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事後反思的時候,我也曾深刻地考慮過自己的腦回路是不是出現了什麽故障,在知道自己被一個瘋子綁架了之後,第一反應不是生死,不是安危,不是怎麽跑,卻偏偏要去想一個什麽見鬼的發布會能不能去的問題。
我猜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我心裏最糾結的事始終是在程桦身上,見與不見,想與不想,聽與不聽,愛與不愛,理智與情感在我頭腦裏默默卻又一刻不停地交鋒着,所以我才會在最緊張的時刻,第一時間本能的反應先想到是終于有人能替我做個決定了,而覺得松口氣。
對于一個選擇焦慮症的患者來說,被迫做出一個決定,大多時候,反倒是并不覺得令人難過。
當然,我慶幸完了自己終于不用再糾結,第二天是不是還要去發布會現場跟程桦見面受罪這件事以後,迅速就陷入了一種恐懼的情緒。
我如果被一個對我有所圖的人綁架,無論她圖的事有多沒邊,我的前景就都還有獲救的希望。但是,如果她要是個瘋子,那……我可就真是前途叵測了。
我估量了下眼前的形式,這個正在大啖美食的女人應該是不到30歲的樣子,五官平庸,但是卻能看的出,是個生活得十分精致和講究細節的人。無論是她紋絲不亂的頭發,細膩的皮膚、精致的妝容,還是修剪得完美無缺的指甲,都顯示出了她的講究。
而且她個子不高,人也很瘦,如果就只是我倆短兵相接、肉搏一場的話,我猜,我會比較有勝算。因為我從體格上比她強,從對自己的在意程度上比她弱,所以我顯然更能豁得出去。
但是問題在于,我現在被捆綁的這麽結實,怎麽跟她肉搏呢?總要先騙她放開我。在一個瘋子面前,我還多少有點智商上的優越感,便是仔細地尋找着機會。
她仍在吃肉喝湯,間或睨我一眼,帶着種高高在上的不屑。我認真地看着她,讓自己的眼裏盡量寫滿疑惑,只求她能給我個說話的機會。雖然跟一個瘋子說話極有可能激怒她,讓她做出點兒什麽事來。但是我要是再不說話,就怕更無生路可言。
她終于吃好了飯,轉過頭來看着我,取了紙巾仔細地擦好了嘴,朱唇輕啓,問了我一句話:“杜小姐是程桦真正的女朋友吧?”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時間搖了頭,又點頭,點了頭,又搖頭,心中無比震撼,我想了幾百種理由,連老爺子是特工都琢磨過,偏就漏算了一個,程桦的粉絲綁了我。
因為,我想不到連媒體都猜不到的我跟程桦的關系,一個普通的粉絲會洞悉,我更想不到的是,做程桦的女朋友還有這樣的待遇。
在我反複地給出了幾次不同的答案之後,這個女人的眼神迷亂了起來,沒了之前那種雍容的淡定,厲聲道:“到底是不是?”
這下,我飛快地搖了搖頭,眼前的局勢不用深想就能知道,甭管真相如何,承認了我是程桦的女友絕沒好下場。更何況,我這會兒否認,也當真沒騙她,此時此刻,程桦如果有女朋友的話,那也是韓晴而不是我。而我現在的正兒八經的男朋友是劉韬無疑。
她見我否認,跪坐起來,探身一把揪起了我,力量之大,讓我對剛才認為自己能打得過她這事産生了深刻的懷疑。
我被揪住了脖領子,嗷嗷地叫着,她繃起的臉上帶着一種十分惡毒的神情審視着我,然後咬牙切齒道:“你當誰是傻子呢?你以為扔出個韓晴來,我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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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發出各種聲音,表達我要說話的**,希望她能讓我開口解釋。
我的努力終于是沒有白費,嘴上的膠布被她十分粗暴地一把扯了下去,足足帶下去嘴唇上兩層皮。可我也顧不得疼,忙不疊地就解釋道:“這位姐姐,我有男朋友的,我男朋友就是我們報社的主編,他叫劉韬,您不信就給他打電話問問,程桦跟我就是同學,沒您想的那個關系。”
這會兒可真不怪我顧不得劉韬跟我之間的保密協定了,就恨不得趕緊能讓她相信我跟程桦一毛錢關系也沒有,立即放我回家,然後去把韓晴捉來拷問。
她聽了我說的話,卻根本沒關注到我所說的重點,只是雙手掐着我的下巴,咬牙切齒道:“你說誰是姐姐?你覺得我很老?”
我吓得一哆嗦,遲疑地改口:“妹妹?”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耳光清脆而爽朗地便招呼到了我的臉上。“誰是妹妹?我才是老大,你們想進門,都要喊我姐姐。”
我當場就淚流滿面了,疼倒還是其次,這真是個神經病無誤啊!而且神經的一點兒章法也沒有。
她顯然還是很憤怒,繼續對我吼道,“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哪裏配的上程桦。”
我涕淚交流地點頭承認:“哪裏都配不上,所以他不喜歡我啊,他喜歡的事韓晴啊,您真找錯人了。”
“呸。”她朝我吐了口口水,“你當我的智商跟你一樣麽?”說着她從口袋裏拿出一疊照片,甩在地上。
我淚眼朦胧地看了過去。報紙上登過的,網上傳過的,還有沒被曝光的,我跟程桦在香港所有沾上點兒親熱的邊的照片,無論是親吻、擁抱還是牽手的,各種一應俱全,而且有幾張照片已經是能看清我樣子的了。
我看着一地的照片,整個人都傻了。只能茫然地擡頭問面前的瘋子,“你在香港一直跟着我們?”
她狠狠地盯着我,那眼神幾乎要剜掉我一塊肉一般,“要是那時候我在,怎麽會讓你得意到今天?買到這些照片,差點花掉我原本要買一個別墅的錢。
杜茉,你當自己很高明麽?你還親自在報紙上指着自己的照片說是別人,你還要臉麽?你就這樣把別人都當白癡耍?”
“事情不是這樣的……”我虛弱地解釋道:“其實,照片裏的事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程桦真的是跟韓晴在一起,我沒有騙你。後邊的新聞你一定看見了,你知道那場大火吧?就是那天,他扔下我,救走了韓晴。他根本就不喜歡我的……”
瘋女人皺了皺眉頭,似乎琢磨了下,旋即不屑地哼了一聲,“你那麽狡詐,不定又是要做什麽戲呢,你不光是耍我們,也把程桦當猴耍,對不對?”
“真沒有。你既然調查了這麽多,什麽都清楚,你應該知道,我在醫院足足呆了半個禮拜,我差點死在那個火場裏,我再怎麽耍人,也不用把自己的命搭上吧。”我徒勞地想繼續跟她擺事實講道理。
“你就是個賤人,你的那條賤命算個什麽。”她說。
我無語地縮回了頭,好吧,我敗了,我跟她說什麽都是雞同鴨講,智商上的優勢我真展現不出來了,而我可不想再哪句話說不對,挨一巴掌了,只好緘默。
看我沉默,她卻又火大。拽着我的肩膀就開始搖晃,“你說程桦看上了你什麽,你說!”
“他沒看上我。”
“瞧你這醜八怪的模樣。”
“是啊,所以他根本不喜歡我。”
“看你這要哪沒哪的身材。”
“對,所以他對我沒興趣。”
我盡量順着她說,可是,她好似壓根不聽我說什麽,卻又要不停地問我問題,我不回答,她掐我,晃我,我回答,她卻完全不理我回答的內容。我最後只好氣餒任她折騰。
我想,我也要瘋了。
後來,我人都有些迷糊起來的時候,不知道什麽鐘點兒,她終于走了。
我開始是松了口氣。但是當太陽升起一次又落下之後,我又慌了起來。她這是準備餓死我?我已經開始餓得眼冒金星,口吐酸水了。
這到底是要鬧哪樣呢?沒人來救我,也沒人來理我?作為被綁架者,難道不是被成功救贖,就是被綁匪撕票麽?怎麽就我要死得這麽窩囊?被撕了票好歹也算是死的壯烈點兒,背活活餓死算怎麽當子事啊。
睡了又睡,睡得我都忘了怕的時候,這位姐姐終于又出現了。我虛弱地都快沒力氣說話了。
她卻又問我,“你是程桦的女朋友對不對?”
這次我幹脆點了點頭,然後有氣無力地問他:“就當我是,然後呢?您能告訴我您的目的麽?您是準備讓我死在這,還是讓我答應離開他?如果是讓我答應離開,我馬上就同意。”
她目露兇光,擡手又給我一巴掌,“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你還想離開他?我要讓程桦離開你!”
我絕望地看着她,“那你應該綁他,不是綁我啊。”
我這麽說完,這女人忽然笑了,真的是電視劇裏瘋子的那種笑容,笑得人都顫抖得不成樣子。然後她忽然回頭對身後跟着的一個男人說,“你,去上了她,我就不信,程桦還會要別人上過的破鞋。”
我倒吸了口涼氣,驚恐地看着那個疑似我們來時開車的家夥。
不成想,後者比我更驚恐,結巴道:“許總,那個,我是給您打工,但是我不能做違法的事啊!”
我心裏一松,對啊,我怎麽忘了,我是柳下惠培訓班的,在這個問題上,似乎并不需要太擔心。
于是,我跟那個司機一起緊張地看向這個滿臉被憤怒和激動扭曲的女人,等待她的回複。
三個人面面相觑了幾秒,女人說,“我給你二十萬。”
我看見司機朋友猶豫了下,腳步往我這邊邁了半步卻又停下。
“三十萬!”“去!四十萬!”……
當叫價喊道一百萬的時候,那男人似乎艱難地下定了一個決心,大步朝我走來。
正是這麽個關鍵的時刻,我以為那種百萬分之一才出現的可能,卻真的在我眼前發生了,緊閉的門被碰地撞了開,先是幾個穿制服的人沖了進來,在我們三個人誰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眼花缭亂地把瘋子跟司機按倒。
然後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徐徐上演。
程桦出場了,他臉上有傷,眼裏有淚,跪在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