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我一向知道自己沒出息,但是直到在媒體發布會現場,看見程桦出來坐到嘉賓臺那一刻,我開始雙腿發軟,心如擂鼓時,我才第一次深刻意識到,自己沒出息到了怎樣的地步。
不是已經看他的新聞看到惡心?不是已經覺得再見面也不會有太大的波瀾?可是這會兒,他往那裏一坐,甚至眼神都沒往我這邊看過來一秒,我幾乎就已經想奪路而逃。不,不僅僅是想,若非是雙腿無力,我想,我恐怕已經逃了。
其實,我也可以不來的,即便是答應了那個記者,我如果是不來,這事也是怎麽都能圓過去的。新聞稿不論是找尉姐還是找賈耀陽,都能要的出,媒體車馬問題也不大,即便是不到場拿不到車馬費,我自己掏了腰包給那記者又有什麽不可以?
可是,我最終還是來了,我覺得我需要考驗下自己。第一,考驗自己能把感情的事跟工作的事分開,我既然還做媒體這一行,跟藝人間不太可能從此就不接觸,總是不能沾着程桦的邊我就躲。第二,我也是想考驗自己,再見到這個人,我能夠恢複之前的淡定自若,而不是還沒怎樣就先亂了分寸。
其實,還有一點,我不願承認,我會來,是因為我已經二十三天沒有見過這個人了,距離那次火場裏他抛下我帶走韓晴,已經整整過去了二十三天,而我也幾乎想念了他整整二十三天。
會場的角落裏,我把自己縮成一團,目光一刻也移不開地像個傻瓜一樣盯着程桦冷削的側臉,心中一陣陣泛酸。
不過就是幾個禮拜以前,這個男人還笑着擁我入懷,還膩膩歪歪地跟我說:“茉茉,咱們以後必須要生個閨女。你知道的,閨女随爹,那你說,咱們閨女長大了,得傾國傾城到什麽地步?啧啧,不行,我都等不了了,咱明就生吧?”
我刮他的鼻子,“你還敢更自戀點兒麽?”
他得意地昂首挺胸,“當然敢?怎麽不敢?要自戀就要自戀得曠古爍今嘛,再說了,我不該自戀麽?連你都戀我了。”
腦子裏似是還回蕩着程桦自得的笑聲,我不禁茫然地想着,臺上這個嘴角噙着笑,臉上所有的線條卻都透着冷意的人真的是他麽?是那個會跟我撒潑打滾、耍賴撒嬌的他麽?
他雖說在鏡頭面前一向愛耍酷,但是幾曾有過這樣冷然的樣子麽?
胡思亂想中我禁不住暗自揣測,是不是他心情也不太好?那,是不是,他真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那,是不是,他其實還是愛我的?
剛巧我們這一側的記者這會兒提問,程桦的頭扭了過來,眼神似乎在我身上短暫停了片刻,便是面無表情地移開。我剛剛因為自己的臆測而打進的那點雞血,在我們眼神交彙的那一刻,瞬間被抽了個空。
所有那些潛藏在心靈深處的,不願暴露的期盼,終究被一下子戳破。我差點伸手甩自己個嘴巴讓自己清醒點。人家程桦就算是心情不好,就不許是因為跟韓晴鬧別扭了啊?就不許是讓尉姐修理了啊?就不許是賈耀陽他們公司給他降了代言費啊?怎麽就非要跟我有聯系?我要不要這麽自我感覺良好?我要不要這麽自戀?
想到“自戀”這個詞,我又心酸了。
我低頭看了眼膝頭上放着的品牌産品宣傳冊,封面上赫然是程桦熟悉的笑臉,彎起的唇角和淺淺的酒窩,好像下一刻就要對我喊出一聲,“茉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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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一閉眼,把冊子塞進包裏,我準備走了。
臺上熱熱鬧鬧地似乎在搞個什麽抽獎,我這會兒站起來,貌似是十分的讨人嫌,一旁的同行左右躲閃着我擋住他們視線的身體,不耐煩給我讓了條通道,我縮着脖子往門口走去。
“029號,029號有沒有?”臺上的主持人反複地問着,“二等獎的最後一個名額,媒體老師們都看一眼自己剛才拿的入場券,核對下號碼,二等獎可是咱們品牌特別提供給這次活動的限量版情侶吊墜,把握好機會啊。哦,我看一眼,我這有一份媒體的簽到名單,稍等,稍等,嗯,029,《娛樂新幹線》杜茉杜老師,杜老師還在現場麽?”
我一只腳已經邁到門外,聽見被點了名,下意識地停住,可也不過是一瞬間,就立即又往外走去,但還沒容我整個人轉出門口,身後的音響裏傳來賈耀陽那熟悉而讨厭的聲音:“嘿,杜茉,喊你呢,沒聽見啊?”
我頭皮一陣發麻,卻也只能站住,機械地回頭,這讓我想起許久以前的那一幕,報社的走廊上,準備悄無聲息溜走的我,也是被人喊住,那一次是程桦喊住了我。而兩次,我都是為他而逃。
我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的臉上,我再沒辦法假裝沒事地走出去,畢竟在場的同行,也是有一些其他媒體的打過交道的人,算是認識我的,我完全沒辦法假裝自己不是杜茉,而既然是,得了獎卻奪路而逃這件事就怎麽也說不過去了。
我只能讪笑,對着周圍離我最近的好奇地看着我的同行尴尬地解釋,“那啥,急着想上廁所來着。”
四周立即傳來一片笑聲,遠處的人沒聽見我說的話,還紛紛打聽,一時間打聽清楚後,會場笑成了一團。我隐約看見程桦的眼底似乎也是漾出一抹笑意。主持人顯然也是間接了聽到我說的話,便是玩笑道:“好,那讓杜老師先上衛生間,咱們現在抽一等獎,一會兒兩個獎一起發。”
我于是只能做尿急狀,紅着臉,扭頭便直奔廁所。
在衛生間裏平靜了下情緒,我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尿遁的可能性,然後又否決,我猜我真要是這麽走了,恐怕明天在媒體圈裏,這事也就成了談資,“某記者拒領品牌獎品,借口上衛生間,一去不返。”這大約,不是什麽讓人喜聞樂見的事。
于是,我也不敢耽擱太長的時間,用涼水拍了拍臉,我就又硬着頭皮回到了會場。主持人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我,便邀請其餘的二等獎和一等獎一起上臺。
我們并排站在那裏等着拿獎品,二等獎偏偏就是程桦給發,我手腳冰冷,額頭卻已是汗水涔涔,賈耀陽就站在我的身後,卻是一點沒有眼識的一個勁兒壓低聲音跟我嘟嘟,“杜茉,運氣夠好啊你!這獎品小四千塊錢呢,我想私藏一份,都沒得手,你得請我吃飯哈,這號可是我特意給你挑的,你生日不是29號麽?我容易麽我,這都記得。”
我咬牙點頭,屏息等着程桦走到我的跟前,獎品放到我的手裏,我感覺到他的指尖滑過我的手掌,整個人都是一陣戰栗,主持人卻還在一邊慫恿,“今天的機會這麽難得,記者老師們想不想跟咱們的帥哥擁抱一下啊?”
臺上得獎的幾個記者剛好還都是女的,我旁邊那位姐姐,立即笑得跟招財貓似的玩命點頭,程桦從我身邊走過去,一個個抱過來,最後停在我的身邊,深深地看我一樣,一把把我拉進了懷裏。
這個我二十三天沒有感受到的懷抱,如記憶中一樣溫暖而舒适,可是這會兒,我卻身子僵硬,渾身發抖,再沒有一點兒,哪怕是做做樣子,禮節上回擁下他的力氣。程桦似乎感覺出了我不能抑制的顫抖,雙手在我背後輕輕地拍撫着,唇擦在我的耳邊低聲道:“茉茉,我愛你。”
有什麽東西在我心口轟然炸開,血流急速地湧向了頭頂,耳邊一陣嗡嗡作響,我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只是,我還來不及回神,便只覺身前一涼,程桦已經松開了我,轉身離去,那背影一如當初濃煙中抱起韓晴離去時般孤絕。
我怆然後退了一大步,幾乎踩到賈耀陽的腳,他一把扶住我,嗔怪道:“小心點兒啊你。”可是,他這一扶,大約也是感覺出我有些站立不穩似的顫抖,便幹脆擎着我的手臂站到了我的身邊,在我耳邊悄聲問:“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低語了一句,扶住賈耀陽的胳膊,讓自己站穩。
一等獎是賈耀陽公司的老總頒發,那邊熱火朝天地頒獎,賈耀陽一邊跟着鼓掌,一邊悄悄問我:“你剛說什麽?”
我終于不再顫抖,自嘲地笑笑,收回了扶在賈耀陽臂彎的手,說:“我說,程桦的演技又精進了。”賈耀陽一愣,我也不再說話,随着所有領完獎的人一起下了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
手裏,程桦放在我掌心的,裝着獎品的絲絨盒子上,已經讓汗水捂出了一縷潮濕的印子。
站在門外的馬路上,我打開盒蓋,凝視着盒子裏的一大一小兩個心形吊墜,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澤。
主持人說,這一款限量發售的情侶吊墜,全球只發行30套,主持人說,一定要把它送給你最心愛的人,別忘了告訴他你愛他。
程桦親手把它交到了我的手中,程桦交到我手裏的時候,對我說他愛我。
我哆嗦着手指扣上盒蓋,死命地攥在手裏。
我想,我真該把這盒子扔在他的臉上,然後問他,“你他媽到底哪裏愛我了?”
但我,我只是深吸了口氣,好好地把盒子收進了手袋。
伸手要叫出租車,一臉轎車卻停在了我面前,窗子搖下來,有人在車裏探出頭對我問道:“您是《娛樂新幹線》的杜茉麽?”
我迷糊地點點頭,那人笑着說:“杜老師,尉姐讓我來接您。”
我皺眉,尉姐這又是搞什麽?今天在現場并沒看見她,怎麽有事不打電話,倒還讓人來接我?我疑惑地問道:“接我去哪?”
“羅家會館。”
我心裏一凜,又是羅家會館。我跟程桦慶祝紀念日的那個地方,我采訪他的新任小情人時見面的地方。
心中念頭一轉,或者,這根本就不是尉姐讓我去,而又是程桦那厮的伎倆。就好像上次我跟劉韬出差回來,在機場時那樣,唯一不同的只是,這次他絕不可能在車上。
我遲疑着有些不想上車,程桦找我?他為什麽要找我?或者說,他早怎麽不找我?
現在二十多天過去了卻又想起找我?道歉還是敘舊?準備冰釋前嫌還是重修舊好?可我憑什麽要聽他的擺布?我怎麽就活該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呢?
火光沖天時,他扔下我就走,現在難道他說句話,我就要跟去麽?憑什麽?
我憤憤不平地想着,手卻不由自主地拉開了車門。
好吧,我一向是個沒出息的人,就再沒出息一次又何妨,因為我真的是有些好奇,他到底要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