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溫馨家宴

“媽,程桦說一會兒來吃飯,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一進門就跟老太太宣布道。

母上大人聽了,倒是絲毫不意外的樣子,“是啊,一會兒你岳阿姨也過來,難得小桦最近不那麽忙。”岳阿姨是程桦的媽媽,這些年來,倒是時常會來我家走動,我跟她還是很熟的,并且很喜歡她。

“哦。”我應了一聲,回屋換衣服。

當我穿了一身懈怠的休閑裝出來的時候,母上大人大驚小怪道:“喂,小茉,你怎麽穿成這樣啊?一會兒程桦來!”

“我每天回家不都是穿成這樣?他來怎麽了,我這衣服又不暴露。”我松松垮垮的衣服當然一點兒也不暴露,甚至是十分保守的,只是穿上很難看罷了。

但是難看又怎麽樣?這是我的家,我有盡情難看的權利!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再花枝招展又如何,也不可能比程桦更好看,即便是化妝品的修飾下,我也不可能比程桦好看這件事,我早就認命了,所以也沒力氣去争這個風頭。

老媽卻是不依不饒,翻開我的衣櫃找出我最像樣的一套衣服丢給我,命令道:“穿這身!”

我應付着說好,然後把她關在了門外,自己打開電腦開始刷微博,這一天我的粉絲數量還在飛速地增長着,這讓我又想起剛才在報社的事。

雖然這兩件事都讓我的虛榮心極大滿足,并且有過短暫的歡愉,但是,這種歡愉因為跟程桦挂了邊,所以打了大大的折扣。

我無法接受我會去沾程桦的光,并且他能帶給我快樂這件事,尤其是我還能一度為此沾沾自喜。

我就這樣沮喪地盯着電腦的屏幕,思想鬥争着到底要不要再做點增加粉絲的事,直到門鈴響起。我被母上大人喊出了屋子,但是我才一出屋,就聽到她的尖叫,“小茉,你怎麽還穿成這個鬼樣子?”

是的,我壓根沒有換衣服的打算。我甚至壓根沒有在家裏接待程桦的打算,只不過這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我沒辦法拒絕罷了。

程桦顯然從報社出來以後已經換了衣服,穿着身比我好不到哪去的邋遢衣服帶着個棒球帽,手裏還拿着個墨鏡,一副不倫不類的最底層打工族的模樣,卻恁的一副落難公子哥的倜傥樣子,他看看了我,十分言不由衷地說道:“茉茉這樣很好看啊,阿姨。”

我嗤之以鼻,母上卻很受用,一個勁兒拉着程桦的手說:“小桦啊,你都多久沒到家裏來了啊,你這一出名,阿姨見你一次都難了,只能天天看你演得電視劇,哎,這一年多不見,你跟小茉都生分了吧。”

“怎麽會呢,阿姨,我跟茉茉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這份交情,這輩子都生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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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抽了抽了,沒有說話,第一次覺得青梅竹馬這個詞讓人很牙碜。

程桦很快坐下,岳阿姨跟着母上到廚房去張羅晚飯,我跟父親坐在客廳招待客人。當然,基本上父親一個人在招待,我只是打開電視,百無聊賴地換着臺。

“小桦最近忙吧?聽說你媽都有日子沒看見你了。”父親說道。

“是,這一年,連着幾部戲都是在外地拍的,不過接下來這幾個月,倒是比較閑在,公司準備着力讓我進軍歌壇,我要學習的還很多,所以短期內沒有什麽片約,倒可以在家住下來一陣兒。”

“嗯,那就好,有時間常來玩。小茉也時常念叨你呢。”我面無表情地看着父親說出這樣的客套,心裏倒是也沒什麽感覺。其實,以程桦的自戀程度,即便我以性命發誓,我不喜歡他,也不想念他,他也未必會相信。所以,父親這麽說,倒也不至于讓我太難堪。其實,就是說到底,如今,我已經壓根不在乎程桦怎麽想我,他愛如何就如何好了,即便他認為我愛他愛得無法自拔,我也不在乎,只要他別為了同情我,而對我有所表示就好。

程桦卻是看看我說:“茉茉,在報社上班好玩嗎?”

“就那樣吧。”我敷衍道。

“你要不來給我當助理吧,你知道,再沒人跟你一樣了解我了,我現在的助理,實在是讓我很頭疼。”程桦說。

我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沒有做助理的悉心和耐心,而且我喜歡每天面對不同的新鮮事,我怕做助理的工作每天都重複前一天的事,太枯燥,會讓我沒興致。”

因為父親在跟前,我盡力克制着自己語氣裏的惡意,把拒絕的話已經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我怎麽會不知道他那龌龊的居心,只怕是這麽多年他為了保持良好的形象,已經憋得夠嗆了,恨不得身邊的助理是個能任他欺負而沒有任何壞影響的人。我怎麽會去上這樣的當。

“是呀,我忘了茉茉的性格了,不像我,總是特別戀舊。”程桦說,依舊笑容可掬。

我低了頭沒理他,不就是想說我喜新厭舊嗎?踩我然後擡高自己,這是他慣用的伎倆,我都見怪不怪了。看我沒立即反擊,程桦似乎有點意外。

這下我滿意了。我對能在跟程桦的鬥争中取得勝利早就不指望了,能讓他意外一兩次已經是一種突破,我忽然發覺,我對他溫順一點,似乎比較容易讓他意外,于是,我給自己這一晚上的接待工作定了個基調,溫順為主,冷漠為輔。有了調子之後,就好像稿子有了大綱,我心情瞬間就平靜了下來。

我對着父親和程桦說:“我去看看有什麽能幫媽媽的,你們先聊。”

我邁向廚房的腳步輕快了許多,剛才那短暫的一段時間裏,我覺得我領悟了很多東西。其實跟程桦的恩怨,早就是時候放下了,無論他如何卑鄙無恥而又僞裝成陽光無害,其實都跟我關系不大。因為,在如今我們沒有交集的人生裏,再不會有在我們兩個人裏,必須選舉出一個好孩子這樣的事發生了。他盡可以去做他的陽光美少年,而我也可以去做陽光美少女,從此毫無沖突。而我一定咬着他之前的種種惡行不放,非要揭發他于人前,顯然也是個幼稚的作法。

這一刻,我決定跟他冰釋前嫌。

晚上在飯桌上,我神色當然和藹了很多。而我這種和藹,也許在程桦眼裏變成了一種陰謀。因為他忽然對我提防了起來,總是審視地看着我,并且說話也有幾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味道。他這種察言觀色,在母親們的眼裏頓時被理解為了另外的意思。

兩位母親頻繁而暧昧的眼神交換之後,洗碗時,我聽見她們又壓低了聲音喜悅地互稱親家。

其實,對于這件事,我也一直不理解。當然,對于我家母上的殷殷期盼我倒是理解,在程桦還未成年的時候,他就用他貨真價實的美貌和虛僞做作的懂事征服了我的母親。母親自打那個時候起,便以一種丈母娘看姑爺的心态來包容地看他,并且越看越順眼。

可是程媽媽為何也會附和了母親的意見,我苦思冥想了良久,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就是這老姐倆關系太好了,這讓程媽媽覺得唯有成了真正的親戚,才能表達對母親的友誼,甚至不惜犧牲兒子為代價。

想到這,我囧了。

為什麽我自己都能妄自菲薄到,認為讓程桦跟我湊做對兒是一種犧牲呢?這麽想的時候,我正好在把碗放進櫥櫃時,借着玻璃門的反光仔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然後,我就釋然了,會有這種認知,并非是出于自卑,而只是證明我是個公正、客觀而又謙虛、謹慎的好姑娘。

晚飯後,岳阿姨和程桦并沒有告辭要走的意思,岳阿姨和媽媽十幾年如一日地坐在一邊不知小聲地嘀咕着什麽,間或,我能聽到,大孫子、蜜月旅行、結婚登記這類的詞語,但是,顯然它們的先後順序,完全打破了人類的邏輯。

父親正在跟程桦下圍棋,這副畫面太像電視劇裏的場景,未來姑爺總是要跟未來岳丈下棋的。

父親實在太愛下圍棋,在經心教導了我很多年,我仍然不知不覺中按照五子棋出招之後,悲憤的父親忍無可忍,以五十歲高齡開始從頭學習電腦和上網,終于在網絡上找到了棋友。然而,那畢竟比不過現實中的博弈,手起棋落,擲子有聲的感覺,顯然更讓父親興奮。

而我,顯然是沒什麽事情可做了,我想過現在就遁回卧室,可又怕太失了待客之道,母上會當場發作。想了想,我又拿起手機刷微博,并且經過激烈的思想鬥争之後,我想偷拍幾張程桦,發上去,讓我的粉絲數量再漲一些。

我剛悄無聲息地在把鏡頭偷偷對準了程桦,他忽然頭也沒擡地說道:“你要是再把我的照片發到微博,還是讓我先看一眼吧,上次有幾張照得真的很難看。”

我吓得差點把手機丢了,沒想到這事他也知道。我讪笑着,沒敢再偷拍,那就只好裝作很認真地去看他們下棋。

終于熬到他們告辭要走了,程桦忽然對我說,“茉茉,我那天給你打過去的號你記下了麽?那是我的私人號,只有我爸媽和你知道,以後有事,你随時打那個電話找我。”

居然能跟程桦的父母享受同樣的待遇,我只好表示了我的榮幸,但是我想,我估計沒什麽需要享受這種榮幸的機會。

但是,在這一點上,顯然,我錯了,因為,很快地便需要榮幸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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