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07

林遲細細端詳着手裏的吊墜——那是一顆完整的獸齒,牙根粗壯,彎曲的弧度非常漂亮,表面被打磨得光滑細膩,很有質感。

想到吊墜的來歷,林遲不由得有些臉紅。

之前,樓祈将他送到雲樓門口時,突然掏出吊墜遞給他:“這個給你。”

“哎?這是什麽?”

“護身符,戴在身上能正陽氣,幫你抵擋三次鬼怪的攻擊……算是陶罐的謝禮。”樓祈拿走了陶罐,自然要還林遲一個東西,這是最簡單的等價交換概念。

“謝禮?不用不用,你把陶罐留給我,我才要頭疼!”

“收下吧,對你有好處。”

林遲猶豫了一下,雖然知道他不該收這謝禮,但這畢竟是樓美人第一次送他東西,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心裏劇烈地掙紮着,林遲最終還是拗不過心底的渴望,伸手接過了吊墜:“……那就算見面禮吧,謝禮什麽的,真的沒有必要。”

“……也好。”樓祈的目的只是讓林遲收下東西,禮物是以什麽名頭送出的,他并不在乎。

想到這兒,林遲扯過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臉。他臉紅得厲害,覺得自己不該收人家禮物,覺得不好意思,可完全抵擋不了“樓祈的禮物”的誘惑。

他承認,他對樓祈有些好感。樓祈救了他兩次,還長得那麽漂亮……林遲從小,就對長得漂亮的人沒有抵抗力。他總覺得,年幼不記事的時候應該發生過什麽事,導致他對漂亮的人特別有好感,雖說對于小孩子而言,一般都有“長得好看的人一定不是壞人”這樣的想法,但他的程度顯然嚴重多了。

後來被淮音撿回家,更是加深了他對美人的好感度。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一個耿直的顏汪。

會對樓祈有好感,顯然是意料之中的。

林遲将吊墜挂到胸前,低頭看了好幾次,又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等臉上的紅暈稍稍消退,林遲翻身坐起,目光觸及書桌上的一張符紙,這東西他從第一眼看見就十分喜歡。符紙的原主人也是樓祈,只是不同于吊墜,這符紙不是樓祈送的,而是他自己撿到的。

大概是樓祈掏出吊墜給他時不慎遺落的,他注意到時,樓祈已經走遠了。懷揣着“又多了個見面的理由”這樣小小的心思,林遲并沒有追上去,而是決定第二天給樓祈送到面館去。

打定主意後,林遲轉身進了屋子,一踏進展廳,就看見雲靜倚着樓梯扶手,手裏抓着一只小鬼,将魂魄簡單粗暴地撕成片,喂給一旁的紅袖。這畫面看起來有些殘忍,卻帶着雲靜特有的慵懶和妖冶。

“回來了?”雲靜瞥了他一眼,“這幾天你回來得可真晚。”

“抱歉,有點事耽誤了。”林遲簡單解釋了一句,随即皺起眉頭,不解地望着雲靜,“雲姨,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的新發現,”雲靜俏皮地沖着他笑了笑,“我發現紅袖吃了小鬼之後,會變聰明哦~來,紅袖,跟小遲打個招呼吧。”

“小遲……”平日裏只會翻來覆去念叨着餓的人偶,此刻帶着恬靜的微笑,“……歡迎回家。”

林遲瞪大眼睛,看了看紅袖又看了看雲靜,顯然有些難以置信。

“很棒對吧?”雲靜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林遲卻敏銳地從她眼神裏捕捉到了一絲落寞。

“可就這一句話,我教了整整一下午。”

“雲姨,”林遲從身後攬住她細瘦的肩頭,安慰道,“紅袖肯定會好起來的。慢慢教嘛,也不急在這一時。”

“也對,好歹教會了不是麽?還有個盼頭……”雲靜嘆了一口氣,“反正你雲姨我,最多的就是時間了。大不了一句句從頭來過,總有把她教會的一天吧。”

“你能這麽想就對了。啊!說起來,”林遲為了讓雲靜暫時忘記這個不太高興的話題,獻寶一般拿出了那張撿到的符紙,“我今天撿到了這個!”

“符?”雲靜接過東西一看,微微有些驚訝,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符紙,上面的紋路仿佛蘊含着無窮的力量,溫暖、柔和,讓人心生喜愛,她不禁贊嘆道,“真漂亮。”

“雲姨,這是什麽符?”林遲好奇地湊過去,聞言,雲靜仔細端詳着符的紋路,只覺得異常漂亮,用途卻完全看不出來。

“我也看不出來,符這東西挺神奇的,即使是相同的紋路,不同的人畫出來的效果也不盡相同……這符可真漂亮!”這符似乎并不是用于驅鬼的,雲靜拿在手裏不僅不會覺得不适,反倒還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這個符,送給我吧。”

“這個……大概不行,”林遲一臉歉意地望着雲靜,“我知道失主是誰,明天還要拿去還給他的。”

“他不會知道是你撿到的。”雲靜不為所動,完全不打算把符還給林遲。

“雲姨……”林遲深知自己搶不過來,只好眼巴巴地望着雲靜,像個乞食未果的小動物。雲靜瞅着他委屈哀求的模樣,即使心裏知道這模樣大半是裝出來的,但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将東西塞給林遲,無奈地說:“真是個壞孩子……”

“謝謝雲姨,雲姨你最好了!”林遲頓時喜笑顏開,他長得只能算是清秀,但笑起來的樣子十分讨人喜歡,雲靜根本氣不起來,只好打發他趕緊上樓。

“行了,你也趕緊上樓去吧,你爹爹該等急了。”

林遲自然順着她的意,道了聲晚安便上樓了。二樓走廊的盡頭,那間屬于他和淮音的屋子燈火長明,他推門而入,果不其然看到淮音在看肥皂劇。

“今天又好晚!”家長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他一眼,“事情解決得怎麽樣了?”

“已經徹底解決了。”林遲伸了個懶腰,往淮音身旁一坐,身子一歪,整個人都趴到家長身上去了,淮音倒也由着他,聽着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今晚發生的事情。

說到葉白自殺的時候,林遲還是有些難過,但畢竟葉白還活着,他的情緒也已經穩定下來,所以只是略微一頓,他就将話題續了下去。最後,還說起了那張撿到的符。

“淮音,你知道符是怎麽畫出來的嗎?”

“符?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淮音想了想,“符的話,就是用自己的靈力混合精血,在符紙上描繪紋路,不同的紋路有不同的效果。”

“靈力和精血嗎……那我算不算有靈力的人?”

“你?算吧……”淮音笑着打量着林遲,“就是弱了點。”

“哦……”林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淮音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見夜漸深,便催着他去睡覺。林遲點了點頭,回房研究他的護身符去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林遲起得特別早,淮音剛一睡下,他就把房門反鎖好,然後小心翼翼地拿出樓祈的符,又找出了一打淮音去抓鬼賺外快時裝樣子的符紙,開始臨摹。

他并沒有盲目自信到覺得自己可以馬上弄出一張差不多的,只是盤算着,既然雲靜喜歡這張符,那他就先把紋路臨摹下來。萬一哪天真的出息了,能夠畫符了,就照着這臨摹的圖案,把符弄出來送給雲靜。

紋路雖然複雜,但臨摹了幾次之後,林遲就上手了。看着臨摹出來的作品,林遲鬼使神差地想要試着用自己的精血畫一次看看,并沒有抱什麽希望,就是心裏癢癢的,想要嘗試一下。

他很快在書桌上找到了美工刀,刀片在手指上比劃着,尋找合适的下刀角度。但自己割肉放血這種事對林遲來說還是第一次,下刀的時候由于緊張,力道沒掌握好,一刀割了一個大口子。

林遲疼得一抖,手指上湧出的血液就被他甩到了符上——沒錯,不是他臨摹的那些,而是樓祈那張原裝正版貨。

“完蛋了!”林遲顧不上手指的疼痛,另一只手飛快地拿起符紙來察看情況,但符紙的吸水性很好,就這麽一會兒,血液已經被充分吸收,原本的紋路也已經被完全破壞。

“這可怎麽辦啊?”就在林遲抱着腦袋哀嚎之時,符上的紋路跟林遲的鮮血,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與此同時,面館裏——

樓祈手裏的書突然掉到了地上,而書的主人,正一臉的詫異。

“BOSS,您怎麽了?”

“我似乎……被人結了婚契。”樓祈摸了摸衣服的口袋,樓家那群老頭們專程叫他回去拿的那張姻緣符,果然不見了。

******

等林遲哀嚎夠了,再定睛一看,竟然驚訝地發現符紙恢複原狀了!之前的血漬,完全消失不見,符紋也與之前林遲臨摹過數次的紋路分毫無差。林遲松了一口氣,但心裏隐隐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自己的血對這符會不會有什麽影響?明天還要把符還給樓祈,他會不會看出來東西被弄壞了?又或者自己幹脆裝作沒有撿到過?

——算了,等中午見到他的時候,幹脆地道歉吧。林遲懊惱地想。

将符順手夾進今天要用的課本裏,林遲拎着包上課去了。前幾天因為陶罐的事情他沒能好好聽課,現在要開啓學霸模式奮鬥了。如果期末能拿到獎學金的話,淮音撫養他的壓力也能小一點。雖然“天師”淮土豪本人表示養個林小遲毫無壓力。

到教室時距離上課還有十五分鐘,林遲在前排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正杵着腮幫子發呆,突然一個身影擋住了他面前的光線,他下意識地擡頭一看,來人竟然是陳楓。

陳楓得意洋洋地抱着一大堆資料,往桌子上一放。

“看,我找的資料。”

林遲瞬間愧疚了,為了支開陳楓,他随意找了個理由讓陳楓去圖書館查資料,後來經歷了那麽多事情,就忘了告訴陳楓事情已經解決了。

清了一下嗓子,林遲拉着陳楓,編造了一個“自己偶然遇到一個得道高人并得到了他的幫助,順利地解決了整件事情”的故事,把陳楓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高人?介紹給我認識吧!”回過神來的陳楓一臉期待。

“不方便……高人說過不能透露他的情況,因為我們是朋友我才告訴你的。”一個謊言需要用一百個謊言去彌補,林遲此刻深深地體會到了,他一邊悄悄唾棄了一下自己,一邊飛快地找好了說辭。

“這樣啊……”陳楓聞言有點失望。就在這個時候,502寝室的女生陸陸續續進了教室,韓夏、馮瑤跟黎倩嬉鬧着走向教室後排,包妮挽着葉白走在最後。同林遲擦肩而過時葉白突然停了下來:“對了,陳楓、林遲,一直沒有機會跟你們說聲謝謝,前幾天麻煩你們了。亦柯的事,我們寝室的事,都害你們費心了。”

咦?葉白知道了什麽嗎?昨晚的事情,她還記得?林遲有些緊張:“什、什麽事?”

“守夜的事情呀,因為我們害怕,還連累你們過來守夜。妮妮跟我說,你們一直守到第二天一早才走的,結果我們卻睡着了,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沒關系。”

葉白沖林遲笑了一下,然後朝着她的同伴走去。林遲回以一笑,笑容裏更多的是釋然,無論葉白昨晚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情将刀插向自己,如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們最終什麽都沒有失去,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鈴聲如期而至,在同學們窸窸窣窣的翻書聲和老師聲情并茂的講授聲裏,林遲側過頭往外看去,窗外,陽光明媚。

就在這美好的氛圍之中,書包突然動了一下。林遲有些驚訝地看向桌上的包,在他的注視中,包又動了一下……

手機振動?

這一刻的林遲對他即将面對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十分自然地伸手往包裏摸去……

一個軟軟的,小小的,人型的……

他抓着那個在他手裏不斷掙紮的小東西,小心翼翼地拽出了包。

這是什麽……

林遲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他攥在手裏的小人——只有手掌大小,模樣是個兩歲左右的漂亮男孩,正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林遲。

“媽咪~~”小正太用臉蹭了蹭林遲抓住自己的手指。

林遲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在引起周圍同學注意之前,他快速地将小人塞回了包裏。借口尿遁之後,林遲将自己反鎖在洗手間裏。确定四下無人之後,他才從包裏拿出了小正太。

“媽咪!好痛哦~”小正太用手扶着林遲圈住他的食指,軟軟糯糯的聲音帶着哭腔響起。

“啊!抱歉!”林遲将包平放在膝蓋上,将小正太輕輕放上去,然後問,“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麽嗎?”

“好過分,幫人家吹吹!”小東西鼓着一張包子臉,掀開衣服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一臉“你不幫吹我就不告訴你”的傲嬌表情。

“……再不說把你用馬桶沖走。”

“……嘤。”正太瞬間睜大了還帶着淚珠的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地望着自家“媽咪”,迷蒙的淚眼盯得林遲有些心虛。

“別哭了,乖。”林遲輕輕用手指揉了揉小東西的發旋,柔順的觸感讓他一下子心軟起來。

“嘤……你召喚人家出來,還欺負人家!我要告訴爸爸!媽咪欺負人!”

“乖哈,我不是故意的。來告訴我好不好,你是從哪兒來的?”

“符裏啊!笨媽咪!”

聽到答案的一瞬間林遲恨不得以頭搶地,果然還是闖禍了!他從包裏拿出書來,原本夾在書裏的符确實不見了,林遲一臉複雜地看着膝蓋上正扯着書包帶啜泣的小東西,不禁有些頭疼。待會兒要怎麽跟樓美人解釋這件事情?

——我把血不小心潑在你的符上了,結果符變成了這個孩子……

——你以為是十萬個冷笑話麽!

“乖,別哭了。”林遲小心翼翼地将孩子舉到面前,有些無措地捧着他小小的身子。

“不要你了,要爸爸!嘤……”小正太抽噎着,手臂牢牢抱住了林遲的一根手指,林遲也不敢掙紮,手心裏這小家夥又軟又小,可是真真正正的擱在嘴裏怕磕着,放在手裏怕碰着。

“爸爸是誰啊……”林遲一邊調整手上的姿勢,一邊随口問道。

“!”誰知小正太一聽,立馬瞪大眼睛看着林遲,眼眶裏又開始泛起水霧。

“別哭別哭,我們去找爸爸哈!找爸爸……”林遲手忙腳亂地哄着手裏的小東西。将包裏的東西清空,然後把小東西小心翼翼地放進去,看着小東西乖乖待在包裏,林遲這才松了一口氣。

因為這小東西,林遲也沒有興趣繼續上課了。所幸早上只有一節課,他尿遁出來就沒準備再回去。用外套将包裏的雜物與書本一裹,往懷裏一抱,直奔西門。

因為不是飯點,林遲到時面館裏只是零零散散地坐着幾個人。丹青看見他一臉嚴肅地進來,便笑着問:“不是約的中午嗎?怎麽來那麽早?”

“丹青姐,我有事找樓祈,他在麽?”

“BOSS?他在書房裏,二樓盡頭那一間,你自己上去找吧。”

林遲點點頭,将外套暫放在收銀臺,抱着包一路小跑,很快就找到了書房。書房被裝飾得很素雅,林遲進門時,樓祈正靠在椅子上看書,晨光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他擡眼看過來的瞬間,林遲覺得心髒似乎都停了一拍,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悸動。

他拍拍臉,警告自己清醒一點。雖說食色性也,但顏控有時候真的傷不起!

“有事?”

“昨天你離開之後,我撿到了一張符,我想應該是你的。本來想今天還給你,但是……”

樓祈的神情頓時有些複雜,但愧疚的林遲并沒有注意到。

“……出了點意外。”林遲将藏在包裏的小東西抱了出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樓祈伸手将小人接過去,小家夥抱着他修長的手指,開心地在上面蹭臉。

“爸爸~~~”

卧槽卧槽卧槽!這小東西是有雛鳥情節麽?見到的第一個人叫媽媽第二個叫爸爸?

林遲看着眼前相親相愛的兩人,心中仿佛有一千匹草泥馬在戈壁上奔跑。

“這到底……是什麽?”

“召喚符。”樓祈神色淡然地将小東西遞給林遲,“你撿到的是一張召喚符,用來召喚……式神,既然小家夥是被你召喚出來的,就送給你吧!”

“哎!不行,我不能再收你的東西了!”脖子上還挂着樓祈牌護身符的林遲立刻拒絕。

“沒關系,幫我照顧好他,就當是謝禮了。”

樓祈堅持要送,林遲只好接受了,畢竟把小東西召喚出來,完全是他的責任,總不能讓樓祈給他善後。

“……那好吧。”

離開面館之前,林遲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孩,囑咐他不要亂動,這年頭玩偶手辦越做越精致逼真,只要孩子不出聲,應該不會引起別人的關注。小孩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給了他一個飛吻:“媽咪,MUA。”

下定決心收養這小式神之後,林遲就有了一種身為父親的責任感,孩子願意親近他,他自然是高興的,只是這稱謂就讓人有些頭疼了。

“不是媽咪,是爸爸!”

“哼。”小東西對不符合自己觀念的說法概不理會,在他的小腦子裏,方才見過的那個男人才是父親,眼前的明明就是母親。

“我要把你沖馬桶……”林遲威脅道,小正太嘴一癟,眼淚唰唰地淌下。

“我真是服了你了!”

初為父親的第一天,林遲覺得很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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