤兒院的冬日。
寧薇收回思緒,調笑道:“這個能力不錯,看來‘中看不中用’的并不是戒指呢。”
“……”
白澤:“如果我不催動它,那它的确是‘中看不中用’的飾品,即使是你也不能控制。等我融合更多靈魂碎片,也能觸發更強大的‘欺騙’效果,甚至是制造幻境。”
所以,“中看不中用”的也不是他。
寧薇:“嗯,你真棒。”
白:“……”
寧薇忍不住彎起唇角:“謝謝你啊~白老師。”
此時,車子也已經開到村口,幾人帶上裝備,跟着趙星韻下車。
一個黝黑面皮的男人迎了上來:“我是這的村長,出事這家就剩老兩口了,大家夥就想着幫襯幫襯,這回要辛苦你們了。”
趙星韻搖搖頭:“不辛苦,麻煩您帶路。”
幾人徒步踩着鋪滿碎石的土路,跟着村長拐進村中。
一路上,村長也給他們簡單介紹了情況。
不幸過世的是個不到三十多歲的小夥,名叫劉原,是三途山景區的挑山工,主要是挑些蔬菜之類的物資到山上的長信觀。
但他出事的山并不是三途山,而是劉家村後的野山。
歇工之後,劉原就進山去采蘑菇,因為外圍的都被采光,他就往深處摸了摸,結果被毒蛇咬傷,折在了山裏。那裏有不少兇殘野物,等找到人的時候已經是慘不忍睹。
村長嘆了口氣:“劉家村辦白事都是要在院裏搭靈堂,為故人守靈。但他的情況根本沒辦法,村裏邊就籌了點錢,想找你們幫忙處理。”
衆人在村長的帶領下走進院子,看到了這一次的雇主。
寧薇還沒見過如此破舊的房子,仿佛在瞬間穿越到了六七十年代。一對老夫妻佝偻着身子坐在木頭樁上,目光呆滞,仿佛被兒子的死帶走了人氣。
院子中央鋪着破舊的褥子,逝者躺在褥子上,身上蓋着泛黃的麻布,此時已經被浸染出一片片暗紅的血污。
趙星韻對着逝者鞠了一躬,接着便打算去揭蓋在身體上的麻布,然而還沒等她動手,那塊布料就自己動了一下、又一下。
她猛地縮回手,身體僵在原地。
一直留意她動作的衆人也看到那突然動了兩下的麻布。
天氣炎熱無風,所有人卻在瞬間如墜冰窟。
氣氛凝滞,畫面如同靜止了一般。
直到寧薇走上前,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中,緩緩掀開了逝者身上的麻布。
即使見慣生死,寧薇在看到裏面的情景後還是偏開了頭。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穿着的衣服已經被野獸撕爛,沾着血液和泥污。身上傷痕累累,最嚴重的一處在腰腹,破碎的內髒被拖出腹腔,大喇喇地暴露在外。
天氣太熱,屍身早就生了蛆蟲,剛才麻布之所以會動,就是因為它們所致。
瘦小的老太婆在見到兒子屍體的瞬間便捂住了胸口,渾濁的淚水從眼中滑落下來。老頭子的嘴唇嗫嚅幾下,擡起顫巍巍的手,用嵌着泥污的拇指替老伴擦去臉上的淚。
薛一鳴早就趴在一邊吐得昏天黑地,陸嘉良也是臉色難看,努力不去看那慘烈的屍身。
趙星韻将手套拉高,小心地把裸露在外的髒器捧回腹腔。她的表情嚴肅,沒有絲毫嫌棄,只是用細致溫柔的動作給與逝者應有的尊重。
寧薇知道地上躺着的只是魂魄所化的演員,但她還是蹲下身,幫趙星韻完成這項工作。她們無聲配合,将逝者裝入裹屍袋。
陸嘉良本不想出手,但寧薇都是毫不嫌棄的模樣,他再退後就太說不過去了。
他只能強忍着惡心,将口罩緊了緊,擡步走了過去:“我來擡。”
趙星韻果然對他感激地點點頭,幾人一起護送着屍體回到接運車,村長也扶着老夫妻跟在後頭。
回程的車廂又多了四人,三個坐着,一個躺着。而車內卻不如之前熱鬧,而是寂靜的可怕。
車行至殡儀館門前,趙星韻便給調度員打了電話,告知自己已經接運回來,讓對方幫忙調度安排。
正在這時,寧薇看到一對中年夫婦正從廣場內走來,似乎是去往停車場方向。夫婦二人的距離拉得很遠,隔着窗玻璃都能聽到女人的數落聲。
“你還想留在這守着?也不嫌晦氣?!不就是個姨嗎?你湊什麽湊啊?”
“我姨對我很好……”
“好?是遺産留你了嗎?好處半點沒有,還得出錢出力,哪有這種便宜事!”
“你!”
“我什麽?之前你還想叫咱兒子過來,我看你就是腦子灌了水,這是什麽好地方嗎?我來這一趟回去都得洗三遍澡!”
“就是我喜歡吃哪有你說的這樣?”
“但是我們怎麽沒有?哦,你覺得沒問題,怪不得還打算給兒子找個賺死人錢的媳婦呢!”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
兩人走遠,寧薇已經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內容,回過頭卻發現趙星韻似乎也在看他們,目光中還帶着一種複雜的情緒。
直到他們走遠,趙星韻才收回目光,發動車子開進內部通道。
他們這一單活并不是給史師傅幹的,存粹是統籌調度。因此當業務人員成功與家屬對接,這邊就沒有他們的事情了。
趙星韻去冷庫核對之後的工作,而寧薇三人也成功與留守者們在休息室會和,看那幾人的臉色似乎也不怎麽好。
經過一番交流,原來留在整容間的人倒是沒有經歷詭異事件,但史師傅的暴脾氣就夠人喝一壺的了。
加上他們本就沒啥技術,更是被罵得狗血淋頭、一無是處。要不是現在沒有活兒,還能喘口氣,他們恐怕早就被折磨死。
李壯:“不知道他是不是嚴重更年期,一直拉着個老臉。我看他也就是對女士和死屍還算溫柔吧!”
周小娜連連擺手:“他也只是不好意思罵我,哪裏就溫柔了。不過他工作起來倒是真的細致,還挺對得起這個身份。”
“有錢還能使鬼推磨呢,我剛才可聽見了,就那擦擦身、化化妝的活,史老頭就要了這個數!”李壯伸手比了個八的手勢,神态極為誇張,“整整八千啊!”
李壯越說越起勁:“你們知道他為什麽沒那麽多活兒嗎?我猜就是因為要價太貴!能選別人誰還選他啊!”
薛一鳴拍了拍他的肩膀:“壯哥,沒想到你這麽八卦啊?”
“害!主要是剛才老太太的家屬吵起來了,就我們負責的那個。吵的人是老太太的女兒和外甥媳婦,料理後事外甥家拿了一大半,剛才就是外甥媳婦嫌遺體美容花的多。”
李壯咂舌道:“我還聽見外甥媳婦說什麽‘活該絕後’之類的,怪難聽的,反正都是雞毛蒜皮的家務事。”
之後李壯又補了一些細節,比如老太太叫姓劉,外甥姓張之類的。
寧薇想起剛才路上遇到的那對夫妻,說不定就是老太太的外甥和外甥媳婦。
李壯八卦完就癱回椅子上,:“反正大家都趁能歇着的時候調整好心态吧,要不然肯定會被史老頭給折磨瘋。”
陸嘉良:“現在好不容易有自由時間,應該找找線索才對。”
李壯晃了晃手機:“我也不是真歇着,只是惡補課件啊!我勸你們最好也看看,史老頭可說了,表現最差的兩個晚上要值夜班。”
周小娜也是一臉生無可戀:“畢業這麽多年,我也沒想到自己還要重溫考試周的噩夢!”
聽到這話,陸嘉良也蹙起眉,殡葬的東西他一竅不通,而值夜班怎麽都像是送命的活。他嘆了口氣,認命地找了個位置坐下,臨時抱起佛腳。
寧薇卻是向外走去:“你們加油,我出去轉轉。”
“哎?你不複習嗎?”薛一鳴疑惑地看着她。
寧薇擺擺手:“沒有必要。”
“哎?別自暴自棄啊!看看說不定能記住呢!”薛一鳴還想勸,卻發現寧薇已經走遠,只能自己找個地方窩起來,認真記憶那些可能用到的器材和藥劑……
寧薇出來是想看看劉家村那一戶的情況。
她來到業務廳,很快就在大堂角落找到了正與業務員交談的村長。
寧薇遠遠聽了會,也大概明白了情況。
老夫妻想讓兒子體面的走,但像那種程度的身體修複都是萬元起步,村長籌集的那些最多只夠火化,遺體修複對于他們來說根本就承擔不起。
老夫妻給業務員跪下磕頭,可業務員對此也無能為力。此時村長還在交涉,但從業務員頻頻搖頭的動作也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
夫妻倆坐在大堂的地磚上,老婆子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布包,裏面是打成卷的紙幣。那是他們攢給自己的棺材本,大部分都是五塊十塊的零錢,只有幾張是紅色的百元鈔票。
老太婆用蒼老的手将紙幣展平,摞成疊後一遍一遍地數着。然而無論她怎麽數,那些錢恐怕都不夠修複的零頭。
她的頭越數越低,最終整個人都伏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一下下地顫抖着身體。
寧薇掏出手機查了查自己的餘額,然而數字卻很寒酸。
副本時間是八月下旬,對于按月領生活費的大學生來說,沒有斷糧就已經不錯了。
白澤出聲道:“這裏不是現實世界,別想太多。”
寧薇将手機揣回兜裏:“現實恐怕比這還要殘酷。”
“但你的情緒似乎不高。”
“我那是遺憾,畢竟錯失一個刷NPC的好感度的機會。”
叮咚——
寧薇的手機突然響起提示音,她打開一看,發現是群消息:趙星韻讓大家去食堂吃飯。
人在吃飯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聊八卦,這一頓飯應該能得到不少消息。
她回了一句“收到”,正打算離開,擡頭便看見了史師傅。
此時的他沒有帶口罩,面容卻更加嚴肅懾人。鷹隼般的目光投向寧薇,帶着刺骨的審視,向她壓迫而來。
寧薇的眼中沒有絲毫波瀾,只是平淡地回看過去。
半晌,史師傅收回視線,徑直走進一間會談室。
寧薇以為他是去見逝者家屬,然而在房門閉合前的霎那,她卻隐約聽到了些破碎的字句。
“鎮壓不住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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